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月月，出生在龙泉镇一个与世隔绝的小镇。我阿爹是当地书院的山长，祖上曾出过国子监祭酒，后因战乱来到此地。我阿爹和当地的妹芽成亲，成立了当地第一家私塾学院，家境在虽算不上富甲一方，却也衣食无忧，倍受尊崇。
我阿娘在我十岁时去世，出殡那天姑父牵着个瘦弱的小女孩进来。如雪飞絮的白幡灯笼中，那孩子哭得肝肠寸断，似乎比我这孝女还伤心。
“钟文，我把阳阳就交给你了。”姑父像托孤般目向远方的郑重嘱托道。
“放心，从今天起阳阳就是我女儿，就算让月月受委屈，我也不会亏待了她。”我阿爹一诺千金地抱着表妹，把我叫到身边。
“月月，这是妹妹，从今起你要让着她，决不能让人欺负了去知道吗？”阿爹郑重的和我说道。我点头牵着阳阳，姑父却像放下心中大石般转身就走。我想挽留，阿爹却说：“月月，姑父有重要的事要做，不要拦着他。”阿爹的目光深远，刚经历丧母之痛的我实在不明白有什么事比自己的孩子更重要。
人生再大的痛只要时间够长总是会被抹平，或者说让生者继续活下去。在阿娘五七那天，姑父在省城判了死刑，听说他单枪匹马上刀锋寨把一家穷凶极恶的土匪头灭了门。那家土匪半月前已经像政府缴枪顺降，如果不是姑父的寻仇，说不定要去北方战场带兵打仗的。刀锋寨群龙无首，顺降之事瞬时变成负隅顽抗。姑父从锄强扶弱的英雄变成滥杀无辜的刽子手，我不知道谁对谁错，在他行刑那天阿爹带着我和阳阳去给他送行。阿爹给他准备一坛好酒，一盘腊肉烧鸡，阳阳哭得稀里哗啦。姑父却像气壮山河的项羽般，开怀畅饮，大口朵颐，他爱怜地看看阳阳，又看看阿爹看看我，轻松地说：“大舅哥，我终于对得起你妹子，就算在天上见到她我也抬得起头来。”阿爹含泪点点头，在行刑时把我和阳阳的眼睛遮上。
阿娘的丧事刚过，姑父的丧事又来，索性东西都齐备，镇上的人做熟不做生，他们嘴里虽夸姑父是个英雄可看向阳阳的目光怪怪的，从我家经过也绕开了走。阿爹不以为意，只让我照顾好阳阳，阿娘去世我就不再是孩子了。
寒来暑往，我慢慢从书本中的学习转到家中诸事，阿爹忙于书院的招生教程，阳阳天真烂漫，今年的粮食收了多少，铺子的管事秋后要回乡，学院寒凉阿爹的衣裳被褥够不够，这个月的月钱发多少。家中诸事看似繁琐，却也占据了我大半时光。
“阿姐，今天学院不上课，你去陪我放风筝吧。”十六岁的阳阳像含苞的玉兰花般娇艳又夺目。我爱怜的擦擦她头上的薄珠，心疼的说：“下午田叔要和我对田上的账目，阳阳你去让隔壁兰兰陪你去吧。”
“不嘛，天天不是算账就是管家，阿姐你才比我大两岁都成管家婆了。今天说什么你都陪我出去玩。”我嗔怪着阳阳任性，旁边的周嫂含笑着说：“二小姐说得对，大小姐青春少艾别整天窝在家里。今天端午桥上比赛龙舟，你们小姐妹去看看。”毕竟如花似玉的年纪，我虽少年持重却也想看看好久不曾见过的热闹场面，被阳阳缠的没法子换了件粉底白蕾丝的束身连衣裙，穿了双掐金香云羊皮皮靴，套上件镶金阔边羊绒薄衫。阳阳绕着我转好久，夸张的说：“阿姐你真好看，就跟天上的仙女一样。”我羞涩着她的作弄，心里却牢记着阿爹的教诲，笑不露齿，言行贞静。
到了龙泉大桥我和阳阳从车上下来，四周齐刷刷的目光让我羞红脸，阳阳落落大方的和四周男孩子玩笑打闹。其中一个文质彬彬的男生走到我们面前。“阳阳，你终于得来了。刚才转了半天没看见你，我还怕你不来了呢？”男孩紧握手中的书本，戴着眼镜不好意思憋得满脸通红。怎么比我还害羞，我不禁抬头看他一眼。
