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清歌向暖
晚年刘邦
01
晚年的刘邦,曾经几次明确表示要改立太子。
计划废掉吕后所生嫡长子刘盈,改立戚夫人所生的赵王刘如意为太子。
万分危急的时刻,吕后派建成侯吕释之去恳请张良设法相助。
(此处在《史记·吕太后本纪》作建成侯吕泽,当为史记讹记,吕泽在汉六年被封周吕侯,同批封侯的就有建成侯吕释之,原文不引)
张良被逼的没法子了,只能出了个主意:现在和皇帝打口水仗没用,只能旁敲侧击......
吕后自然照办。
事后有一天,刘邦在宫中饮宴,刘盈到旁陪侍。
刘邦看见有四个人跟在刘盈身后,“年皆八十有余,须眉皓白,衣冠甚伟”。
得知这四位老人就是自己想要招揽却一直不能如愿的“商山四皓”之后,刘邦大吃一惊:
“我邀请诸公有几年了,诸公却为了躲避我隐居深山。现在为什么诸公却愿意服侍我的儿子?”
四皓异口同声说:“因为陛下一向轻视读书人,经常任意漫骂,臣等不愿无故受辱,所以才隐居深山,现在听说太子为人仁孝,恭谨有礼,尊重士人,天下人莫不希望为太子效死命,所以臣等愿意出山侍奉太子。”
刘邦说:“那就烦劳诸公辅佐太子。”
商山四皓一同举杯朝刘邦敬酒后告辞。
刘邦望着他们的背影说:“有他们四人辅佐太子,太子羽翼已成,很难再改变了。”
《史记·留侯世家》载:上乃大惊曰:“吾求公数岁,公辟逃我,今公何自从吾儿游乎?”四人皆曰:“陛下轻士善骂,臣等义不受辱,故恐而亡匿。窃闻太子为人仁孝,恭敬爱士,天下莫不延颈欲为太子死者,故臣等来耳。”上曰:“烦公幸卒调护太子。”四人为寿已毕,趋去。上目送之,召戚夫人指示四人者曰:“我欲易之,彼四人辅之,羽翼已成,难动矣。吕后真而主矣。”
这段记载,司马迁写的太过虚浮。
因为刘邦改换太子并非一时冲动,不可能因为这四个人和他谈了一次话,就断了废了刘盈的心思。
那问题出在哪里呢?
02
【其一】
刘邦怕的是在背后出主意的张良。
在给吕氏出主意的时候,西汉三杰其他两个人,韩信已死,萧何自泼污水退养在家。
张良如果不是退的早,装模作样的向刘邦提出自己要去修仙,早晚要被刘邦收拾。
但在野修仙,其实是以进为退,以求自保,不等于两耳不闻窗外事。
别的事情可以不管,但只要涉及到吕家,张真人这仙修的就不是那么清净了。
尤其是换太子这样的大事,张良还是要说话的。
甚至和刘邦发生了冲突。
《史记·留侯世家》载:“汉十二年,上从击破布军归,疾益甚,愈欲易太子。留侯谏,不听,因疾不视事。”
刘邦的担心是准确的。
再举个事后的例子——
把时间往后调一调,惠帝刘盈驾崩之后,张良的儿子张辟彊找到左丞相陈平说:
“先帝的儿子年幼,太后对你们这些权臣心存畏惧,现在你们请吕台、吕产、吕禄为将军,统领南北大军,等到吕氏家族的人入宫掌握实权,太后才会安心,你们才能免除灾祸。”
《史记·吕太后本纪》载:七年秋,孝惠帝崩。发丧,太后哭,泣不下。留侯子张辟彊为侍中,年十五,谓丞相曰:“太后独有孝惠,今崩,哭不悲,君知其解乎?”丞相曰:“何解?”辟彊曰:“帝毋壮子,太后畏君等。君今请拜吕台、吕产、吕禄为将,将兵居南北军,及诸吕皆入宫,居中用事,如此则太后心安,君等幸得脱祸矣。”
这明明是披着刘邦亲信的皮,干的却是后党的事啊。
张辟彊这年才15岁,那他这套理论是谁教的?
毫无疑问是张良。
而且此时刘盈的背后,至少有几座大山在为他背书。
【其二】
扶苏被赐死、胡亥登基后秦朝速亡的教训,刘邦不得不考虑。
虽然秦始皇并不是废长立幼的直接执行人,但是立幼的后果刘邦看得很清楚。
刘盈有嫡长子的天然身份。
刘盈在朝堂上有很多的支持者,这里面虽然有很多吕家的人,也有功臣集团的实权派。
万一刘邦强行立刘如意为太子,而由此引发朝政动荡,那对于新兴的汉帝国来说,损失是毁灭性的。
更不要说北方还有强大的匈奴人在虎视眈眈。
作为一个成熟的政治家来说,个人的喜好要为政治让位。
更重要的是,此时刘邦的生命进入了倒计时,快油尽灯枯了。
他已经等不到刘如意长大,也没办法再给他安排布局上位。
有些事情,是天数使然,人力不可强为。
03
既然形势逼得刘邦放弃了改立太子的想法,那么刘邦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就要做一些加强刘盈权威的事情以保证汉室不会像秦朝一样二世而亡。
正是在这个背景之下,刘邦召集大臣,“刑白马而盟”。
这就是汉初历史上著名的“白马之盟”。
主要的内容就是:非刘氏不得封王,非有功不得封侯。
如果违背了这两项约定,天下共诛之。
刘邦发起的白马之盟,从盟誓的内容上来看,是提出了“封王”和“封侯”的两个限制条件。
封王的首要条件,一定是刘家自己人。
所以首当其冲的一条,就是要建立刘氏一姓“家天下”的统治秩序。
那么当时还有可能图谋称王的政治势力吗?
