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买菜。看到摊位上有腊菜,青枝绿叶地。
很开心地走过去,买了一大把。这些腊菜上有我清脆的童年记忆啊:秋后的大萝卜被奶奶洗净,晾干,整齐地码在缸里,一层萝卜一层盐。吃的时候,在咸菜缸里捞出来,洗净盐水,切成条状。一般情况下,这活儿都是妈妈干,妈妈切得萝卜条,细且均匀。有一次我也学着切,那盘咸菜生生被我切成一盘数学自习:长方形,三角形,棱形,甚至还有圆锥体。摆好碗筷,爸爸喊我:“丫头,把那盘板凳腿端上来。”我纳闷:“什么板凳腿?”一家人都哈哈笑我,奶奶指着我切得那盘菜:“看看你切得萝卜咸菜,四根加上个面,可不就是一条板凳。”我有点不好意思,就去拎香油子:“哈,别管什么形状,放上香油一样吃。”把筷子伸进香油瓶子,当筷子沾满了香油,就撤出来,让那些香油自由落体滴在咸菜盘子里,一滴、两滴、三滴,用筷子搅拌几下,很香的几何体。
但腊菜就没有这样的尴尬。深秋的时候,腊菜成熟,摘掉野草和枯叶,洗净晾干,奶奶就会亲自把它们切均匀,也是一层腊菜一层盐。吃的时候,不用现切,拿盘子盛了就是。摆上桌的腊菜还是绿绿的,挺美,看着就有食欲。在漫长的北方的冬天,天地间很少绿色,一盘绿色的腊菜,养眼养心,不点香油都好吃呢。有时候,奶奶也会炒一盘腊菜咸菜,和鲜肉一起,咸菜的清香和鲜肉的荤香交织成一段美好的味觉,给清苦的日子,抹上一层氤氲的回忆。
奶奶说,腊菜和香椿都是穷人的菜,只用盐拌了就可以吃。有油没油的,日子一样过。我却在奶奶的这一句话里,恍然若悟:简单的都是极致的,香椿是,腊菜也是。这些简单的果蔬,像极了我们社会里的君子,坦荡,简单,索取甚少,奉献却甚多。他们服务于富人,更救济于穷人。地薄栽松柏,家贫子读书。一代代腊菜,一段段黑白岁月里的绿色。
腌黄瓜也好吃,吃的那一股子脆生。一般是那些夏天里没长好的小黄瓜牛牛,在经过了腌制后,却是那么地好吃:废品放对了地方,就是宝贝。
酱瓜豆就有学问了。记得是奶奶和邻家的奶奶学的。邻家奶奶年轻时随丈夫闯关东,年岁大了,落叶想归根,就从东北那嘎达回来了。她会做苞米碴子粥,也会做酱瓜豆。把新鲜的苕瓜纵刨开,切成大小不一的半圆,自家种的黄豆煮熟,放凉。然后一层瓜,一层盐,一层豆,放到大半缸。缸不能太满,留有空隙,密封。一个半月后,酱香的瓜和豆就可以食用了。也是冬天的一种糯香回甘。
那时候,没有大棚,没有反季节的菜,所有冬天的下饭菜都是咸菜。也腌过地瓜,煮熟了,面且咸,给牙口不好的老奶奶吃。还有一种“咸浆子”用面和盐加水拌匀,做馒头的时候在大锅里蒸熟了,也给老奶奶吃,我们小孩子也可以吃点的。
但我们家吃的最多的还是腊菜,因为这个物美价廉。再加一段葱白的话,那就是神仙过的日子了。但吃咸菜,必须多喝水。因为咸菜咸啊,因为盐多。没有盐不仅仅是饭菜没有味道,人们长期不食盐,也没有力气呢。
现在很多养生的书籍,都告诫人们少吃盐。是的,我们的饭菜上可以少吃盐,但我们精神不能没有盐,不能没有咸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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