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黄哲

作为《华灯初上》总制片人兼领衔主演,林心如一定在下一盘很大的棋:她赌的是每一季虽然不完整、不完善,但闪光点也足够保证粉丝不舍得中途弃坑。

第一季华丽的卡司和造型让人足够养眼,以至于足够把人吸引到第二季;第二季则揭开第一季貌似集体恋爱脑的狗血表面,悬疑丛生叫人烧脑,又非得到第三季分解;第三季则将所有的伏笔都触及到每个角色命运的外在根源和内在灵魂,因此,对给出的解释你可以不满意,却不可以不走心。

台北历史(从人世间到华灯初上东北大洪流与台北小时代)(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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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灯初上》前两季问世之后,迅速成为台湾剧的超级明星。由于Netflix国际市场的追捧,第三季上映前连忙追加各语种译配包装工作,以至于让拥趸多等了两个多月。而这期间,正好大陆荧屏也有一部现象级的大作《人世间》。

一个东北一个台北,一个是火热的社会主义建设大洪流,一个是醉生梦死物欲至上的小时代,描写某个特定时代的好作品,总会超越时空的限制。生活在别处的受众会因此感觉到共鸣,甚至将自身缺失、却想要拥有的精神特质,通过作品得到极大满足。这样的作品,我们习惯称之为史诗。

在这个意义上,我们的《人世间》和对岸的《华灯初上》,都算得上当代华语荧屏的平民史诗。尽管在《华灯初上》的编剧杜政哲那里,这样的特质被他定义为“偶像剧”。在这位林心如老搭档的眼中,“台湾剧只有偶像剧和非偶像剧两种”,但好在这一价值观导致“小杜哥”如《光阴的故事》等偶像剧代表作,比华语界其他只求养眼的偶像剧,要耐看和耐嚼许多。

《华灯初上》选取了1988年秋季、发生在台北的一桩案件作为切口,又在之前的几年和十几年的台湾社会做同样的“微创”,每一处开刀点,都是与案情直接或间接相关;至于切面,则是普通人中的一群特殊身份者——台北夜店街的妈妈桑和小姐们,以及她们的家庭、亲友、利益攸关方等的人生。

一向擅长年代剧的杜政哲,选取这个年份恐怕不是偶然的:在那之前,台湾当局刚刚宣布“解严”,之前工业化、现代化的巨大积累,在刺激下厚积薄发,消费社会迅速建立,同时迅速变化的还有社会风气和心理。相信“爱拼才会赢”的台湾人,变得自信和敢花钱的同时,却发现身边各种“富贵险中求”的恶性案件也激增起来。

大历史转型期,变化的就是其中的众生相,以及众生之间的关系。无论刑满释放寻出路、叛逆家庭换活法,还是没有别的生存之道,原本天差地别的几位台湾女性,走到同一间叫做“光”的夜店。和此岸“张华考上了北京大学,李萍进了中等技术学校,我在百货公司当售货员,我们都有光明的前途”的时代风气,可谓琴瑟琵琶各有弦。

详实的田野调查、经历了那个年代的妈妈桑作为顾问,加上选角的独具慧眼、演员演技的集体在线,让“光”女子天团齐齐点亮华灯,每一盏却都是不一样的烟火。

以店里唯二的两个正牌大学生苏妈妈和爱子为例,都是用自己的知识推销酒,爱子作为教授千金,是首先显示自己吃过见过;而贫寒出身、奋斗到今天位置的苏妈妈,则从顾客心理出发,三下五除二搞定了最重要的客人。情敌单挑的时刻,二人虽然剑拔弩张,但彼此依然保留了知识阶层的体面,与其他没受过教育的小姐的交流方式完全不同。

这种兼顾对立和吸引法则的戏剧冲突,显然比只顾一头要高级。而之所以说《华灯初上》一定要看到第三季,也因为前两季主要是将对立尽可能放大,第三季则在夯实对立的同时,完成最终的吸引,也为新的对立做了充分留白。只看第一季,是纯偶像剧,只看第二季,是剧本杀,三季看完,才是部史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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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心如制作人/Rose妈妈桑说要有光,于是有了光。发生在“光”俱乐部的史诗也许短小些,却也每每洋溢着现实主义的诗意光芒。何为现实主义的诗意?这样的人和事如同昙花,却不是空中楼阁,有充分而合理的基础。作为观众和凡俗人,现实生活中基本遇不到、遇到也根本做不到,若是真做到了,恐怕会被别人另眼相待。但在文艺作品中见到了这样漂亮的人和事,明知这概率小到明显高于生活,却因为源于生活而愿意相信TA——起码在我被TA打动的那一刻,一定是这样的。

