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读:
1945年8月8日晚,苏联根据雅尔塔会议精神对日宣战,投入约150万兵力打击拥有70多万人的日本关东军。
随着苏军不断南下,盘踞在我国东北地区的关东军溃不成军,伪满政权随之土崩瓦解。
“小朝廷”被迫搬到通化的大栗子沟中,溥(pǔ)仪带着溥杰、润麒和万嘉熙等乘飞机逃亡,军政部总长、满洲国务总理大臣张景惠则逃回长春老家,做最后的抵抗。
长春被苏军拿下后,党组织给张景惠的次子张绍纪(后改名张梦实)继续潜伏的任务,最终为完成维持社会治安、肃清残匪流寇和捋清伪满政权人员关系等任务做出重要贡献。
也许张景惠并没有想到,儿子居然是二战时期在东北最大的中共“潜伏者”,不仅“不顾尊卑”地娶“丫鬟”为妻,还将自己送入牢房之中。
被带到苏联关押期间,张绍纪曾同溥仪一起坐过几年牢,还好在最后得到善终。
一、张景惠老来得子,宠溺的二公子张绍纪9岁还不会系鞋带
1922年对于张景惠而言,无异于人生历程中最艰难的时刻。当年刚好爆发第一次直奉战争,张作霖将司令部设置在落垡(fá),自任总司令,带着12万奉系军官兵对直系军阀发起总攻。
以吴佩孚为总司令的直系并不是吃素的,对于奉、皖及孙中山为首的广东政权的反直“三角同盟”尚不惧怕,对单独出兵的张作霖更是如此。
所以,吴佩孚以保定为直系大本营,兵分几路抵御,同张作霖在固安、马厂和长辛店发生激战。
5月3日,吴佩孚改变策略,转守为攻,调动主力进行迂回作战,绕至奉系的大后方芦沟桥(卢沟桥的另称),让奉系陷入腹背受敌之中。
作为奉军西路总司令的张景惠无心战事,调兵遣将迟缓,加上所部第十六师在5月5日倒戈叛变,让奉系直接战败。
张作霖对此耿耿于怀,使张景惠只能在战败后寓居北京。曹锟(kūn)贿选总统成功后,设立全国国道局,任命张景惠为督办,让张作霖更加恨他。
昔日共同打拼天下的洮(táo)南关帝庙拜把兄弟的关系发展至此,相信张景惠自己也不希望这样。
1925年冬,母亲去世时,张景惠害怕得不敢奔丧,还好在张作相、吴俊升从中说情,才有机会回东北为母治丧。
不过1922年并不都是“霉运”,张府七姨太徐芷卿为51岁的张景惠生下第2个儿子,让老来得子的他倍感欣慰。
1891年,张景惠娶了辽宁台安胡家窝堡村的村姑钟氏为妻,钟氏共生下一子一女。
但是,这个长子并不争气,因生活作风不良而染上梅毒,弄得人鬼不像、满身痤(cuó)疮,鼻子都已烂掉,更是没有生育能力,让张景惠失望不已。
1903年,张景惠被清廷调任为巡访营帮带(副营长),拥有一定的资产与社会地位后,经绿林朋友介绍,娶得二姨太林氏。此后就没有停下来过,直到娶上七姨太才收手。
虽然有7个妻妾,但仍不可避免人丁单薄的窘境。50来岁能迎得次子,自然让张景惠高兴不已,亲自给他取名为张绍纪。
以长子为例,张景惠将更多的爱聚焦到张绍纪的身上,用“捧在手心都担心化掉”来形容一点儿也不为过。
不过张景惠大字不识,认为溺爱就是最好的培养,所以对张绍纪所提出的要求都予以满足,让他从小在锦衣玉食的生活中成长,以至于到9岁的时候,连鞋带都不会系。
此时的张景惠已取得张作霖的原谅,重新被重用。1926年后先后担任陆军总长、实业总长等;1928年底被张作霖任命为东省特别区长官等;张学良归民国政府时,还担任南京政府的军事参议院院长。
所以张景惠在张绍纪的心目中一直很伟大。据张绍纪晚年回忆:“老头(张景惠)从未和家人吵过架,在外很伟大……”
然而,随着“九一八”事变的到来,影响的不仅只是中国,还有张景惠。他在张绍纪心中的形象完全颠覆,由一个军阀枭雄变成了令人唾弃的大汉奸。
二、憎恨大汉奸儿子的身份,心理逐渐产生变化
1931年9月18日,日寇栽赃中国军队轰炸其南满修筑的铁路,炮轰沈阳北大营,发动震惊世界的 “九·一八”事变,拉开二战东方战场的序幕。
此后不久,黑龙江、辽宁和吉林等地区相继被占;仅4个多月,为日本3.5倍之多的128万平方公里的整个东北地区都沦陷,3000多万东北中国人沦为亡国奴。
是抵抗,还是投降?作为东北地区稍具实力的军阀,张景惠再次陷入艰难的抉择中。不过这一份犹豫没有持续多久,他就选择了后者。
1937年9月27日,张景惠在哈尔滨宣布成立所谓的“东省特别区治安维持会”,自任“会长”。
第二年3月1日,宣布与南京国民政府脱离关系,颁布所谓“建国宣言”,帮助日本人成立伪满洲国,公开投敌叛变。
对张景惠如此没有节气的行为,张学良在晚年时曾非常气愤地说:“没骨气,没骨头!”