“耀文，这是我阿姐月月，我今天好不容易才把她请出来，你大哥和石杆子都在赛船上吗？”龙耀文，这个名字我倒是知道，龙泉镇族长家的二孙子，小时候和他哥哥耀武在书院授过课，后来他父亲去世，他哥哥耀武刚满十八就胜任族长之职，听说处事公道，深的人心。我顺着他们的谈话看下江上的几艘龙舟。端午抛粽子下江祭奠屈原仙君，岸边的荷包花束卖的尤其火热。龙泉镇传统，未婚女子可在端午这天把荷包送给心仪男子表白爱慕，我不想买阳阳却拉着我挑选。一般小女孩心思，我看似不经意挑了个双喜抱枝头红底荷包。阳阳看着江上一艘龙舟痴缠，我顺着她的目光是艘黑龙头客家龙舟，不是龙泉镇的牙仔。船头男子气宇轩昂，威风凛凛，一双冷夜寒星眸子紧紧地盯着我们的方向。
“阳阳，那个黑龙头舟上的男子是你心上人吗？”我打趣地问，阳阳却羞红脸说道：“才不是，他是学院里有名坏小子叫石敢当，同学都叫他石杆子。”阳阳难得扭捏地回过头，我的目光却从石敢当身上被另一个男子吸引。黑龙舟旁的金龙舟上，一个男子面如冠玉，瘦削挺拔，紧抿薄唇，目光炯炯地看向我们。向来知书达礼的我第一次抬头仔细看着他。他的目光似从我的身上穿过，恨不得打出几个洞来盯在我身后的阳阳身上。心中第一次感到酸涩，想想实在可笑。
今年的端午奖品是柄削铁如泥的牛头刀。尽管龙泉潭水好儿郎拼命想赢下今年奖品，最后随着震耳欲聋的鼓点黑金龙舟争得难舍难分。向来爱清静的我第一次拼命为龙泉牙仔加油，平静无波的水纹打出圈圈波浪，最后一刻黑龙头领先半头到达终点。阳阳兴奋地跳脚，我却盯着金龙舟有些失落。
颁发奖品的时候，石敢当拿过牛头刀就交在阳阳手上，四周起哄的热火朝天还在阳阳扭捏接不接受时。龙耀文跑到金龙舟前对掌舵的男子窃窃私语几句。原来他是龙耀文，我平时鲜少与青年男子打交道，相比他人的热闹看他失落样子，我第一次大起胆子走到他身边。
“龙少爷，送给你。”我羞红脸递出那个攥出褶皱的双喜荷包，他好似根本不在意，抬头看着不远的喧闹，直到石敢当接过阳阳的荷包嬉闹传来，他赌气的扯下我的荷包转头就走。我心里失落却还偷偷打量他，只见他气愤地对龙舟上的队员发了顿脾气，不知是不小心还是故意手上的红色荷包掉在江上飘向远方。我知道不该怪他，心里还是难受的不行。
回去路上，阳阳难得安静抿嘴微笑。我想着心事却也偷偷打量她，阳阳真的很可爱，我要像她这么活泼，是不是他也会多关注我一点。我明知不该想却还是忍不住关注，龙家少爷今天调节了哪家纠纷，和飞风寨打了一架又挣回几条枪，省里的老爷想把女儿嫁给他让他去城里任职，他家阿公气的把两个孙子都叫回家落地生根。有时就算我不想关注，他们都出现在我面前，从端午后我家的门槛都被这群芽仔踏破了，他们都是来找阳阳，我家的妹芽长大了，站在枝头都吸引无数蜜蜂。我身为家长，有时一人有时几人，聚在一起吃饭聊天不分薄厚。渐渐地那些男子都把我当成家姐般，各个向我打听阳阳喜欢什么？爱吃什么？讨厌什么？看着各个比我还大的芽仔喊我家姐，我赌气答非所问混搅他们。只对一人除外，龙耀武每次来我都很高兴，哪怕他和我聊阳阳，哪怕他唱的那些山歌都是唱给阳阳听得，我依旧十分认真的告诉他阳阳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心中酸涩却又甜蜜，夜深人静时想想，龙少爷龙资凤章十里八方后生没一个比得上，阳阳要真嫁给他，自己不就能一辈子见到他了吗？心中别扭的酸疼又鄙视。这种患得患失心情下，随着一个人的到来彻底改变我今后的生活。
