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江北公司并为一家,基本格局几乎没变,连经营地址也还是各自蹲在原址,准备江南公司租用期到期后另外考虑大一点的地方搬迁。唯有人事方面稍微变动了一下,集团这回肃清孙副总等一批反骨支棱的人马,空出不少位置需要补充。集团人事部不断下文调人,明玉留意到,老蒙把原来派下来搞她和柳青脑子的那些监理人员都调了回去。明玉也不说出来,一一签名批准放出,与老蒙心照不宣。
她当然没有周末。明哲打电话来说看房子,她没空,即使有空也不会参与。周日下午就飞出去参加一家原属江北客户的年度订货会议,借此与江北不少同行见面,实地了解江北那些业务单位的布局,收获颇丰。如果有什么不清楚的,那就当场一个电话给柳青,随问随答。而可怜的柳青过去武汉之后,工作量大增,内部关系外部协调的琐碎事情搅得他每天睡不足八个小时,自然没了绯闻,在武汉成了生活严肃的年轻有为老总。电话里,嗓子都是哑的,柳青自诩,这叫性感。
石天冬去后一直没有消息,过了七天,周一早上明玉打开邮箱,看到里面有一封带有附件的邮件,邮件名称“水母”。打开,里面果然有美丽的水母照片,但是下面的文字说明居然都是英语,有些字,明玉即使用了金山词霸也找不到是什么意思。她不由莞儿,石天冬这家伙与她较劲儿呢。她微笑回了一封邮件,“骗外行真容易啊”。以为她那么容易捉弄的吗?
但石天冬没有辩解,依然隔三岔五发来英文资料整理。经常的,发件时间在半夜凌晨。明玉开始觉得无趣,觉得石天冬这人太孩子气,作为心态成熟的成年人,对于自以为正确的路,别人有什么非议,大可哈哈一笑置之,那么认真做什么,为自己活还是为别人活?而且,明玉几乎可以打保票,石天冬过后会觉得无聊,觉得无趣,就像他凭兴趣做养殖做船运开饭店一样,很快就热情消失。所以,明玉根本就不把石天冬的认真当一回事。
以后再有邮件来,明玉打开看一下,就删。也不再回信。
温玮光倒是来了一趟,但行色匆匆,下午来,因为没有提前预约,一起吃顿晚饭,还是与其他客户一起吃的,明玉实在无法脱身。他第二天早上就走。但温玮光虽然说的大多数是工作上的事,就他们公司的零库存与明玉再协商一下进一步的协调计划,但明玉知道,这些事电话里也可以说。温玮光来,主要是来看看她。够义气。
所以,周四早上,明玉亲自开车送温玮光去机场。
温玮光放行李的时候,出于礼貌,明玉等在车外。没想到温玮光放了行李,却走到明玉那一侧,打开车门,道:“我来开车?”
明玉忙道:“我来,否则说话说溜了会忘了指路。”
温玮光一笑,侧身让开,让明玉上车,他将门关上。才绕到自己那一侧坐下。明玉等温玮光系上安全带,两人电话里依然非常熟悉,所以见面说话也很随便,“昨晚也不赏脸去酒吧喝杯酒。害我只好早上赶着起床送你上飞机。”
温玮光将手中纸袋交给明玉,“送给你,这回去德国带来的,拜仁慕尼黑队的球衣。你今早总算气色还行,昨晚眼睛都是血丝,我还哪敢跟你喝酒耗你睡眠时间。”
原来如此,明玉感激。低头看纸袋里面,心里不明白这件球衣代表什么,但见门僮向车内招呼,忙放下纸袋,将车开走。“谢谢你。唉,幸好我们公司这回事情过去,起码四、五年不会有大事。否则经常这么折腾一下,我半条命丢给它。”面对熟人,明玉也不装好汉了。
“为什么是四、五年?”温玮光好奇。“你们这回的冲突,大家都说是老臣子与你们这帮新人争地盘。”
“胡说,都是因为事后看我和江北两个得了最大好处,外界才这么下定论。主要还是老臣子没法适应公司的迅速壮大,管理思路方面转不过弯来,眼看着手中地盘无法抓住,他们趁蒙总生病住院想造反抓权。”
温玮光笑道:“本质还不就是新老争权?站你立场上,你当然觉得老臣子无理。但站他们立场上,他们看着你们肯定也在骂霸道呢。我现在每天一只耳朵给新臣子,一只耳朵给老臣子,每天听的就是这些牢骚。”
明玉听了不由一笑:“对。不过我们的蒙总选择了新臣子。其实我们也是建厂的元老,只是年纪轻一点,接受能力强,掉头比较快。你们……你们那些老臣可是不得了,两代元老了。”
“是啊,那些人的难弄,业内也有名了吧?”
