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一起走吗？烧烤还是蹦极？”
“好的，一起走！烧烤吧，蹦极我有点不敢！”
“烧烤耽误工夫，还是蹦极痛快！”
这是些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对话，听起来像是两个年轻人，约着出去嗨一下，十六七岁的年轻人，虽然还是学生，但偶尔撸点串、喝点小酒、追追女孩，太常见了。
世海翻看儿子的聊天记录，看了好久，才渐渐看懂了一些。
“烧烤”和“蹦极”是他们这个群的术语，类似于江湖黑话，“烧烤”就是烧炭，“蹦极”就是跳楼。
他们每天在群里谈论的话题，就是如何结束自己的生命。有劝别人自杀的，有寻求自杀方法的，也有相约一起自杀的。
世海盯着微信群的名称，沉思了很久，“彼岸花开、彼岸花开……”这是一个有些诗意的名字，光看名字的话，仿佛是文学青年的交流群。
“为什么？为什么？”他把手机丢在床上，低下头，猛地朝墙壁撞过去，一下、两下、三下……鲜血流淌，他却感觉不到疼痛。如果可以换回儿子的命，他愿意把墙撞塌。
他内疚、懊悔、心如针扎，为什么没有早点发现这些，没有早点关心关心儿子呢？
清晨，小区保安敲响了家门，“楼上有一个男孩跳下来了，是不是你儿子，我看着有点像！”
“大清早，你说什么呢？”世海直接把他推了出去，恨不得扇保安两个大嘴巴，“不会说话，就把嘴闭上，回去看门去。我儿子在屋里睡觉呢！”
“你去看看，我认识你儿子！”
“你他妈的闭上嘴，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我儿子好好地睡觉呢！”
嘴上这么说，世海还是敲了敲儿子的房门，保安的话，让他心跳骤增，他得看一眼才安心。
“顾言！顾言！醒了吗？”没有任何回应。
世海猛地拧开房门，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儿子睡觉都会反锁房门。孩子大了，需要自己的私密空间。顾言屋子里的灯，经常亮到深夜。
世海知道，他大多数时间，不是在写作业，而是在玩手机。为这事，父子两个吵过无数次。可孩子大了，说什么都是废话，人家一句不听。
自己暴跳如雷，人家却塞上耳机，把音量调到最大。
顾言的被窝里空荡荡的，没有人！
世海周身的汗毛都直立起来，潜意识告诉他，完了！儿子出事了！那个跳下来的，就是自己儿子。
“不会的，不会的，他可能去跑步了，可能去买早点了，可能临时有事。”他极力思考着各种可能性。
可他心里清楚，儿子从来不起这么早，每次都是上学快迟到了，才慢吞吞地爬起来。
顾言比较内向，不爱学习、喜欢玩游戏、看电影、听音乐。可有几个孩子不爱玩游戏，不爱看电影的，世海虽然不满，也没太往心里去。
可是，这一跳太突然了，世海的世界顿时被击得粉碎。
五年前，他和老婆离了婚，自己抚养孩子。他怕儿子性格出问题，多次尝试，想跟他聊聊。
“别跟我提这事，这是你们大人的事，现在想跟我聊聊，早干嘛去了！”
“我？我为了这个家容易吗？你吃的、喝的、玩的，哪一样不需要花钱？我想跟你说几句话就这么难吗？有本事，你别跟我要钱，自己出去挣去！我还没老呢，就得看你的脸色是吗？”
话还没有说完，房门再次关上，世海知道，他和孩子之间，有一条看不见的深沟。
“叫你关门！叫你关门！把门打开！”世海疯狂地踹着门。
没有任何回应，沉默也是一种反抗，比当面顶撞，更让人抓狂。
“文森呢？你为什么没有跳？为什么？”
世海再也控制不住，在群里发了一条消息，他的手在颤抖。那个叫文森的孩子，明明和儿子约好了，一起跳楼。可他却临时反悔，改变了主意。
在楼顶上，两个孩子手拉手，纵身一跃。顾言张开双臂，如风中的一片树叶，可文森抓住身边的护栏，挂在了楼外的墙壁上。在临死的一瞬间，他退缩了。
“文森，你出来！你是男人吗？你为什么不跳？你害死我了知道吗？”
“顾言，你不是死了吗？死人怎么说话了？”
“闹鬼了吗？”
群里一阵骚乱，之前大家已经收到消息，顾言走了，这是所有群成员的最终结局。
他们有一条群规，已经走了的人，并不能把他踢出群，敢于结束自己生命的人，是他们心目中的英雄，是大家的榜样。
片刻之后，手机屏幕上显示：您已经被移出“彼岸花开”群聊。
难道这一切就结束了吗？我儿子就白死了吗？世海没办法接受这个现实。儿子小的时候，世海忙于生意，很少陪在他身边。每次回家到，儿子已经睡下了。
孩子需要陪伴的时候，没有时间陪；想去陪伴的时候，孩子已经不需要了。
“年轻人有压力？有什么压力？你们现在吃的好、穿的好，出门有汽车，兜里有手机。这条件，比我们小时候强太多了！”
儿子也曾抱怨，活着太累，世海根本不往心里去，在他看来，这不过是年轻人的无病呻吟。
“你懂什么啊？吃的好、穿的好，就没有压力是吗？你年轻的时候，有两千块钱存款，就敢结婚，娶媳妇。现在行吗？”每到这个时候，父子两个就会吵起来。
