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记者见到天藤湘子时,一眼看去,她和如今众多时髦的日本女性没有什么两样。
她有一头棕色的长发,身穿牛仔裤,脸上带着温和明媚的笑容。但是当她褪去衬衫,露出来的竟然是通体的纹身。
她是一位畅销书作家,可她书写的既不是言情也不是冒险,《流氓的月亮》写的是真实的黑帮生活。
一位看似普通的女性,怎么会有通体纹身,又怎么会写下《流氓的月亮》这样的书呢?一切都要从天藤湘子的出身说起。
01 扭曲的黑帮“歧视”
天藤湘子出生于1968年,父亲是当地黑帮首领,还有其他生意。
伴随着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日本经济的腾飞,日本的黑道组织“繁荣昌盛”,湘子的父亲因此获取了大量的金钱。
家庭富裕,湘子从小过着富足的生活,不愁吃穿,平时母亲穿戴的都是名牌,父亲出入都是豪车。
湘子回忆她的童年:“我的父母都是非常善良的人,他们对于礼节非常严格,甚至告诉管家不要溺爱我们。在吃饭的时候,我们不能看电视,在吃饭前后,我们必须先做感谢,在吃完饭后,我们还必须清洁自己的盘子。我们父母平时就是这样教育我们的,我很喜欢这样。”
但父亲黑帮的身份,在外人眼里意味着善良的反义词,这让湘子从小见识了真正的黑帮歧视。
湘子上小学不久,奶奶的葬礼上,湘子的一个叔叔走到她爸爸面前,直接大声吼:“你这个黑帮败类,不要奢望从我们家族得到一分一毫!”
不久之后,湘子的父亲入狱了,只有母亲支撑的生活,突然变得异常艰难。所有邻居的小孩听他们父母的话,在学校里离湘子远远的。
她被称为“黑帮孩子”并遭到所有同学的排斥。六年的小学生活,这种歧视从没消失过。
湘子小学二年级的时候,在老师办公室无意间听到一位平时对她很好的老师说:“天藤湘子?她基本阅读和写作也还可以,但也就如此了。她不过是个傻瓜,实在没什么好教给她的。”
这给年幼的湘子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自此,同学们的威胁恐吓变成了家常便饭,他们把她的运动衣运动鞋扔到火炉里,每当大扫除总是差遣湘子去清洁地板。
那些歧视湘子的孩子,大多数是成绩很好的孩子,平时乖巧有礼,对湘子却换上另一份面孔。
他们自恃父母工作体面,厌恶湘子黑帮的出身。
其实即使告诉别人这些事情也改变不了什么,只会让情况变得更糟糕。威胁她的人只会在下次变得更加小心,确保不被发现。
“你爸爸是黑帮的!真可怕!”
“我猜你爸爸不会来开家长会!他在蹲监狱呢!”
这是为数不多的,湘子会反驳他们:“当黑帮成员怎么了?有错么!”
因为唯一伤害她的就是关于父母的诽谤。尽管有这样的小学生活,但湘子从来没有哭过,也没有逃避上课。
直到12岁那一年。
02 堕落的开端
湘子12岁那一年,大姐真纪变成了一个不良少女。
她把头发染成金黄色,和帮里的孩子们鬼混,学会了在马路上飙车,满口脏话。才17岁的真纪浓妆艳抹,看起来比一个学生要成熟很多。
那时的湘子认为她很酷,并没有意识到这种傻傻的盲目追从变成了她堕落的开端。真纪带着她去夜店,真纪周围的人都很新奇,
那些不良青年都围着湘子,惊奇地喊:“她才12岁!她是真纪的妹妹!”
