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两年,戛纳把金棕榈奖颁给了亚洲导演。

去年是是枝裕和的《小偷家族》。

今年是奉俊昊的《寄生虫》。

又一部说了大实话的韩国电影(韩国电影有这种人)(1)

回想起来,我们的金棕榈已经是 26 年前的事情了(陈凯歌《霸王别姬》)。

近年偶有一部进主竞赛,就已经恨不得喜极而泣。

21世纪这近20年,东亚三国中,尤以韩国电影发展最快。

且越来越猛,佳作频出。

奉俊昊、朴赞郁、李沧东... 单拎出来都是以一当百的悍将。

今天鱼叔就来聊聊这其中的佼佼者——

奉俊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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粗暴来讲,艺术片导演有两种创作观。

一种,如侯孝贤,「背对着观众创作」。

即从导演的自我表达和审美出发,避免受观众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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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孝贤《刺客聂隐娘》

二种,如是枝裕和,「拍电影的目的是跟观众交流」。

他希望借助电影这个载体,跟大众产生对话,很在意人群的反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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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枝裕和《小偷家族》

这两种创作观,没有孰优孰劣。

前者确保了导演的独立性,不让市场侵蚀艺术表达;

后者有利于提升艺术片的生存状况,帮助影片获得更大的关注度。

每一个导演心底深藏的梦想,就是兼顾艺术性和商业性。

既牛逼深刻,又广受欢迎。

既得到圈子内部认可,又赚地盆满钵满。

人生赢家本家了。

能做到这一点的导演寥寥无几,奉俊昊却玩地炉火纯青。

他目前总共产出 6 部长篇作品:

鱼叔喜欢奉俊昊的作品,主要有以下几点理由——

其一,奉式幽默。

他选取的题材一般很沉重,对准社会阴暗面,妥妥的南韩黑子

但观感并不压抑。

小插曲妙趣横生,没有明确意义但颇具玩味。

最常被提起的,是「腾空飞踢」。

整个身体抬起来,双脚并拢飞踹,粗暴有力,恣意活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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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常常摔倒

《杀人回忆》里验尸官和鉴定科连滚带爬登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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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江怪物》本想耍官威的公务员摔倒后,赶紧叉腰假装刚刚什么事儿都没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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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连动物也不例外。

汉江怪兽也是哗啦啦啦滚下岸堤,《玉子》里的野猪总被绊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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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摔倒场景太多,法国电影人还专门写文章论述,称其为「脱离的艺术」。

奉俊昊的细节,是极其生活化的。

《杀人回忆》的第一个镜头,小男孩在稻田里抓蚱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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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是尸体现场。

饼叔宋康昊来这里查案,小男孩就一直学他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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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皮一下」,初看蠢萌,再看机械,后续品味则有点惊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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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伙人田间查案,站着看资料不行,亚洲蹲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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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把村里的智障当做嫌疑犯抓起来,一言不合殴打逼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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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点时,又能一起吃炸酱面煎饺。

「你多吃点啊」像是招待客人。

收看黄金档电视剧齐齐哼片头曲,其乐融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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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江怪物》里饼叔是个好吃懒做的中年颓,以开小卖部为生。

父亲找客人零钱时,把饼叔的头拉起,从脸上一块一块抠出硬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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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纯美丽的女孩,坐在江边草坪,头戴耳机听音乐,用发卡把指甲缝里的泥垢挑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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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感觉身后有骚动,下一秒侧头察看时,瞬间被怪物整个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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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细节,太生活了,也太惊艳了。

奉俊昊绝对具备侦探式的敏锐观察力。

其二,不懂社会学的导演不是好编剧。

「个人永远是被时代绑架的人质」。

奉俊昊自述在初三就立志当导演,但本科却选择延世大学社会学专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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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就是因着一层学科背景,他的作品,绝对不会局限于某个空间或某几对人物关系,而处处散逸结构性的纵深视角

而且他还是编剧,彻彻底底的作者导演。

阶层问题、贫富差距、官僚主义、世界末日...

