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小茜 整理/消失之城
01
我给我妈最好的闺蜜王阿姨发信息，说遇见了点事，想约她出来聊聊，但请她先别告诉我妈。王阿姨有点惊讶我竟背着我妈神神秘秘找她，但还是答应跟我见面。
我爸在我幼年时就在车祸中去世了，我妈没再找伴，一直和我相依为命。大学毕业后，为方便工作我住进了单位宿舍，只周末回家看看我妈。即便这样，我也要隔三差五和我妈视频下，生怕她孤单。
这么多年，我们母女俩几乎无话不谈，但有些事，我还是决定绕过我妈。
在约好的咖啡馆，我一见王阿姨就说：“不好意思啊王阿姨，有些事我实在难以启齿，您能向我保证不告诉我妈吗？”
王阿姨笑：“呵呵，小茜你是不是听说了点啥，想问下我你妈找男朋友的事？其实这事你妈只是不好意思亲自跟你讲，你可千万别怪她！”
我愣住了：“啥？我妈找男朋友了？啥时候啊？昨天我和她视频，她都没提起这事啊。”
王阿姨也愣住了：“那你为啥事找我？”
我羞愧地握紧手里咖啡杯，告诉王阿姨，我其实是想向她借些钱周转的，但又怕我妈担心，所以才不让她告诉我妈。
听我报出“90万”这个数字，王阿姨懵了，一脸焦急地问我是不是被谁骗了，怎么需要这么多钱？
我只好跟她解释，几月前我受大学校友蛊惑，挪用了近百万公款投她们公司的理财产品，本想赚些高利息就把钱悄悄还回去，谁知最近那家公司突然暴雷，我的投资血本无归，公款没法还上，眼看上面就要查账，我急得只想跳楼，要知道，公款填不平我很可能要被抓去坐牢的！
“最近我都在四处借钱，可凑来凑去，也还差90来万！王阿姨您从小看着我长大，一定要帮我想想办法，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王阿姨恨铁不成钢地看我半天，才说，我太叫她为难了，这些钱，搁在以往对她根本不是问题，但这两年她做生意亏了两三百万，现在连几千块都拿不出来好吗？
我颓然倒在沙发上：“我完了，要么跳楼！要么坐牢！”
王阿姨看着窗外小街发了会儿呆，才给我支招：“你妈手里应该还有些钱，要不你找你妈帮帮你？你如果不好张口，我可以帮你说说。虽说你害怕你妈担心，但你要真惹上祸事，你妈肯定都活不下去！”
的确，我爸虽然因车祸早早离开了我们，但之前他的生意做得还不错，多少留下了些财产，加上肇事司机赔的钱，我妈手里多少有些钱的。虽然这些年为了养育我，我妈也花了不少钱，但粗算她手里还是有个小几十万的。
“你是你妈的命根子，你摊上事，你妈肯定砸锅卖铁都会帮你，何况她找的男朋友也挺有钱！”
我一下来了神：“我妈找的男朋友有钱？你确定他肯帮忙？”
王阿姨苦笑：“看来你现在还真是差钱！张口闭口都是钱，以前你可不这样！”
02
王阿姨透露，我妈和他的有钱男朋友是在一个吃喝玩乐群认识的。
我妈原本除了做头做脸逛街只喜欢宅家里，王阿姨见我现在的工作很忙，难得陪我妈，怕我妈一个人呆着寂寞无聊，就把她也拉进了那个群。天气好起来后，那个群经常会举办些线下联欢。
哪想，那个叫武磊的小伙子第一次见到我妈就被深深吸引住了，此后就开始狂追我妈。
我大惊：“啥？我妈的男朋友是个小伙子！”
王阿姨说，起先她也惊讶于帅气小伙竟然狂热追求一个大他近二十岁的中年女人，还以为他是想傍我妈这样的小富婆呢，后来我妈把她和武磊的微信聊天截图转给她看，她才知道武磊竟是个富二代。
刚开始王阿姨还提醒我妈不要太轻信，武磊这个“富二代”毕竟空口无凭，但我妈却随手拿起武磊送她的香奈儿包让她看，说是武磊送她的生日礼物。
那个包虽比不上爱马仕，但价格也是上了万的，绝对正品。王阿姨有钱时用过好东西的，一看材质和做工就能判断个八九不离十。
我还是不可思议，一个年轻的富二代追我妈？他难道不是应该像王思聪一样天天换美女网红吗？
王阿姨说，这问题他亲自问过武磊，武磊讲，因为条件优越，倒追他的女人很多，他却苦恼于分不清女人们喜欢的是他本人，还是他的家庭条件，而且他对那些一看就很浅的女孩根本没兴趣。
原来，武磊父母还在他小学时就离婚了，因为小三挺着肚子来家闹，他家温馨和睦的家庭气氛再也不复存在。武磊母亲分了些财产就消失了，此后再没回来看过儿子。武磊恨父亲，也恨小三转正的后妈，翅膀硬了后便处处和他们唱反调。
