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妈妈,是一个怪人。”自打李新梅有记忆起,她就老这么想。

首先,妈妈没有名字。不论是爸爸,还是其他人,总是“喂”“哎”这样叫她,有时候甚至什么都不叫,只拍拍她的肩膀,就算是打招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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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新梅偷偷翻看过妈妈的身份证,上面写的名字叫“李玉荣”,但这好像并不是妈妈的真实姓名,爸爸李伟说,这是他随便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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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叫不出名字外,妈妈的长相也很奇怪,两条眉骨高高耸立,眼窝又深深陷下去,怎么看都不像是河南本地人的长相。村里常有人说,李新梅的妈妈是外国人,说的话也没有人听得懂。

但这些也都罢了,最让李新梅感到费解的,还是妈妈的一项怪癖——她总是要在枕头下枕一把刀入睡。

李新梅有次忍不住问了爸爸才知道,妈妈原来是被人贩子拐卖到这个村里来的,所以妈妈才会有那么多古怪的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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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新梅妈妈

长大后,李新梅一直试着在网上帮妈妈寻找亲人,但十几年来始终一无所获。

直到2020年,一次她在刷短视频时,偶然听到里面的人说着和妈妈相似的方言,她又燃起一丝希望。顺着这条线索一路搜寻下去,没过几天,竟意外帮妈妈找到了她心心念念了35年的家。

至此,李新梅也终于得知了妈妈的真实姓名,以及她夜夜枕刀入睡的痛心原因。

1

李新梅记忆里的妈妈非常安静,几乎像个哑巴。她好像从不主动开口说话,在家也只是沉默着看电视。

就连和村子里的妇女们一起做农活时,她也总是笑着听别人说话,但她压根听不懂。常常有人当面嘲笑她,她还以为是在讲什么笑话,咧开嘴跟着大伙一起笑,完全不知道此时的自己又成了人家眼里的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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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有人难得露出认真的神态盯着她看,她又会突然说出一堆谁也听不懂的方言,好像是在拼命跟对方解释什么。但每次这种时候,爸爸李伟就会拉着她回家,让她不要再说了。

小时候李新梅对此还全然不懂,直到上了小学,她才意识到,爸爸之所以那么做,大概也是嫌妈妈在外面丢脸了。

有一次,妈妈送李新梅去学校,她亲耳听到有同学在背后议论:“看,李新梅的妈妈好丑。”“那么矮,还没有眉毛。”这些话像一根根尖锐的刺,扎在她心里,那之后她再也不肯和妈妈走在一起了。

妈妈可能也知道女儿不愿意让她去学校接她,于是总在村东头的坡上等她放学,但李新梅和同学走在一起,远远看到妈妈,总是扭头一个人先跑回家去。

就连妈妈亲手缝制的好看的书包和鞋子,李新梅也不喜欢。上面绣着过于精致的图案,和班上同学们用的都不一样,她不想拥有这种不同,就像拥有一个与别不同的妈妈一样。

这只会让她觉得自卑,觉得自己也成了人群中的异类。于是,一听到有同学喜欢这个书包,她二话不说就把书包送给了同学。

但即便如此,李新梅的童年,依旧和妈妈的“污名”分不开,她常常被人叫做疯子、哑巴的女儿。

童年时期的李新梅,不止一次委屈地想:为什么我就不能有一个正常的妈妈?和别人一样说着正常的话?做正常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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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新梅一家

女儿的明显疏远,以及背过一次就再也不见的书包,这一切妈妈都默默看在眼里,但她什么都没说,只是一如既往地沉默着,埋首于家里的各种活儿。

渐渐地,李新梅也发现妈妈变得不爱出门,话更少了,她开始觉得妈妈有点可怜。

上了高年级,李新梅听说别的同学都有“姥姥”,自己也总被其他人问“你去过姥姥家吗?”“你见过你姥姥没?”她开始无比渴望自己也能有个姥姥,不管她是外国人还是少数民族的,至少确定了妈妈有个家,她也就不会是个异类了。

