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西山海淀一带,向来被称作风水宝地,辽金元明清五朝,这里都是京畿之地,是北京人的郊游首选。历代帝王贵胄,都在西山建有寺院、宫苑、别墅,从金章宗的八大水院到明代樱桃沟的“退谷”,清代三山五园。直到现在,北京人周末爬山首选还是香山鬼见愁。既然生前如此喜爱,那么死后也不能走远喽,于是西山脚下成为理想的万年吉地,过去老话讲:“一溜边山府,七十二座坟”。从玉泉山到金山、香山一带坟茔错落,几乎每条山脊下都埋着几位名人,可谓京郊一座天然公墓。唐诗里说“北邙山头少闲土,尽是洛阳人旧墓”,用来形容西山也毫不夸张。今天咱们聊的妙高峰七王坟是西山高等级墓葬代表,里面埋着清末重臣醇亲王奕譞,是京西保存最好的一座清代王爷坟。

密云羊山王爷墓(海淀妙高峰七王坟)(1)

河蚌绘·妙高峰七王坟碑亭和神桥。

醇王奕譞的多重身份,在家摇煤球的皇爸爸

奕譞是道光皇帝的儿子,道光共有九子,著名的有仨,老四奕詝即咸丰皇帝,老六是恭亲王奕䜣,老七就是醇王奕譞。奕譞的一生是一个不断被显赫身份加持,最终走向崩坏的典型。咸丰元年的登基仪式上,十岁的奕譞被封为醇郡王,史书上说他年轻时“仪表俊伟,工骑射,负气敢任事”。十九岁那年,奕譞和咸丰皇帝的懿贵妃慈禧的妹妹叶赫那拉·婉贞结婚,于是他有了第二个身份,慈禧的小叔子兼妹夫,他管慈禧既可以叫嫂子,也可以叫大姨子。

密云羊山王爷墓(海淀妙高峰七王坟)(2)

奕譞青年时期照片,打靶归来,上面是自己题诗。

咸丰皇帝突然去世后,慈禧发动了“辛酉政变”,老六老七两位小叔子都站在了慈禧一边。奕譞亲自率兵在密云捉住了顾命大臣肃顺,立下了汗马功劳。从此奕譞不断升迁,同治十一年(1872年)晋封醇亲王。两年后同治皇帝驾崩无子,慈禧选定奕譞的次子载湉继位,这就是光绪皇帝,于是奕譞有了第三个身份,皇帝的亲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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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年醇亲王,摇煤球时期,在家门口拍的照片。

奕譞是个明白人,他随即上书两太后说,“忽蒙懿旨下降,择定嗣皇帝,仓猝昏迷,罔知所措。惟有哀恳矜全,许乞骸骨。”两太后念及他的诚恳,允许退休回家。到了光绪十年(1884年),朝廷发生了“甲申易枢”事件,以恭亲王奕訢为首的军机处大臣全班被慈禧罢免,一时朝中无人可用。第二年清廷设海军衙门,奕譞出任总理大臣,在他和李鸿章等人努力下,一支由“定远”和“镇远”舰领衔的北洋水师在三年后成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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醇亲王正装照。

光绪皇帝亲政后,与慈禧的矛盾逐步增多,此时夹在俩人之间的奕譞就更别扭了。慈禧性格喜怒无常,经常对这个厚道的小叔子发泄不满情绪。有一次慈禧生病了,奕譞去探病,慈禧没好气地对他说:“尔太上皇矣,何顾我为?”结果奕譞回去吓得几天睡不着觉。检阅北洋水师时,慈禧赐了一顶黄轿子让他乘坐,结果奕譞一路都是跟在轿子后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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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醇亲王府,西城区在鲍家街,光绪皇帝出生于此。

奕譞在生活上非常节俭,生怕惹事儿,工部官员去醇王府修房时,看见两廊下晒的都是煤球,先前北京穷人家才烧煤球,富人都是直接买蜂窝煤。除了在家与世无争的摇煤球外,奕譞还喜欢写诗、书法、郊游,是个很有情趣的老实人。在清末危局下出来做事,政治能力平平,每天又得战战兢兢过日子,压力确实太大了。在电视剧《走向共和》里,奕譞最多的戏份就是跪地上听嫂子数落,然后宫女喊一声,“太后,七爷又昏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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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的老醇亲王府,鲍家街四十三号院,王府主体建筑保存完好。

光绪十六年(1890年)十一月,奕譞病逝,年五十一岁,去世前他给儿孙写的条幅里说,“财也大,产也大,后来子孙祸也大……”真是有感而发。奕譞死后,第五子载沣承袭了醇亲王爵位,十八年后光绪皇帝驾崩无子,载沣的儿子溥仪成为了末代皇帝。去世多年的奕譞有了第四个身份,皇爷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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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王坟老照片,宝顶上面还未完施工。

