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徐志摩,跃入读者脑海的除了《再别康桥》,可能就是他与林徽因、陆小曼的现代爱情故事了。后来又有人把凌叔华也收纳进去,用以呈现诗人多姿多彩的情感生活。不过,徐志摩的原配夫人,中国历史上第一桩文明离婚案的女主角张幼仪却少人关注。
关于张幼仪的人生经历,她自己说过,“我一直把我这一生看成两个阶段:‘德国前’和‘德国后’。去德国以前,我凡事都怕;去德国以后,我一无所惧。”
张幼仪既是徐志摩的第一任妻子,同时又是徐志摩的父亲、徐氏家族大家长徐申如疼爱的儿媳兼养女。
在她的身上,既有旧式女子三从四德的忍耐,又有新女性奋发图强的态度。
她曾遭遇人生最沉重的怆痛,但她意念中那种执拗的力量,强大到最终助她华丽转身,成就了自己的商业辉煌。
一篇文章成就悲欢姻缘
张幼仪,字嘉玢,1900年出生于江苏省宝山县张宅。
兄弟姐妹十二人,幼仪行八、姐妹中行二。但她母亲只说有8个孩子,因为是8哥男孩。
张家原先十分富有,到张幼仪父亲、名医张祖泽这一辈不复当年风光,但仍有些实力。
幸运的是张幼仪自己有着强烈的求知欲,还有疼爱自己的哥哥。
不到3岁时,母亲为张幼仪举行裹脚仪式,在第4天的时候被有着西方思想的开明二哥出面阻止,于是成为了张家第一个“天足”女子。
1912年,12岁的张幼仪被《申报》上一则关于苏州第二女子师范学校的招生信息吸引,
她的求知欲被彻底点燃。
在得到哥哥们的支持下,说服了父母,进入苏州第二女师范学校读书,接受教育。
该校重视女子教育,张幼仪也在此受到了先进教育。
15岁那年,她嫁给了18岁的徐志摩,缘分源自一篇文章。
1913年春夏间,幼仪四哥张公权到杭州府视察时,对一个中学生的文章《论小说与社会之关系》印象十分深刻,文字洗练、书法不凡。
张公权打听后得知这名学生是在杭州府中学读书的徐志摩,其父为硖石商会会长徐申如。
张公权十分爱才,当晚署本名张嘉璈写信给徐申如,期望徐志摩与他妹妹嘉玢成亲。
徐申如欣然回复:“我徐申如有幸以张嘉璈之妹为媳。”
当年两人订婚,张幼仪时年13岁,在苏州第二师范学校读书;
徐志摩16岁,在杭州府中学读书。
1915年,两个懵懂的年轻人由家人操办,在硖石举行了气派的婚礼。
在张君谷写的《徐志摩的盛大婚礼》中,张幼仪貌美如花、气质娴雅。
新婚之夜,张幼仪想要 告诉徐志摩,现在她是徐家的人了,希望能好 好侍奉他们。
本想等徐志摩先开口说话,自己 再表露心意。但那一晚,徐志摩一句话都没说。
徐志摩对她的冷暴力,注定了这场婚姻的悲剧。
小脚与西服
张幼仪与徐志摩待在一起的时间很短。
婚后,张幼仪辍学在硖石徐家侍奉公婆,徐志摩返京继续上学。
1918年,张幼仪在硖石生下长子,同年徐志摩前往美国求学,1919他又转往英国伦敦。
一年后的秋天,徐志摩遇到了“一生的忧伤”林徽因,林徽因当时正随父游学英国。
当年冬天,张幼仪来到伦敦与徐志摩团聚。
三个星期以后,张幼仪乘坐的轮船驶入马 赛港。张幼仪看到徐志摩,心就凉了一大截。 她看得出来,徐志摩根本不想她来。
后来两人 乘飞机由巴黎飞往伦敦,张幼仪第一次坐飞机, 晕机要吐。
徐志摩就把头撇过去,嫌弃地摇着 头说:“你真是个乡下土包子。”
话才说完没 多久,徐志摩也吐了。
张幼仪带着小小的怨气, 轻声说:“哦,我看你也是个乡下土包子。”
徐志摩此时眼里心里已经完全没有了张幼仪,她在《小脚与西服》的回忆录中说道:“我没法子让徐志摩了解我是谁,他根本不和我说话。我和我的兄弟可以无话不谈,他们也和徐志摩一样博学多闻,可是我和自己的丈夫在一起的时候,情况总是‘你懂什么?’‘你能说什么?”