为此,她特地问过妈妈:你的家在哪里?但妈妈嘴里说出来的,依旧是她怎么都听不懂的方言,李新梅感到既伤心又泄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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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妈妈终于学会说一点汉话,她告诉李新梅:我们回家吧,家里可漂亮了。

结合妈妈支离破碎的语言,和她比划的手势,李新梅勉强听懂了,妈妈在说,“我老家附近有条很大的瀑布,我常常经过,家门口种着肥硕的芭蕉树,还有一棵高大的板栗树,成熟的时候,父亲会把板栗打下来,拿去集市上卖钱。”

更多的时候,妈妈会独自一人坐在家门口,呆呆地望着远方,一边流泪一边呢喃:“想家,想回家,不知道家里的父母还在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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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这样的妈妈,李新梅觉得心脏好像被人揪起来那样的疼,她在心里暗暗发誓:我一定要帮妈妈找到她的家。

2

李新梅先去问了爸爸,有关妈妈的家乡一事。但爸爸告诉她,他也不知道,妈妈是被人贩子拐卖来的。

1985年的冬天,妈妈被人贩子从重庆火车站卖到爸爸所在的河南辉县早生村。当时的她,浑身上下就穿着一件薄薄的衣服,冷得浑身发抖,耳朵上还凝着未干的血。哆嗦起来,嘴里的牙也豁着冷风,那些缺失的牙齿,应该是在路上被人贩子打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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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新梅的大姑看到她实在可怜,便花了1000块钱,从人贩子手上买下她。刚好那时候,李新梅的爸爸正在闹离婚,大姑便把勤劳、沉默的妈妈介绍给他当媳妇。

但李伟却不同意,他觉得这个女人又黑又矮,长得也不好看,听力又差,又无法沟通。后来,大姑硬是让妈妈在她家住了大半年,李伟又实在拗不过家里人,才同意了这门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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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新梅为此特地询问了大姑本人,大姑证实了爸爸说的话全都是真的,还叮嘱李新梅:“你妈是个可怜人,你要对她好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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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新梅

知晓了妈妈可怜的身世,李新梅又想起自己先前的无知,不禁悔恨交织。自那以后,她不用任何人说,自己就主动包揽了一些家务活。

一天,她在给妈妈收拾床铺时,竟意外发现妈妈枕头底下竟然藏着一把刀。刀是横放着的,刀柄向外,刀柄向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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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次发现,她不敢声张。之后又悄悄给妈妈收拾过几次床铺,每次都发现有刀放在哪里,只是有时是水果刀,有时又是剪刀。

有几次,李新梅偷偷把妈妈枕头下的刀藏了起来。但隔几天再看,枕头下又塞了其他的刀。

李新梅猜不出这个举动的缘由,但模糊感觉,这把刀应该源于妈妈内心的恐惧,她想要保护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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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此,李新梅私底下偷偷观察了父母之间的关系良久,却并没有发现爸爸有打骂妈妈的行为。他们俩几乎从不吵架,就连说话都很少,更多的时候,两人只是结伴一起去干活。

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出于补偿的心理,爸爸每年过年都会主动给妈妈买新衣服穿,却舍不得给自己买上一件。

不仅如此,家里的钱也都归妈妈管。有一年,家里进了小偷,把妈妈藏在枕头下的7000块给都给偷走了,一家人就这样失去整年的收入。

妈妈急得满屋打转,把屋里屋外都翻了个遍,却也无济于事,反而是爸爸在旁边宽慰她:“没了也没办法,打你一顿也回不来。”接下来的一整年,家里穷得连做菜都不敢放盐。

李新梅觉得,妈妈虽然是被拐卖来的,但她好像对爸爸并没有那种常人以为的恨,在他们的相处中,更多的只是那种夫妻间常见的埋怨。她埋怨丈夫不让她回家,埋怨丈夫总是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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埋怨之外,妈妈曾试着跑过两次。第一次是刚被拐来没多久,她仅仅带着自己来时穿着的薄薄衣衫和做的两双小鞋子就跑了,但不到2小时又被亲戚找了回来。

