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监狱监舍晚上会轮流值班吗(大人今天下狱了吗)

监狱监舍晚上会轮流值班吗

半个时辰前,阿宝告诉我,她看到老爷搂着一个女人从怡红院走出来。

我大吃一惊。

一是惊讶阿宝的眼力,怡红院那么远,她这也能看清?二是惊讶我那相公的脚力,也太慢了吧,从镇东到府衙就这么点路,爬也该爬到了。

阿宝说:“夫人,你好歹也意思意思生一下气。”

我摇头:“我不气,我不气,我若气死谁得意。像我这样温婉贤淑的……”

自谦的话还没说完,阿宝忽然说:“老爷回来了。”

阿宝话音刚落,我就远远听见了女人的娇笑声:“子凌哥哥,你把我带回家里来,你夫人知道了,不会生气吧!”

赵煦冷哼道:“她敢!自古女子出嫁从夫,她若敢说你的不是,我便以善妒之名休了她!”

我和阿宝对视一眼,后者眼中翻滚着杀气,我赶忙按住她,安抚道:“别急,再听听。”

柳县这个地方小得很,总共也就怡红院跟春香楼两个娱乐场所,两家还开的对门。

赵煦是本地县丞,所谓民不与官斗,所以这两家里面长得好看的姑娘都是他的红颜知己。

听声音,应该是怡红院的素素姑娘。

素素姑娘不愧是怡红院出了名的茶艺高手,茶言茶语张口即来:“子凌哥哥公务繁忙,夫人不体谅也就罢了,听闻还总惹得子凌哥哥不快?要我说子凌哥哥你就是心善,你身边可不就缺一个嘘寒问暖的人吗?若是我,心疼哥哥都还来不及——”

赵煦听着被她捧得有点飘,隔着门喊我:“温乐真!你出来!”

这次不等阿宝瞪眼,我直接拍案而起!

反了天了!

赵煦被那声巨响吓了一跳,看到我出来,他面上闪过心虚,但想到素素在身边,又强装镇定。

我平静地看向素素姑娘,尽量显得自己知书达礼:“素素姑娘,你卖不出去了?改到人家里头倒贴了?!”

赵煦果然大怒:“你、不成体统!”

我叉着腰问:“那老爷说说什么成体统!现在都什么时辰了,你公务看多少了?有空谈情说爱没功夫处理政绩,口号喊得震天响,你来柳县这五个月除了推动青楼楚馆经济发展之外到底还有什么作为?!”

赵煦说不过我,你你你了半天,恼羞成怒:“我今天是告知你,素素已被我赎出怡红院,我要纳她做妾!”

我呵呵一笑:“相公呀,我不是看不上素素姑娘,可她的出身摆在那里,你可是要做好官的人,注意点影响。”

赵煦不以为然道:“素素卖艺不卖身,品性高洁,乃是一奇女子!你却如此恶言相向,呵!你也不过是与我私奔自甘下流,有什么资格看不起素素?一定要争高下,素素才情相貌,哪点不比你这泼妇强!”

素素适时地用那双柔若无骨的小手摸在赵煦胸口,甜甜嗲嗲:“子凌哥哥,素素还比夫人香呢,你刚刚还夸过的……”

赵煦握住了她的手,挑衅似的看了我一眼,说:“我日后还是要跻身高位扬名天下的,你好好思量思量。”

我等的就是他这句话,当即上前一步:“不用思量了!我高攀不起未来的宰辅大人,但休妻不行,只能和离!”说着我拍了拍手,阿宝立刻识相地从屋里捧出和离书来。

我从袖子里掏出一盒印泥:“喏,这是我走明路找通判大人写的和离书,官府录事都盖了章了,我都盖完了,就差你一个手印,你赶紧的吧!”

赵煦脸色一变,似乎完全没想到事态会如此发展,我把印泥往他跟前递了递:“大才子,快盖呀!”

素素一见,手上牵着赵煦的袖子撒娇似的晃了晃,楚楚可怜地看着他:“子凌哥哥,素素也不想屈居人下,姐姐如此个性,素素若是做了妾,定要被她折磨死的,既然姐姐自请下堂,那……”

我好意提醒她:“不是下堂,是和离,我的嫁妆全归我。”

赵煦听了冷笑连连,因为我跟他私奔的时候走得匆忙,没拿什么“嫁妆”,那些金银首饰为了给他做官疏通门路当的当卖的卖,来柳县时只剩二十八两白银零七十二个铜板,外加一个阿宝。这几个月又花了不少,所以所谓的“全部嫁妆”也只是三两银子四十六钱,外加一个阿宝。

我盯着赵煦,素素也含情脉脉地看着他,赵煦骑虎难下,干脆拿出十足的大丈夫风范,豪气干云地抢过印泥,狠狠地在和离书上盖了指印。

他似乎还想把和离书摔在我脸上以表愤慨,可阿宝抢先一步夺过来递给了我,有点兴高采烈:“小姐,快收好吧!”

赵煦被她改称呼的速度气得直翻白眼,终于在我走到门口的时候一甩袖子,恶狠狠地说:“一个弃妇,我看你能去哪里!”

我拿着和离书恨不得仰天大笑三声:“阿宝,把房契拿出来给县丞大人过目!”

赵煦神色一僵,我笑嘻嘻地提醒他:“大才子,你不会忘了吧,你初来乍到连赁房子的钱都没有,又不愿意住官署嫌地方破,要不是我买下这小院,马上就要露宿街头了!现在咱俩全无干系,我不会让你住我的屋子,请吧。”

阿宝跟我一唱一和,指向门口:“大人,请吧!”

赵煦怒道:“你既然嫁进来,那这宅子就该是我赵家的!”

我摇着头:“错了,咱们已经不是夫妻了。再说了,虽然我不比你这大才子,但也知道见雕梁思骏马,啧啧,你该不是舍不得钱吧?我们的县丞大人可不该如此虚荣哟。”

眼见我们针锋相对,素素先坐不住了,拉他去一旁不知说了些什么,赵煦居然露出笑容,颇有些趾高气扬的意味,挽起素素的胳膊,得意道:“温乐真,你不要后悔!”

我心想:真好笑,我有什么后悔的,等你踏出家门才知道什么叫后悔。

赵煦离开我这小院以后处境如何暂且不论,总之我先是先美美地睡了一觉。自从我来这个地方以后还是第一天没有案牍劳形,痛痛快快一夜无梦地睡到了大天亮。醒来以后神清气爽,然后叫起阿宝,让她跟我一起去了前些天认识的颇有能耐的猎户家中。

被我相中的大冤种猎户姓陈,名正则,名字像个读书人,两个月前搬过来的,听说之前人一直在不远的汝县住。此人长得浓眉大眼,性格相对友善,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每次往那张垫了虎皮的椅子上坐的时候都好像个土匪头子。

我去找他的时候他正在给一只兔子剥皮。

我趴在篱笆上说:“兔兔这么可爱……”

陈正则抬头看向我。

我流着口水继续说:“做成芋儿兔一定很美味吧。”

陈正则问:“你有事吗?”

我说:“和离了,有事和你商议,跟我去云来居搓一顿,边吃边说。”

陈正则说:“……”

陈正则说:“我没钱。”

阿宝十分善解人意:“不要紧,你吃了多少先打个欠条!”

我想阿宝你这丫头怎么这么会说话,连忙打包票:“我请客!”