《华灯初上》的剧名,也正应了这份现实主义的诗意。前两季的剧情,围绕两位妈妈桑之间二十年的姐妹情谊展开。十几岁自己还是个孩子,就出于义气毅然收养了被侵害的姐妹的骨肉,算得上是其中的“爆灯”时刻。而前两季的“华灯初上”,到了第三季就几乎平均一集一个“灯如昼”:为叛逃的姐妹出头打群架,之后还集体唱起台语版的“女子当自强”;被陷害的刑警队长,以亦正亦邪的方式四两拨千斤,把副线案件全部搞定;一切水落石出,墓前阴阳两隔的姐妹谈心和解;真凶投案后最后一次上班,为所有人包括自己和爱人唱起“祝你幸福”……

选取的主人公是欢场中人,地点是销金窟,事件则是命案,《华灯初上》这部史诗堪称非典型。但或正因如此,在面对欲望和丑恶时,也完全不必有偶像包袱,可以突破中国人普遍的审美习惯和心理窠臼。林心如饰演的罗雨浓在监狱门口飞车撞人,“我进过一次监狱就什么都没再怕的”,既是剧中主人公的宣言,也可以看作全剧创作指导思想的隐喻。说起来,这和《人世间》破天荒地安排了一位劳改犯作为史诗主角,有异曲同工之妙。

也有其他追看者,觉得第三季有烂尾之嫌,理由是不够悬疑、不够反转。远超第一、二季之间的空当期,给所有观众造成了一定程度的心理失焦,笔者也是用追看新季和倍速回看前季的方式找回准星的同时,却觉得这样的评价有失公允:

看起来最完美无瑕者,最后却发现悲剧很大程度上是咎由自取;而犯下无可挽回之罪的,却是本性最纯良热心者;道貌岸然的商界大亨和政界精英,却做出了不可告人的禽兽之事,以至于直接改变了别人的命运走向,甚至导致最后的悲剧。如果这都不算反转,那就只有林心如饰演的大女主黑化一条路了。

《华灯初上》从始至终,尽管命运跌宕起伏,三观和行为保持稳定输出的,只有罗雨浓一个。无独有偶,《人世间》里也有这么一位,就是同样经过监狱回炉再造的周秉昆。而“秉昆这人能处,有事真能上”的主语,也可以换成雨浓。如此价值珍贵和性能稳定都如同金子一般的主人公,配角和剧情围绕TA展开叙事曲线,都是最令人放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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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世间》只有一个周秉昆,《华灯初上》却有等量齐观的双大女主。老实说,这种戏最不好写,也最不好演。标榜双大主的作品,相当一部分最后往往还是归于“福尔摩斯 华生”模式的一主一副,其实是瘸腿的。能满足平衡输出强度的,要么是共边的双雄/双骄模式,类似吴宇森的“周润发 李修贤”,要么是福尔摩斯对莫里亚蒂的正反boss终极对决,但这两种模式都有一个共同缺憾:在同一个象限里能量叠加,最终在一个顶点爆炸,体验的巅峰来得快去得也快。

《华灯初上》被人记住,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杨谨华饰演的“苏妈妈”苏庆仪。一开始的完美无瑕,随着剥丝抽茧慢慢展开内在的真实,而慢慢崩塌。对很多观众而言,一开始有多同情,后来就有多恨她。但她也完全不同于中外影视经典中那些最后露出本来面目的大反派:罗雨浓之前所有的幸福几乎都是她带来的,大家可能幸福的基础(这间酒吧)也是拜她所赐;罗雨浓是别人围绕她建立,而苏庆仪则是别人围绕不断打碎重建的她打碎重建,只是别人最终都迎来了重生,而她却不可能再有机会。

其实,这对两生花、双大主,在高度稳定性这一点上并无不同,只是苏的稳定是大家看不到或看不清的。表面上戏份一多一少,但戏份多的那个,大家对TA心里都有数,戏份少的那个,天知道会抛出什么王炸。因此,应当记住“苏庆仪”的,除了观众,应该还有华语电视史。

除了善恶有报的爽感这种朴素价值观的胜利,水落石出之际,花子那句“为什么我的台北和电影的不一样”,和阿达“你记得那个跟班叫什么名字吗”,不知击中多少即便有所防备的人心那最柔软的地方。

一向坚持“偶像剧就是要说出打动人的台词”的编剧杜政哲,这次借女团里最资深的戏骨谢琼煖之口,说出“凶手是谁对我来说一点也不重要啦,其实人生就是这样,一直都在受苦受难啊。什么生老病死的,你只会越来越习惯,而且每个人都一样,不是吗”的丧鸡汤。比起还在风中飘的《华灯初上》第四季,我十分期待他和林心如正筹拍的新戏《有生之年》——因为这部戏的剧情,是要到20年后回看现在疫情下的众生。(黄哲)

来源: 北京青年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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