那天阳光正好，我和田叔核对完账上的款项后发现一处疏漏之处。近两年每次买米都比前次贵，账上的伙计说南方遭了旱灾价格难免上涨。我却打听到同期米行的价格并没有浮动，这次采买是柜上老人，平日看我年轻不出门糊弄我，我结了他三个月工钱打发出去。看着地上痛哭流涕的采买，阳阳想要开口留情，我却制止住她的话。
“硕鼠之害不容小觑，就是因为老人了才更该以正效尤。”我们的谈话被门外的龙家祖孙听到，我面上一红，急忙招呼龙太爷去大厅，亲自奉茶给他喝。龙太爷看着我没完，嘴里不断和阿爹夸我行事爽利又标致，我羞涩的不敢抬头，怕在龙耀武心中留下悍妇形象。哪知目光闪烁间，他的目光却毫不顾忌的盯在阳阳身上。龙太爷不满的一声咳嗽，刚想指责他，我开口说道：“院子里新开的容桂，我去采些回去给龙爷爷泡茶喝。”龙太爷顿时眉开眼笑的让龙耀武帮我，我只当他是不想让孙子在看阳阳，嘴上虽没说心里是甜蜜的。
我和龙耀武站在花园里，清风拂面满园幽香扑面袭来。我认真地摘了很多金光花穗到白玉瓷盘上，龙耀武却有些心不在焉问我：“月月，石敢当最近常来找阳阳吗？”我明知他不高兴却点点头。
他郁闷地坐在石阶上问我：“你说我是龙家大少爷，哪点比不上那个那船排仔。听说他阿爹以前就是飞风寨的土匪，现在跟着他养父连个房子都没有，阳阳喜欢他什么？”我看着他郁闷的样子，有时也在这样问自己。
“你别想那么多了，你是龙家大少爷，以后龙泉镇族长，十里八乡最好的后生。阳阳年纪小还没看出你的好，有空多唱点山歌给她听呀。”
“真的，阳阳喜欢我唱的山歌。”他突然激动地握住我的肩膀，我面上一红点点头，其实是我喜欢。不过不要紧，他还是当我面唱了好几首情歌，每唱完一首都问我好不好，我羞涩地点头，是我这辈子听过最好的山歌了。就算他喜欢的不是我，我也妥帖保留在心里最重要的位置。
我以为我的心意苦涩而没有希望。直到不久后的一天阿爹把我叫进花厅和我说龙太爷向我家提亲了，看上我做他孙媳妇。我茫然而幸福的恍若置身梦境，阿爹却说：“月月，这门婚事我不打算应下。”我骇然的站起身，阿爹继续说道：“你对龙少爷的心思我明白，但他看阳阳的眼神是骗不了人的。龙家大少爷是今后要当族长的人。龙太爷说大少爷娶你，二少爷娶阳阳，这是耀武奋力求回来的结果。我不知道他对阳阳放没放下，但你也是我的掌上明珠，咱家犯不着把你当个陪嫁丫鬟一样去答应这门婚事。”我从天降喜悦中一下子打回现实，大少爷娶不了阳阳还想让弟弟娶，他娶我不过老太爷愿意。那他呢？他可曾有一点喜欢我。
我惶惶不可终日，把他约到龙泉桥边认真的问他：“龙少爷，你去我家提亲是你喜欢我还是你阿公的意思？”
他看着茫茫的江水脸上在笑，神情却透着苦涩。“当然是我喜欢你了，我想过了我和阳阳不合适，那傻丫头活泼又好动，和耀文在一起最配。”他的几句话瞬间将我坚不可摧的防雷击的土崩瓦解。“那你真的喜欢我？”我茫然中还是不敢相信心中的美梦居然有天能成真。“我当然喜欢你，你漂亮，能干，还十分孝顺。龙泉镇谁不说你跟画上的仙女一样。”龙耀武尽量笑着，却没说你是不会下凡的仙女，跟个幅画没区别。几句话说的我不安的心瞬间放到心坎里，满满的胸腔蕴藏着十八年甜蜜。“那我嫁你，只要你提亲我就嫁给你。”那是我十八年最大胆一次表白，我欢快的恨不得一蹦三尺高，龙耀武却好像吓着了，怔仲的说不出话来。我把珍藏已久的荷包掏出来递给他。这是端午过后无数个夜晚一针一线的秀出来鸳鸯戏水图。我以为只是心中的念想，没想到真有拿出来这天。