不过，因为后妈只生了个女儿就不能再生，武磊的父亲还是指望武磊大学毕业后能帮他管理家族企业，但武磊不想受制于人，一直想自己创业。
也因为他一心想找个既美丽又温柔善良的女性做女友，所以三十出头还单着，直到看到我妈，他才怦然心动。我妈保养得不错，武磊没想到我妈大他那么多。怕错失有缘人，即便知道了我妈真实年龄，他还是大胆追求着我妈。
王阿姨道，人都有七情六欲，谁不想过上其他小女人有人关心有人疼的日子？以前我妈总怕其他男人是为了她的钱才追她，也担心万一找个色狼，会对我这个漂亮女儿起邪念，但现在我已经能独立生活，加上武家条件不错，不差钱，我妈这才对武磊动了心。
“虽然武磊家不同意儿子娶岁数这么大的二婚女，但武磊却执意要娶你妈，前几天他还拉着你妈去拍婚纱照了呢。他说，把声势搞大，他那爱面子的老爸肯定会妥协的。就算他爸不认可他的婚事，只要他把自己事业做起来，也不会再受制于家里！”
王阿姨调侃：“哪个女人不想找个帅气多金的小鲜肉啊？我都羡慕你妈！但谁叫咱一看就是大妈，你妈看背影却还是小姑娘呢？”
我打断王阿姨：“人家都急得要跳楼了，您还在讲八卦！王阿姨您赶紧给我妈说说，让她帮我想点办法呀。”
王阿姨说，电话里肯定说不清我的事，不如她找个借口把我妈约出来，大家一起想想办法。
03
大约半小时后，我妈打车赶了过来。有了爱情滋润，她比以前更显得光彩照人，手里的包包也很耀眼。
我妈很惊讶我怎么和王阿姨在一起，她有点不好意思地对我说：“我的事王阿姨都告诉你啦？”
见气氛尴尬，王阿姨赶紧转移话题，把我挪用公款的事跟我妈说了。我妈瞬间五雷轰顶，翕动着嘴唇，半天说不出话。
王阿姨道：“我已经替你骂小茜好半天了！现在咱俩光骂她也没用，得赶紧帮她把窟窿补上！”
过来好一会儿我妈才说：“这么一大笔钱啊，又不是几千几万！”
“钱没了还能再挣，你不会眼看着女儿跳楼吧？你好歹还有个有钱的男朋友做依靠！”王阿姨说。
我妈一脸愁云：“这些钱我本来想让武磊做我们自己的公司的，他老受制于家里不行！”
王阿姨苦笑：“女儿重要，还是开公司重要？武磊在他爸手下干大不了受气点，但总比小茜跳楼或者被抓起来好吧？你好不容易把小茜培养出来，难道希望她被牢狱之灾毁掉？”
我也含泪求我妈：“妈，以后我一定好好孝敬您。”
我妈终于拉开她的包包，掏出三张卡递给我：“这些钱应该够了，你赶紧去解决公家的麻烦！以后你再这样妈就没法帮你了。你算算这些年咱娘俩的花费，这次遭此一劫，咱家真就没啥钱了，以后你自己努力赚钱吧。”
我握住那些卡，恨不得给我妈磕头。
04
成功地把家里的钱倒腾到了自己手里，我长吁一口气。
但还没高兴几天，王阿姨就给我带来坏消息：武磊的富爸爸以断绝关系相威胁，硬逼着武磊跟我妈分手，否则就让武磊放弃所有财产的继承权，武磊因为缺少独立创业的资金，只好遵从他爸安排，向我妈提出分手。
王阿姨劝我妈想开点，我妈苦笑道，自从家底空了，她就对结局看淡了，以前别人总担心小鲜肉和她恋爱是想骗钱，现在她也唯恐被武磊爸以为她高攀了他家。这种患得患失，没有安全感的感情，本来就长不了，散了就散了吧，只要女儿能幸福平安就好。
王阿姨说：“小茜啊，你妈为你牺牲了太多，以后你好好报答她呀。再不能走错路了！”
我热泪滚滚，一个劲点头。
05
周五一下班，我就买了很多好吃的往我家赶。到家时，天已经黑了下来，打开房门，却见我妈一动不动坐在黑暗里，灯也没开。我赶紧打开灯，却见我妈满脸是泪，眼睛都哭肿了。
我追问半天，我妈才说：“小茜你知道吗？武磊送我那个包其实是他小偷朋友偷来的赃物，今天警察通知我去退赃了，我这辈子都没这么丢人过！”
原来，武磊不过是个街头混混，他把自己包装成富二代，专门骗富婆的。他一看我妈没钱了，没利用价值了，就找借口跟我妈分手了，之后又去追求其他富婆了。要不是他的小偷朋友前两天被抓，牵扯到他，我妈绝不会知道这些。
我妈哀叹，自己究竟造了什么孽，家里那点家底，一夜间就被我这个走错路的女儿倒空了，以为遭遇了真爱，闹半天也是场骗局！
我给我妈拧了条热毛巾擦脸，又拿起我的手机，打开几家银行的APP。
看见我竟然有近百万的存款，我妈呆了，然后惊叫道：“死丫头，你连亲妈都骗！”
我笑：“假爱情没了，钱还在就好！我还不是怕您老人家色迷心窍，连自己后半辈子的养老金都搭进去！”
06
事情还要从那晚我表姨丢进家族群的一个母子恋视频说起。
最初表姨朝家族群丢来一个视频的时候，我并没在意。