“你才十七岁，结婚娶媳妇，你想得太早了吧？你把心思放在学习上，这一年，光补课费，我就给你花了两万多！”
如今的孩子，早不是那么单纯了。谁家里有钱，谁家里开什么车，大家都会拿来比较一番。房价这么贵、工作这么难找，以后的路可怎么走？
物质生活越来越富足，对于年轻人来说，诱惑更多了、压力更大了、生活更迷茫了！
“怎么走没有痛苦？我活不下去了！”
“你怎么了，因为什么事情？”
“我裸贷了，为了买一个包包，我需要两千块钱，我的同学都有名牌包！”
群里面又热闹起来，世海用自己的微信号，加到这个群里。他给自己换了一个二次元的头像，装成学生的样子，抱怨学习如何累，学校的老师如何没人性。
世海想要搞清楚，儿子到底是怎么死的？他不甘心！
“裸贷也没什么，也不至于去死啊？”世海试图劝慰这个女孩。
“钱我还了，他们还是把我的视频放到网上，被学校的男生看到了，他们都在传着看。每天，走在路上，她们都对我指指点点！”
裸贷，世海也有所耳闻，他没有想到，还真有这样的傻女孩，就为了两千块钱，脱光了衣服，手持身份证，然后录下来，发给对方。
“大不了换个学校，别走这条路！”
“我家里没有钱，父母如果知道了怎么办？我没脸见他们，我只能一死了之！”
“还是烧烤吧，这里有很多人都是这么走的，女孩子烧烤比较好，走的时候面色红润，比平时还漂亮！”
“你说得有道理，我不想蹦极，摔得面目全非，我接受不了！”
不一会儿的时间，那个叫“叶子”的大学女生，就跟大家熟络起来，开始约定自杀的时间和地点，并询问有没有一起走的。
世海痛恨这些人，谁的一生中，都难免想不开，都曾有过自杀的念头，如果此时有人开解一下、疏导一番，可能这件事情就过去了。
谁的生活都不是一帆风顺，都有过不去的沟沟坎坎。
“你们这些人，都是凶手！凶手！”世海愤怒地捶着墙。紧跟着，他加了“叶子”的微信。
“别冲动，想想你的父母，你要是死了，他们可怎么办？他们会活活疼死的！”说这话的时候，似乎有一把钢锯，在他的心上，来回拉扯。
“谢谢你，你别管了，我一天都活不下去了！”
“110吗？我报警，有人要烧炭自杀，就在城边，铁塔下面的宾馆里。”
世海拨通了报警电话，他不想看到一条条年轻的生命，就这么逝去。现在的年轻人都怎么了？我们小时候那么苦，却觉得活着无比快乐。
年轻的时候，连一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胳膊肘、屁股、膝盖，这些地方都打着不同颜色的补丁。只有过年的时候，才能穿一件没有补丁的衣服。
那衣服不是从商场买的，而是自己的妈妈或者奶奶，亲手缝制的。
自己的儿子呢？每次买回来新衣服，让他试一试，都好像求着他似的。人家还一脸的嫌弃！
“我觉得有点头晕，身体轻飘飘的！好像快要飞起来了！”
“我有点紧张，喉咙难受！会不会很痛苦啊？”
“彼岸花开”微信群里，此刻十分热闹，两名女孩相约赴死，房间里的炭已经烧着了，在弥留之际，她们打开手机，留下了此生最后的话语。
“没事的，很快就会结束的，坚持住！”
“你们是最棒的，你们是大家的骄傲！”
群友们纷纷给他俩加油大气，不知道的，还当是为病友送上祝福，希望对方振作起来，和病魔做抗争呢！
“我难受，我不想死了！我动不了了……”
“不要死，你们不要死，坚持住！我报警了！警察马上就到了！”
世海再次被踢出群聊，在大家看来，报警的人就是叛徒，最无耻、最不守江湖道义的人。
世海也曾经问过自己，身体是人家自己的，生死是自己的事，作为一个外人，我凭什么干涉？
可他一想到自己的儿子，一想到顾言，就把这一套说辞抛到脑后。“都不许死，天下没有一个父母，希望自己的儿女去死！”
警察还是来晚了，虽然在路上，他们已经通知酒店的老板，赶紧打开房门，通风换气。
120救护车也在第一时间赶到，可她们已经没有了生命体征。
由于警方的介入，很多事情的细节逐渐浮出水面，在这个群里面，已经有三十多人，永远地离开了。
有些是因为情感问题，有些是因为学业问题，但大多数人，都是因为无法和父母相处。“我恨他们，我一天都不想和他们生活在一起，我受够了！”
更让世海震惊的是，自己的儿子居然是曾经的群主，死去的三十多个年轻人，大部分都是在他的教导、鼓励之下。
群主走了，下一个就会顶替上来，等他走了，再换下一个。而顾言，是这么里面，最“出色”的群主。
“为什么？怎么会变成这样？我儿子怎么会是这样的人？”世海无法面对这一切。
“难道都怪我吗？是我一手造成的吗？”
此后的每一个日日夜夜，他都被这道难题所折磨，再也没有片刻宁可，没有丝毫快乐！
顾言！顾言！如果翻看字典查一查，就会发现，顾言是临终遗言的意思。难道这一切，都是天意吗？
……
（我是作者晴城梦，看大千世界、品五味人生，祝您生活愉快，幸福安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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