诱人的不只有鸡蛋糕

周钟声

记忆中童年时代、青少年时代的鸡蛋糕,是老岳阳多姿多彩的糖果糕点和小吃中无与争锋的王者。七毛五一斤,长期以这个堪与猪肉匹敌的傲骄价格,俯视群雄,让那个年代多数的小城居民望而却步。

那些年里,感觉我根本没有过瘾地吃过鸡蛋糕,太贵。而我家条件并不算太差。当时很多家庭都是一个人三十多元的工资,要养活五六个人。我家父母工资加起来有九十元,一家五口,属中等水平,却真的是吃不起鸡蛋糕,连过年家里都很少买过鸡蛋糕。

那时的鸡蛋糕,跟今天街头面包蛋糕店里的鸡蛋糕长得差不多。鸡蛋黄那种金黄色,圆圆的,头大脚轻,色泽内浅外深,看上去焦黄焦黄,能让人瞬间胃口大开。唯一的不同,就是那时的鸡蛋糕油特别重。

岳阳藏在巷子里的美味(诱人的不只是鸡蛋糕)(1)

今天的人们崇尚少油生活,而那些年的食用油,是人们的命根子。我一个发小每顿饭都要舀一调羹猪油拌到饭里吃,否则就不吃饭。因此那时作为王者的鸡蛋糕,都是油汪汪的,像是油里面泡出来的一样,那时别说吃,想一想都很激动。

有一次随外婆去看病人,外婆在十字街的南货商场买了一斤鸡蛋糕做礼物。我站在柜台边上,嗅着鸡蛋糕发出的浓郁香味,看着售货员把油汪汪的鸡蛋糕秤好后,用牛皮纸方方正正包好,系上绳子,上方还压一张印了图案代表喜气的红纸,感觉喉咙里有一只手伸出来,拚命伸向鸡蛋糕。然而外婆硬是没有让我尝一个,贵,缺钱。

老岳阳的副食品称得上丰富多彩,琳琅满目。糖果点心有鸡蛋糕、小花片、猪耳朵、兰花根、花生糖、麻圆砣、寸金糖、牛奶饼、芝麻糕、雪枣、桃酥、交切、酥糖......这些东西当中,好像除了鸡蛋糕以外,就数寸金糖和桃酥贵了,大约是五六毛一斤。其他东西的价格都只及鸡蛋糕的一半,三毛多,因此逢年过节还是能够吃到的,当然基本上限于逢年过节,平时只能消受一些更便宜的东西。

岳阳藏在巷子里的美味(诱人的不只是鸡蛋糕)(2)

最不值钱的是炮米。这是岳阳孩子们的主要副食,贯穿着我的童年记忆。到了七八十年代,炸炮米的师傅一来,家家户户都还用桶子提一两斤米或包谷,在炮米摊子前排起队。砰砰的轰响不断,空气里弥漫了大米或包谷膨化后的芳香。舌头偶尔品到一星星的糖精味,那是吃炮米的最高境界。

偶然帮外婆干点杂活,挑水、买米、拉煤什么的,就会有一两粒薄荷糖的奖励。岳阳自产的薄荷糖,黄澄澄,亮晶晶,表面上还饰以几根白色的细线条,一股清香的薄荷味。一分钱一粒,便宜,没少吃。

过年的时候,家家户户都会在火箱架子的棉被上,摆上几个小盘子,里面装着瓜子花生糖果糕点,主要是待客,自家也不能放开肚皮吃。那时候的人们都重视拜年,相互之间都爱串门,互致问候,聊聊各自的新旧交替。

住在芋头田的舅嗲是南正街百货店专门撕布(卖布)的高级店员,平常从不拿正眼看人,包括老婆孩子和领导,有技术,牛啊!有一次过年跟着外婆去拜年,我看见摆出来的盘子里有牛奶饼。大衣纽扣那么大,厚厚的,鲜浓的牛奶味,很可口,就抓一个放到口里嚼。

岳阳藏在巷子里的美味(诱人的不只是鸡蛋糕)(3)

舅嗲咪着眼睛说:“你吃过了啦,又吃?”确实,头一天我跟他儿子来他家玩,是吃过。可也没规定不能吃第二次呀,而且还是那么好吃的东西。于是感到很委屈,从此不怎么答理这位舅嗲。

六十年代中期的梅溪桥,不,整个的岳阳老城,南正街、观音阁、先锋路、天岳山......即便是标语漫卷,游行不断,可是人们的吃,似乎没受太大的影响。

岳阳,这座洞庭湖畔最大的码头,京广线上的九省通衢,好吃的东西真的太多太多了。“文革”年代,我就曾经在机枪的哒哒声里,上街去打酱油,顺便捡些黄铜弹壳卖钱,根本不晓得怕。

除了糖果糕点,还有不少介于主食和小吃之间的美味,同样让人难以忘怀。那个时代没有城管,摆地摊很普遍。印象中像洞庭路、竹荫街这样的主街,道路两旁也是密密麻麻的地摊。演马戏的、玩猴把戏的、打汽枪的、卖大力丸的......南正街五交化大楼前,一个摆“握力器”的大妈,绝对是那个时代的“网红”。

再就是卖吃食的。

凉粉。一只大木水桶,装一桶白亮亮的熟凉粉。交了钱,卖凉粉的就拿一只碗,用一块薄铁皮,从凝固而柔软的凉粉上均匀地一层层刮上一碗,放点糖或咸佐料,故又称刮凉粉。这个东西到现在还有,被很多写回忆的朋友当作岳阳老城的标配。

车糖菩萨的。用糖稀吹出来的彩色孙悟空,是空心的,可以当哨子吹,吹得叫。另外一种在转盘上转定之后,直接端着勺子将化糖在汉白玉板上做出图案的,更受欢迎,便宜。

岳阳藏在巷子里的美味(诱人的不只是鸡蛋糕)(4)

还有烤壁茴的。在那个时代,壁茴真是一个好东西,甜、香、饱肚、便宜。只是再便宜也不能随心所欲地吃。

吹棉花糖的,一只冰铁桶里装一台机器,嗡嗡的声音传很远。蚕丝样的棉花糖一眨眼就能搅起一大团,大人小孩举在手里满街走,吃是次要,主要好玩。

敲茴糖的。一副箩筐盘箕担子担着大块的、板状的茴糖,卖时用凿子敲下来,很甜,有一股特别的香味。

卖包面的。印象最深的,是一副小巧玲珑的挑子和那个骨头汤加榨菜小葱的鲜香可口。

打住打住,把记忆的空间留给我的老岳阳朋友补充......

在对鸡蛋糕的馋涎与憧憬中度过了我的少年时代。十七岁出门打工,第一次自己花钱买了半斤鸡蛋糕,和两个伙伴饱享了一回,可以说圆了鸡蛋糕的梦。

再后来鸡蛋糕就从神龛上走下来了。八十年代,鸡蛋糕、桃酥这些曾经金贵的点心,被当作寻常之物,在街头巷尾贱卖,一些机关单位的食堂里也有供应,是不是机关里的人,都可以大包小包地买。

然而,纵是如此,我对鸡蛋糕的偏好,仍然不减当年。岁数大了,牙口也不太好,除了主食以外,我的副食主要是鸡蛋糕。小区门口的超市里有专门的面包蛋糕柜,十八元一盒的蛋糕,常带一两盒回来,摆在书桌上。写到夜深一点的时候,吃两三个,很舒服。熟悉的味道,偶尔能让我的思绪回到半个世纪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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