第二次是拐到早生村的第九年,她带着4岁的李新梅和2岁的小女儿,想要坐车回自己家,她告诉孩子们:“我们去家看姥姥。”可在车站时,还是被邻居看到她们,最终又给带了回来。

在李新梅看来,妈妈的体内好像总有一股劲,那股劲让她不顾一切地想要回家去,然而自己家在哪里,到底该如何回去,她其实并不知道该怎么办。

再后来,妈妈就再也没有跑过,她彻底安静下来,过着平淡又普通的日子,但“回家”这些字眼还是频繁地挂在嘴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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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中时,李新梅刚学会上网,就试着在网上找了找线索,但基本没啥方向。到了高中,她开始试着加一些QQ群、在百度贴吧、知乎上找线索,她在里面细致描述了妈妈的语言、服饰、外貌等等,收到的回复却基本都是无效信息。

因为妈妈是从重庆拐过来的,李新梅就一直把寻找的方向锁定在川渝地方,但几年过去,仍是一点线索都没有。到了2016年,李新梅就渐渐停止了发帖,她开始觉得,这件事或许根本没有希望。

2018年,李新梅的爸爸李伟因食道癌去世,遗体抬回家时,妈妈先是怎么都不肯相信,但看着眼前的人怎么都推不醒了,她又开始号啕大哭。李新梅原本以为,妈妈这一生都不会为了爸爸哭泣。

可就在办完丧事的隔天,妈妈又告诉李新梅:“你爸死了,我也准备走了,我也回家了,你们(姐妹)俩在这儿吧。”

话虽如此,妈妈却根本无处可去,她只能孤零零地一个人呆在家,以飞快的速度老了下去。从前,妈妈身边好歹有爸爸作伴,现在她一个人,又找不到自己的家,越发显得孤单、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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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情况在李新梅生下孩子后,稍微好转了一点。因为帮忙带外孙,妈妈脸上恢复了一点笑容,常常在哄孩子时,还会不自觉地唱起家乡的歌曲,尽管一句都听不懂,但李新梅却觉得那歌声格外的清亮、动听。

与此同时,李新梅再度燃起帮妈妈寻亲的希望,她担心妈妈年纪越来越大,假如日后生病,又该如何沟通?也怕寻亲无果成为妈妈一生的遗憾。所以即便知道希望渺茫,李新梅还是时时留意着外界的讯息。

3

奇迹发生在2020年9月的一天。

那天李新梅闲来无事正在看短视频,偶然刷到一条教人方言的教学视频。视频里的那个人,说着和妈妈差不多的语言,他们都把吃饭叫做“更号”,喝酒叫做“更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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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新梅立马发私信,并加上了这位名叫“峰萧萧”的博主的微信。这位博主真名叫黄德峰,是布依族人,同时也是黔西南州安龙县税务局的公务员。在闲暇时,他喜欢录制一些教学视频,用来推广布依语。

加完微信后的几天,李新梅录到了妈妈说话的几段语音,一并发给了黄德峰,想让他帮忙听听里面讲的是什么,她的妈妈到底是不是布依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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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德峰点开语音,听到了用词非常正宗的布依语,里面李新梅的妈妈不停地在说回家。黄德峰又叫李新梅发一张她妈妈的照片过去,果不其然,照片里的人,有着高耸的眉骨,这是典型的布依族人的长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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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黄德峰的结论,李新梅虽然有点高兴,却不敢抱太大的希望,这么多年的一无所获让她耗尽心力,在找到最终线索前,她甚至不敢透露给妈妈知道,怕带给她空欢喜。

然而另一头的黄德峰却很是欣喜,他立刻把李新梅妈妈的语音录制成短视频,发布后转到了许多布依族人的群里。刚好有一位布依族文化专家周国茂,对布依族各个语系都很熟悉,在听完语音后,他确定李新梅妈妈的口音属于布依语中的第三土语——也就是贵州西部那边的土语。