湘子迷迷糊糊地在12岁时和人发生了关系。
她的生活从此改变了,每天晚上她都在市区晃荡,或者飙车,朋友圈越来越广,都是一些不良青年。
初三时,湘子因为参与斗殴伤人,被送往少管所。
之后的8个月,她在管教所里读书,做手工。湘子虽然被单独监禁,但一点都不介意,还一个人过得很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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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个月后的一天清晨,她被告知在第二天获得释放。湘子和不良青年鬼混,吸大麻,但并没有吸毒的打算。
湘子虽然正在堕落,可本性依然善良。当捡到丢失的钱包时,湘子犹豫过后,选择把钱包还回去。
“我是有过占为己有的想法,但又一想,如果钱包的主人和你一样你知道是这里的病人,那丢失了钱包就是太不幸的事了。总之,我很为自己的诚实高兴。”
这件事情也让父亲很欣慰。
湘子回忆当时:“他微笑着,亲密地揉了揉我的头。我记不清上一次看到父亲这样的笑容是在什么时候,但我能确定他从来没有夸奖过我,更没有揉过我的头自从我变成不良少女之后,我们就没有像这样坐下来谈过了。”
他们的心又一次地交汇,她很久都没有这种和父亲亲近的感觉了。不幸的是,那种感觉就像流星一样,转瞬即逝。
03 深入千难万险父亲一直是他一个朋友的贷款担保人。父亲信任这个朋友,朋友却背叛了父亲。朋友逃离这座城市,抛下父亲,只给父亲留下巨额的欠款。
在仇家追杀逼迫下,父亲不得不尽力偿还这笔债。但当时,黑帮开始没落,他也已经年迈,生意惨淡,难以偿还巨额债务。
他不得不去向债主借钱。湘子的父亲难以偿还债务,家庭变成了一个欠债者的地狱,利息不断增加,已经远远超过了能够支付的范围。
最后,她被父亲的债主前岛抓去,前岛借由欠债,注射药物并强奸湘子。
湘子在和前岛沉沦中,遇到了慎。慎是有妇之夫,可慎带给她的一点温暖依然让她眷恋。
慎一遍遍劝她戒毒,并且为了她,租了一处房子。湘子十分感动,为了慎,也为了自己,她尝试戒毒,尝试离开前岛。
前岛对她的爱充满病态的占有欲,每天给湘子注射药物,把湘子囚禁在旅馆房间里。每一次湘子表现出戒毒的意图,前岛都强迫她,把她重新拖回地狱。
湘子最终鼓起勇气决定离开前岛。前岛知道以后,勃然大怒,对湘子大打出手。湘子被他打得头破血流,意识模糊,险些命丧当场。
“我一直在想,我不要就在这样一个地方死去。”那是一间汽车旅馆的房间,她在那儿喘息,休整了一个小时,最后终于艰难地挪回了家。
离开旅馆的时候,她呆呆地想:“她多傻,他每次都以爱她为借口,狠狠地打她。她差一点被打成瞎子,最后,也只是为了满足他的欲望而存在着。”
她离开了阴暗的情人旅馆,一切都如同他的谎言一样空虚。之后的两天,湘子躺在自己的公寓里,强烈地渴望着毒品。
也就是在这时,朋友的电话把她从毒瘾中唤醒,她说:“那个时候我意识到,是时候让自己从毒品中摆脱出来了。”
戒毒的过程是艰难的,刚开始的时候持续不断地幻觉折磨着她,“可怕的东西不停出现在我眼前,而且根本睡不着觉。”
直到三天之后,幻觉终于消失了,而且她的食欲也恢复回来。
湘子在酒吧找了一份工作,本以为一切都开始回到正途,可天不遂人愿。她又遇到了一个叫伊藤的黑帮成员。
他对她热烈的追求,就在湘子放下戒心决定相信他的时候,却有人告诉她,伊藤不过是个花花公子,是个有老婆还在外面花天酒地的人,为人暴虐的混蛋。
伊藤得知湘子要离开以后的反应,和前岛如出一辙。她被打得遍体鳞伤,可是依然坚决:“她要离开他。”
事情该有一个新的开始了,一个真正的,新的开始。
04 归来
就在那之后,她做出了一个影响她终生的决定。
一天下午,我在商场偶遇老朋友良美,良美的男朋友是一个纹身师,主动提出要帮湘子纹身。
他拉开抽屉,满抽屉的纹身作品。湘子一眼看中了Jigoku Dayu的纹身。她是室町时代的一名艺妓,纹身师说:“这是你给我的第一感觉。”
Jigoku Dayu是当时艺伎中的花魁,湘子突然觉得,她也想成为某个人的花魁,却总沦为第二。她的自卑,她的懦弱让她放弃了一切主动权。
“就这个!”
