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潇湘客下
图：网络整理
提起“河东狮吼”，那一定是家喻户晓的事：大家都知道这就是悍妇撒泼的代名词。不过也许新生代第一个想到的并不是柳月娥，而是周星驰电影《功夫》里面的包租婆。电影里面的包租婆凭着狮吼功名震江湖，还差点将火云邪神给打败了，由此可见“狮吼功”的威力。
然而柳月娥也罢，包租婆也罢，她们都有一个共同点：对丈夫的风流成性、拈花惹草非常反感，而且脾气都非常火爆，将丈夫治理得服服帖帖的，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其实，中国古代男子“惧内”的情况并不少见，而且都有记载在典籍当中。不过让人疑惑的是，古代封建礼教要求女子“三从四德”，在具有天然优势的情况下，为什么这些男子还会怕老婆呢？
01 “河东狮吼”典故的来历
“狮子吼”原先和悍妇并没有丝毫的瓜葛，它只是在佛经里面出现过。
《传灯录》记载，“释迦生时一手指天，一手指地，作狮子吼。”此外，《楞严经》也有“助佛转轮，作狮子吼”的记载，说的是佛祖在众人面前用狮子的吼声，借此唤起众生的觉醒。
而巧妙地将“狮子吼”和悍妇联系在一起的，不是别人，正是大家熟悉的宋代名人苏东坡。苏轼有一个好友，名叫陈慥，字季常，他非常喜欢跟朋友谈论佛学，自称是“龙丘居士”。陈季常有个非常喜欢吃醋的老婆柳氏，民间称她为“柳月娥”。
陈季常很喜欢宴客，会客的时候还喜欢安排歌女唱歌助兴。于是柳氏醋意大发，就拿着手杖在后面敲着墙壁，而且大喊大叫，搞得陈季常很没面子。但他很怕老婆，也不敢拿她怎么样。
还有一个更形象的，广为流传的事例，它被苏轼写在了《寄吴德仁兼简陈季常》的名篇里：
龙丘居士亦可怜，谈空说有夜不眠。
忽闻河东狮子吼，拄杖落手心茫然。
意思是：龙丘居士真是可怜，谈论佛法深夜不眠。忽闻河东有狮子吼，手杖落地一片茫然。
刚开始，后世看到“忽闻河东狮子吼”一句，不解其意，以为陈季常听到了“如来正声”，跟佛法相关的东西。
后来，南宋洪迈将这件事写进了《容斋随笔》中：
陈慥，字季常，公弼之子，居于黄州之岐亭，自称“龙丘先生”，又曰“方山子”。喜蓄声妓，然其妻柳氏绝凶妒，故东坡有诗云：“龙丘居士亦可怜，谈空说有夜不眠。忽闻河东狮子吼，柱杖落手心茫然。”
至此，人们才恍然大悟，原来苏东坡以“河东狮吼”来打趣陈季常的妻子柳氏。其实苏东坡的《寄吴德仁兼简陈季常》是写给一个叫作吴德仁的朋友的，写的时候还不忘调侃自己的好友陈季常。大概苏轼也没有想到，自己随口的一个调侃，居然会变得家喻户晓，而自己的好基友陈季常也背上了“怕老婆”的名号，恐怕再也洗不掉了。
到了明代，陈季常和柳月娥的故事，就被戏曲家汪廷讷进行了艺术处理，写成了《狮吼记》。昆曲著名的《跪池》就是《狮吼记》中的故事，同样广为流传的还有京剧版的《狮吼记》。
陈慥：哎呀！万万使不得。苏兄你不要再连累小弟了，你、你、你快些走吧！
苏轼：我不会连累你，我还要与她理论理论哪！（再进门，挖到大边，陈躲到柳身后）
柳氏：哈哈哈！老苏！由此看来……我本来是敬重你的才气和为人，怎么着？你竟然恩将仇报拆散我们的婚姻，我不打陈郎了，我打你这扰家的瘟神!