“耀武，我的心意都在这了，你一定要珍重。”我羞涩的转头就跑。脸上火辣辣的，我以为嫁给他是幸福的开始，却没想到我的幸福就终结在成亲那天。阳阳没同意龙家的提亲，我却兴高采烈的嫁给龙耀武，面对阿爹的担忧，我信心十足告诉他耀武说过喜欢我，绝不会欺负我的。阳阳为我的幸福高兴，我知道她喜欢石敢当，也真心希望她能得到自己的幸福。
出嫁那天龙泉镇的排场比过年都热闹，阳阳陪我婚前最后一夜偷偷和我说，石敢当义父不同意他们在一起，他们打算私奔在我新婚后就走。我拿出全部积蓄给她，告诉她穷家富路千万别委屈自己，石敢当要是欺负你，龙泉镇永远是你的家。我们抱头痛哭，却没想到我们都以为嫁给心中所爱，却都没有得到幸福。
经过一整天的繁文缛节，我身穿凤冠霞帔被送进了洞房，心中甜蜜却又紧张，不安的搅着红帕直到耀武被耀文几兄弟扶着进洞房。耀文说着抱歉把他放在床上，看着醉的不省人事的耀武我倒杯茶想给他醒酒。他却一把抓着我说：“阳阳，是你，真的是你。”我如遭五雷轰顶被他拉到床上，手上的杯子洒落一地，他嘴里不住的叫着阳阳，我心如刀绞却还是接受暴雨梨花的一番蹂躏。事后他沉沉的睡在里面，我早早的起床梳洗打扮，看着白帕子上的星星点点。他把我当做谁，他梦里又梦到谁。他醒了，我掩藏泪痕为他穿衣梳洗。
“你哭了。”他淡淡的说。“没有，新婚之夜我哭什么？”我笑的很勉强，他却满腹牢骚：“哭就是哭，你装什么？你要委屈就一边哭去，这副委委屈屈的样子给谁看。”他一把把毛巾扔进水盆里，荡起的层层涟漪像烙铁一样打在我的心坎上。
我们去给阿公请安奉茶，老太爷好像真的很喜欢我刚过门就让我管家。我笑容极力洋溢着打赏下人，和族亲应承，娶我好像完成一道使命，当晚耀武没在碰我，他把我赶到边上说我不像女人，而是块会笑的木头。我不知说什么好，贞静贤德，以夫为天，我阿爹从小教我知识好像都用不上。我默默的缩到角落里，他却突然问我什么时候回门。
“省亲不得三日后吗？这么快回去阿公会说的。”我小心应承，他却生气说道：“阿公，阿公，什么都听阿公的，你就不会有自己主张，明天你去跟阿公说就要回门。”他霸道的命令我，我恍恍的不敢相信这是那个在龙泉桥边说喜欢我，对我好的龙耀武吗？我点头说好，以夫为天不听阿爹的不就要听丈夫的吗。
阿公没难为我，我和耀武兴高采烈的回家，我是装的，看他却很高兴。也许他想见的不是我吧，我心中了然却还不得不装作大度微笑。他终究见不到他的意中人，阳阳和石敢当私奔了，我阿爹急得跳脚，直问我知不知道。这种情况知道我也不能说，我信誓旦旦摇头否认，耀武却急得调遣龙家所有家丁追阳阳他们去了。我心中苦涩，却还不得不对满屋宾客说耀武有点急事，待会就回来。直到天黑，我心中忐忑回到龙家，在大门外来回渡步，阿公问耀武呢？我胡乱说着他有事没回来，还不等阿公发火就有一大堆人抬着满身是血的耀武急匆匆回来。
我吓得魂飞魄散，见惯大风大浪的阿公也急得不行，赶紧请医问药。经过抢救，命是保下了，却落了个终身残疾。我心如刀绞却还是私下问究竟怎么回事。六仔偷偷告诉我，“大少爷追到阳阳小姐了，石敢当要和大少爷决斗，谁赢了带阳阳小姐走。”在我心里耀武是十里八乡最好的后生，百步穿杨，有勇有谋，是多少妹芽的梦中情郎。在实事面前，阳阳比我看的清，耀武比不上石敢当，一把枪十发子弹不过三枪，石敢当没事耀武却打中脊椎今后要在轮椅上渡过。
