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高飞

原创小说:《行走在秦巴汉水间》 连载之二十四:油壶师傅

油壶师傅是吕副主席的师傅,吕副主席是我们一批的学员。吕与我关系好,俩人像说相声似的,见面就一个要砸另一个的洋炮,打嘴仗,像俩只好斗的公鸡。吕副主席风趣幽默,俏皮话多,也尖酸;我么,爱耍笑好热闹,俩个人凑在一块马上炸开了锅,看热闹的人凑一群。最后结果是一个将另一个人斗得哑口无言,才肯罢休。吕副主席下车间后,跟我和另外一个急得贬低我们,抬高自己,争表现,当先进,生怕我们把他的活抢了,失去自己表现机会,天天抢在我们前里,半夜起来学雷锋做好事打扫车间院子和值班室卫生,弄得我们天天受领导批评的积极分子三个人分在一个班组。俩个落后分子在一起,为了少受批评,自然是矛头一致对外,一块对付积极分子的挑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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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壶师傅爱当官,好虚张声势,只要他当班,叫花子穿袍子抡圆了,一天不知道要到车站值班室跑多少次,恨不得让全车站人都知道,今天他是工长,在单位还混得不错。

为了当这个,工长不在临时当两三天代理工长,油壶师傅不惜讨好班里所有人,宁可自己多看几趟车来保住这个机会。夏天天热,亮红晌午,头顶似扣了个火盆,股道里看趟车回来,浑身上下工作服一串湿。冬天寒风嗖嗖,出去检趟车,最少得半小时,冻的人回来急得给火炉子跟前凑。由于他上班车站值班室跑得太勤,人们烦他,车站上人讽刺挖苦他,喊他:“油壶师傅,哪一天你非要将火车从白龙塘桥上撺下去不行!”

油壶师傅本来有一个与爱国将领杨虎城相似的名字,之所以被外人起了个与油壶有关的雅号,是因为他干活抓不住重点,不分大小主次,经常是胡子眉毛一把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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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辆运行中最怕燃轴,因为燃轴是车辆安全运行的克星。早以前的车辆都是滑动轴承,滑动轴承不同于现在的滚动轴承。滑动轴承事故多,滚动轴承事故少。油壶师傅由于看车抓不住重点,总怕自己检过的车出去燃轴,所以,每次出去看车手里都提个油壶,担心检过的车会因为缺少轴油发生燃轴。其实,轴箱是否发热像人的体温样也有判别标准。人体体温通常36℃是正常温度,车辆轴箱正常温度是在45℃左右,也就是说轴箱温度只要不高于45℃,都是正常运转温度。而油壶师傅胆小,他怕燃轴背事故,承担事故责任,手摸轴箱,只要感觉有点热,就认为是轴箱缺油,喊徒弟打开轴箱浇油。一列车起码挂有三四十辆车,五六个人出去正背号两边看车,一个人要看十来辆,一个车两个转向架,四个轴箱,看一列车不要多开,开上八个轴箱,一壶轴油一会就浇完了。东西两头离值班室材料室远,一壶油不够,不够了还得回车间值班室旁边的材料房另外打开油桶抽油。轴油又黏又稠,糊到人手,棉纱半天揩不尽。一列车看完回来,浑身上下弄得像个油葫芦。徒弟爱好,时间长了,为了糊弄他,再听到他喊叫给轴箱浇油,索性提个空油壶空中比划一下,算是完成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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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检所的房子紧张,我们去之前,车间在靠车站方向的东侧又盖了几间竹篾裹泥的油毛毡房子。房子隔风不隔音,这边放屁那边都听得到。我们和铜川来的“两安”段新安、李志安几个住在一起。段新安不太讲究,志安爱讲究,个高,人又排场,迟早出去头发上要打点发蜡,脸上搽一点雪花膏,说话不紧不慢,悠闲的抽上一支烟,吐出一个个白色的烟圈。几个人性格各异,但是还能说在一起。都找不到对象,一个寻一个开心。要说胆大,敢说话好挑事的还是我,经常爱开所里几个人玩笑,尤其是爱开师傅们不喊他名字,喊他虎娃的,喜欢大惊小怪小题大做,二尺五帽子一戴,兴的东南西北都找不着的油壶师傅的玩笑。

