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米作品《地下铁》局部
我们何其幸运 无法确知 自己生活在什么样的世界
——【波兰】维斯瓦娃·辛波丝卡
2018年12月22日 ,著名绘本作家几米出现在深圳诚品生活“我的世界都是你——几米创作 20 周年原画展”上,与读者一起畅游于其20年创作的角色与画面中。展览以“让我抱你一下下”为主题,展出了他在不同时期创作的绘本精选作品,包括 97 件绘本原画和 1 件最新油画作品。在当天的讲座上,几米用温声笑语为读者解读了隐藏在绘本中的“秘密”,讲述了他通过创作实现自我疗愈的经历。
“没有这场疾病,我不可能变成几米”
28年前我来过深圳,当时是一个旅人。我没有想过有一天会再来这座城市。现在我也终于和深圳的读者连起线来。
成为几米之前,我一直在广告公司工作。工作了很多年之后,我突然很想拥有点自己的东西,于是开始练习画插画。我的志向很小,没有什么企图,没有什么欲望,画插图成为非常愉快的副业。我有两三年的时间一直在犹豫要不要辞职。当时有一个朋友因为感情困扰去算了命,说算得非常准,推荐我去。在一个阴雨绵绵的冬季,我走进了算命摊,问事业。算命的说,我1995年将不用再寄人篱下,将平步青云、独当一面。我听了都飘飘然了,非常高兴地付了钱。等到第二年(1994年)领完年终奖后,我就辞职了。
1995年过完农历年没多久,真的好“灵验”。一天早上醒来,我右大腿剧烈疼痛,痛到没办法走路,两天之后便失去了知觉。我当时年轻,不以为意,坐着计程车照例去为报纸送插画稿。我看了很多医生,没有定论。直到有一天,我晕倒在马路上。等到再次醒来,医生出现在我的面前,面色凝重地说:“廖先生,我们在你脊椎了发现了很多不好的东西。”我说是不是得了癌症,医生点头,我放声大哭。那一年,我在医院、在哭泣中度过。
算命的没有算错,我“独当一面”了。我躺在床上,没有任何人可以替代我,被医生、护士、太太陪伴着。我一直以为病痛、死亡离我非常远,没想它们像开关一样,被按下去时,你的世界就暗了,再也看不到光亮。我一点也不勇敢,每天都在哭,等着医生打完所有的药。非常可怕。
如果没有这场疾病,我不可能变成几米,还是一个画插画或做广告设计的人。
“借画画来排解对疾病的恐惧”
1995年以后,我已经奄奄一息。我不知道生命是否到了终点,是否有报纸愿意再让我画插画。我的作品也有了非常不一样的画风:人物越来越小,画面越来越空旷,满是寂寞与忧伤。然而,这样的画却被很多朋友喜欢。很多人打电话到报社说,非常喜欢几米老师的作品。
1995年,我有了一个念头——我能不能有一本书,让我的小孩在长大以后看到这些作品时知道是爸爸画的。所以我在1997年签了合约,要出一本书,于是就有了《森林里的秘密》。
当时身体非常不好,每天清晨坐下来一笔一画地画树,画完一棵再画一棵,一天过去了;画完一片森林再画一片森林,一天又过去了。我借画画来排解对疾病的恐惧。
《森林里的秘密》的最后一张画,我画了一个小女孩抱着个毛毛兔,站在高枝上。当时我不知道这张图透露了心境:我像站在一个枝头上,随时都会坠落。在创作的路上藏这许多的秘密。有些秘密,我也记不得了。
我把画稿交到出版社时没有配任何文字。他们说你要写字,不会写就卖不出去。于是我把书带回去重新写。用什么方法写呢?我用朗读的方法,每天坐在窗前,面对已经画好的图开始朗读。“星期三的下午风在吹”,想想还不错。“星期三的下午风在吹,绿色的窗帘……”我一句一句朗读出来,完成了我的第一部作品。
《森林里的秘密》是黑白的,之后《微笑的鱼》是彩色的。《微笑的鱼》画得非常快。一个上班族每天走同样的路,有一天遇到一条鱼对他微笑。他与它在两个世界,虽然可以看到彼此,却永远进入不了对方的世界。这个故事或多或少影射出我当时住在病房的状态。我躺在玻璃窗后面的床上,有朋友来看我,我只能拉开窗帘跟他们挥挥手。因为他们进不来,我也走不出去。所以我想有这样一条对我微笑的鱼。我轻轻地亲吻我的鱼,世界就变了。所有童话里面,只要有“亲吻”两个字,世界就变了。
“有人在地铁出口等我就是一切了”
1999 年,我出版了很多读者都熟悉的《向左走,向右走》。我跟朋友说想创作这样一个故事的时候,朋友都嘲笑我,多大年龄了,还写这样的故事。但没想到,这本书带着我去到世界各个不同的角落。
画完这本书之后,我很想在扉页放一首诗,因为当时很多厉害的作家都这么做。寻找了很久,突然有一天看到辛波丝卡的一段文字,全身就像触电一样,觉得那就是自己想要的—— “他们彼此深信,是瞬间迸发的热情让他们相遇。这样的确定是美丽的,这变幻无常更为美丽。”
《向左走,向右走》是在一个空间找寻自己的梦想和爱。有那么多人喜爱它,可能是因为在这样一个疏离的空间,这样的情份其实一直在发生,所以这么简单的爱情故事,才会走这么久。
1995年离开医院时候,医生说了一句话,如果你能活到2000年,你的存活率将非常高。这句话对我是一个魔杖。得病第五个年头,我在画《地下铁》,一直害怕画不完。而《地下铁》成为我重新走入世界的死亡独白,也是所有作品中,画得最精密、想象力最丰富的一本书。那时候我不断细腻地去画一些东西,其实对我是非常有疗效的。假如你的生命只剩下半年,你想做什么?有年轻人说想环游世界,其实如果真正到那个时候,其实我哪里都不想去,只希望有人在地铁口等我。
《地下铁》有一个盲女,在一个画面中给大家鞠躬,跟大家说一声谢谢。这也是我在谢谢大家,一直陪伴着我。那时我不知道还会有另外一个5年,另外一个10年,直到现在20年。(南方工报全媒体记者周礼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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