看到在睡梦中被疼痛折磨的憔悴不堪的耀武，我还能有什么心情争风吃醋。只盼他赶快好起来，哪怕我今后做他的双腿也认了。我不眠不休的照顾了他三天三夜他才醒，醒来面对终身瘫痪的事实上来给我一巴掌。
“你放屁，你个丧门星，娶你就没好事。你咒老子下不来床，我就下来给你看。”他拼命的下床，却一下子跌在床下。我顾不得脸上火辣辣的巴掌想安慰他，他却把我推到墙角上。“滚开，扫把星。我的腿怎么没知觉，是不是你下的药，是不是你想害我。”他犹如地狱恶鬼疯狂咆哮，我简直被他脑回路震惊了。也许他巴不得我争风吃醋害他，才能证明他不是输在另一个男人手上的实事。闹到最后阿公来了，他才平息些。阿公让他好好休息，已经请了省里大夫来为他治病。
从那天起，别人都不敢招惹他。昔日温文尔雅的大少爷变得偏激易怒，人人都是他这场悲剧的罪魁祸首。尤其我更甚，他对别人还能多少收着点，对我犹如见到不共戴天之仇，每天非打即骂，百般挑剔，我知道他在病中心情压抑没多计较。买了个轮椅给他，他却气的拿马鞭抽我一顿说我故意咒他。我不知道他曾经在马上是如何意气风发。但他抽完我之后好像终于找到发泄渠道。他把族中事务交给耀文打理，别人再问他他嫌烦，慢慢耀文打理顺手后，他又觉得被忽略。
他晚上有点灯睡觉习惯，我忙完了一天账簿想让他早点休息。他冷酷的声音犹如地狱恶鬼般对我发号施令：“脱，把衣服脱下来。”我以为听错了，羞愤的不知如何是好，他却冷酷的欣赏我的局促。“我让你把衣服脱下来，耳朵聋了没听见。”我吓得一哆嗦，手慢脚乱的把外衫脱下来，他自顾自的解开自己衣衫把我压在身下。他疯狂的亲我咬我，我吓得直哭，他气愤的把我扔到床下。“哭什么哭，你个丧门星。连男人都伺候不了，我怎么娶了你这么个婆娘。把我鞭子拿来。”我哆哆嗦嗦的把马鞭给他，他狠狠的抽我，把他的无能全变相加注在我身上。“连男人都伺候不了，要你这个漂亮脸蛋有什么用？你说是我不行，还是你不行？”我哭的涕泗滂沱，我知道他心里委屈我又何尝好受。“是我不行，是我没用，耀武别打了行吗？”折腾到大半夜，他终于累的睡下了，我拖着满身的伤痕上药痛哭。
第二天，下人们看我的目光充满闪躲。也是，龙家虽然高门大院，但深经半夜的马鞭声也是不多见。我依旧给阿公请安侍奉，处理家务。阿公看似佝偻的身子淡淡的说：“最近家里事多，你就不要回娘家了。”我点头说好，原来他们都知道。我麻木的回到自己的院子，如果说以前有多兴奋离耀武在近些，现在就有多害怕想逃离他。他对别人依旧冷若冰霜，我不明白他怎么就对我那么上心。他不让我在管理家务，随时都要陪着他。喝药的时候先让我先喝，走路的时候一定要发出声音。有晚我睡醒了，却见他直勾勾的拿把刀在我脸上比划。我吓得急喘说不出话来，他却自顾自的说道：“你跟阳阳都长得很美，阳阳就像从画里走出来的仙女跟人家跑了。你呢？月月你会不会也跟人家跑。”
“耀武，你到底怎么做才能好起来？阳阳从没有爱过你，我是真心想和你过日子的？”我心情流露的表白，以为能感化他，原来感化的不过是自己。“和我过日子，那你怎么就不做个女人，给我脱。”他一句话让我如堕冰窖。我麻木的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看着他在我身上为非作歹依旧不得其入，受挫的自尊把我扔下床铺。“把我鞭子拿过来跪下。”他一鞭鞭抽打我仅存的真心，那晚我没有哭，我很想问问他，在他眼里我到底算什么？他有没有爱过我一点？他为了家族娶我，又为了别的女人弄得终身残疾。我承担他所有屈辱还要受他毒打。我开始变得和他一样沉默，他不让我管事我就天天陪着他，他不想见人我连屋都不用出，我们俩就像对活死人，或者说对死冤家。我知道他恨我，他所能见的人里只能拿我出气痛恨，我也恨他五个月零十天，除了婚前甜蜜，他给我的全是噩梦。我现在连笑都不会伪装了，他每晚喝酒，喝醉就是脱衣服罚跪毒打，我可以承受他一切污蔑，他却变本加厉把我贬到尘埃。