“是,业内都说,还从没见过私企这么摆不平的。不过,这种环境可真锻炼人,温总比半年前……”明玉笑了一笑,没说出半年前是什么。
温玮光笑道:“我早知道,我早知道,你们当时看见我没一个不磨刀霍霍的。不过,暂时我还没法向你们蒙总学习,下回我找时间,多几天,你帮我引见一下,我想与蒙总好好谈谈,讨教一些经验。”
“可以,提前一周预约吧。拜仁慕尼黑队是足球还是篮球?”
半年交往下来,温玮光已经清楚明玉这人是纯粹的工作机器,没有情趣,见问岀这种弱智问题,笑道:“我都不愿意回答你,你自己上网查去。对了,你还没跟我说为什么可以太平四年五年。”
“切,这种问题不会自己思考。”明玉当然也以牙还牙,但还是解释道:“这是个陋习,大多数人还没有职业经理人的意识,还喜欢朝中有人好办事的老套套,有拉帮结派的习惯,所以用一个人,经常是翅膀用硬了,必然派生的,他的派系也成型了。比较有破坏力的派系形成到壮大,一般要四五年吧。我现在管理的销售公司,不得不花一部分精力从制度上和人事调动上消除员工对派系的需求,起码让派系无法左右公司经营。但老一辈的管理者喜欢操纵派系,喜欢在派系之间搞平衡,这种平衡其实就是走钢丝……”说到一半时候,明玉手机来电,不得不接听,好歹她的电话清早时候还比较有空。温玮光听着却是若有所思,这话正好说中他家企业的情形,他那儿,他爸爸走钢丝出错,平衡打破,才难以收拾。
电话那端居然是明哲。“明玉,爸的房子周末迁入,你有空吗?”
明玉瞥一眼深思的温玮光,异常干脆地道:“没空,我记得车库钥匙还在你手中。你搬完将钥匙扔我信箱里吧。”
“爸不想要那些旧家具,还得占用你车库。”
“由不得他,搬了那些旧家具过去看他用不用。”
明哲很为难地道:“不行,爸跟我讲了些过去的事,我们还是别勉强他用旧家具了。还有……”
明玉再看一眼深思的温玮光,道:“大哥,我现在开会,十分钟后给你电话。”
明哲不得不放下电话,他现在很多事缠身,而且一件比一件麻烦。怵头再三,不得不向明玉求救。
温玮光见明玉放下电话,诚恳地道:“跟我说说你怎么在公司推行无派系政策?”
明玉笑道:“这事儿说来话长,而且我的招数未必对你有用。我就坚持两点,供你参考:一点是以法治替代人治,升迁赏罚,规矩都清清楚楚,他结成派系最多做事稍微方便一点,但得不到太多好处,这种乌合之众性质的派系嘛,如果没有好的利益维持,时间长不了。一点是独裁,用我唯一的大派系消灭所有的小派系。独裁下的法治,就跟某些小国一样,最容易获得条理和发展。”
温玮光想了想,笑道:“第一点我正在做,遇到的阻力很大。第二点嘛……”
“第一点都还没推行下去,第二点很难做到,你那儿估计参议院众议院还有院外集团层层叠叠。”
温玮光不得不笑道:“飞了你们蒙总吧,跟我双剑合壁行不行?你看我多有诚意,已经是第三次求婚了吧?屡败屡战啊。”
明玉笑道:“你找长工还是找太太啊?用心险恶,七仙女也会被你吓走。”
温玮光也笑:“本来想拿你当七仙女,现在越来越想拿你当长工。第一次见你先看到性别,现在见你……不过迄今为止,你还是我最喜欢的。真的回家考虑考虑,别总当玩笑听。”
“我没当玩笑来听,但是除非蒙总开除我,否则,我不会主动离开集团。我不能没良心。对不起。”但明玉又觉得有点怪,这哪像是求婚与回绝求婚,两人都理智得像坐谈判桌上商谈。好像都没脸红心跳做陪衬。
车子正好到机场,温玮光总结性发言:“我永远没有机会。你这样的人,你们蒙总还能不想方设法抓住你?看你换的车子,这待遇,无法按照新旧车子比价来计算的。你们蒙总超值优待,你超值回报。但你还是得注意身体,你已经瘦无可瘦,这回倒下,只见你憔悴了。你看,我也劳心得生出白发。”
“看见了,昨天吃饭时候看见,鬓角那边特别多,我就想你也够操劳的,你还特意抽时间来看我。”
温玮光一笑:“那还不答应跟我走?”说着就开门出去了,他自己也知道不可能,从看到明玉开的新车开始生出的感觉,所以说话反而坦荡。只是觉得非常可惜,又能干活又能入他法眼的田螺姑娘一样的美女,他居然捞不到。
明玉微笑着出来,看温玮光拿了行李,又被温玮光送回车上,没有握手,温玮光用对待女人的态度绅士地对待她。这方面,他是个熟手,与石天冬不同。跟温玮光说话和接触的感觉都很美好,令明玉觉得自己矜贵。但是,他不在本市,而她不愿辜负老蒙,她都没必要努力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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