苏轼：哈哈哈！莫怪陈兄魂难守，在家何处他享受温柔。你终日里打骂斥责，这样的日子谁能够受？核桃也要出墙头，莫怪陈兄花心有……我劝你和为贵来，三从德恪守妇道、莫再狮吼，再若狮吼将你休！休，休，休了矣！
柳氏：呸！他一言气得我牙根咬碎，红颜一怒竖双眉。讲什么恪守妇道和为贵，凭三从四德判是非。你休道夫妇之伦伦为最，我偏要反其行之定家规。君子不饮盗泉水，岂能够夜卧花丛家不归。你不该诱儿夫歌台买醉，你不该召青楼侍女尽陪。划地断交逐恶鬼，看今日河东狮吼发雌威。
02 史上“惧内”的现象并不少见
在古代，害怕老婆的男人，被称为“惧内”；又因为陈季常的案例太过典型的缘故，怕老婆的现象就被后世称作是“季常癖”。
其实，古代“惧内”的男人虽然所占的比例低，但是数量上绝不在少数。很多人以为，怕老婆的准会是那些文弱书生，其实不然，很多长得五大三粗的汉子，也有怕老婆的；很多享受高官厚禄的，同样也有怕老婆的。
可以说，怕老婆的男人，五花八门，各有特色，真叫人看花了眼。
惧内男子之一：骁勇的汉子
其实，苏东坡笔下“拄杖落手心茫然”的陈季常，并不是个文弱的书生。
苏轼在《方山子传》里面这样描述陈季常：
独念方山子少时，使酒好剑，用财如粪土。前十九年，余在歧山，见方山子从两骑，挟二矢，游西山。鹊起于前，使骑逐而射之，不获；方山子怒马独出，一发得之。因与余马上论用兵及古今成败，自谓一世豪士。今几日耳，精悍之色犹见于眉间，而岂山中之人哉？
这里的“方山子”指的是陈季常。由此可见，陈季常是个精于骑射的当世豪士，可不是因为体弱才被老婆欺负的。
更经典的是《吴越春秋》记载的一个叫作专诸的刺客，此人气冲牛斗，正要与人干架，突然听到老婆的呼唤，于是作罢，乖乖跟老婆回了家。伍子胥就问他，为什么你在愤怒的时候，面对这么多人都不怕，而一听到女人的呼喊，就乖乖走了呢？结果专诸回答：“屈居老婆之下的人，必能伸万人之上。 ”
专诸者，堂邑人也。伍胥之亡楚如吴时，遇之于途。专诸方与人斗，将就敌，其怒有万人之气，甚不可当。其妻一呼即还。子胥怪而问其状：“何夫子之怒盛也，闻一女子之声而折道，宁有说乎？”专诸曰：“子视吾之仪，宁类愚者也？何言之鄙也？夫屈一人之下，必伸万人之上。”
清代诗人、散文家袁枚在《越绝书》上对专诸进行了评价，认为他是天下第一个“惧内”的男人：“专诸与人斗，有万夫莫当之气，闻妻一呼，即还，岂非惧内之滥觞乎？”
另外，明代以英勇抗倭而闻名后世的戚继光，当年统兵数十年，威震东南，战功卓著，但同样也是个不折不扣的惧内的男人。
有一次，戚继光被部下使了激将法，要证明自己不怕老婆。于是，他就命令亲兵接自己的老婆进入军营，想让她看看杀气腾腾的将士，好给她一个下马威。谁知道，他老婆来了之后，看到一排排穿着盔甲、英武非凡的戚家军，非但没有畏惧之色，反而对戚继光喝道：“唤我何事？”戚继光听了老婆的诘问，顿时气馁了，威风扫地，只好赔笑道：“特请夫人来阅兵。”
还有一次，戚继光又受到部下怂恿，拿剑来吓唬自己老婆，以重塑自己的威严。当时他的妻子午睡刚刚醒来，看见戚继光带着宝剑，就立刻怒吼道：“你拿着宝剑做什么？”戚继光一听，顿时浑身萎靡，宝剑也掉在了地上，回答道：“这是想拿宝剑给夫人杀鸡用。”其夫人一听，立即骂道：“以后杀鸡也不要大声嚷嚷！”戚继光不敢出声，只得点头称是。