那是个雨夜，他又喝了一壶酒，嘟嘟囔囔对我说：“难怪你十八了都没人要，看你副木头样就让人倒胃口。你说你是不是女人？连自己男人都伺候不了，你他妈根本就不是个女人。”我堵住耳朵，他却变本加厉的淫词艳语羞辱我：“在床上跟个死人一样，老子怎么这么倒霉就娶了你这么个扫把星，连春雨楼的窑姐都比你强百倍——”我踢翻凳子再也受不了的与他对峙。“春雨楼的窑姐比我强百倍，那要不然我给你给几个来你试试？或者我在装扮成阳阳的样子你来呀？龙耀武我告诉你，我是个女人，从头到尾都是，你是不是男人你心里清楚。”我不管不顾的冲他怒吼，他随手抓起皮鞭抽我，我站在那躲也不躲，连泪水都流干了，听他咆哮着说我不是女人，连妓女都不如。我被他气疯了，他打完我一头睡到在床上，这倒成了他解压良药了。我不管不顾的走出院子，我想回家，我想找我阿爹，我后悔当初为什么没有听他的话。路过耀文的院子时，看到地上空荡荡的几个酒坛，得，龙家的男人怎么都成酒鬼了。我坐到他对面，他哭着追问我阳阳的下落。“你不是说只要阳阳过得好，你就知足了吗？现在为什么要找她？”我给自己倒了杯酒，辛辣的口感火辣辣的痛。
“嫂子，我只要能陪着她，看她一眼我就知足了。这好几个月没她一点消息，我就跟死了一样难受。”他说着又哭了，“看她一眼，我当初也是这么想的，哪怕陪着他，哪怕看着他。结果就落得如此田地。”我心中苦涩又喝了一杯酒。一杯对一杯，耀文突然把我当阳阳搂在怀里，我厌恶的想挣脱，他却一遍遍在我耳边说道：“阳阳，是你，真的是你。”脑海中却是龙耀武说的话，你根本就不是个女人，连自家男人都伺候不了，连妓女都不如。我不在挣扎，任龙耀文把我抱到床上为所欲为。我看着头顶的青色帐子，有什么区别，都是喊着阳阳和我上床，就算我什么反应都没有我还是女人。事后，我穿好衣服，龙耀文却从宿醉中清醒过来。
“嫂子，我们，你出去——”我冷笑着问他“你说，我是不是个女人？”我不爱他，也不想粘着他，龙耀武再让我做什么我都不在拒绝，脱衣服，用手用嘴，跪地挨打，反正我也对不起他了，他想怎么办我也不冤。我以为的日子就这么一潭死水过下去。一个月后的一天，突然的干呕，犹如闷棍将我打醒。报复龙耀武我做了，睡了龙耀文也无所谓，但这个孩子不但将我更是将龙家将我阿爹钉在永久耻辱柱上。我阿爹一辈子教书育人，光风霁月，他就我这么一个女儿。龙家，龙耀文都是无辜的，我没想害人，我就是想证明我是个女人，和龙耀武说的不一样。这件事要是传出去他的名声怎么办，他一辈子心高气傲，残疾后就心如死灰，今后他还怎么见人。我悔恨交加，偷偷买药打掉，却还是逃不出老阿公法眼。他早就看我不对，把我吊起来打，说实话除了最后的烙铁，那几鞭子对我都成毛毛雨，他孙子都把我打皮实了。他召集全族要把我扔天坑，也好不管入猪笼还是堆火烧，长痛不如短痛，总好过天天挨打。我又看到龙耀武，他黑布遮面真的想让我死，也对我做了对不起他的事，情夫没抓出来还给他留两分颜面。