陈正则说:“据我所知,你也没什么钱。”

我心想你怎么也这么会说话?他耿直地看着我,我也看着他。终于他败下阵来,去把篱笆门打开了。

云来居是柳县唯一一个上点档次的酒楼,据说掌勺大厨之前是在宫里做御厨的,因为思乡情切才回来开饭店。但我觉得十有八九是假的,因为他做的菜跟我在宫里蹭的饭根本就不是一个味儿。

我和陈正则到云来居的时候,云来居无比热闹,张灯结彩,甚至大门两边还挂了两挂待点的鞭炮,里面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我琢磨踌躇是不是有人家要办喜事,正准备拉着陈正则换地儿,路过的小二偶然看到我,眼前一亮,飞快跑出来。

“哎哎!温姑娘,还没去请您呢,您正巧来了!”

我:?啥情况?

一头雾水地被小二拉进了店,小二刚进门就嚷开了:“掌柜的!温姑娘到了!”

掌柜的正指挥其他跑堂往高出挂大红条幅,一见我来了,立刻喜笑颜开。

“快二楼上座!”

我一脸懵逼地被拉着往上走,路过的每个人脸上喜气洋洋的,不断对我道贺。我正纳闷刚和离完,喜从哪儿来的时候,瞄到了刚挂好的条幅上金红色一排大字:

【万贺温氏女乐真和离之喜】

蛤?

甫一落座,周围的人都来找我说话,我这才发现整个柳县基本上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来了,我偷偷问掌柜:“您这是?”

这掌柜的是个好人,就是行事作风有些铺张,自从我挽救了他家的经济危机,他就恨不得把我供到他家祠堂里。没事就借着各种由头给我送礼,我一个月光拒绝他就得拒绝个七八回。

掌柜的看了一眼我身后的陈正则,又看了我一眼,偷偷向我比了个大拇指,递给了我个暧昧的眼神自行体会,面上却极为正经:“这不是听说您和县丞大人和离了嘛,大家伙都高兴地要命,我便擅自做主,大摆宴席,好让大家伙都乐一乐!”

我还没体会明白他这个眼神是个啥意思,就有一群人围上来恭贺,我大致看了看,今天来的都是有名望的乡绅里正,或者说,这位是我出面调解了春种问题的乡绅,那位是我出面解决了地痞流毒地区的里正,还有我牵线建成的商会会长,以及,呃,通判大人。

眼看他笑呵呵地走上来喊贤侄女别来无恙,我就想用盘子把自己的脸挡住。

通判大人:“贤侄女越发容光焕发了哟,可见和离一事,对你受益颇多啊。”

我呵呵一笑:“确实确实。”

通判大人:“嗯,贤侄女如此果断,确也有令尊之风。”

我:“岂敢岂敢。”

通判大人:“贤侄女不必担心,此时我已写信告知令尊了。”

我:“哪里哪……什么?”

通判大人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拍了拍我的肩膀,高高兴兴地去跟别人敬酒了,留下我一个人在原地冷汗掉了一地。

陈正则问:“你没事吧?”

我说:“现在应该是没事。”

我又说:“三天后不一定。”

等好不容易落座,陈正则欲言又止了一下,问:“你们真的和离了?”

我点点头。

陈正则问:“那你怎么不回娘家?”

我拍着胸脯说:“说出来怕吓到你,你知道我娘家是哪儿的吗?”

陈正则猜:“姚家村?”

我说:“拜托,我姓温诶。”

陈正则说:“那就是温老庄。那地儿也不远啊,翻两座山就到了。”

我听他越猜越离谱,忙打断他,说:“实话告诉你吧,其实我是当朝温相的女儿,我娘家在京城,所以一时半会很难回去。”

陈正则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我。

我问:“你不信?”

陈正则摇了摇头,说:“只是听了觉得匪夷所思。”又问:“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我正要说话,却听长长一声娇笑,我一听这声音就忍不住浑身起鸡皮疙瘩,扭头一看,果然见赵煦面沉似水,站在门口冷冰冰看过来。阿宝立刻站到我身边去,试图用她健硕的体格给我提供一点安全感,我很感谢她。

赵煦在屋里扫了一圈,冷笑着问:“李掌柜,这是在办什么喜事,竟然连本县丞也不请?”

掌柜的笑道:“回县丞大人,自然是天大的喜事,只是事关温小姐,您不太适合出席罢了。”

赵煦脸色一变,视线落在我身上,还有我身边的陈正则。根据我对他的了解,这嫉贤妒能的脑子肯定想不出好事,果然下一刻他便轻蔑起来:“我说你为何急着跟我和离,原来是外面有了姘头。温乐真,你可真是个贱……”

他“贱”字没出口,阿宝就已经怒了,大喝一声冲上前去!我忘了说,此奇女子的拳头能劈柴,不是赵煦这种身无二两肉的白斩鸡能够承受的,一拳下去,脸上宛如开了酱料铺,红的紫的都有。

赵煦惨叫一声跌倒在地,素素花容失色,尖叫着去扶他,不知是太过身娇体弱还是怎样,竟然又让他后脑勺朝下跌了一跤,直接顺着楼梯滚到了门口。素素站在楼梯口抽泣起来,赵煦摔得晕头转向还记得遥声安慰佳人,我深受感动,觉得他们一定是真爱。

阿宝挪回来悄悄说:“小姐,那个赵煦好像是被素素绊下去的。”

我也悄悄说:“八成是人家情真意切急着扶他罢了。”

阿宝还要说下去,赵煦已经跳起来恼羞成怒,反正已经没什么风度了,索性破罐破摔,一边擦着鼻血,指着我暴跳如雷:“温乐真!你、你……”注意到阿宝如刀的视线,他不敢再指着我,立刻试图转移矛盾,对着周围人大声宣布:“你们还不知道她是什么底细吧!堂堂丞相府的嫡出大小姐,自甘下贱与我私奔!古人有云,自奔为妾!是我宽厚,才忍她做了我的正妻!但她又如何?难怪你不愿同我行周公之礼,原来是早就勾搭上了其他人,简直欺人太甚!温乐真,你这荡妇就该被浸猪笼!”

我平静地看着他,周围百姓也自觉跟他拉开了一段距离,互相交头接耳。

我跟赵煦私奔可以列入我人生中十大黑历史之首。若不是当年看他有点才气和志向,谁会理他?不想才气是假的,志向也不怎么真,只有风流如假包换。

赵煦看着周围人面露不忿之色,一起窃窃私语,以为是在为他鸣不平,于是更得意起来,连陈正则一起骂道:“我还以为你会有什么好眼光,就看上这么个玩意儿?温乐真,你还真是瞎了眼!”

我笑道:“你说得对,我要不是瞎了眼,也确实看不上你。”

赵煦大怒:“你说什么!”

阿宝说:“她说你是破烂!她眼瞎了才会拾破烂!”

赵煦出离愤怒,张口便要骂,但他看着阿宝近在咫尺铁桶一般的身躯,不敢对她动手,只好冷哼一声掩饰尴尬,抓到把柄一样:“既然是你与外人勾搭成奸在先,那不能和离,只能休妻!你那房屋地契,都得归我!”

我呵呵一笑:“和离书是通判大人亲自写的,你想作废?那还是先问问通判大人吧。”

通判大人被我点了名,坐不住了,只好从角落里站出来当老好人,抬手止住了赵煦一下诚惶诚恐的行礼,笑眯眯道:“赵生、不,赵县丞,断案也要讲实证,你空口无凭便定人罪过,莫非就是这样做父母官?”

赵煦惶恐不已,连忙否认。

通判又问我:“贤侄女,你跟这位陈猎户可有首尾啊?”

我甜甜一笑:“要是有,我就天打五雷轰!”

他又问陈正则:“你可与乐真有何私情?”

陈正则连忙摇头。

通判问:“赵县丞,他俩说没有,那就是没有喽!”