当然，并不是所有的悍妇在面对丈夫时撒泼，都能取到理想效果的。相传明朝的常遇春非常怕老婆，而他老婆也非常刁蛮，居然把朱元璋赏赐给丈夫的美姬的手给剁了。朱元璋知道后龙颜大怒，就下令将常遇春之妻大卸八块，并剁成了肉泥。
惧内男子之二：高官子弟
关于高官子弟惧内现象的描述，古书上是最多的。上至不可一世的天子，下至默默无闻的县令，都有怕老婆现象记载于古书里。
隋文帝杨坚，曾经偷偷临幸了尉迟迥的孙女，结果被独孤皇后发现了。皇后气得直咬牙，就派人杀了这个小美女。杨坚听闻心上人被杀了，非常悲伤，却不敢和皇后叫板，只能叹息道：“我虽然贵为天子，却不得自由！”过了半夜才敢回到宫里。
东晋王导，官居宰辅，总览朝政，曾背着老婆偷偷养了个小妾，后来被发现了，妻子赶过来兴师问罪。当时王导正与人高谈阔论，听闻老婆要过来问罪，就飞快地起身，赶着牛车逃跑了。谁知牛车太慢了，王导又没有带鞭子，只得拿麈尾来赶牛。可是牛车车辕又太长，麈尾又太短，很费劲才能够着牛屁股。旁人看到王导心急如焚的滑稽模样，都捧腹大笑。
此外，传说唐朝名相房玄龄也很怕老婆，唐太宗赐给他美姬都不敢要。于是唐太宗就派人跟房玄龄的妻子说，要么同意丈夫纳妾，要么就饮下鸩酒，此事绝无商量余地。谁知房夫人听到皇上的旨意，二话不说，就端起了“毒酒”，一口给喝光了。当然，这只是唐太宗在吓唬她，那杯“毒酒”只是浓醋而已。房夫人毫不犹豫的选择，留下了“喝醋”的千古名词。
此外，还有唐代桂阳县令阮嵩，是名符其实的“又软又怂”，因为怕老婆声闻于外，结果在业绩考核的时候，上级认为他连妻子都管不住，更不用谈一县的老百姓了，最终被罢官归家。
类似怕老婆的，还有唐代兵部尚书任瑰，明朝宣德年间工部尚书吴中，清朝的权臣索额图，等等，这里就不再详细列举。
但这里有个绝妙的比喻。据《太平广记》记载，唐朝的管国公任环非常惧怕老婆，人问其故，他回答道：“老婆有三个时期会让你惧怕。第一个时期是刚结婚时，你看她端坐在洞房中的模样，活像一尊菩萨，试问有谁不惧怕菩萨的呢？第二个时期是老婆生子了，像是护犊的母老虎，试问谁不怕老虎呢？第三个时期是老婆年老时，脸上的皱纹就像是佛经上讲的吸光人精气的冬瓜鬼，试问有谁不怕鬼的呢？”
任环的“老婆三时期论”让人听了捧腹大笑，纷纷叫绝。
惧内男子之三：文弱书生
深明事理的文人，同样也有怕老婆的。如写出名作《梦溪笔谈》的沈括，曾被老婆张氏揪着胡子打骂，连和原配生的儿子被赶出家门也毫无办法。清末明初的辜鸿铭，也很怕老婆，当人们拿这事来调侃他的时候，他却说：“不怕老婆，还有王法吗？”
但文人到底是文人，也知道被老婆管着到底有许多好处。明人谢肇在《五杂俎》中提到一句俗语，叫作“到老方知妒妇功”，意思是男人年轻时候脾气大、性子急，有个厉害的女人管着反而是好事。
连胡适之都提倡“怕老婆”：“一个国家，怕老婆的故事多，则容易民主；反之则否。德国文学极少怕老婆的故事，故不易民主；中国怕老婆的故事特多，故将来必能民主。”