龙阿公慷慨激昂的骂我是个淫妇，荡妇，怀的是个野种，抓了好几个被打的鼻青脸肿的下人逼问奸夫是谁，我偷眼看下龙耀文，他惊的满头大汗，心下却有些愧疚，这跟他无关眼下却也成了耻辱柱上一员。我紧咬牙关不说，龙阿公却觉得我情深义重宁死保护奸夫。我阿爹来了，一辈子没低过头光明磊落的山长因为我名誉扫地，他跪在地上向父老乡亲求情，向龙家赎罪，求龙阿公放我一命。我心如刀割，曾经引以为傲的女儿给他莫大羞耻，我求阿爹当我死了，清明时别去阿娘坟前说我的事。阿爹终于受不了晕过去，老阿公抓紧时机让龙耀文行刑，我看他颤颤巍巍拿着大刀的样子，好似被扔天坑是他不是我。心下愧疚的看那个爱了一辈子的男人，，他终究不愿在看我一样。我闭上眼睛以为必死无疑时，却是一阵刀响，龙耀文跪在地上向他阿公承认他就是奸夫，我肚子里孩子是他的，要杀要刮放了我。龙耀武惊的黑布都掉了，愤恨的拿枪指着耀文又指向我。“淫妇，害了我还不够，还祸害我弟弟，我杀了你个狗娘养的。”随着山石滑落，阿公把他的枪拖到天上，命众人把宛若癫狂的龙耀武抬下去。我心中不是劫后余生而是惊天愧疚，我极力为龙耀文开脱，那晚是我主动的，你喝醉把我当成阳阳，我就是气不过耀武羞辱我才做对不起他的事，和任何人无关。我倒是真想被扔进天坑里，这样就不用把所有阴暗的龌龊摊出来让龙耀武难堪。龙阿公仰天长啸叫人把我放下来。所有人都看出来，他想要我肚子里的孩子，龙家九代单传，到龙耀武这一代，龙耀武残了，龙耀文还惦记着阳阳，我肚子里孩子是他龙家唯一指望。老阿公把龙耀文赶出龙泉镇，受族里人唾骂。我倒是也想走，又被龙家当祖宗供起来哪里也不许去，龙耀武天天在家里骂我淫妇，随身携带手枪就要把我崩了。我阿爹要龙家出休书接我回家，龙阿公和他商量好我这胎是个男芽仔就既往不咎放我回家，否则就把我关一辈子祠堂赎罪。我心如死灰，有时听见龙耀武的叫骂声多少还听到点人气。我终于变得和他一样不堪了，走在龙泉镇都是过街老鼠让人不齿。遥想去年我还是镇上待字闺中画上的妹呀，怎么一招落入粪坑中。
寒来暑往，在桂花盛开的时节，我终于要生下龙家的长孙了。胎位不正，我清耳听到她们都在说阿公说了保小的，大的生不下来就把肚子划开，真真狠的心啊，我一声苦笑，撕心裂肺的痛楚中，我问接生婆大少爷来了吗？他肯原谅我了吗？似看出我的可怜，接生婆轻轻说了句来了，似乎给我无限力量我拼命生下孩子。在一阵啼哭中，我恍恍晕过去。只想着接生婆的话大少爷来了，其实我一直想给他生孩子，生很多男芽仔女妹芽，像他这么英武，像我这么漂亮。我知道他不喜欢我，但我可以把妹芽养成阳阳那样天真烂漫，活泼可爱。他应该是喜欢的吧。
在醒来，我像一块抹布那样被扔出龙家大门，我阿爹把我带回家。看着一如往昔的闺房楼阁，我拼命爬起来，我要找我的芽仔，我还没抱过他没给他取名字呢？阿爹拼命的把我搂在怀里泪流满面。我终于不在闹了，我的命不值钱，要是再害了阿爹就死不足惜了。阿爹卸任了山长一职，他带我搬去省城，我知道在镇上我是活不下去的。坐在船上看着消失不见的龙泉大桥，当年我就是在这遇见他的吧，他还好吗？才不过一年多时间为什么像经历我整个人生。
五年后，世上在没有龙泉月月，只有个省城月老板。众人都说月老板美若天仙，精明强干，手下涉及的产业无数，赚的盆满钵满，而且知情识趣和她合作犹如春风拂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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