赵煦动了动嘴唇,犹不服气,忽然看到柳县十里八乡那名年纪最大也最有声望的张老头,顿时有了底气,上前作揖又问:“张老,您一向处事公正,为何不来评评理?明明是她蛮横无礼在先……”

张老头拄着拐杖,一手拢在耳边问:“什么——你不仁不义在先?”

赵煦脸色青红交加,忍气吞声道:“不,晚辈是说她不堪为人妇……”

张老头大声说:“赵家小子,你也知道自己不配做人丈夫就该好好跟人家道歉,不然到哪儿去找这么好的媳妇?”

赵煦脸色变换一阵,心知在这是讨不到好了,忿忿甩袖离去,谁知小二着急忙慌端着一盆冒着热气的刷锅水,一路喊着让让,却不偏不倚全泼在了赵煦身上。并且毫无悔过之心地道歉:“真对不住!客人,真对不住!我手滑了!”

素素捏着帕子捂着鼻子,尖声质问:“这脏水都是在后厨倒掉的!你为什么要端着一路到前头来!”

小二笑嘻嘻辩解:“后厨的臭水沟堵了,自然要倒去前头啊。”

素素闻言叫得更厉害了:“你这是什么意思!骂我家官人是臭水沟不成?!”

大家一起嘻嘻哈哈地笑了起来。

啧,这素素,你作为赵煦的真爱,怎么不去扶一把呢?

眼看赵煦要被气死,我连忙打圆场:“大家莫要针对赵大人了!虽说他人品不好,但却是真心为民着想,为了咱们后山的土匪愁掉了一把头发,亲口承诺要出钱剿匪……哦!还有修路!想必赵大人必不会推辞!”

“我什么时候说过?”赵煦咬牙切齿地瞪我。

阿宝凑过来低声问我:“小姐,他当真说过?”

“说个屁,他那么抠,让他给我买个糖葫芦都推三阻四,让他主动大出血那必然不可能!”

“那……”

我扒拉开阿宝,暗示她等会再说,继而朗声道:“当然啦,就上次你还是当着通判大人的面说的!”

我侧过头,对通判大人递了个眼神儿,通判大人立刻会意,老神在在地点了点头,说道:

“本官已经将此事上报给知府大人,知府大人还盛赞赵大人爱民如子,待尘埃落定之时,他定当上奏,记你一大功!”

进退两难之下,即便以赵煦的厚脸皮,也不得不恶狠狠道:“确、确有此事!不劳温小姐费心,本官会办妥的!”

我拍着手笑:“太好了哟,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就明天吧!山匪之患流毒已久,大家都恨不得除之后快呢!”

赵煦顶着大家的灼灼目光,无论如何也说不出一个不字,匆匆应下以后立刻落荒而逃。

我跟阿宝相视一笑,阿宝竖起拇指:“小姐真聪明,真有智慧!”

早些时候我就跟他们说过,柳县要想有钱,首先要修路,其次要剿匪!

首先,柳县山高林密,颇为丰足!譬如野兽皮毛,熊胆、鹿茸、虎骨这等能入药的东西不少。其次还有一样东西,“味如鸡丝,脆似玉兰”,煎烤烹炸都十分美味的灰树花。这算是柳县特产,别地方都见不到,若是能卖出去,定能大赚!

但要顺利让它们赚到钱,还是要先铲除山路难行和山匪横行这两个拦路虎。叫陈正则去云来居吃饭,也是为了商量这个事情。

晚上阿宝问我,为什么一定要让赵煦出面。

我反问:“你觉得你家小姐我有几个钱够修路?”

阿宝恍然大悟:“小姐,你一定是知道他是个卑鄙无耻的烂人,想让他发不出工钱,然后被劳动人民毒打!”

我说:“你错了,格局要大!我只是不想让大家白干活,否则根本不会带他个累赘去剿匪!”

次日赵煦在城门口死活不愿意上马,被陈正则丢上去了,一群身强体壮的年轻小伙拎着菜刀锄头跟在后面,好像真的很有信心去剿匪,只有赵煦在马上直不起背,大腿还有点发抖。

陈正则看不下去,拍了他一巴掌,真诚且不解:“你真的是男人吗?”

赵煦强作镇定,反问:“剿匪之事,你们去即可,为何一定要拉上本县丞?!”

我从后面赶到了,听到他这话顿时乐出声:“这样才显得你一心为民身先士卒,难不成赵县丞是个贪生怕死的小人吗?”

赵煦被我气得面色发青,抱紧了马脖子,强装镇定道:“放肆!”

放肆你个头!

我翻了个白眼,懒得理他。

我今日穿了身短衣,也挑了匹马,跟在陈正则身边,他上下打量我一番:“你也要去?”

我问他:“这也要问,你是不是男人?”

陈正则忍不住想笑,但还是忍住了,忽然夸了一句:“你这样穿还挺好看的……”

我微微一笑,低声道:“给你透个底吧,我其实很菜的,我只会骑马,我不会打架,等下打起来的时候你一定要保护我。”

陈正则:“……”

这伙山匪盘踞在此有很长时间了,甚至毫不夸张地说,这个黑风寨是人家的祖业!所以在作战方式上,肯定要比这群百姓强出不止一点。

我本来也并不希望百姓受伤,只教他们且战且退,把他们引出山寨便可大功告成。

谁知赵煦叫的活像被掐住脖子的老母鸡,若是在边上当缩头乌龟还则罢了,可他也不知道是被吓破了胆还是怎样,吱哇乱叫地驾着马横冲直撞,不仅扰乱队形,竟然往人群里退!我不由得怒从心头起,眼见他差点又踩到镇上年轻铁匠的胳膊,我纵马上前,一把将他推下马去。

他来不及骂我,反被我居高临下骂了一句:“这样草菅人命,赵煦,你要脸不要!”

他想回敬两句,奈何在地上打了两个滚太过狼狈,害怕刀剑无眼,拼了命往人堆里扎。

我知道自己的斤两,也并不往前去横冲直撞,只管问陈正则:“现在如何?”

陈正则颇有技巧引着土匪往林中退去,轻声道:“只差一点。”

赵煦比我还要菜一点,手无寸铁,加上他气急败坏要众人保护他,却没人愿意听他的,反而到处添乱被歹人得到了机会给逮住了……。

寨门上面,大当家的像拎小鸡仔一样拎着赵煦,刀尖戳在他的肚子上,对我喊话:“老子知道你是他的婆娘!你听着!给你一炷香,一炷香之后还不滚蛋,拖延五个数老子就捅他一刀!”

我忍不住乐了:“才一刀?就这就这?你要是喜欢,我答应你可以多捅他几刀。”

大当家的好像没料到我是这个反应,刀尖往他身上戳的更重了,赵煦惨叫起来,叫骂道:“温乐真!温乐真!你这毒妇!”

我叫道:“大哥你别叫了,你把破喉咙叫出来,我也没办法!赵县丞,你放心!你若是死了,我会禀明朝廷,算你为国捐躯,死后光宗耀祖啊!”

大当家的见我油盐不进软硬不吃,骂了赵煦一句废物,还嚷嚷着要和我谈条件。

陈正则问:“你真的不要他了?”

我毫无犹豫,斩钉截铁:“不要,给我打!”

没想到我话音刚落,林中杀声震天,竟不知何处冒出来不少玄甲将士,观其装备之精良,绝不是之前说好的普通官兵!

大当家的见状更是慌乱,干脆把刀架在了赵煦的脖子上,声音也有点发颤了:“你、你们……你们不要你们的官儿?!退开!都退开!”

我笑起来:“是男人就砍一刀!别磨磨唧唧的!”