1935年5月,担任伪满洲政权总理大臣两年之久的郑孝胥(xū)被踢下来,一直“兢兢业业”的张景惠在日本人的扶持下,替代之,且一做就是近10年之久,成为炙手可热的大人物。
对于这份叛变、卖国、媚日而获得的“荣誉”,也许只有张景惠自己沾沾自喜,张绍纪则逐渐感到很不适应和不满。
被扶在总理大臣的位置上十年之久,其实并不是张景惠的能力有多强,只是他很符合日本人的需求。
本庄繁、土肥原贤二曾评价:“他(张景惠)在满洲有一定的声望,不过毫无学问、胸无大志、人无远谋,属下尽是阿谀奉承之辈,可以很好地利用……”
的确如土肥原贤二等人所说的,张景惠尽管身份显赫,其实并没有主见,对日本更是卑躬屈膝,一件事就足以证明这一切。
一次,张景惠突然在报上见到自己将要访问朝鲜的消息。不过,他并没有这个意思,也没有人告诉他未来的安排,但事情就如此荒诞地出现在报纸上。
询问之下,才得知是日本的安排,此后就莫名其妙地“率”团出访朝鲜。身为伪满洲国的总理大臣,这是糊涂,还是任人摆布?张绍纪看得很清楚。
在明面上没有人敢叫骂张景惠,但在学校里,学生们就用排挤张绍纪的方式表达内心不满。
虽尚未成年,不过张绍纪已经非常明显地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压力,对大汉奸儿子的身份越来越不满意。
久怨成恨,张绍纪最终顶不住压力,选择从张景惠的世界中“消失”,一个人偷偷地离开张府。
整日都盯着张绍纪,突然有一天没见到他,张景惠紧张不已,担心有一个三长两短,马上动员所有的力量去寻找。
很快,关于张绍纪的年龄、外貌特征等信息和照片就传播到各个关卡执勤人员的手上,几乎重要的社会资源都被调动起来,最终在靠近丹东的朝鲜新义州中将他找到,并迅速地遣归。
两人再次相见,张景惠既无奈,又心疼,一夜都没有说话。张绍纪也非常倔强,没有愧疚和后悔,一直保持着沉默。
基本从偷偷地离家的那一刻起,张绍纪的内心就已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心不再属于张景惠和那个将他养大的家。
对于这一段历史,张绍纪后来回忆说:“这段日子十分压抑,让我痛苦不堪,不过幸运的是,在那段时间,我遇到了小徐。”
张绍纪口中的“小徐”,指的不是别人,是母亲徐芷卿买到张府的一个小丫鬟。她的出现,或多或少给张绍纪带来不同的认知。
三、与小丫鬟认识,情愫暗生
当时,呆在徐芷卿身边许多年的贴身丫鬟小凤仙已初长成人,需要出阁。没有人伺候,徐芷卿就让府上买得一尚未成年的丫鬟作为替代。
因她没有名字,看起来又比较俊朗和伶俐,徐芷卿故帮取名为大俊。张绍纪后来又帮她改名为“徐明”,意为“徐徐光明”,可理解为“拥有美好未来”的意思。
那时的张府其实最不缺乏的就是家仆和丫鬟,所以没有特殊之处的大俊“可有可无”。直到一件事的发生,让她无意之间在张绍纪的心目中留下深刻的印象。
一次,张绍纪有事要找母亲徐芷卿,可人未进门,就听到房间中有嘈杂的打骂之声。进门看才发现,一小女孩正默不作声地跪在地上挨徐芷卿的抽打。
无论打得多狠、骂声多大,她都没有作声,宛如没有生命的木偶。徐芷卿似乎想让她为某一件事承认错误,但她只是表示委屈,没有承认,所以让徐芷卿越打越来气。
看到这一倔强的脾气,张绍纪不禁产生同情之心,认为她不承认错误,肯定是没有错。而让他更加欣赏的,就是那一股倔强的脾气。
如此“顽固”的丫鬟,在张府上着实难以见到,许多人为谋得好处或减轻责罚,通常都会“夹着尾巴做人”,只有这一小丫鬟如此倔强。
后来,张绍纪从仆人处打听得知,她就是刚买进张府不久的大俊。越久的时间没见,越让张绍纪的内心产生好奇。终于有一天,他主动地与她说话。
