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文译者:江小敏(北京大学),校者:闻中(中国美术学院),由闻中老师授权提供,未经译者、校者同意,请勿转载。文中图片亦由闻中老师在印度拍摄,版权所有请勿借用】。

(续上期)


我们有另一位弟子详尽地记录了我们在那里的时光。我在这里只是想说,那是一个最最美好而深受祝福的夏天。我从未见过导师像那个时候那样。被爱着他的人们绕膝围着,他的状态也是好极了。

我们有12个人。导师灵感泉涌,好似被五旬节的火焰笼罩、触抚。一天下午,他正向我们宣说了弃绝的荣耀、那些穿着赭色袍子的人的无上欢喜与自由,突然,他离开了我们,在很短的时间里,他就写下了那首《托钵僧之歌》(Song of the Sannyasin),关于牺牲与弃绝的深情。我想,在那些日子里,让我印象最深的便是他无限的耐心与温和——就像父亲与他的一群孩子,虽然我们中的不少人,比他的实际年纪还大一些。在教室里,他似乎都在凝视“无限”的面容。一上午的功课结束之后,他离开这个房间,又迅速回来,说道:“现在,我要去给你们做饭了。”要有多大的耐心,他才能站在炉子边为我们这些弟子准备印度的美食啊!最后一次,我们一起在底特律,他曾为我们准备了世上最美味的咖喱。他给到自己的门徒的是怎样的教育啊——光彩四溢的、伟大而博学的维韦卡南达无微不至的服务与照顾!那些时候,他是多么的温和,多么的亲切。他给我们留下了多么珍贵,多么神圣而温柔的回忆啊!

一天,维维卡南达跟我们讲述了他生命中印象最深刻的一个故事。在他孩提时候,他的保姆跟他讲了一遍又一遍,他从不厌倦。我尽量用他的原话来讲:

一个婆罗门去世了,留下他很穷很穷的妻子,还有一个小孩——一个小男孩,几乎还是一个婴儿。因为这个男孩是婆罗门的儿子,他需要接受教育。可是怎么办呢?这个穷寡妇所在的村子没有一个老师,男孩要去隔壁村接受教育。因为他的妈妈很穷很穷,他只能徒步走路到那里。来去之间,小男孩要穿过两个村子中间的小森林。在印度,就像在所有的热带国家一样,上课安排在早上很早的时候,以及临近傍晚时分。因为在高温的白天时分,什么事情也做不了。因此,小男孩去学校或回家,天色都显得很黑暗。

在我们的国家,对于付不起学费的人,宗教的教育是可以免费的。所以小男孩不用交学费,但是他要走过森林,只有他一个人,他便很害怕。他向妈妈求助:“我总是要一个人穿过那个可怕的森林,我心中恐惧。其他男孩都有仆人陪伴,照顾他们,为什么我没有仆人呢?”然而,他的妈妈说:“哎呀,我的孩子!我们确实太穷了,我没有能力指派一个仆人来陪伴你啊。”“那我该怎么办呢?”小男孩问道。“来,我告诉你。”他妈妈说,“你这样做。你的牧牛哥哥克里希那就住在森林里(在印度,所有人都知道,克里希那是牧牛者的守护神),喊他的名字,他会来的,并会照顾你,你便不会孤单的。”第二天,这个小男孩走入了森林,便喊道:“牧牛哥哥,牧牛哥哥,你在那里呀?”他听见一个声音答道:“是的,我在这里。”小男孩便宽心了,不再害怕。久而久之,穿过森林的时候,他常遇见一个跟他一样年纪的男孩,跟他一起玩耍,一起行路,他很开心。

后来,老师的父亲去世了,举行了一个大型追悼仪式,(这种情况在印度很普遍)。所有的学生都在送老师礼物,这个贫穷的小男孩便去找他的妈妈,恳求他妈妈给他买一份礼物,他好跟其他的人一样赠给老师。然而他的妈妈告诉他,她太穷了。他哭了:“我该怎么办呢?”妈妈说:“去找牧牛哥哥,问问他看。”他去到森林里,喊道:“牧牛哥哥,牧牛哥哥,你能送我一份礼物吗?我要送给我的老师。”他的面前便出现了一小罐牛奶。男孩感激地拿过了罐子,去到老师家,站在角落里等待仆人们把他的礼物转递给他的老师。但是,其它礼物远远比他的豪华、精美,仆人看都不看他。于是,他只得开口了:“老师,我这里有一个礼物要送给您。”依然没有人看他。小男孩在那个角落里壮胆之下,再提高嗓子:“老师,我这里有一个礼物要送给您。”老师环顾四周,见到了那份可怜的小小礼物,心中颇有不屑,只跟仆人说:“既然他这样小题大做,接过这个罐子吧。把牛奶倒进一个杯子里,然后让他离开。”仆人接过了罐子,便把牛奶倒进了杯子。

但是,当他倒牛奶入杯子的时候,罐子里的牛奶又满起来,而且始终不能倒完。所有的人都惊呆了:“什么情况?你是从哪里得到这个罐子的?”小男孩说:“牧牛哥哥在森林里给我的。”“什么!”他们都惊叫起来,“你见过克里希那?他给了你这个?”“是的。”小男孩说,“他每天都跟我一起玩。我来学校,他就跟我一起走。”“什么!”他们惊叫道,“你跟克里希那一起走!你跟克里希那一起玩!”老师说:“你能带我们去看看吗?”小男孩说:“是的,我能。跟我来。”小男孩和老师走进森林,他开始像往常一样呼叫道:“牧牛哥哥,牧牛哥哥,我的老师来看望你,你在哪里呢?”没有回答。小男孩呼叫了一遍又一遍,始终没有回应。他哭了起来:“牧牛哥哥,你出来啊,不然他们都会叫我骗子的。”于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了一个声音:“我来到你的面前,是因为你的纯洁,因为你的时辰已经到了。但是,你的老师还要经过许多许多的轮回才能见到我。”