赵煦吓得两股战战,我觉得他真的很没出息。

大当家的一咬牙,那一刀正要砍下去,斜地里冲出一支短箭,直直插进他的手腕,把他钉在了地上。我转头一看,不知陈正则何时从一名将士手里接过了那把弓。他也并不看我,一句话饱含着杀气:“打!”

接着,包括我在内,大家都见识到了正规军作战是有多么的干脆利落摧枯拉朽。

我问陈正则:“这些都是什么人?”

陈正则眼神飘忽:“逐风营。”

我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逐风营!杀鸡焉用牛刀!”

陈正则轻咳一声:“逐风营就是刀,无所谓杀什么……何况这是、这是朝廷的命令。”

我顿时安心许多!

我又问:“那你是逐风营中……”

陈正则眼神又开始飘忽不定。

我只好闭上了嘴巴。

金戈碰撞声响过一阵后,寨子里走出一年轻小伙,到了我们跟前,声如洪钟:“禀将军!黑风寨中财物已清点完毕!我们何时回京复命!”

我看看陈正则:“将军?”

陈正则低头玩手,我不得不赞叹:“你藏得够深。”

其实从他的一些行为模式里我隐约猜到一些他的出身,但我只当他是以前当过兵,万万没想到居然是逐风营的将军。

我开始神游天外,想起我那二哥好像跟逐风营的某人关系不赖,于是试探:“呃……敢问将军,是有人让你过来助我一臂之力?”

陈正则毫不留情地泼我冷水:“大小姐想多了,此地匪寇横行,本来就是要剿的,逐风营五天前就都调至柳州城外,只是苦于查探不易,才未立刻行动。我本打算派出军中斥候打探情况,没想到小姐如此彪悍,倒让我们省了一番力气。”

我有点尴尬地摸了摸脸。

啊哈,原来是我自作多情了。

陈正则顿了顿又说:“不过我提前来此,确实是受友人所托,他说他家中那个步入青春期以后变得无比叛逆的妹妹忽然心血来潮跟人私奔了,希望我到她落脚的小县城来看看她还活着不,如果活着,他希望我能帮忙把那男的给宰掉。——当然,我拒绝了,因为这是擅动私刑,不可以。”

我有气无力地说:“陈将军你真是个有原则的好人。”

陈正则诚恳地说:“如果可以能不能不要说我是好人?你知道的,你在你离家出走的信里写赵煦是好人来着。”

我狠狠地哽住了。

把黑风寨里的金银财宝一波一波往外运,运到最后用板车拉出来一个瘫软的人。小伙依旧嗓门很大:“禀将军!此人自称是柳县县丞!恳求我等救他出来!属下见他裤子已经湿了没办法走路!故而属下自作主张,请将军处置!”

陈正则不忍直视:“拉走吧。”

我好奇地问:“为什么裤子湿了?他吓尿了?”

陈正则说:“你能不能不要这么粗俗?”

我不服气地说:“吓尿的是他又不是我!”

有我的策划,以逐风营之精良,居然真的在一天之内以摧枯拉朽之势剿灭了那帮土匪,据说大当家的颇有骨气,要跟寨子共存亡,想要引爆仓库里囤的黑火药,但真的可惜,那火药放得时间太久,甚至早就受潮了,因此这等壮举并未实现。

大当家的被押上囚车的时候哭得比他那两个结拜弟弟加起来都响。

不过听说举报可以减刑,在押他回城的路上他一口气跟我俩说了很多,比如今年四月他下山抢粮,是赵煦通知的,抢赈灾银子也是赵煦指示的,他们拿小头,他拿大的,其实抓他也是因为看到他的暗示才……

我想,也许他根本没有暗示,他是真的害怕,你们是真的过度解读了。

但这些东西很有用,有大当家的起了个好头,其他人立刻也贡献出不少罪证,最有突出贡献的是寨子里的军师,居然掌握着一本赵煦的账册!我说这个好,你就算要被秋后处斩,我也尽量给你争取个无期徒刑。

剿匪所得大部分要上缴国库,剩下那些刚好够给民众们发苦力费,于是修路也有条不紊地进行中。

趁此时机,我还告诉了他们我对未来的一点规划,一听到灰树花这种在山里走一圈能摘两三斤的玩意儿在外面能卖更多的钱,纷纷表示一定会跟着我干。

当然,仍有不知情的人担心土匪的问题,于是最后我抛出了惊天好消息:土匪被灭完啦!就昨天!我跟这位陈将军合伙干的!

大家表示十分震惊,就好比一觉醒来改天换地,片刻后掌声雷鸣,众人欢天喜地,恨不得拉我俩花车游街,不过没有得逞。

知道这些事情之后,我保证本地百姓修路的热情会达到一个新的高峰,陈正则也这么认为,他现在跟阿宝一起加入了修路的大业。

期间赵煦并未出面,原因很简单,他因为“受惊过度”在官署中“精心养病”。由于当天那个小伙声音真的很大,加上柳县的民众大多对此人抱着幸灾乐祸的态度,所以赵大人因为“惊吓过度”在土匪窝里吓尿了裤子不得不“精心养病”这件事像长了脚一样一夜之间传遍柳县的大街小巷。

等到这条穿过山间的路刚见雏形时发生了一件好事和另一件好事,首先就是淮南商号开在这里的分号被我撺掇……啊,不,是规劝下跟赵煦闹掰了,这早就在我意料之中,因为赵煦此人考中进士授了官职以后就变得像大部分读书人一样,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连身上的虱子都带着几分清高,哪里看得起居末的商人?

更何况他根本不会经商,曾经异想天开想从后面的山里挖出煤来运到山西大同。

幸好先听到这个计划的是我,不然他会随着淮南商号走遍大梁各地而成为全天下的笑柄。

犹记当时我劝他不要,还十分委婉地提醒那边的煤可能比他还便宜。赵煦居然当场翻脸,勃然大怒,拂袖离去,真是不知好歹!

第二件事是赵煦来找我,他的脸色并不像我想得那么滋润。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素素姑娘在某方面的手段和素质确实过硬,赵煦此时的脸色好像生吞了十斤墨鱼一样,黑里透着白,十分的诡异。

我初见他时硬被他吓得后退一步。

阿宝在后面扶住我,她的手也在微微颤抖,我想她一定也很害怕,但凡是个人青天白日见鬼都不会太淡定。

阿宝忠心护主,上前一步挡在我面前,颤抖着说:“赵、赵县丞,冤有头债有主,你死了该去找那个素素啊!”

赵煦的脸更黑了,看向我,忍了又忍,忽然换上一张笑脸:“温小姐,从前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多有得罪,在下这些日子净心思过,总觉得从前格外冒犯……还请温小姐莫要挂怀,若是肯赏脸,明日过府一叙……”

阿宝的声音颤抖得更厉害了:“什、什么府?阴曹地府吗?”

我实在没忍住,拍了拍阿宝:“别怕,他是活的,你看,他有影子。”

阿宝松了口气,立刻挺直了腰板:“你来干啥?”

赵煦气了个倒仰,但还是要保持微笑,笑得脸都僵了:“温小姐,在下只是想请您赴宴一场,赔礼道歉罢了……”

我十分戏精地问:“道歉?赴宴?这怎么听起来这么耳熟,天啊,赵大人,没想到你也是忠实戏迷,想要拍一场鸿门宴?”

赵煦忙道:“温小姐莫要误会,在下是诚心悔过!”

