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日战争前夕,邓颖超化名李知凡太太,在北平西山疗养院疗养时,与同室病友胡杏芬结下了深厚的友谊。这便是著名的散文《李知凡太太》的缘起。该文的作者胡杏芬,是出生浙江的才女,她短暂的一生注定是不平凡的。

余姚才女

1914年2月28日,在浙江省余姚县乌山上六房村(今属慈溪市横河镇相士地村)的胡家,第三个女儿出世了。喜滋滋的父亲来到庭院,见杏树枝头含苞欲放,灵感顿生,给女儿取下了芳名:杏芬。

胡杏芬十一岁时,父亲就病故了。守寡的母亲靠祖上留下的产业,把三个女儿抚养成人。

我是周恩来妻(我是周恩来妻)(1)

胡杏芬的母亲是个佛教徒,为人温良和顺,少言寡语。虽没有什么文化,识字不多,但思想明达,知事明理。她支持女儿外出读书,希望她们知书达礼,成为有用之人。

1932年秋,胡杏芬考上了清华大学,回报了母亲含辛茹苦的养育之恩。

这一年,清华大学各系从全国各地赴北平报考的考生中,总共录取了约300名新生,其中女生只有28名,胡杏芬名列其中。

汽笛长鸣,火车带着兴奋的胡杏芬,带着亲人的嘱咐,驶过贫瘠的大地,来到北平。

胡杏芬考上的是清华大学外国语文系。在清华大学,她感到置身于一个陌生而又新奇的天地。胡杏芬很少上街,总是在宿舍和图书馆看书。为了找到座位,她常常早早来到图书馆门前,等待开门。勤奋的学习,使胡杏芬的文学才能提高很快,学习成绩经常名列前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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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华园是宁静的,但胡杏芬和同学们的心却很难平静。“九一八”以后,日本帝国主义加紧了对中国的侵略,东北全境沦陷的国耻,像一块秤砣,日夜压在人们的心上,每个爱国者的心头都蒙上了一层阴云。有一次,学校邀请了参加抗战的前线将士到学校作战况报告,胡杏芬听得热血沸腾。会议一结束,她便与陈明绍等几个年级委员商议,决定立即组织全年级同学赴密云县修路,以实际行动支援抗战。

到密云后,全体同学顾不得休息,立即在当地驻军的指导下,投入了紧张的修路劳动。胡杏芬挥动镊头,纤嫩的手上磨起了血泡,她全然不顾。

“杏芬,歇一歇!”

“歇什么?”她眼一瞪,然后又乐呵呵说,“来,大家唱支歌,我起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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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个充满了民族危机的时代,一个热血青年,必须不尚空谈,必须是一把实干的锄头。

冬去春来,转眼到了1934年。

过度的用功,较低标准的伙食,使胡杏芬的体质不断下降。在一次受凉以后,胡杏芬连续咳嗽近半个月。最终被确诊为肺结核病!

经过校医院一段时间的治疗,仍不见多大好转。疾病迫使胡杏芬辍了学。疾病的折磨加上停学的苦闷,如雪上加霜,胡杏芬又得了神经衰弱症,使她万分痛苦。

病中的胡杏芬想家了,她坐上了南归的火车。

回到余姚,胡杏芬先在余姚惠荣医院治疗,以后住在故居“雾月轩”休养。在当时的条件下,医生治疗肺结核病提倡静卧休息,甚至连书也不能看。对一个充满青春活力、充满幻想的年轻姑娘来说,被病魔整天缠在家里,困在床上,内心的冷清和孤寂是可以想见的。

以后,她来到杭州葛岭疗养院医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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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岭山,傍着西湖,站在山上,可俯视西湖全景。这里,去孤山、白堤散步也十分方便。然而,胡杏芬却无心观赏,她感到生活寂寞。纵然是西湖秀美的景色,也没有改变她的心境。久病使她消沉,陷于孤独,失去了生活的乐趣。

我的太太

1937年春夏之交。因北方气候干燥,有利于肺病的治疗,胡杏芬又来到北平,在西山福寿平岭疗养院住院治病。这里环境幽静,景色宜人。胡杏芬和一个叫“李知凡太太”的人同住一个病房。

朝夕相处,两人很快结下了亲密的友谊。李知凡太太亲热地叫胡杏芬为“小猫”,胡杏芬称呼“李知凡太太”为“我的太太”。

胡杏芬在《李知凡太太》中写到这样一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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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太太托人买了本《西安半月记和西安事变回忆录》,我们两人气也懒得喘地抱着看完。

““你不知道我看那本书时的心是多么特殊地兴奋呀!’最近,她和我会见时,那么说着。”

身处平静的西山疗养院,邓颖超的心中却是波澜阵阵。时局发展得很快,华北局势瞬息万变。由西北大联合演变成的扭转时局的西安事变,推动着中国共产党倡导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局面的逐渐形成。这种种事变中到处都有周恩来的身影浮现,都有他的智慧在闪光,身在疗养院的邓颖超,越发思念起周恩来了。