“不再选选吗?”
“不用了,就这个!”
她下定决心,是时候结束这种懦弱的态度,让一切重新开始。
纹身刚刚完成的时候,血会从伤口渗出来,和衬衫粘在一起。洗热水澡的时候也会十分痛苦。为了防止伤口感染,她经常在皮肤上涂抹消炎油膏。
时间长了以后,疼痛感渐渐消失,看着镜子中漂亮的纹身,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油然而生。她觉得,自己终于自由了。
从那时起,湘子对于工作的态度改变了。
之前,她对于自己的生活毫无目标,工作也是迫不得已。而如今,她开始更加严肃的对待自己,更加乐观的心态面对工作,面对生活。
湘子遇到了人生中最重要的男人孝光。孝光以前待在黑帮,但为了湘子,他离开了黑帮。
他知道湘子的所有过去,可是仍然对湘子说:“我不在乎这些,我爱你,我想我们在一起。”
爱情是美好的,现实却是残酷的。
酒吧的工作让湘子根本没有时间照顾家庭,而家里的债害得孝光也没日没夜拼命工作。她意识到,自己是个无底洞,不能再拖累孝光。
所以,她提出离婚。孝光不愿意,但最终尊重了她的决定。孝光走得很干脆,湘子望着空荡荡的房间,心里怅然若失。
很快,湘子的母亲去世,她需要一笔钱安葬母亲,孝光马上给了她五十万日元。他对她仍然温柔,叮嘱了很多话语,
“还有,不要再为混蛋动心了,好不好?”他微笑着说。
“我知道的,我会很小心。”湘子也笑起来。
就像当初孝光求婚的时候一样,湘子深深地盯着他的双眼,点了点头。
他们不可能再走到一起了,她也必须向前看,是时候寻求自己的新生活了。紧接着,父亲也去世了,她为了割裂过去的生活,也选择结束了酒吧的工作。
以前的客人,朋友都送来鲜花和卡片,其中一张来自孝光:“祝贺你取得的成绩,希望你快乐。”
湘子给他打电话。
“我很喜欢你送的花,谢谢。”
孝光问:“你现在有什么计划么?”
“找一份白天的工作,然后我会去做从小梦想的事情,我想成为一名作家。”
“你?作家?”孝笑起来。
“我知道你可能会觉得这很可笑,但我是认真的。”
“我明白了,不要被困难压倒,知道么?”
“我明白。”
“照顾好自己。”
“再见,孝。”
她真的开始写书,开始写她那从一开始就不平凡的人生。书里有最残酷的现实,她最不堪的过往。
她说:“但是如果不全部写出来的话,不就没有说服力了吗?写这本书时,我已经做好了像到大街上裸奔一样的准备。”
出乎意料的,书在日本一夜风靡,并且翻译成英文以后,很快畅销欧美。
从她的博客里,我们发现她俨然是一个已经回到了阳光下的40岁女人。
她现在有写作,安排节目,接受采访、与读者交流,她像一个普通人一样为了生活努力奔忙,努力工作。
湘子的人生不断的经历波折磨难,不论是家道中落的狼狈,债主的虐待,情路的坎坷,这些都像地狱伸出的手死死拽住湘子。
然而,她生来就有一股对抗不幸的力量,一股旺盛的生命力,即使已经狼狈不堪,也有重新开始的勇气。
就像她童年时第一次骑自行车的经历。
母亲站在远处,冲我伸出双臂,喊着“湘子,不要向后看,好吗?我会在后面扶着车,你只要用力蹬踏板就好了。”
自行车的手柄发疯似的摇晃着,“继续向前骑!不要回头看,直视前方,继续!用力!”
手柄在父亲松开手的一刻停止了摇摆,她如同风一样飞快地前进着。
也许这早已暗示了湘子的人生,不论如何困难,不回头,只能义无反顾,只能鼓起勇气向前。
父母松开了手,湘子用力向前踩脚踏板,半生嘈杂坎坷,终于迎来了她的月亮。
如今的湘子,活得充实而快乐,她安排时间写作、接待采访、安排节目、与读者交流。
参考文献:《流氓的月亮》
《日本黑帮公主揭秘残酷物语,为告别黑帮纹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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