我笑眯眯道:“真的?那你发誓。”

赵煦忙竖起三根手指。

我悠悠补充道:“赵大人,发誓要诚心,不然小心老天爷劈你。跪下发誓。”

赵煦脸色一僵,讨好道:“男儿膝下有黄金,温小姐,得饶人处且饶人。”

我摇摇头:“那不行,你连发誓都是假的,哪句话是真的?万一真的是鸿门宴,我岂不是有来无回?不行不行。”

赵煦咬紧牙关,还没说话,忽然有人天外一脚把他踹倒在地,接着十分暴力地薅住了他的头发邦邦邦磕了三个响头,并且嫌弃无比:“发誓便发誓,莫要磨磨唧唧的!看起来真烦!”

我吓得花容失色:“二哥!出人命是要被弹劾的!?”

二哥脸上顿时多云转晴转艳阳高照,笑起来:“小小放心,出不了事,我下手很轻的!”

赵煦脑门上青了一块,正晕头转向,他压根没想到我二哥会出现在这。

这以暴力出名的二哥会来,说实话,我也没想到,我一直觉得以我爹的尿性,看了信以后最多让福伯来意思意思说一堆不中听的废话表示原谅,但我没想到他居然让他这二傻子儿子亲自来。

二哥似乎看出我的想法,说:“大哥也来了。”

我吓得小脸煞白,果然看到不远处有人落轿,我那温文尔雅风度翩翩的大哥下了轿,颇为矜持的理了理衣裳,然后一个箭步冲上前来揪起了我的耳朵!但他不会说粗话,憋得一张俊脸通红,终于骂出来一句:“温小小!你真出息!”

骂完了他才看到被二哥压在身下的赵煦,松开了我,背着手不咸不淡地问候一句:“赵县丞,别来无恙,本官奉命来看柳县之治,顺便为赵县丞做考评,不知赵县丞给本官准备了什么政绩过目?”

赵煦让二哥压得脸色酱紫活像颜料铺,我曰:颜料铺更没法拿出政绩了。

我说:“不急呢,人家要先请我吃饭。”

大哥瞪了我一眼:“他凭什么请你吃饭?”

我说:“不知道,为了感谢我帮他修路剿匪吧。”

赵煦脸色虽然惨若青鬼,但这次出手十分大方,不仅包下了一场流水席,还包了一个视野开阔的大别院,那是本地一个恶霸修的,他被我之前借赵煦的名头判了下狱以后宅子就空了,没想到会被用来招待我。

月光之下,赵煦似乎养足精神恢复了初识时那般英俊模样,脑门的乌青不知道是不是用粉遮了,也不太看得出来,此时含情脉脉地看过来,举起酒杯看向我,言辞恳切:“也许诸位都听说过,从前我赵某人待发妻刻薄,实在不堪为人,有这样的贤内助,却与她和离,确是我的不是。今日我宴请诸位,就是为了让各位当个见证,我要亲自向温小姐道歉,一洗前嫌!”

阿宝悄悄说:“他的脸皮怎么这么厚?”

我微笑着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无他,唯手熟尔。”

在场众人都或多或少地知道我跟他之间的破事,所以大家对此反响平平,并没有他想得那么热烈。我猜稍微有人调动一下气氛,他能当着真爱素素的面对我下跪,再说一车轱辘的识人不清的肉麻话,求我重做他的正妻,他必定会好好待我。

我就坐山看狗叫,无动于衷,而赵煦看我油盐不进,便跑去和我大哥推杯换盏。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不过俗话说得好,人不要脸天下无敌,他自己愣是撑起了一个单口相声的场子,

时间缓缓地往申时靠,外面打更的经过了,赵煦还在跟大哥推杯换盏。

好话赖话都说尽了,但无奈我们兄妹三人油盐不进。

赵煦的脸色已经十分难看,沉默了须臾,似是下定决心一般,他手上一抖,那只杯子当啷一声掉在地上,与此同时,三道冷光直逼我们而来!

阿宝与二哥同时霍地起身,面前这张桌子被他二人掀起来挡在我面前,那三支冷箭“夺”得一声,穿透了厚实的木板,泛着冷光的箭尖离我不足半寸。

饶是我向来胆大,此时心口也忍不住一阵狂跳,原来是真有人要杀我!甚至还带上了我两个哥哥!若非阿宝早有准备,二哥也为了热闹坐在我身边,此时命丧黄泉的又该是谁?

二哥怒吼道:“是什么人?!”

阿宝已经飞也似得窜了出去,我只知道她是个力气大又会些拳脚功夫的姑娘,没想到她的轻功也如此精妙,跟她健壮的肌肉完全不符,霎时间她就像只轻巧的燕子,从席上翩翩飞跃进对面的园林之中。

这个别院从前的主人为了附庸风雅,在这院子里开了两面,一边是假山活水湖,一边便是那片园林,与我的位置正好相对。

二哥搂着我哄着,问:“小小,你没事吧?”

我咬紧牙关,略有些发颤,努力的止住了,轻轻摇头。

大哥也急急走下来,查看过后,眼神冷电一般在赵煦身上扫了两圈:“赵县丞,这你总要给本官一个说法吧。”

赵煦勉强撑出笑脸,还不等他要衙役去追,阿宝就已经拎着人回来了。那人面罩一摘,露出一张平平无奇的脸。阿宝说:“温大人,这人说了,就是受赵煦指使的,专门来杀小姐,那箭头还淬了毒,见血封喉。”

大哥的脸色也沉了下来,不等他吩咐,衙门里老道的仵作就已经拿绢布包住箭头,拿去试毒了。

赵煦兀自镇定,喝道:“这是污蔑!”又对我假笑道:“温小姐,该不是你教的吧?”

二哥爆喝一声:“放肆!”

那人也抬起头,恨恨道:“赵大人!出了事便推事主,可是坏了道上的规矩!”

大哥似笑非笑道:“哦?道上的规矩?”

赵煦立刻落下冷汗,再不敢嚣张,忙道:“温将军明鉴!下官、下官一心爱慕温小姐,怎会做出如此……”

二哥大步流星到他面前,一把掐住了他的脸,冷笑起来:“再让老子听见你爱慕我家小妹,我割了你的舌头!”

大哥淡淡道:“二弟,你先退下,审案要的是证据,没有定夺,不可滥动私刑。”

赵煦擦着冷汗连连称是,眼神不住往我这边瞟。

阿宝大声道:“不用审了!这个人身上带的有信物跟赵煦亲笔写的暗语,我刚才搜过,还有一块定金,是甘露三年的官银!”

大哥眉头一皱:“官银?据我所知,柳县若有官银,该是朝廷拨下的赈灾银两……”

我终于止住了愤怒和那点后怕,缓缓地站了起来,直视着赵煦,一字一顿道:“钦差大人,民女有状要告。柳县县丞赵煦,贪赃枉法,草菅人命,更买凶杀人穷凶极恶,民女这里,有证据!”

赵煦不可置信地看着我,抖着唇说不出一句话。

大哥也瞪着我,终于败下阵来,无奈地笑。

这还要多谢素素。

今天上午,素素来找过我。

准确来说,我们只是恰巧撞上,阿宝远远地看见她就警惕地绷紧了肌肉,好像下一秒就要抡拳头把她打出十里地,但素素好像压根不认识我一样,只是悠悠地摇着纨扇,与我擦肩而过。

她走后我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然后摊开了手。

手心里是她留给我的一条白绢,上面有极其秀气的簪花小楷:今夜申时三刻,摔杯为号,有人杀你,千万小心。

阿宝警惕地看着那条白绢,接过来又扯又闻,终于确定它不是暗器,也没有毒。

这下我跟阿宝都大惑不解,阿宝问:“她为什么跟你说这个?”

我看着白绢出神:“啊?啊?我也不知道。我猜,大概是赵煦跟她说了什么,让她暂且忍耐的话,她没有安全感了?”