瑜伽大师学习法(独家苏磨瑜伽导师)(1)

在千岛公园过完了夏天,维韦卡南达就去了英国。直到第二年的春天(1896),他又来到了底特律,呆了两周,我再一次见到了他。他的速记员——忠诚的古德温(Goodwin)一起陪同。他们住在黎塞留河(The Richelieu,一架小型的家庭旅馆)的一套房子里,在大客厅授课、讲座。客厅容不下那么多的人群,许多人遗憾地回去了。而客厅、门厅、楼梯、书房全挤满了人。那些时候,他纯然虔敬,如饥似渴地奉爱着神。一种宗教的狂喜占据了他,好像他的心会因为对挚爱母亲的渴望而爆裂一般强烈。

他在底特律最后一次公开亮相是在贝塞尔教会(Temple Beth El),拉比路易斯·格罗斯曼(Rabbi Louis Grossman,斯瓦米热心的追随者)是那里的牧师。那是一个星期天的傍晚,人群是如此的拥挤,我们甚至害怕会出现恐怖事件。黑压压的人群一直延伸到了街上,有好几百人只好放弃了。维韦卡南达举着声音放大器,他讲的主题是“印度给西方的讯息”、“普世宗教的理想”。演讲精彩纷呈、圆融无比。我从未见过他如那个夜晚一般的神采。他的美好里有着非此尘世的东西,好像灵性已经摆脱开了肉身的束缚。彼时,我第一次看见了最后的预兆。多年超负荷的工作已经透支了他的身体,那时就该知道他将不久于人世。我竭力对此无视,但在我的内心里,我是知道这个事实的。他早该休息了,但总觉得不能够停下来。

再一次见到他是在1899年7月。他已经生了重病。也许海上的长途旅行会对他的健康有些好处,于是他从加尔各答乘汽船“宝山号”(Golconda)去了英国。令他惊讶的是,当他乘坐的船只抵达了英国伦敦的蒂尔伯里码头(Tilbury Docks)时,他的两个美国弟子正候在那里。我们被所听到的种种关于他的健康的报道震惊了。因此,当我们在印度的报刊上见到一则关于他某天出航的告示后,我们急忙赶到了另一头去接应他。

他的身形单薄了许多,一举一动看起来就像个男孩。他惊喜地发现了旅途恢复了他的一些能量与精力。妮薇迪塔修女(Sister Nivedita)和

斯瓦米.图里亚南达(Swami Turiyananda)陪同他到了英国。我们在温博尔顿(Wimbledon)的一个宽敞的老式房子里为两位尊者找到了宿舍,离伦敦不远,非常安静、舒适。我们在那里度过了愉快的一个月。

这一次,在英国的时候,他没有做任何公开的演讲。不久,在斯瓦米.图里亚南达和他的美国朋友的陪同下,他又乘船去了美国。我们在海上度过了毕生难忘的10天。每天早上,阅读、阐释《薄伽梵歌》,朗诵、翻译梵文诗句与故事,吟唱古老的吠陀圣诗。风平浪静,夜月迷人,那是何等美妙的夜晚啊!在月色里,导师那庄严的形貌!他在甲板上踱步,不时停下来,与我们说说存在的本质之美。“若摩耶都是如此之美,可以推想它背后的实相,又该是如何地壮丽与完美!”他深深叹道。

瑜伽大师学习法(独家苏磨瑜伽导师)(2)

一个格外晴朗的夜晚,满月当空,金黄莹润。夜色神秘而迷人。在这美好的景色里,他静静地站立着,啜饮着,好一会儿。突然,他转向了我们。“为什么还要朗诵那些诗歌呢?那里,”他指着大海与天空说道,“这存在本身才是诗的本质、诗的精华啊!”

我们很快到了纽约,只是太快了。跟导师在一起的亲密而欢乐的10天,令我们永远感念不已。再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便是在1900年的7月4日。他来底特律拜访朋友,做短暂的居留。

那时候,他变得非常消瘦,近乎飘渺——不久,那个伟大的灵魂就要从尘土里解放了。我们还是不愿面对这个悲伤的现实,犹然抱着一线希望。

此后,我再也没能见到他。但是,在他永远离开我们之前,其它的弟子有幸去印度与他共处几个星期。我不能去想象那些特殊的时刻。懊悔与悲伤一直伴随着我。但是,在痛苦与忧伤的厚厚的尘土之下,是无际的平静和喜悦的觉悟——一个伟大的灵魂,他的确真实地来到了人间,为人们指明了“道路、真理与生命”。当我意识到,我自己居然有幸在这样一个大写的灵魂的直接影响下,在每一个崭新的日子里,可以发现崭新的美好,意识到尊者的这些意味深长的教导,并深入冥想所有这一切时,我甚至相信,我确实是听见了一个声音,它说:“把你脚上的鞋子脱下,因为你的双脚站立着的,即是神圣的净土。”

M.C.F

密歇根,底特律

1908年


校对者:闻中简介

闻中,浙江省永嘉人,哲学博士,中国美术学院副教授,中印古典思想研习者。兼任浙江省“老子研究会”副会长,中国《瑜伽》杂志顾问,中国美术学院“国学导师”,浙江省图书馆“文澜讲坛”客座教授,“苏磨瑜伽”高研班导师等。主要著作有:《梵.吠檀多.瑜伽》,《梵学与道学》,《印度生死书》(译著),《太虚大师演讲录》(编著),《道德真经集注》(编校)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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