9月11日,李新梅被拉到了一个名叫“比侬,回家”的群里,进群后她才知道,“比侬”是同胞的意思。这个群是黄德峰的好友王正直建的,她是黔西南广播电视台的布依语翻译,在确定语系后,他们就着手将第三土语区(六枝、水城、镇宁、晴隆、普安、毕节等)的布依族朋友拉进群里,短短几分钟的时间,群里就聚集了40多‬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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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立马听出李新梅妈妈的口音属于贵州普安县或晴隆县,并提出想要跟当事人视频对话的请求,但碍于李新梅的妈妈听力太差,两边并没有得到有效沟通。

后来群里又有人建议,不如发一些普安、晴隆当地布依族的代表性服饰、风景之类的照片给李新梅妈妈看,或许能有效果。

李新梅即刻照做了,她把群里大家发来的照片一张张展示给妈妈看,当看到一张二十四道拐的图片时,妈妈突然很激动地说:“这里有座庙,那里有座房子,走下去就是德燕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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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新梅把这个消息告诉了王正直,但经过查证,他们发现二十四道拐附近并没有庙,也没房子。正在泄气之时,深夜里有才看到消息的群友却说:“二十四道拐旁边的确曾经有座庙,但后来被拆除了。”他推测,李新梅的妈妈可能是二十四道拐附近沙子镇或者江西坡的人。

9月13日,随着群里的图片和视频不断在布依族人的群里转发,又有一位群友罗其利注意到一些关键信息,她听到李新梅妈妈在视频里说到两个词“波林”和“搭东”,她觉得这两个发音很时熟悉,好像是沙子镇边的两个村名,但又不很确定。

她马上给晴隆那边的朋友打了电话,有个朋友正巧在沙子镇赶集,于是她让朋友去找村里的老人问问,有没有“波林”或“搭东”这两个村里的女性曾被拐卖过。

朋友打听后告诉罗其利:30多年前,附近有个叫“布鲁交”的村子里不见了一个名叫“德玲”的女子,年纪和李新梅妈妈相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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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其利建议李新梅用布依语“德玲”的发音试着喊一喊妈妈,她满怀期待照做了,却不料妈妈莫名其妙地摇头,说:“我不是德玲,德玲是布鲁交的。”

李新梅大失所望,但群里大家都安慰她,不要气馁,这个信息至少说明了李新梅妈妈认识德玲,并且她的家离布鲁交很近。

当天下午四点多,罗其利的朋友在询问过村里的另一位老人后,又带来了一个消息:三十多年前,老人的村子里有一个叫德良的女子,嫁给邻村一个比她大十来岁的男子,后被拐卖。德良的父亲叫德定,家里还有三个弟弟和一个妹妹。

李新梅得知后,又冲着妈妈喊道:“德良!德良!”这一次,妈妈的脸上终于展开一个大大的笑容,她有点不确定,又带点不好意思地说:“新梅,你知道我的名字了啊?新梅啊,我就是德良。”

这是德良时隔漫长的35年后,第一次听到有人喊出自己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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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找回了名字后,群友们又积极帮忙德良找到了她的家。万幸的是,时隔多年,德良的双亲依然健在,父亲88岁,妈妈也有84岁了。德良的小弟德砖进了群,看到群里发的德良的照片,一眼认出那就是自己的大姐。

隔天,李新梅和德砖联系上后,便让妈妈德良和自己的父母视频,德良呆呆看了视频里两个枯瘦的老人半晌,才试探着叫了声“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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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频里的老人当即擦起了眼泪,德良问:“你是不是哭了?我不见了,你就哭了吧?你是不是到处找我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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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的李新梅,看到这一幕,不禁泪如雨下。

在之后的交流中,李新梅又对妈妈的身世有了多一点了解。原来,在被人贩子拐卖前,妈妈嫁给了邻村一个大她十来岁的丈夫,没想到这个丈夫十分嫌弃德良,有次去镇上赶集时,他默许三个人贩子拐走了她。

一路上她跑过好多次,但每次都被抓了回来,然后狠狠一顿打,本来听力就弱的她,耳朵被打出血后,更加听不见了。

但这并不影响她被拐卖了很多次,那期间她曾生下一个小孩,然而却被人抢走了。再后来,也不知道被拐卖了多少次后,德良又被李新梅的大姑买下,和李伟结了婚,那一年她大概才25岁。