阿宝说:“我看未必。既然她知道你要被人杀,那赵煦是否做戏并不重要。”

我呆呆的又看了一会儿那张白绢,更加不解,但想不出来,只好收起了它。

二哥见我心不在焉,轻声问:“小小,你怎么了?”

我叹了口气,问:“二哥,要是你的情敌忽然提醒你要小心某人,且十分情真意切,一般是什么情况?”

二哥想了想,说:“要么是他想挑拨离间!”

我又叹了口气,道:“要是你跟那个人根本没有挑拨离间的余地了呢?”

二哥又想了想,大胆地猜测:“那就是他喜欢你!”

我大惊失色,虽说我并非迂腐之人!但我确实没有磨镜之好!这下我看以后得离素素远点,万一她真对我情根深种,岂不是要伤了她的心?

对赵煦不太有利的东西,大哥看了两眼,就让人先把他捆起来了,县衙公堂第一次开居然是要审县官,百姓觉得新鲜,来看的人站得里三层外三层。

我站在赵煦身边,阿宝拿出土匪窝里搜出来的那一本,大声道:“这本就是他勾结土匪,私吞赈灾银两的账册!”

赵煦猛地抬头,死死地盯着我。

我心底冷笑。

其实柳县的路一开始就该修了,我曾以赵煦的口吻写了一封奏折送去京中,而四月间盗匪横行,加上春水解冻,柳县受过洪灾,是以朝廷虽然未批准修路,但送来了不少赈灾钱粮,而这些钱粮通过县衙拿出去时只剩两成。

赵煦只当我嫁给他以后成了内宅妇人,一门心思只会与那些翠翠红红掐尖要强,殊不知我每次以此为借口出门都去粥铺查看过。

银子这么好的东西,自然有它的去处,没有送到百姓手里,又该落在哪儿?

更巧的是,曾经有另一个擅机关建筑的女中豪杰跟我传授过一些经验,本来是拿来找夫婿私房钱的,没想到找赃款倒是派上了用处。

我拍了拍手,阿宝又呈上来一块官银,大哥微微眯眼,问:“这是何物?”

我瞥了赵煦一眼,振声道:“是今年四月朝廷拨下的赈灾银两,除了这一块被他拿来买凶杀人,剩下的,都在赵县丞卧房南墙夹层之中!”

赵煦目眦欲裂:“温乐真、你……”

我不理他,偷偷又照着他的麻筋踢了一脚,继续道:“民女心知不对,便暗中调查许多,至于这本账册,更是具有富豪乡绅贿赂赵县丞的记录,其上更有因淮南商号未曾给赵县丞提供好处,他便想以一己之私,强收税款的证据,温大人,请您细看。”

大哥也没想到我居然能干这么多事,一边看一边瞪我。

二哥看着看着已经跳脚了:“好你个父母官!帮着恶霸鱼肉乡里……这么点个小地方你也要受贿!好家伙,你还帮人强抢民女!你个人渣,我……”

眼看他就要跳下去走人,大哥猛地咳嗽一声:“温将军,你只是旁听,断案的是本官,不得咆哮公堂。”

二哥不得不老实下来。

大哥问:“犯官赵煦,你还有什么好说?”

赵煦衣裳凌乱,脸上还有好几处淤青,看我们的眼神饱含恨意,但还是大声喊冤:“下官冤枉!都是此、此女诬陷!此女不满下官深得民心,故意出此毒计,还请温大人明鉴!”

我心想,这还能喊冤?真是非同凡响。正要说什么话来堵他,只听另一道柔柔的嗓音插进来:“大人,妾身作证,温小姐所说句句属实!那本账册,正是妾身拿去给温小姐的。”

我扭头一看,竟看到一个绝不可能出现的人。

赵煦也惊呆了:“素素……你……”

大哥一拍惊堂木:“堂下何人?”

素素姑娘脸上犹带泪痕,跪在堂下,抽出帕子轻轻揩了揩眼角,如泣如诉:“大人容禀,妾身本是怡红院头牌,被赵县丞强行赎身带入家中,更因此与温小姐和离,要娶我为妻,可是、可是……”

我一时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撒谎给我作证,加上她上次的提示,更加觉得迷惑,却见她靠着帕子遮掩忽然对我眨了一下眼,之后又恢复了之前的模样,抽泣起来。

二哥急了,问:“怎么了!你倒是说呀!”

素素兀自啜泣着,爆出一个惊天大新闻:“可是赵县丞之前出入青楼楚馆,早已染上了、染上了……因此妾身不愿与他同房,不料赵县丞性情大变,动辄打骂妾身,妾身实在难以忍受,兼之某日听到赵县丞与人密谋,想要毁了温小姐辛苦修建的新路,断咱们百姓的谋生之道,故而、故而才……”

赵煦脸色由红转紫,又由紫转白,嘴唇发颤,喃喃道:“原来是你,原来……素素,你为何要害我!我待你不薄,你为何要害我!”

说实话,这一点我也很奇怪。

他说着要去抓素素,把素素吓得连连尖叫,二哥看不下去,三两步上前,一脚踢开了他的胳膊,根据那一声惨叫和咔嚓,我合理推断那一脚应该是让什么东西断掉了。

大哥咳嗽一声,刚要说话,二哥就叫起来:“温大人!你看见了!这个犯官居然还想要消灭证据谋杀证人!”

赵煦此刻脸色惨白,似乎无论如何也想不通心爱的素素姑娘为什么会背叛他。

大哥一拍惊堂木:“犯官赵煦,就任柳县以来贪污受贿,谋害良民,更丧心病狂,欲谋杀丞相之女,按本朝律例,本官判你……”

没想到赵煦忽然破罐子破摔,大笑起来:“丞相之女!她算什么东西!她跟我私奔,丢尽了相府的脸,温丞相早就厌恶她这不孝女,将她赶出温家了!她却对我隐瞒此事,哈!若她不是丞相之女,我早休了她!为何要忍气吞声这么长时间!你们又装什么好兄长!父为子纲,你说她是丞相之女她就是吗?不过是个没见过男人的蠢货,将来配个杀猪卖肉的可要贤惠些!”

我头一次听到有人把想吃软饭说的这么理直气壮,笑而不语。

二哥这次也没有冲上去揍他,反而用一种近乎于怜悯的眼神看向他。

大哥更是一样。

看着我们一圈人像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他,赵煦有点慌了。

终于大哥笑道:“不劳你费心了,温丞相听闻不孝女悬崖勒马,欣喜不已,甚至为此在京城大摆和离宴,只为欢庆不孝女回京,若是我们回去的早,说不定你也能吃上两口,当做断头饭。”

赵煦愣愣地看着他们,似乎不明白为什么我这不孝女光靠嘤嘤嘤就能获得原谅,事到如今只有他一人满盘皆输,半点辩解的心思都没了,本来就人证物证俱在,加上被心爱的素素姑娘背刺一刀,此时想必是心如死灰。

大哥又问了他两句,见他毫无回应,摆了摆手让左右把他拖下去押进大牢。

百姓们对他指指点点,有两个大妈拎了新鲜的鸡蛋,骂骂咧咧地往他头上丢了两个。这一举动唤起了周围民众对贪官污吏的天然憎恨,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滚出柳县”,人群顿时沸腾,骂声此起彼伏,等他被押出众人视线才算完。

之后又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温小姐才该当县丞”,大家又是一通奉承,我有点脸红,面对大哥促狭的眼神,一溜烟地跑掉了。

素素在后堂等我,眼神一点也不泪汪汪了,也不茶里茶气了,见了我笑嘻嘻地问好。

我咽了咽口水,问:“敢问素素姑娘……”

素素上来拉住了我的手:“妹子,这么叫多见外!我叫白锦素,是三爷派来照看你的,你叫声姐就成!”