张绍纪在一次学习中被大俊伺候,出于好奇,他直白地问道:“你认字吗?”大俊摇摇头。
从此之后,两人的关系因这一句问候而改变。在张绍纪的书房里,大俊开始接触到诗歌、文集和绘画,知识在成长,情感也在慢慢地被培养起来。
然而,大俊倔强的脾气始终没有改变,让徐芷卿越来越难以容忍,最终选择赶出张府。
当时的大俊只有10来岁,要离开张府,还真不知道去哪里。张绍纪得知消息后,偷偷地与她会面,为她安排好住处和帮助到长春小学上学。
上一段时间后,大俊向张绍纪透露自己的想法,希望学习助产知识,争取尽早毕业和获得独立。对此,他表示敬重和全力支持。
大俊的事安顿下来后,张绍纪也开始思考自己的问题,在张景惠的安排下,他于1940年抵达日本,进入到著名的早稻田大学学习。
四、变成为革命奋斗的红色特工,影响二战战局
张绍纪的一生中,大6岁的堂哥丁非(原名张绍雄)对他的影响很大。丁非是名积极的进步爱国青年,早些年就接触到马列主义,向往苏联的社会主义制度和共产主义。
在丁非的影响下,张绍纪似乎触碰到了一个新世界,从此无法自拔。丁非在日本早稻田大学深造期间,时常与他书信来往,博大精深的认知让他羡慕不已。
向往之心停不下来,张绍纪多次将想法说与张景惠,终得张景惠的支持和帮助。1940年,19岁的张绍纪踏上前往日本的客轮。
早稻田大学是一所世界知名的研究型综合性私人院校,著名的校友有陈独秀、李大钊、廖仲恺、宋教仁、彭湃等,给国人的印象比较好。
到早稻田大学后,张绍纪接触到了马列著作,思想进一步被启发和升华,随后加入的中国共产党的外围组织——“东北留日青年救亡会”,成为张景惠都没有想到的能影响二战的红色特工。
1941年6月22日,德国撕毁《苏德互不侵犯条约》,对苏联实施“巴巴罗萨”计划,入侵苏联领土。
斯大林似乎早已预料到一切,盯着苏联地图的时候,并没有将过多的目光聚焦到德军入侵的地方,倒是非常犹豫地看着远东地区。
他最担心的,应当是狡猾而顽固的日寇。欲要阻止和反击德军,苏联必须从远东地区抽调一定的兵力到东欧战场。
而此时日军如果突袭,苏联定然会陷入两面作战中,到时后果将不堪设想。思索许久,斯大林决定先探看日军动向,再做最后的决定。
在日本方面没有很好的情报网,斯大林首先想到中共,所以请求中共予以支持。几经周转,任务最后交到张绍纪的手上。
当时,张绍纪利用特殊的身份,终于摸索到日军的动向,给斯大林提供了很大的帮助,让苏军成功地破坏德国的“巴巴罗萨”计划,为赢得二战打下了良好的基础。
1943年,在早稻田大学的学业完成后,张绍纪回到东北老家,再次利用“总理之子”的身份潜伏到伪满洲国内部,为我党提供源源不断的情报。
五、不顾“身份尊卑”和母亲反对,毅然娶小丫鬟为媳妇
在日本留学期间,张绍纪与大俊一直保持联系。在他看来,尽管当时中国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但未来一定是光明的。
为此,张绍纪特别为大俊改名字为“徐明”,象征着祖国和他们必将迎来光明。
“异地恋”没有将两人的感情冲淡,倒是使他们更加思念对方,因此书信越来越频繁,感情也变得更加炙热。
1943年回到东北时,徐芷卿张罗着就要给张绍纪寻找对象,希望尽早完成人生大事。此时的张绍纪已经成年,不愿意再回避母亲,所以直接摊牌与徐明之间的恋爱。
当得知徐明就是昔日被赶出张府的丫鬟大俊时,徐芷卿既惊且怒。惊的是张绍纪“不顾尊卑”,居然和一个小丫鬟走到一起;怒的是认为,一定是大俊“勾搭”才有的结果,其目的可能是“报复”。
所以,徐芷卿摆出万分不愿意的姿态,对张绍纪和徐明之间的爱情表示不祝福。