无论是复刻真实历史时刻(《杀人回忆》里的 1983 年),还是构想世界末日(《雪国列车》里马基雅维利式的统治理论),他都在借助个体的伤口去质问社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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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国列车》

他既为小人的鸡零狗碎着迷,也藏不住剖析宏大命题的野心。

《杀人回忆》里饼叔和绅士警探争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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饼叔是老大粗,靠拳头和腿脚办案,首尔警探则善用推理。

「美国领土那么大,如果不用头脑的话实在管不完,所以 FBI 那些王八蛋没有别的选择。但我们韩国警察,用两只脚就可以跑遍全国,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们的领土就跟我的老二一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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粗俗的吐槽里,隐藏的是身为小国百姓的不满与恐慌。

再结合当时的国际历史背景,这句话就颇内涵了。

其三,手术刀式的冷静。

韩国电影有着悠久的「恨文化」传统。

严格的等级观念,社会财富聚集在少数财阀手中、南北韩军事对峙...

底层人很难通过自身努力改变社会地位,始终困顿于无法排解的怨恨当中。

朴赞郁的复仇三部曲,李沧东的《燃烧》《绿洲》《薄荷糖》等,均是主人公遭遇了巨大不公,影片氛围缠阴云密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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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亲切的金子》 下:《老男孩》

奉俊昊的叙述主体,大多是没什么文化的老百姓

小镇警察、零食铺小老板、残障青年、山区儿童...

畸形的个体,是病态社会最直接的反应。

但他从不一味卖惨,反而赋予他们生龙活虎的性格特质。

就连《母亲》里的智障杀人犯,也是找来俊美的元斌扮演,形容他「有着小鹿一样的明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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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奉俊昊对底层抱持怜悯,但也丝毫不圣母,该讽刺的时候绝不手软

被压迫的一方并非全然纯良。

《雪国列车》里末等车厢的人民,每天高负荷劳作,被迫吃蟑螂制成的食物,极端情况下为了充饥而自相残杀,异化成食人的野兽。

同样是智力低下患者,《杀人回忆》里是个被冤枉惨死的无辜可怜人,到《母亲》里就成了真的杀人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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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杀人回忆》 下:《母亲》

看,他如此冷静,不偏不倚。

手法这么犀利狠辣,奉俊昊本人一定很高傲吧?

就像那些传说中的天才导演们,没有剧本没有分镜,凭借突然的灵感和奇想创造杰作?

并不是。

但凡跟他合作过的人,都会说他无比温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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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来不对演员进行负面评价。

常常用这样的句式进行沟通「刚刚那一遍很棒,但如果再 XX 一点的话就更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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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里金惠子被扇耳光的戏份是真打,整个人被扇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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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被哄着拍了不下 20 遍,也没有不开心。

金惠子也凭借这个角色,拿到了 13 个奖项提名。

奉俊昊的别名是「奉细节」(Bongtail)。

在实拍之前,每个镜头都预先亲自画好了分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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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剧本时看的资料厚厚一摞。

裴斗娜说,奉俊昊是个手机成瘾者,闲暇时一刻不歇盯着手机。

起初她以为导演在跟谁聊天,后来发现他是在做笔记。

他跟大卫·芬奇很像。

艺术家的品味,工程师的思维。

提前周密计划,实践中一遍又一遍地重复,查漏补缺臻至完美。

有人说,这次的金棕榈颁给的不仅是奉俊昊个人,更是整个韩国电影界。

1999年,韩国政府修订电影振兴法,施行分级制,成立民间电影管理协会「韩国电影振兴委员会」。

这一年,奉俊昊刚好30岁,正在拍摄他人生中的第一部电影《绑架门口狗》。

也正是这一年开始,韩国电影开始腾飞。

2002年,韩国导演林权泽凭《醉画仙》,荣获戛纳最佳导演奖。

2004年,朴赞旭凭《老男孩》,获得戛纳评委会大奖。

2007年,全度妍凭《密阳》,获戛纳最佳女主角。

2018年,李沧东凭《燃烧》,以3.8分(满分4分)刷新戛纳影史场刊最高分。

到今年,奉俊昊终于摘下戛纳金棕榈。

引得韩国总统文在寅都发文祝贺,称这是无上的荣耀。

韩国电影用20年,从无到有,交出了一份靓丽的答卷。

而奉俊昊正是见证者。

奉俊昊的成功,韩国电影的成功,是搭乘了整个成熟的工业体系。

分级制度和充分的市场竞争提供了滋养和动力。

见贤思齐焉,见不贤而内自省也。

东亚电影,韩国先行。

于我们而言,未见的不是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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