但是怕老婆怕过头了就不好了。《聊斋》里有个叫杨万石的人，非常怕老婆尹氏。平日里，尹氏不但欺负他，让他罚跪、穿女人衣服，还欺负他的老父亲，连一顿饱饭都不给吃。而杨万石呢，可以说是怂到了骨髓里，无论朋友马介甫用仙术如何帮助他，都无济于事。最终，这个家被尹氏闹了个家破人亡。
03 有封建礼法保护的男子，为何会怕老婆？
在古代，男人无论是在政治、经济、文化、体力上，对于女人来说，都是具备碾压性优势的。但是，为什么还有那么多男人（特别是有权有势的）会怕老婆呢？
在这个问题上，清代笔练阁主人写的小说《八洞天》中早已为我们归纳了原因。笔练阁主人将男人怕老婆的原因归为三类：“势怕”、“理怕”和“情怕”。
所谓“势怕”，指的是丈夫的“气势”不如老婆，所以有惧怕心理。而“势怕”又分为三种。一是“畏妻之贵，仰其伐阅”，即妻子的家族势力很强，丈夫要仰仗妻子家族的威望。二是“畏妻之富，资其财贿”，即妻子娘家很有钱，丈夫家要受妻子娘家资助。三是“畏妻之悍，避其大骂”，即妻子性格泼辣，气势太强，丈夫惹不起，所以只好选择躲避。
所谓“理怕”，指的是妻子站在了理上，凡是要讲道理嘛，丈夫就算千百个不服气也不好发作。而“理怕”又分三种情况。一是“敬妻之贤，景其淑范”，即自己的妻子非常贤惠，丈夫被她的人格所感染，自然就敬畏了。二是“服妻之才，钦其文采”，妻子的才华要胜于丈夫，做丈夫的只好自叹不如了。三是“量妻之苦，念其食频”，即念及妻子为家庭操劳太多，不忍心伤害她。
所谓“情怕”，就是丈夫太爱妻子，怕她不开心，凡事都宠着她。“情怕”也分三种。一是“爱妻之美，情愿奉其色相”，即妻子长得太美了，丈夫情愿拜倒在她石榴裙下。二是“怜妻之少，自愧屈其青春”，这个适用于老夫少妻，丈夫觉得自己耽误了妻子的青春，所以要补偿她。三是“惜妻之娇，不忍其颦蹙”，即妻子体弱，丈夫不忍心她受到更多精神上的折磨。
凭借“势”“理”“情”的“三怕”，我们可以略窥“狮吼功”之威力。就拿陈季常来说，妻子柳氏是河东一带的名门望族，兼之性格泼辣，陈季常面对她，自然会有“势怕”在里头；而自己召集歌妓，饮酒作乐，确实也不对，因此也有“理怕”的原因在内。然而，以陈季常年轻时候的性格，他自然不会真正惧怕他的妻子，之所以对柳氏再三忍让，主要还是“情怕”的作用，他确实爱惜自己的妻子，因为妻子甘愿和他一起，舍弃荣华富贵，跑到深山去隐居。
古代女子的狮吼功，其实主要还是在家里撒泼而已，到底有一定的局限性。而现代人就不同了，只要丈夫出轨，女人闹离婚，就可以在法律的保护下分一半财产。
更有甚者，在自媒体的强势发展下，只要男人出轨，女方便可在自媒体公布之；如果是名人，他很可能会在一夜之间名誉扫地。
这两者，是古代是没有的，我们暂且称为“财怕”和“名怕”。
可以说，现代女子的“狮吼功”，是加上喇叭类型的，已经将功力发挥到极致了。但奇怪的是，现代男人的出轨率却依然高居不下，这个值得我们去反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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