德良的爸爸在发现女儿不见后,曾提着刀去人贩子家找女儿,对方答应一定把德良找回来,最终却不了了之。

而德良这些年来之所以一直枕着刀睡,则是源于布依族的传统习俗。布依族人相信,如果做了噩梦,放把刀在枕头下面,就不会再梦到那些可怕的事情。李新梅想,妈妈一定做了很多很多年的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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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10月17日晚上7点,在德良离家35年后,她终于再次踏上了家乡的土地。家门口,一群穿着传统布依族服装的人都在等着她。

但此时的德良,在历经漫长的飞行、转车,一次次下车之后发现目的地都不是自己家时,她已经因为晕车、失望,显得疲惫不堪。

这时,人群里突然走出来一个异常矮小、包着灰色头巾的老人,那是德良84岁的妈妈,她正端着一碗米饭,想要送到德良嘴边。

这是布依族的传统,只要是从外地回来的人,都要吃上一口家里的热饭,这样以后就不会再丢了。但德良因为难受,最终一口也没吃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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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围的人看着这一幕,都纷纷流下了眼泪。尽管德良已经老了,但她在妈妈面前,却分明还是曾经的那个小女孩。

当晚,德良和父母三个人一起呆在房间里,说了很久很久的话。期间,父母一直紧紧拉住德良的手,眼神半刻也不肯离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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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那段时间里,李新梅发现妈妈一直在笑,和以前不同,这种笑明显是发自内心的那种喜悦。尤其是跟爸妈讲到自己孩子的成长趣事时,妈妈的语气里竟然有着以前从不曾出现的撒娇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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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父母如此,和朋友也一样。德良再也不像在早生村里那么孤独、沉默,反而,她和这里的每一个人都聊得来,一次和邻居聊天聊得过于投入,竟然连一边的李新梅都没有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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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新梅想:“妈妈终于回到属于她的世界了,她终于不再是一个异类了。”

但现实又从不肯止步于此,德良其实早已不属于这里。她的父母,根本没有能力收留这个突然回来的女儿,而德良的二弟一家在外打工赚钱,小弟更是村里的贫困户,养着4个孩子。

尽管德良心里如何不舍,她也无法在这个家里长住。李新梅原本以为劝妈妈回河南的思想工作会很难做,却没想到,那个口口声声说着“我不走了,要走你走”的妈妈,一反常态地温顺。

听到说要回河南,她二话不说就开始整理行李,看上去一脸平静的样子,但低头的时候,却还是悄悄掉下了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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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新梅想,妈妈也许什么都知道,但她只是固执地活在自己想象的、从前的世界里,好像一切伤害都不曾发生,她也不曾满身伤痕。但现实中的困难,她又分明看得懂,所以她不挣扎。

能够找回家乡,对德良而已,也许已是莫大的安慰和希望。临走前,她还和父母、邻居约定,等过年时她再回来。

然而,2021年年初,德良的母亲就突然去世了。一直到当年3月,德良再次回家时,才得知这个消息,她觉得自己回来得实在是太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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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之后,德良的故事,在当地迅速流传开来,附近一个镇上的人,也照着他们寻人的方法,帮助一位远在山东的布依族人顺利找回了家。

而“比侬,回家”这个群,也还没有解散,在这个群里,还聚集着许多同病相怜的人,很多人都有家族里女性被拐卖的故事,有的是堂姐、有的是表姐,有的是小姨……

在90年代前,因为贫穷、语言不通,布依族女性被拐卖到外地的事情屡见发生。人贩子一般会看准当地贫穷、弱势的家庭下手,所以被拐卖到外地的人,很少有人能够被找回来,而即便找回来,也是像德良一样,是很多年之后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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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多的人,因为语言和记忆的篡改,早已失落了家乡的母语和记忆,所以即便有心,也难以找回家人。而德良之所以能找回亲人,一个极其重要的因素就是她还保留着当地的母语,没有经过汉化和记忆的篡改。

在此,愿每一个被拐卖在外的人,都能找回自己的家;愿世间再无拐卖,每一个作恶之人都得到应有的惩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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