有。
虽然之前功臣集团的异姓功臣王基本已经被刘邦消灭,而以周勃、陈平为首的功臣,既没有自己称王造反的实力和威望,也没有自己上台单干的胆略和野心。
但刘邦依旧要防着一部分人。
谁呢?
吕后。
吕后
刘邦深知,自己去世后,刘盈是没有胆子跟老妈叫阵的。
到时候,如果想在权威上压倒吕后,恐怕还要把他刘邦抬出来。
“非刘氏不得封王”就是套在吕后头上的紧箍咒,用法理让后党不能再向上攫取最高权力。
而“非有功不得封侯”,是要控制功臣集团的队伍,让他们的圈子封闭起来,不能肆意扩大。
等跟刘邦打天下的这帮老家伙基本都下世了,那功臣集团二代在刘盈手上也翻不起什么浪来。
但是刘邦留下的这两条金科玉律,对吕后和功臣集团而言,真的有那么大的用吗?
朝廷大臣是否都能坚守誓约?
不见得。
04
功臣集团的核心成员,一贯是看谁强势就跟着谁的。
比如陈平,就给自己留了后路。
陈平
汉高祖十二年(公元前195年),刘邦御驾亲征,平定了淮南王英布的叛乱,却因为旧疾发作,卧病在床。
这时又传来了燕王卢绾谋反的消息,于是刘邦命令樊哙领兵平叛。
在樊哙率军出征之后,有人向重病在床的刘邦打小报告,说樊哙手握重兵,又是吕家的女婿(樊哙娶了吕后的妹妹吕嬃),这种人在刘邦死后肯定会对戚夫人和赵王刘如意不利。
刘邦勃然大怒:“樊哙看见我病了,现在巴不得我早死!”
就让陈平去把樊哙的脑袋砍下来,让周勃代替樊哙统领全军。
而尚未到达樊哙军营之前,陈平和周勃却暗中秘密协商:“如果杀了樊哙,以后皇帝后悔,我们两个何以自处?不如先把樊哙关起来,让皇帝自己杀。”
《史记·陈丞相世家》载:“燕王卢绾反,上使樊哙以相国将兵攻之。既行,人有短恶哙者。高帝怒曰:“哙见吾病,乃冀我死也。”用陈平谋而召绛侯周勃受诏床下,曰:“陈平亟驰传载勃代哙将,平至军中即斩哙头!”二人既受诏,驰传未至军,行计之曰:“樊哙,帝之故人也,功多,且又乃吕后弟吕媭之夫,有亲且贵。帝以忿怒故欲斩之,则恐后悔。宁囚而致上。上自诛之。”
这个时候,陈平已经敏锐的察觉出了,如果执行刘邦的命令,立诛樊哙,万一返回长安时,刘邦却已经驾崩,到时候吕后怪陈平杀了她妹夫,随便扔过一双小鞋,陈平穿不穿?
所以陈平和周勃两个人并没有到樊哙的军营里,而是另外以皇帝符节为凭据召樊哙受领诏书。
樊哙完全没有料到其中有诈,便离开大军去见陈平他们,却当场被打入囚车,然后按驿道系统沿途押送,慢慢往长安走。
樊哙
不出陈平所料,在押送樊哙回京的途中,长安传来了刘邦驾崩的消息。
在皇帝大位传承的非常时期,陈平为了抢得先机,他当机立断,自己先乘坐最快的驿车连夜飞奔向长安,其他人按照常规速度押运樊哙回京。
陈平在路上接到了朝廷的第二份诏旨,是命令陈平和灌婴共同统军去荥阳驻扎的命令。
但陈平根本没有调转马头前往荥阳,而是继续飞奔到了长安。
到了长安,衣服也来不及换,就跑到未央宫去哭灵。
陈平不奉第二份诏旨的原因,很是冠冕堂皇:我是忠臣,我一定要在皇帝的灵柩前汇报之前奉命办事的情况。
而且他的“汇报”内容,一定是这样的信息:“我没有按照您的命令行事,没有在军中斩杀樊哙,而是改为把樊哙押送回京,准备交付给您亲自处置,却不想您就这么去了!”
名义上是向刘邦汇报,实际上是向在现场的吕后纳下投名状——我没有听皇帝的命令,您妹夫现在很安全!
吕后也十分懂得投桃报李,当场任命陈平为郎中令,掌握宫廷宿卫警备。
并且赋予陈平一个特殊的权力——“傅教孝惠”,也就是给刚刚即位的刘盈做起了老师......
05
很多时候,历史就是这么讽刺。
刘邦临死前拼命想限制各方势力的权力,而刘邦一凉,功臣集团就和吕家外戚形成了合流。
等到刘盈去世,功臣集团又给吕氏封王开了口子。
当然,功臣集团最后选择诛除诸吕,也是基于自己小团体的综合政治考量。
不管谁下台,他们一定要在台上。
老王:不能把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即使一个篮子里面的鸡蛋都碎了,也还有其他篮子里的鸡蛋,这样就把风险给降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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