相比于徐芷卿,张景惠对这些事倒是“开明”一些,没有过多的反对,基本上凡是张绍纪想要的,他都会满足,包括娶妻生子。
就在1943年,在张景惠的张罗和安排之下,张绍纪和徐明在长春举行了一场比较体面的婚礼,结束多年来的“异地恋”之苦。
尽管已经结婚,并且对徐明相当信任,不过张绍纪始终没有透露“红色特工”的身份,继续秘密地为组织做事。
还是在回国的当年,张绍纪被分配到长春的情报小组中,负责掌握与了解伪满洲政府上层分子的人物关系,为同志安排特殊身份及协作完成相关任务。
经过深入了解,他为我党获得重要情报,获悉一个名叫谷次亨的日本人在伪满是举足轻重的人物和一个叫做“火曜(yào)会”的非官方团体居然是日本对伪满的核心统治机构等情报后,马上上传给组织,对后来的工作有着重要影响与意义。
六、继续执行潜伏任务,抓父亲入狱,陪溥仪坐牢
1945年,日本宣布投降,驻扎在中国东北的关东军纷纷缴械,伪满洲政权随之土崩瓦解。借此胜利之机,张绍纪向组织提出要求,希望公开身份。
不过,战后的一些事情尚未处理好,组织让他继续潜伏,利用熟悉俄语的条件和作为张景惠翻译官的身份,继续为革命奋斗。
没有日本人做依靠,伪满政府陷入人心惶惶之中,长春城内凡是有地位和经济实力的官僚,都策划着如何逃离。
在张景惠的书房中,张绍纪获悉了这一些消息后,马上将之告知苏军,让他们采取行动。不久,包括张景惠在内的一众伪满洲政权官员都被抓获。
而使张绍纪没有想到的是,他的身份是苏联翻译官,但却被混入伪满洲国官员群中带到苏联关押,且一去就是近5年的时间。
在苏联的伯力监狱里,张绍纪同张景惠、溥仪等人关在一处。因从未透露过身份,所以溥仪、张景惠等自始至终都不知道张绍纪是红色特工。
随着伪满洲国的覆灭,显赫一时的张家从此彻底没落。张绍纪被带走的时候,徐明并不知道情况。不过,因与张府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她在国内的日子一点也不好过。
当时,张绍纪和徐明一共生育有两个孩子,但没有张绍纪作为依靠,一个家的生活重担也只能由徐明一个人来扛。期间有许多人劝她改嫁,不过她始终相信还会再次见到张绍纪,所以咬牙面对一切困难。
1950年,张绍纪同第一批战犯一起被遣返回国,在相关联络人和好友的帮助下,他终于获得平反和身份公开,此后被安排到战犯管理所中工作。
同年8月,溥仪、张景惠等人被遣返回国。那时可谓是谣言四起,特别是溥仪听说“第一批被遣返回国的战犯已被处决”等谣言后,整个人吓得失魂落魄,完全没有君王的样子。
当他再次看到熟悉的“小张”(张景惠)时,悬着的心才放下来,此后听从党的安排进行劳改,由昔日的封建君主变成全新的共和国公民。
在《我的前半生》中,溥仪曾对这一段历史进行记述:小张的出现,使犯人们都活跃起来,“死不了了”不时地在“我的脑海中出现”。
1956年,张绍纪正式加入中国共产党,此后同徐明一起被调到北京国际关系学院工作。
2014年,张绍纪走完自己的一生,享年93岁。
结语:
作为民国时期颇具有影响力的伪满洲国总理大臣张景惠的儿子,张绍纪没有跟着父亲走上卖国求荣的汉奸之路,而是从一个9岁时连鞋带都不会系的孩子,变成颇具传奇色彩的红色特工。在他的一生中,共做出两大重要贡献,一是帮助苏联获得日军的行军动向;二是搜集伪满洲国上层人员的关系网,对战后的战犯处理有很大的贡献。如果他没有到日本留学和走上共产主义道路,人生将完全不一样。其传奇的经历,可与精彩的谍战小说一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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