前后反差实在太大,我一时半会都反应不过来,素素又摸着我的小脸,怜爱地看着我:“难怪三爷说要好好照顾你,看这皮包骨的小可怜,都瘦脱相了……”

我问:“三爷?”

众所周知,丞相府一共有三个公子,大公子继承了温丞相的精明和老谋深算,二十三岁高中探花;二公子继承了出身将门的娘亲的暴烈和体格,目前在军中以官拜四品将军;至于三公子,一半一半,所以被人评价文不成武不就,十六岁那年叛逆的离家出走跑江湖,成为京中贵公子们的反面教材。

但实际上我知道我三哥混得很好,至少也该是什么帮派的教主,因为他现在是我们全家最有钱的那个。

素素说着说着,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个小匣子塞给我:“差点忘了,这是三爷这个月给你的。”

我打开一看,一颗拳头那么大的夜明珠,差点晃瞎我的眼。

我颤巍巍地问:“那、那些每个月都会出现在我门口跟窗台上的银子?”

素素笑眯眯地说:“都是三爷给你的,你每次都不拿,不过不要紧,姐已经给你收起来了,什么时候想要就跟姐说!”

我差点哭了!原来我根本不用拿土匪的东西给大家发工钱!

素素跟我说,她是三哥一听说我要来柳县就派来的,所以比我还早到了一旬,她在江湖上人称千面娘子,尤其擅长情报刺探以及暗杀,所以才能毫无破绽地演赵煦的完美情人。虽然偶尔确实会有点反胃,就是在赵煦给她写情诗的时候,因为写得确实不咋样。

我听她给我背了两首,几乎笑倒。

素素说:“说起来,当时三爷让我来演这个,我还老大不情愿,这不是欺负咱们妹子吗?但三爷说了,这样一来能让咱们小妹快点醒悟,再则,把他钓得牢牢的,让他失去一切,再到最后关头让他知道自己的‘真爱’也是假的,他其实啥都没有,啥也不是,这才叫杀人诛心呀。”

三哥真乃高见!

我有一件事非常好奇,问:“赵煦他真的、那个……那个了?就是,姐,他没真的打你吧?”

素素冲我眨眨眼:“他确实那个了,是怡红院那个翠翠染了这种病,又因为赵煦曾说要娶她,结果却娶了我,所以对他心存报复,加上我这么一牵线,自然就……嗯。他当然也没打我,他也打不过呀!再说了,此人确实是死要面子,哪敢给我知道。”

我“啊”了一声:“那你还说那么大声!姐,你真坏!”

素素又捏了捏我的小脸蛋,香香的叭叭两口,轻飘飘地说:“活该他。你是三爷的妹子,等于是我妹子,欺负我妹子,这样还算便宜他了!你知道在我们江湖上,这种人是要被三刀六洞,吊在关帝爷面前放干血的。”

素素的酥胸蹭在我的胳膊上,兼之这般吐气如兰,就算是在说这种血腥的话题,我也实在是遭不住,脸红得像煮熟的虾子,忙不迭地从她怀里又逃开了。

出门见到阿宝,我实在不愿相信,但还是试探着问:“阿宝,你、你不会也是那个……”

阿宝翻着死鱼眼说:“我不是三爷的人。”

我放心地点了点头。

阿宝又说:“但既然你都猜了,那这戏我就不演了,实话告诉你,我其实是许青阳许小姐的人。”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许青阳就是前文里那个教我如何调教男人的女中豪杰,理想是称为余梓宁那样的女相,但她自尊心太强,怕考不过丢人,一次试都没去考,如今二十岁高龄还没嫁人,不知道今年还要不要陪跑秋闱。

阿宝惊讶地看着我:“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真的有人以为真的能花十个铜板买下一个卖身葬父的可怜少女吧!十个铜板!还不够买一碗肉丝面!”

我:“……”

阿宝感叹了一句:“当日跟许大小姐商量如何才能让我们的相遇变得合情合理,我提出卖身葬父时,你猜她怎么说?她说你很聪明,这样骗不住你,劝我换个高明点的说法。”她这么说着,看了我一眼,似乎十分的失望。

我:“……”

我想,好吧,本以为我是凭借自己的聪明才智,没想到能活到今日确实都有赖诸位帮扶。

阿宝看出我有些低落,叹了口气,说:“不过你确实很聪明,温大小姐,你只是偶尔脑子有点不好使。别自暴自弃了,我不会说好听话,但依我看,要是换个人来不会做得更好。我只是个粗人,我的任务只是保证你的安全,你能取得今天的成绩,靠的确实是你自己。”

素素推开窗子趴过来,也笑眯眯地说:“对呀,三爷给我的指令也是保护你的安全,顺便教训一下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臭男人,他们可没说要帮你其他的。刚刚那一出是我看不下去,故意讹他的!小小呀,笑一笑嘛,你能走到这一步,姐真的很欣慰,姐要写成书寄给三爷看!”

我抽了抽鼻子,问:“你们真没骗我?”

大哥问:“骗你什么?”

我眨巴眨巴眼,看着他从走廊那边过来,伸手刮了一下我的鼻子:“爹说了,今年放你去考女试。圣上那边也说通了,今年秋闱,你跟许青阳一起考。”

金秋十月,我离家出走八个月后终于又回来了京城。

带着一个阿宝,和一个被揍得像猪头的赵煦。

素素说有些急事,某日清晨不见了人影,只留下一个装满了银子和金叶子的锦盒。

我穷而乍富,晚上抱着那个盒子睡觉。怎么会这样,我跟金银财宝分离才短短八个月,就好像失去它们已经八辈子。

许青阳居然在京城门口等我,这是我万万没想到的,因为她有三不出,日头大不出刮风不出雨雪天不出。

我抬头看看今日的艳阳高照,看看她举着的伞,一阵莫名的感动涌上心头,还没来得及说出那千言万语,她就已经扑上来揪着我打了两下,说的话跟大哥如出一辙:“温小小!出息了你!!”

我大声喊痛。

阿宝仗义地挡在我前面。

许青阳似乎是笑了一下,牵住了我,往后面看了看:“你那倒霉鬼前夫呢?”

我说:“呃,囚车走得总比我慢吧。”

许青阳冷笑出声:“没那个金刚钻还想揽瓷器活,活该他被收拾,也不知道圣上怎么判。”

我叹了口气:“他苍蝇腿上都敢剐肉,圣上正反腐倡廉,肯定会判得重。”

许青阳气哼哼地说:“他贪多少银子就剐他多少刀!”

我忍不住咂舌:“这是否有点太狠?”

许青阳斜斜看我:“你倒是出息,修路剿匪治贪官一样不落,是不是差点就能拿到万民伞了?”

我又忍不住脸红:“去,去去,还没当官呢,拿什么万民伞……”

许青阳说:“别管这个了,我在云来居订了雅间,还点了你最爱吃的四鳃鲈鱼,去不去?”

我连连点头:“去去去!”

云来居在最繁华的东城,也是去大理寺和皇宫的必经之路,因此当那条四鳃鲈鱼吃到一半,赵煦的囚车就游街到这边来了。

许青阳问:“你看不看?”