这段视频来自一个新闻节目，一个五十出头的退休女工，苦寻小她二十岁的私奔小丈夫，这小丈夫比她那已经结婚生子的女儿还小，当初他信誓旦旦向大龄女友求婚，但俩人结婚才一年多，他就和一个年轻女孩私奔了。他的老妻想通过新闻节目喊他回家办离婚证，以及处理债务纠纷。
狗血新闻永远叫八卦观众喜闻乐见。我们家族群的活跃分子多是退休老人，八卦节目自然也很受他们欢迎。总之，我那些亲戚们边看视频，边七嘴八舌地对人家的奇葩事极尽奚落。
表姨还特意艾特我，想听听我这个年轻人对此事的看法，我假装不在线，没回复。群里人多，关系复杂，也不乏杠精，我何必浪费口舌，闹不好还会因为自己的一两句话，不小心就得罪了哪位长辈。
但八卦的表姨得不到我的回应很不甘心，索性给我打来视频电话，追问我对母子恋的看法。我只好搪塞道：“咋说呢，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吧，再说人家的事关我们啥事！”
但表姨接下来的话当场就让我震惊了：“听说你妈给你找的后爸也小她很多岁，那男人只比你大几岁！”
我大惊：“我咋不知道！”
“前几天，你妈和她小男友去你姨夫一个亲戚打工的影楼拍婚纱照，人家不是在你表姐的婚礼上见过你妈嘛，印象还挺深，一眼就认出了你妈！后来又悄悄查了你妈办会员时留下的信息，打电话跟我核实，我一听，这不是你妈是谁啊？”
脑袋里嗡嗡响，我告诉表姨这事我还真不知道。
“我想也是，不然你不会这么平静！”表姨说，以前她给我妈介绍过几个对象，都被我妈挑三拣四地回绝了，要不是那亲戚说的有鼻子有眼，还拍了证据给她看，她到现在都不相信我妈的事。
见我依旧难以置信，表姨说待会儿就把别人偷拍的证据转给我看。
“以前你妈总说，不想给你找后爸，怕欺负你，现在好，找个男朋友比你都大不了几岁，原来人家还想老牛吃嫩草呢！可能怕我们笑话她，还搞起金屋藏娇了！一把年纪的女人了，怎么还学那些男人不正经起来了！”表姨冷笑。
我问表姨：“群里那视频是你故意发的？”
“我就是想敲打下你妈，也叫她听听亲友们的看法。就算她不在乎亲戚们的看法，你这个女儿的想法她总会在意点吧？”表姨一脸嫌弃。
我这才知道表姨艾特我的原因。我妈一向很少在群里发言，今晚大家嘲笑那个老太太的时候，她照例也像平时一言不发，没准她早把群消息屏蔽了呢。
“按理说你妈守寡多年，也确实该找个伴，但无论如何，她不该找个小鲜肉羞辱你的啊！”表姨喋喋不休，好像连她的节操都被我妈玷污了。
我想起我妈守寡这么多年见识过的凄风冷雨，忽然有些心疼我妈。我故作平静对表姨说：“如果我妈和对方都是单身，他们就拥有婚恋自由的。我妈人过中年还能找到小自己那么多的男友，也证明她很有魅力！”
表姨撇撇嘴：“你妈从小爱臭美，但也不至于把一个小鲜肉迷得五迷三道吧？反正我想不通人家图她啥，图她年纪大？图她没儿子？这种男的明摆着就是软饭男，我听说他对你妈殷勤得很呐……”
不愿我妈再遭诋毁，我打断表姨：“我现在完全能独立生活，即便我妈找个小男友，我又不和他们一个屋檐下生活，其实也没啥难堪的。我不想干涉她的生活。”
表姨冷哼：“别看你现在轻描淡写，等你妈把你爸留下的那点钱倒腾空，你的屁股就坐在火山口上了，不是我爱管闲事，我也是好心提醒你……”
07
那晚挂掉表姨的电话后，我久久不能平静。
不管表姨出于何种心理，这样反感我妈找小男友，但一个事实是，当年正因为还有几百万打底，我们母女俩的生活才没有出现断崖。我妈虽打着一份工，但那个工作就是让她混个心的，如果没了手里积蓄，我妈的养老都成问题。
而且我了解我妈，她看似温柔，骨子里却很倔强，如果我硬要干涉她的生活，那她还真就会放飞自我。
彻夜难眠，我这才想出了把我妈手里的钱先挪走的妙计，也趁机考验下小鲜肉对她是否真心。虽然这办法容易叫人诟病，但也是没办法的办法。
事实证明，欲望肆虐的都市里，还真的缺少童话般的爱情。
反省这段引起轩然大波的母子恋，我妈百感交集。我却鼓励我妈不要因噎废食，舍弃爱的权利，但也希望她擦亮眼睛，不要只沉迷于爱的表象，凡俗世界里的爱情，只有找到真实的落脚点，才有望开花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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