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詹霓(清华大学美术学院博士后)

我国扇子的历史可以追溯到远古时期,晋人崔豹所著的《古今注》载,舜为了“广开视听,求贤人以自辅,故作五明扇”。根据文献资料和出土实物来看,其前身应是战国时期出现的一种形似单扇门的半规形扇子,名为“户扇”,当时人们拿它遮面窥视,又被称为“便面”。现存最早的扇子实物是湖北江陵马山楚墓出土的竹制便面扇,和湖南长沙马王堆起出的篾丝长柄扇,其制作总体单一而简陋。而在素娟团扇上作画的最早记录见于《历代名画记》:“杨修与魏太祖画扇,误点成蝇。”

古代工笔花鸟扇面画论(小中见大宋代扇面绘画小议)(1)

宋《百子图》绢本设色

至宋代,团扇文化的兴盛推动了扇面绘画的发展,不少画家也开始主动借助团扇扇面的形制进行创作,扇面绘画不仅是扇子上的装饰图案,并且成为书画创作的一种新的形式。这与宋代宫廷对扇面形制的倡导不无关系,宋太宗当政时期,诏令画院画家题绘扇面供其欣赏,《画继》记载:“政和间,每御画扇,则六宫诸邸竞皆临仿一样,或至数百本,其间贵近,往往有求御宝者。”一时天下名家纷纷经营画扇,形成了蔚为壮观的艺术景象。吴自牧在《梦粱录》中就记载了当时南宋都城有瓦子前徐茂之家扇子铺、炭河桥下青篦扇子铺、周家折揲扇铺、陈家画团扇铺;夜市中还有细画绢扇、细色纸扇、漏尘扇柄、异色影花扇出售。由这些标明出售不同商品的店名可知,在宋代除了有售卖扇子,图绘纹样、书画的扇子店,还有专门画团扇的“陈家画团扇铺”。庄申先生在《扇子与中国文化》里说绢扇的盛行,一方面是在古代,绢是用来写字与作画的最通用的材料,以素绢做成的纨扇已经具有供人书画、增加装饰的条件。另一方面纨扇的边缘用竹,把绢、绫、罗、纱等丝质绷于竹架之上,扇身不重,携带方便,丝质易污染或破旧,也可随时换新。

现存宋代团扇实物不多,1975年,江苏省金坛县太学生周瑀墓出土两把团扇,福建省邵武市宋代黄涣墓出土二件纨扇,还有在福州南宋黄昇墓中出土一把团扇,扇面之上绘有桃红色花一朵及残叶若干,这些出土团扇均为青篦扇子,是宋代流行的扇式之一。从实物团扇中很难看出宋元书画扇面的丰富题材和精美创作,现存书面扇面以多为册页装裱的绢本绘画形式流传,在《宋画全集》《故宫书画图录》中归为宋代书画家扇面作品的绘画扇面将近五百件,书法扇面二十八件。绘画题材以山水、人物、花鸟为主,山水、花鸟数量相近,人物相对较少,但不少山水扇面包含点景人物。现存宋代绘画扇面与当时挂轴、手卷形制绘画在题材创作上基本一致。

山水扇面存世数量较多,像北京故宫博物院藏有《青山白云图》绘高山流水、白云明月,一老者坐看山间风起云涌。画面似写唐代王维“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之诗意。人物画扇面内容多样,有高士题材、货郎题材、婴戏题材等,《蕉阴击球图》描绘的是南宋贵族庭院里的婴戏的场景,构思巧妙,情节生动,显示出作者善于观察人物并且捕捉生活细节的能力。花鸟扇面描绘四时花卉及各类鸟兽鱼虫,北京故宫博物院藏《夏卉骈芳图》描绘群芳争艳,馥郁的花香似从画面中扑鼻而来。画家不仅细致入微地刻画出花瓣的纹理和叶片的筋脉,而且在设色上也力求逼真贴切,烘托出群芳的明媚娇艳。