我正吃着被她挑光了鱼刺的嫩肉,心满意足,我知道是她想看热闹,但那又怎样,好朋友就是要会体谅对方,我体谅许青阳八卦又爱惜羽毛的龟毛个性,哪怕她想八卦的对象是我的黑历史前夫。于是我懒洋洋地摆手:“那就看两眼吧。”

这一看不要紧,赵煦在下面又跟我对上眼,恰如我们初遇那一天,可惜我还是光鲜亮丽的温小姐,坐在二楼雅间香喷喷地吃鱼,他已经成了阶下囚,不仅被打的不像人样,还被周围的百姓指指点点。

这次一同进京的还有两个柳县老乡,此时正拉着众人讲赵煦的“丰功伟绩”,忿忿讲完,还要添两句我的,然后一同对楼上的我露出迷之微笑。

我实在脸热,想退回去,谁知赵煦忽然喊起来:“温乐真!温乐真!你这毒妇……”

许青阳脸黑了一半:“哪只野狗在叫!”

赵煦激动得脸色暗红,把手上的镣铐抖得哗哗响:“你们的温大小姐!不过是个跟我私奔的下贱女人!还是个我不要的烂货!也就你们这种蠢材才会觉得她好!等着吧,等着看她能把柳县弄出什么……”

只听哗的一声,许青阳从二楼倒了一盆菜汤下去,兜头给他浇了个正着。接着她叉腰怒骂:“你他娘的算什么东西!是你不要温小小还是温小小不要你?!身子骨没二两重,别等下飘到天上去!怎么,你看上的女人才是好女人,跟你和离的就是烂货,我看你像个烂货!当街放屁还没有没人管了!京兆尹呢!”

京兆尹里的捕快哪敢不管,根据为首两人的眼熟程度,我们确定他家儿子被我俩打过。

赵煦被堵上了嘴,两眼通红瞪着我们,许青阳龇牙欲骂,我制止了她,笑着说:“跟你私奔确实是我不知礼数,是我人生中犯得最大的错误,惹得爹跟哥哥们烦恼,不过确实也让我吃到了教训。不过赵煦,所谓发乎情止乎礼,我头脑发热,你是大君子,为何不制止呢?”

许青阳冷笑道:“还能为什么,因为你是丞相家小姐,把你骗走,以后官场上助力大大的!”

我跟她一唱一和:“只是你没想到我居然真的这么有骨气,真的没再跟家里联系,我是能做卓文君,可惜你却不是司马相如,此后你恼羞成怒,疏远冷落我,说起是私奔,其实从来都是分房而居,是也不是?”

许青阳大惊小怪:“诶哟,分房而居,赵县丞,你是不是不行啊?”

我赶紧轻咳一声,这等虎狼之词万不能在街上讲!

许青阳明显会错了意,惊呼一声:“什么!真不行啦?”

柳县来那知根知底的老乡不掩鄙夷,大声说:“诸位还不知道呢!这赵县丞到了我们柳县,一点好事没干,温小姐要修路,他贪污钱款,温小姐引进商号帮我们卖货,他挤兑人家!温小姐日日巡查田间,还亲自去山里,时不时来我们中间询问近况,平日里根本连赵县丞的影子都看不到!”

另一位老乡阴阳怪气:“怎么看不到,赵县丞去怡红院跟春香楼去得可勤了,染了一身脏病,后来连那里的窑姐儿都瞧不上他!”

京城人很给面子地喧哗一阵。

我不用看都知道赵煦的脸色一定很想死。

许青阳解了气,冷冷道:“赵煦,你们这种男的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了,普通到上跟前打媚眼都没人看的,只是恰好在对的时候碰见而已,以小小的谋略才智,你以为没了你她会变成什么样?我告诉你,没了你她会变成温县丞,温通判,温知州!会拿到万民伞,她去什么地方走的时候百姓都会挽留她,而不是像唾弃你一样唾弃她,知道为什么吗?”

我听得傻了,看着许青阳,许青阳也看着我,深吸了口气,掷地有声:“因为她真正想的是百姓!你不是!你脑壳空空,心里下流,还怀才不遇呢!别笑死人了!多在我眼前一阵我都嫌脏!快点押走!”

京兆尹等她骂痛快了,才点头哈腰压着赵煦去了大理寺。

百姓们没热闹看,也都散了,散开之前还隐约听见两声“温小姐做官行,能处!”

我默默地低头吃着许青阳往我碗里夹的菜,抬起头问:“你说真的吗?”

许青阳问:“什么真的?”

我说:“通判……知州……万民伞什么的。”

许青阳被我逗笑了,点了点头:“我说真的!温小小,那种男人不值得,你看,我们都给你出气,虽然你私奔确实不对,那算你青春期的错误,吃一堑长一智,想必此后你遇事能冷静点。”

我吸了吸鼻子,小小声地“嗯”。

许青阳说:“我不想教训你,我也没有那么多好说教,但我相信你,你会做一个好官。”接着她话锋一转:“不过首先你要回家跟温伯父道歉,然后考中进士。”

道歉这一步很顺利,别看我爹一直板着脸,结果我才刚凑上去,道歉的话都还没说出来,他就已经泪流满面抱着我儿啊宝啊心肝啊喊了一顿,拍着我圆润了一圈的脸硬说我“消瘦不少”,老泪纵横捶胸顿足,要是你出事我怎么去见你娘!

要是我出事他当然不敢去见我娘,因为怕我娘一把梨花枪舞的虎虎生风把他抽得魂飞魄散。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半天之后,我们父女和好如初。

并且我拿到了女试的名额。

皆大欢喜!

至于赵煦的下场,我并不是很想知道,但二哥很爱凑热闹,他跟我说了,圣上见到他的赃款之巨勃然大怒,但圣上有仁君包袱,所以只革了他的功名,发还原籍。这个处理方式据说是大哥提的,我觉得大哥是故意的,毕竟按照赵煦那个德行,发还柳县可能没什么好果子吃。

但我没工夫关心那些,我正紧锣密鼓地筹备着秋闱。

大梁已有三百年没有女子参加科考了,对我和许青阳期待者有,诋毁者亦有,不过跟我们都没什么关系。

进考场那日,爹跟大哥要监考,避嫌没来,三哥倒是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跑回来,跟二哥一起送我进考场,我看见素素在他身后对我笑着挥手。陈正则也在,冲我微微笑,嘴唇开开合合,说“好好考”!

我转过头,握紧了拳头,迎着阳光昂首挺胸走进了我的考场。

后记:

温乐真者,梁京城人也。少启蒙,其父盛赞大才,然其人女子,不予入仕。乐真心性高远,尝苦闷,无人与言者。惟许氏青阳,交往甚密,欣然与游,同乐真于京中自主赏惩,纨绔闻名无不胆寒。宣帝笑称“京中双虎”。青阳曾言:“日后必拜右相,造福苍生。”乐真曰:“必随左右。”

学有小成,甘露四年高中探花,与其父、其长兄为民间笑谈一门三探花尔。曾至柳县,授人以谋生之道,亲剿匪患,疏塞河道,兴修交通,政绩斐然。至三年,柳县焕然,黄发垂髫,怡然自乐,休养生息,无不安宁。

乐真后拜柳州通判,又至柳州太守。召其回京,以“尚有万民生计艰难,余岂独安?居庙堂之高者难窥贩夫走卒之苦,不若臣行走各地,以扶民困。”固让不受。乐真所至,具获万民伞,百姓无不爱重。

青龙二年,景帝以乐真年高,传召回京,入内阁,为皇太子师。

乐真多智善谋,逐风营将军赞之为将才,惜为女儿身,只可拜相。

甘露三年秋闱,遇赵氏鲰生,与之谋,悦其品性,故与之共赴柳县。乐真意在百姓,奈何赵生贪功自大,更阴谋受贿,流连烟花,懈懒政事,携伎登堂入室。乐真严词曰:“岂无愧乎?”赵生愠然责乐真不贞,乐真不受,自此断绝。因政事缠身,不堪理家,再未婚嫁。

乐真甚爱婢阿宝,每与之寝,青阳甚妒,无可奈何。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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