本来作为师傅,油壶师傅无论从年龄和身份上应该自重,但油壶师傅说话不注意场合,跟我们在一起时常忘了自己身份。列检所都是清一色的单身汉,生活枯燥,人们下了班又没个去处,只能一个跟一个斗斗嘴开开心。油壶师傅说话不着边,自然成了人们说笑攻击的对象。尤其是那些与他同时参加工作,从观音山列检所调回的陕南老乡们,跟他说笑更是没有分寸,迟早不论人多人少,不顾及场合经常会大呼小叫开他的批斗会,批斗他的错误言论,搞得他哭笑不得。车间里这种风气,很快就传染给了我们这些难以调教的学员,也带坏了我们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新工,慢慢地当徒弟我们也受他们的影响,开始猫递爪爪试探油壶师傅会有怎么样的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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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他反应并不强烈,慢慢地就开始得寸进尺,到后来便发展到敢没大没小将他扰逗,以至于车间里几个比我们年龄大的,与他一批来的师傅喊着他的乳名数落我们:“你们几个怂娃在一块虎娃就没活法了。”我们听了,也不敢造次,只能抿着嘴偷得笑。嘴上不说,心里在想,你们没看你们虎娃师傅口无遮拦,说话颠三冒四,师傅不像师傅的怂样子!有时听到师傅们的批评,还嬉皮赖脸用文化大革命时斗走资派时喊得最响的:“团结95%以上的干部群众,打击5%的阶级敌人”的口号替自己辩护,只有一张嘴的油壶师傅自然对付不了我们几张嘴,可怜的油壶师傅经常被我们这群倒霉孩子理论的口愣目呆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批斗会多是在中午吃饭的时候。每到这时,大伙一人手里端一个碗,挑着菜,守株待兔的等着逮同样正在吃饭,好说话的油壶师傅的话柄,等得他那一句话说错了,群起而攻之,七嘴八舌轮番攻击,不给他还口解释的机会。背腹受敌的油壶师傅,时常被我们这一群,被他称之为徒弟爷的徒弟们扰逗的只有挨打之势,没有还手之力。我们对油壶师傅的这种不雅举止,被他爱人发现后,他爱人自然很不高兴。 以至于有一次,他爱人来看他,看到我们也像师傅们样大不咧咧的不喊油壶师傅师傅,直呼其名,气得跟班里人说,没想到,我们虎运在你们单位上混成这个样子,刚上班几天的年青人,都敢没大没小,像你们样大呼小叫的喊他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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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壶师傅虽然人说话不讲究分寸,爱扎把舞式,但对人热情,爱帮助人。西安过来的快车上的检车乘务员见他好说话,将他当成了他们不掏钱雇下采买,趟趟车过来不是叫他去买米,就是买油买菜。忙得他像脚底抹了油的风葫芦,只要人不休班在车间,天天是个忙人,接车送车没有失闲的时候。

油壶师傅好出风头,却老出丑。段上教育室来给我们定职,对我们进行业务考试。考试内容中有一项,就是要上钳台手抡扁铲截断一节钢筋。油壶师傅站在考场充内行指手画脚,有人恶作剧,叫他比划一下,谁知,他一锤子下去,榔头甩偏砸在了自己虎口,瞬间手肿得像个馒头,变得乌青,卫生所去了一趟回来脖子上挂了条绷带,一脸沮丧相,像样板戏《红灯记》里的叛徒王连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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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壶师傅人瘦,长两条麻杆腿。出去看车时,尻子上挂个装有扳手和紧固螺丝的钩引,夜班一个手里提个检车灯,一个手里掂个检车锤,像个地主家的狗腿子张狂的很。