张幼仪还评价徐志摩说:“徐志摩一向是那么快活又随和,他是个文人兼梦想家,而我却完全相反。”
住在波士顿的徐志摩每天早上匆匆出去,说习惯了每天理发,其实是与林徽因通信,当时他用家附近理发店对面的杂货铺当通讯地址,基本上每天都有信件往返。
住到波士顿不久后,张 幼仪再度怀孕,张幼仪说出怀孕后,徐志摩听了立刻说:“把孩子 打掉。”去哪里打胎呢?徐志摩也不管。
忽然有一天,徐志摩对张幼仪说,要带一 个年轻女子回来吃饭。
张幼仪以为,这是徐志 摩的暗示,这是他的女朋友,未来还有可能变 成他第二个太太。
结果那个小姐一来,张幼仪 却发现,这个看似很洋气的小姐,居然是小脚。
想到徐志摩对自己嫌弃至极,却准备把这样一 个小脚女人娶回家,张幼仪心里很不好受。
当 时,张幼仪并不知道,徐志摩在伦敦的女朋友, 其实是另一位。
后来徐志摩来问她对于这个小姐的看法, 张幼仪说,“这个,她看起来很好,可是小脚 和西服不搭调。”徐志摩听后,忽然把一直以 来的不满情绪都宣泄出来,尖叫说:“我就知道, 所以我才想离婚。”
这次冲突之后,徐志摩就离开了。之后, 徐志摩果然成了中国第一个离婚的男人。他离 婚的一个重要目的,是为了追求林徽因。
“新女性”的诞生
在巴黎投靠二哥张君劢期间,张幼仪给徐家二老写信,告知自己已怀孕并想读书,徐申如从此按月给她300块大洋。
在德国,张幼仪用这笔钱支付学费连同生活费。
她雇了一名40多岁的维也纳女子当保姆,并在保姆的帮助下,申请进入裴斯塔洛齐学院,攻读幼儿教育。
1927年初,张母去世,张幼仪带着阿欢回上海奔丧并留在上海。
她先在东吴大学任德语教师,随后开办了上海第一家时装公司——云裳时装公司。
公司的第一大股东,是她的公公加养父徐申如。
正是由于这个原因,徐志摩在1927年8月3日写给周作人的信中说:“我新办两家店铺;新月书店老兄想必听过,还有一家云裳时装公司,专为小姐、娘儿们出主意的,老兄不笑话吗?”
云裳时装公司开办不久,张幼仪接受时任中国银行副总裁的四哥张公权的提议,出任上海女子商业银行副总裁。
虽然张幼仪学的是幼儿教育,但她还是决定抓住这次机会,出任女子商业储蓄银行的副 总裁。
这家银行状况不妙。之前经营这家银行 的人把钱都出借给亲戚朋友,所以银行里差不 多是一毛不剩。
这几位女士希望张幼仪能运用 张嘉璈的影响力,挽回银行的钱。
张幼仪告诉 她们:“什么律师都别请,银行已经够穷了。”
然后她说她会和债务人一起想想办法,看看能 不能想出一条让他们偿还借款的途径。
进入上海女子商业储蓄银行之后,张幼仪每天上午九点整准时到办公室处理事务。
她固 执地将办公桌摆在银行营业大厅的最后头,这 样银行的全景就能一览无余,确保第一时间掌 握情况、解决问题。
当时的银行职员这样回忆道,“那年她约 40岁左右,腰背笔挺,略显高大,神情端庄大方, 有大家风范,她就在我们营业厅办公,准时上 下班,除接电话外,很少说话,总是专心看文件。 我经常要将报表和装订好的传票本请她盖章, 有时听到她打电话时用德语。”
在战乱年代,银行生存不易。1937年夏天, 日军入侵上海。当时女子银行差点倒闭。好多 顾客跑来银行提钱,银行现金短缺。
张幼仪只 好去用女子银行的办公楼去做抵押,换回了 四千元。
刚好又来了一个顾客,要提走这四千 元。这钱要是被提走,银行就只能关门大吉了。
这时张幼仪急中生智,请云裳公司经理作保, 写了一张保证书,向这位顾客约定六个月后连 本带利偿还。