由于团扇尺寸过小,大多数创作中并不能将完整的山川形象融入一个画面之中。对于此时的画者来说,团扇的形制如同一个取景器,他们要将创作的焦点更加凝聚在画面的核心内容上来。从现存的《五云楼阁图》《山居对弈图》《柳溪钓艇图》等作品来看,南宋画家日益关注如何能够在一个边角的空间中将事物的美感表现出来。主要手法便是运用虚实与留白来强化画面感,借以营造意境,“一边一角”“虚多于实”为其特色,这种关注一角半边的构图和取景模式,不仅是团扇形制带来的,卷轴绘画里也能看到南宋绘画强调虚实、留白的构图模式。

除了简约的局部构图,还有画面内容繁密丰富的满画幅全景式构图的扇面作品,从杨万里《济翁弟赠白团扇子一面作百竹图有诗和以谢之》《题刘景明百马图扇面》《题刘景明百牛图扇面》可知此时有“百竹图”“百马图”“百牛图”绘于扇面之上,虽然现今已无法见到这些扇面,但有《百子图》存世,现藏于美国克利夫兰美术馆,画中儿童整100名,且以中间尚留痕迹的扇骨为轴,左右均分,每边50人。这种内容庞大的创作在手卷绘画中也有创作,比如传为南宋杨婕妤作《百花图》,绘寿春花、长春花、荷花、西施莲、兰、望仙花、蜀葵、黄蜀葵、胡蜀葵、阁提花、玉李花、宫槐、莲桃、灵芝等花草十四种,另有天空、红日、祥云三幅,计十七段,每段各有题咏。还有传为宋马贲的《百雁图》,绘雁群迁徙、栖止的场景,大雁数量众多,不至百只。马贲为马远曾祖,在宣和年间任画院待诏,《画继》载其“长于小景,作百雁、百猿、百马、百牛、百鹿图,虽极繁多,而位置不乱。”在这些绘画中,“百”也许非准确数字,但都是描绘众多花鸟集合的绘画内容,并且会在不同形制绘画上进行创作。

这种描绘内容繁杂的扇面还在文献中有记载:“赵千里以团扇用纯青绿写《游兰亭》,于曲水间,安置茂林修竹,叙列七十二贤,并佳。”另外,在《东图玄览》记载:“刘子大藏团扇便面二则,画为李伯时写《西园雅集图》,而米元章作记,字画精妙两极,真希世宝,人间罕有双焉者也。原朱都督箑庵家物,朱病以贻刘子大。元章记字真带行,仅如小指头顶许,画轻着青绿。”除了有绘画内容丰富的扇面,亦有书写内容字数庞大的扇面,因此,扇面绘画书法不会因为方寸间而对描绘对象有所缩减和改变,而是在绘画技巧和经营布局上对画家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方闻教授认为:“12世纪中叶,中国山水画完成了由北宋的雄伟山川向南宋一角半边景致的过渡,倘若大幅立轴最适合表现北宋初期的英雄精神,长卷和叙事画适宜描绘北宋末、南宋初的精致的话,那么,精致的绢质团扇和方形册页则反映出南宋时代特有的敏感。至此,绢本扇面被当成艺术品拿在手上或随身携带,既可以享受其艺术之美,又可以实际使用。”因此,表现风之动感的绘画,是迎合其实际功用又具美感的装饰图像。扇面绘画的创作内容与卷轴绘画并无明显差别,画家们把所有的题材都捕捉到咫尺的画幅中,从神话的故事,社会的生活,人物的动态,到折纸的花卉,栖林的小鸟,无不逼真的描绘出来,以多种多样的手法,体现多彩的自然界和丰富的社会活动。通过宋代扇面绘画,可以看到宋代的山水风貌、花鸟娇容、世貌风情等等,绘画扇面不仅是摇曳生风的器具,也是反映宋代图景的载体,方寸之间描绘大千世界。

《光明日报》( 2021年04月10日12版)

来源: 光明网-《光明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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