一天夜班没车,二炮山上刚好放电影《家》,那会,一批被禁锢了十年的老电影,刚刚解禁。看过巴金小说,被小说里鸣凤跳湖故事情节感染了的我,想到电影放完,拷贝明天就不知道会转往何处,心里慌乱得很。因为,那时候电影拷贝少,一部片子在一个县上最多放映两三天,就马上转向下一个县城。关系要好的谢昌义跟我两个人犹豫了半天,最后,还是铤而走险背过喜欢给领导打小报告,背地里常在领导跟前告我们状的,当晚工长不在代理工长的油壶师傅,接完班就溜出值班室,偷偷的顺小路朝电影都快要开映的二炮半山上赶去。为了防止遇到熟人,电影没完,就离开了场地。谁知二人才刚从山上下来,就被油壶师傅堵在了值班室门口:“你们俩个刚才上哪去了?单机进来看车,到处找不见你们人!”看见初下工班,业务不熟的我们俩人被他的大话唬住。油壶师傅说话口气马上变得强硬,威胁我们道:“你们俩个等着明天早上到车间交班去吧!”转身离开时,还令人啼笑皆非地给我们来了句:“阶级斗争这么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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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刚好局安监室安检检查工作就住在车间值班室。好在油壶师傅问我们话时,班组的另一位师傅刚好从我们身后经过,看见油壶师傅人走了,笑着小声提醒我们:“刚才就过了个单机,哪来的车呢!”师傅的话,一下点灵醒了我们。是啊,单机又不是小运转,机车后面又不挂车辆,看哪的车!”于是两人马上说话有了底气,第二天早上交班会上,车间领导再问事情经过,二人死不认账,一口咬定自己哪也没去。可怜的油壶师傅由于在场找不到一个愿意为他说得话作证的人,等于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除没把我们告倒,反而被误认为是谎报军情,被车间领导当着局安监室安检的面狠狠地臭骂了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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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年河东,四十年河西。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社会上刮起一股文凭风。不管你过去是劁猪的,还是骟狗的,不论你专业对口不对口,只要你手里有一张不管用什么方法从哪里乱来的真假文凭,你就是知识分子,就是落实知识分子政策的对象,睡一觉起来,也成了国家干部,有的人还进入了领导岗位。在开门办学没去几天就倒坍的县上半工半读学校,上了没两天学,西乡列检所撤销后去了勉西的油壶师傅竟然也和其他人样,颇有讽刺意义成了知识分子,而且是一觉醒来就成了车间副主任。谁知,好景不长,本来就被人瞧不起,说话扬扬舞舞,胸无点墨尿盆搁在碗架上了的他,当上领导还没两天,就胡乱表态,胡乱许愿,把个车间搞了个一塌糊涂。不久前方线路上发生了一起货物列车脱线事故,当天分局领导带着安监部门来站区召开事故分析会。会上,不会说话的他,还没轮到他发言,就抢得说话,结果驴唇不对马嘴,立功喜报没背回来,背了个事故回来。气的段上领导回到段里当天就召开会议,第二天就将他的副主任免了,从那以后一直到他退休,腿勤嘴勤手勤的油壶师傅,不说工长,连组长都再没能干过。

作者简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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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生活照

高飞,曾用名高和平。中国西部散文学会会员。插过队,当过民小教师。77年入铁路工作,干过列检,换过闸瓦,烧过锅炉,当过法官。为证明自己的爱好和价值,走出大巴山,早先搞过通讯报道。后因个人经历触痛,开始学习文学创作。作品散见《西部散文学会》、《今日头条》、《当代作家》《当代文艺》、《延安文学》和地市,路内报刊。创作有中篇小说《汉江在这拐了个弯》、《照顾好你哥》;连载《南窑则》、《山坡坡上开满了山丹丹花》;散文《我们走在大路上》、《山远月愈明》、《小镇》、《驴友》、《蟠龙川》、《射它个海阔天宽圆溜溜》、《老沟的腊月》《列车行进在西延线》《山上那棵黢树》《额吉》等50万多字的文学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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