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083年,“唐宋八大家”之一的曾巩去世;同时,有谣言传到京城,说苏东坡也在同一天去世,两人一起返回“天庭”了。听闻此消息时,宋神宗正打算吃午饭,这下也没了胃口——是啊,像苏轼这样的人才世间难有了。
这一年,是北宋元丰六年,苏轼经“乌台诗案”后被贬黄州的第四个年头。苏轼没有死去,他活得好好的。这一年,他写下了不少后世经久不衰的名作,包括散文名篇《记承天寺夜游》、词《水调歌头》(“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定风波》(“试问岭南应不好,却道:此心安处是吾乡”)等。
也是在这一年,他写下一首《鹧鸪天》,最后两句为千古名句,但评论却属两极。有人认为其传达出一种消磨时光、得过且过的消极情绪;有人则认为这两句恰恰表明了词人超然物外的乐观与旷达。
同一首词,怎会有如此截然不同的“读后感”?你倾向于哪种看法呢?
《鹧鸪天》
宋·苏轼
林断山明竹隐墙,乱蝉衰草小池塘。翻空白鸟时时见,照水红蕖细细香。
村舍外,古城旁,杖藜徐步转斜阳。殷勤昨夜三更雨,又得浮生一日凉。
词的上阙写景,前两句十四字由远及近地描绘了7种景物,远处树林郁郁葱葱,青山秀丽,近处翠竹掩映院墙;再近,是鸣蝉、衰草与池塘。后两句为写景的名句,写得非常美,时而见到白鸟在空中翻飞,映着明净水面的荷花透出细细清香:在描写上不仅有动有静,且将视觉与嗅觉相结合。
荷花盛放
下阙抒情主人公出现在村舍之外,“杖蔾徐步”,是一派的悠然与闲适——转眼间已是夕阳西下。最后两句收尾是画龙点睛,而争议也就集中在这最后两句上。照字面意思来看,这两句可翻译为:昨夜天公殷勤地下了一场雨,使我这个漂泊不定的人今天又能享受一日的清凉。夏日黄州,酷热难当,一夜凉雨,又可得一日清凉。
有人认为,词人被贬黄州充团练副使,不能擅离,且无权签署公文,政治上的诗意令他在这首词里塑造出一个抑郁不得志的隐士形象:词首先在上阙前两句用“乱”“衰”等字渲染了一种杂乱衰败的景象,呈现出一幅凄清苍凉之景,在最后两句更是传达出一种得过且过、日复一日消磨时光的消极情绪。
真的是这样吗?灯下觉得未必。事实上,整首词读下来,除了开头两句中的一些字眼,词作整体写景风格是清新明快的,给人夏日的空明之感。而下片拄杖徐徐漫步于斜阳之中的词人,也是一副悠然淡然的模样。这样的形象我们在苏轼词中常见到——
“莫嫌荦确坡头路,自爱铿然曳杖声。”他说千万别去嫌弃这些坎坷的坡路不如城里平坦,我就是喜欢这样拄着拐杖铿然的声音。
“敲门都不应,倚杖听江声。 ”他说半夜回家敲门都无人应答,我就独自倚着藜杖听那江水奔流的声音吧。
“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他说,手拄竹杖脚穿芒鞋,比骑马还要轻便,就任由这风雨吹打吧。
这些词,也是词人到黄州后写下的,就在苏轼真正成为苏东坡之后。同期,他还写下“谁道人生无再少?门前流水尚能西,休将白发唱黄鸡”的豪言壮语。
殷勤昨夜三更雨,又得浮生一日凉。最后两句中的三更雨不单指夏日里能够带来半日凉爽的清凉雨,也指向这现世无法安稳的漂泊浮生。词人用“殷勤”二字,给自然赋上了人的情感,我倾向于词人从这自然清景中得到了平静与慰藉。
苏轼一些词作中的确有流露出孤寂、消极的倾向,但读这首词能够感到的,却是一种清凉与适意,令人读之感到内心的宁静,而非得过且过的消极。哪怕词人寄托了一些自嘲的意味在其中,那也不过是对目前处境的一种随缘自适,并不能理解为消极。
你觉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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