对方表示:“如果是你张幼仪告诉我,你 担保这笔钱,那我相信你。我不相信别人的话, 可是你講的话我信。”
就这样,张幼仪挽救了 这场危机。之后半年里,张幼仪一直随身携带 这张保证书,“万一我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希 望发现我的人知道,我对这位顾客有责任。”
张幼仪在上海待了二十多年。这期间风云 变幻,但她的运气一直很好,“生活没受干扰, 又赚了许多钱。”
她买了一批染衣服需要用的 染料,等到这些染料再也无法从国外进口,价 格涨到一百倍时卖掉。有了这笔资金,她又开 始投资棉花和黄金。
张幼仪的励精 图治,再加上她四哥的支持,银行的经营状况 日益好转,很快转亏为盈。
但这并不是全部。每天下午五点,有个中 文老师会到办公室,给她补习一个小时的国文。
上完课之后,她又要去她在南京东路上经营的 服装公司。这个服装公司叫做“云裳”,是张 幼仪和她八弟张禹九还有几个朋友(包括徐志 摩在内)合作的小事业,她是公司总经理。这 是中国第一家专为女性开办的服装公司,也是 中国第一个新式的时装公司。
徐志摩后来在写给陆小曼的情书中,曾破天荒表达了对张幼仪的敬重之情:“C(张幼仪)可是一个有志气有胆量的女子,她这两年来进步不少,独立的步子已经站得稳,思想确有通道……她现在真是‘什么都不怕’,将来准备丢几个炸弹,惊惊中国鼠胆的社会,你们看着吧!”
梁实秋在《谈徐志摩》一文中,对张幼仪评价得最为中肯:“她沉默地、坚强地过她的岁月,她尽了她的责任,对丈夫的责任,对夫家的责任,对儿子的责任——凡是尽了责任的人,都值得尊重。”
她行事低调,却也掩不住事业上的节节攀升。
在人品上,张幼仪的大气仁厚,非常人能及。
张幼仪在一切场合,待徐志摩的妻子陆小曼也是和善友好的。
徐志摩遭空难后,悲痛已极、不愿相信事实的陆小曼拒领遗体,也是张幼仪派人带长子赶去处
理善后,其后事也由她办理,连寿衣都是她在仓促中置办;
在丧礼上,当别人不允许陆小曼进灵堂祭拜徐志摩时,也是她出面引领安慰小曼。
甚至在徐志摩身故后,张幼仪还代徐家每个月寄生活费给陆小曼,直到1949年她离开上海去香港为止。
更不用说,徐志摩的母亲1931年去世时,是张幼仪以义女之名送终;1946年徐申如先生在上海辞世,他的灵柩也由张幼仪携子扶棺送返硖石。
这样一个才貌、品行高洁的女子,本应得到幸福人生。
她的缘分,在年逾五旬时来到。1949年3月,张幼仪随兄弟家人举家迁往香港。
她在这里遇见了邻居苏季子医生,两人相悦。1953年,张幼仪与苏季子成婚。
1974年,苏医生离世,幼仪从香港飞往美国与长子徐积锴一家同住。
此时她决定让更多的人了解英年早逝的徐志摩,专门请当年徐志摩编《新月》的同
事、身在台湾的梁实秋将志摩的全部著作编成文集。
徐积锴不怕繁难,从美国图书馆找出一篇篇徐志摩文章复印后寄往台湾;
张幼仪也将自己保留的徐志摩信件交给儿子寄过去。台湾版里最早的一套《徐志摩全集》,就这样以不可思议的方式诞生。
1988年1月21日,张幼仪因心脏病突发病逝于纽约的曼哈顿寓所,享年88岁。
她在自传中说道:“我要为离婚感谢徐志摩。 若不是离婚,我可能永远都没办法找到我自己, 也没办法成长。他使我得到解脱,变成另一个 人。”
同样的时代,同样的命运在民国的那个时代里,还有一位奇女子跟张幼仪的一生也很相似。
都是从离婚后,开始人生新的逆袭,这就是有着被誉为“中国的阿信”的奇女子——董竹君。
饮誉海内外的锦江饭店,是新上海的第一个国宾馆,曾接待过一百三十四个国家的五百多位元首及政要。