妙高峰七王坟,京郊保存最好的清代王爷坟

过去人们一直说妙高峰七王坟是西山风水最好的一块坟地,因为改了这座坟之后,家里连续出了两个皇帝。妙高峰下唐代曾建有一座法云寺,到了金章宗时扩建为八大水院之一的香水院,香水指的是两股泉水,从妙高峰下涌出,汇集于寺前的香水池中,如今干涸的泉眼尚存。到了明代,皇家苑囿不复往昔,法云寺也已残破。明人《帝京景物略》记载:“一尊峰刺入空际者,妙高峰。峰下法云寺,寺有双泉,鸣于左右,寺门内甃为方塘。殿倚石,石根两泉源出,所谓香水已。草际断碑,香水院三字存焉……”

密云羊山王爷墓(海淀妙高峰七王坟)(8)

七王坟神道,台阶保存的一般。

同治七年(1868年),奕譞生病后到西山蔚秀园疗养,在附近响堂庙闲逛时,看中了这块地,慈禧得知后当即赐银五万两给他买地修坟,恨不得他当时就能入住。奕譞事后做了首诗,对嫂子表示感谢:“深公只解巢由隐,支叟无由谢俗缘。何幸平生遭际盛,圣明钦赐买山钱。”墓地于这年秋天完成勘测,第二年动工。北边是一座阳宅,名为退潜别墅,院内有祠堂、享殿、过厅、走廊、花园等,院中有一块石碑,记载着修建经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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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王坟碑亭,上面是黄琉璃瓦。

七王坟主体建筑位于南侧,坐西朝东,依山势而设,层层有序。墓地最前面是一百一十级陡峭的石阶,台阶上面是一片开阔林地,松林中立着一座黄琉璃瓦歇山顶碑楼,里面碑文由光绪皇帝用满汉文字撰写,记载着父亲醇亲王的生平,碑楼西边有数棵粗壮挺拔的古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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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王坟神桥和碑亭,这是个经典角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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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桥还要再爬一个坡才能到达隆恩门。

按《大清会典》规定,王公宅邸、陵寝至多用绿、蓝色琉璃瓦,奕譞譞由于皇父的身份,使用了皇家专属的黄琉璃瓦。碑亭后面是一道月牙河,中间架着座高耸的石桥,过桥后攀上数十级台阶,到达第二层台地。台上建有隆恩门和南北朝房,如今北朝房尚存,隆恩门位于树林尽头,面阔三间绿琉璃瓦硬山顶,正门关闭,左右开着两个小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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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恩门前面的台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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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王坟隆恩门,面阔三间,北侧保存有一间朝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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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侧小门可以进去。

隆恩门后面的隆恩殿仅存台基,台基前面有两棵斜伸出来的白皮松,后面是陵寝正门,中间由几十级台阶通向最高的第三层平台。这就是地势高亢的陵区了,周围遍植白皮松,葱翠茂密,林中一共有四个宝顶,中间一个大的是醇亲王奕譞和福晋叶赫那拉氏之墓。北面一个小宝顶,埋着侧福晋颜札氏,南面两个小宝顶,分别埋着侧福晋刘佳氏和李佳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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奕譞夫妇的宝顶,周围都是白皮松,站在坟前,感到四周有一种莫名的强大气场。

末代皇帝溥仪在《我的前半生》书中,提到了一个七王坟故事:“据说在我祖父园寝上有棵白果树,不知是谁在太后面前说,醇王府出了皇帝,是由于坟地上这棵白果树,白和王连起来不就是个皇字吗?慈禧听后立即叫人到妙高峰把白果树砍了。”后来这个故事又衍生出李莲英深夜砍树,光绪皇帝骑马追至红山口,树干往外喷血等离奇情节,后来科学家们还解释说,往外喷血是因为树洞中空,砍到了里面的动物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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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落成的七王坟。

不过这些故事都是假的,这白果树如今还在七王坟,由于不在围墙里面,人们大都忽略了。这棵树有近千年历史,原本在法云寺前面,但法云寺是坐北朝南格局,七王坟是坐西朝东,朝向一改,树就跑南墙外去了。七王坟最后完工是在光绪二十六年(1900年),然而不久就被八国联军烧毁了东西朝房,虽逐步倾圮,但格局保存基本完整。八十年代以后,无人打理的坟地成为很多影视作品的取景地,《西游记》、《戏说乾隆》、《还珠格格》、连外国的《杀死比尔》都来凑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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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说乾隆》里的经典打滚儿镜头就在七王坟拍的,当时还没有维修,碑亭房檐都塌了。

2019年,七王坟升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现在前面已围起来,不能随便去了。

——2020 06 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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