它的首任董事长,是被誉为“中国的阿信”的奇女子——董竹君。
光绪二十六年(公元1900年)农历正月初五,上海洋泾浜边上棚户区,一个小生命呱呱落地,父母取名“阿媛”。
6岁的董竹君还能入私塾读书,12岁时父亲生病,全家生活落入更深的艰难,董竹君被迫沦落青楼,开始卖唱生涯。
当时,因同盟会改组为国民党,二次讨袁革命失败,袁世凯下令通缉逮捕革命党人。部分革命党人借堂子掩护活动。
在好心人孟阿姨的帮助下,董竹君结识了早年留日、跟随孙中山参加同盟会、辛亥革命的革命党人,时任四川都督的夏之时。
两人婚后随即远渡日本,用了不到四年的时间,董竹君修完了东京女子高等师范学校理科的全部课程。
1923年,回国后的董竹君在四川成都办富祥女子织袜厂,招收附近贫苦人家的女子做工。
1926年,她还创办了飞鹰黄包车公司,低价出租黄包车,为父亲那样的穷苦人办点事情。
而夏之时1919年失去军权,赋闲成都,革命之心荡然无存,意志消沉。在家中他作威作福,打骂妻儿。两人正式离婚。
董竹君走上一条不依附男人,女人自我创办实业,成为社会的栋梁的道路。这在当时的中国、在当时的上海,简直就是一条没有路的路。
她卖掉首饰,四处筹资,以 4000多元资金,在上海闸北创办了群益纱管厂,成为当时上海唯一的女老板。
为了充实资本,图谋发展,她邀请银行投资。但人们对女子办厂很不信任,终遭白眼。听说南洋女子办厂环境好,1931年春,经华侨朋友介绍,董竹君只身去菲律宾招股1万元,使群益一下子成为中型工厂,拥有职工300余人。
在双亲辞世、举目无亲的困境中,1934年底,承友人资助2000元,董竹君再次创业。
在上海华格臬路31号,她租用一底三层楼。1935年3月5日,川菜特色的“锦江小餐”正式开业。她精打细算,经营有方,顾客盈门,座无虚席,盛况空前。继而进一步扩大,改名为“锦江川菜馆”。
次年元月,“锦江茶室”又相继开张,又第一个公开招聘女服务员,轰动大上海。
当时的《大公报》记者写道:“锦江的地处,并不宽敞也不富丽,更不堂皇;但全部十几间餐室,安排得曲折高低有致。”
1937年底,为了表达妇女呼声,董竹君和《大公报》记者蒋逸霄共同商量创办《上海妇女》半月刊。
蒋逸霄担任总编辑,姜平为副总编辑和撰稿人,许广平等人为撰稿人。
随着《上海妇女》杂志一期期出版,社会影响不断扩大,汪伪政府和重庆国民党政府都千方百计地要予以收买。董竹君婉言拒绝,坚持自主办刊。
新中国成立后,她将16年含辛茹苦经营的价值15万美金(折合黄金3000两)锦江饭店,全部奉献给了国家。
从此,这家旧中国饭店接待过夏衍、潘汉年、郭沫若、于伶、曹荻秋、陈同生、李一氓等进步人士,
也是毛泽东等中央首长在上海开会的地方,
也接待过400位外国元首,成为中外高层旅游观光者的下榻胜地。
1953年秋,周恩来在中南海西华厅设宴招待董竹君时说:“一个人革命不容易,一个女人革命更不容易,一个女人要做成功一件事(指锦江)就更难了。”
少女的美是不可方物的,民国是一个塑造思想和传奇的时代,这个时代的少女像是在一块充满暴风雨的土地上恣意开放的花儿,尘土飞扬中留下经久不散的香气。
离婚成为一个事件,对她们来说,离婚成为通往自由的一条道路。离婚后,她们彻底拥抱新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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