胡杏芬在《李知凡太太》中说:“太太他们夫妻间的感情似乎很好,她对于我们成长了的小姐们总是三番四次地劝我们结婚。她常称赞她先生的美貌,浓眉毛,大眼睛,高个儿,阔肩膀,她更常称赞她先生的聪明、能干、有气魄,并且有爱国思想。无论什么时候,一提到她先生,美满的意态充分显露她对于婚姻的满足。”

胡杏芬绝对不会想到,这位被“李太太”深爱着的李知凡先生,就是不久前在西安古城中纵横摔阖、力挽狂澜的著名中共领袖周恩来,而眼前这位聪明温柔、大方得体的“李太太”,就是名闻遐迩的邓颖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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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杏芬并不知道“李知凡太太”的真实身份,她只是觉得这位室友是一个难得的好朋友。

“有一次,太太没有同我说明就跑到坡下刘奶奶家里去玩了。我从新屋找到旧屋,只喊着:‘我的太太。’王小姐笑我才几分钟不见太太,就好像难挨辰光似的,将来跟爱人在一起更不知怎样亲热呢!”

“李知凡太太”举止大方,平易近人,风趣乐观,具有卓越的见识。她还常和大家谈谈抗日战况和国家大事,她的到来,打破了疗养院的沉闷空气。李太太博学、友善、待人热忱,很快得到了医护人员和病友们的一致赞誉。李太太对待工役和乡下人的平等、甚至带着几分谦恭的态度,引起了胡杏芬的暗暗思索和感佩。

“李知凡太太”的一言一行,给了胡杏芬巨大的鼓舞。她开始从萎靡的精神状态中振作起来。

抗日战争爆发以后,战事日紧。一天,李知凡太太对胡杏芬说:“知凡先生来信了,要我绕着平绥铁路转回西安去。”胡杏芬听说“李知凡太太”要走了,心中恋恋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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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细雨蒙蒙的早晨,“李太太”终于披着她那件咖花鸡皮皱旗袍,来和胡杏芬等病友告别了。胡杏芬拉起“李太太”的手,轻轻地吻了两下,与“李知凡太太”依依惜别。

老友重聚

“李知凡太太”走后不久,胡杏芬与同学和病友结伴离开了北平,绕海登陆,辗转来到抗战时期的“陪都”重庆,寄寓在回怡山庄的大姐家里。1937年冬,一天晚上,在银行做事的大姐夫从外面进来,交给胡杏芬一封信,信封上写着“邓缄”。

谁写的呢?胡杏芬交往的人当中,没有姓邓的呀!展开信纸,她一眼看见了开头的称呼:“亲爱的小猫。”

是她!李知凡太太!胡杏芬赶紧反转信来看,只见署名是“邓颖超”。

但她依然不知道邓颖超究竟是何人。一天,胡杏芬在看书时,在一篇文章里,又一次看到了“邓颖超”三个字,再仔细一看,底下括号内清清楚楚注有四个字:“周恩来妻。”

闷葫芦打破了,“李知凡太太”读《西安事变》时的激动神情等许多事情令胡杏芬恍然大悟。胡杏芬惊讶,欣喜,久久地沉浸在激动之中。

1939年,邓颖超来到重庆八路军办事处。她得知胡杏芬也在重庆,就主动与她取得了联系。

“我的太太!”

“小猫!”

两人久别重逢,分外亲切。胡杏芬十分激动,感到有许多话要对邓颖超讲。交谈中,胡杏芬才知道,邓颖超离开疗养院后,以李知凡太太的身份住在北平地下党员家里,不久就赴武汉与周恩来一起从事革命活动,并在那里给自己写了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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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重庆与邓颖超相遇,胡杏芬又高兴,又兴奋。这年初春,她回忆在西山疗养院那段难忘的时光,满怀激情地写下了《李知凡太太》一文。

一天,与邓颖超相见,邓颖超问胡杏芬:“小猫,想见见周恩来吗?”

“太好了,什么时候去?”谁不想见这位具有传奇色彩的革命领袖呢?胡杏芬有点迫不及待了。

终于见到了。浓眉大眼,仪表端庄,气度非凡!

“你怎么老盯着我看啊?”周恩来问。

“听人说,您的眼睛特别厉害,我看了半天,怎么倒觉得挺温和的呢?”

胡杏芬的话,惹得周恩来笑了起来:“对于敌人来说,我的眼睛是厉害的,因为我要尽可能看穿他们的阴谋诡计,可对于朋友,我要尽可能看到他们的理想、要求和困难,努力团结帮助他们。”

胡杏芬几乎每周都去周恩来、邓颖超的寓所,听周恩来讲抗战的形势,讲民族前途和青年的责任。邓颖超也多次去看望胡杏芬。在周恩来和邓颖超的启发下,胡杏芬的思想进入了一个新的境界。

从周恩来、邓颖超身上,胡杏芬看到了国家和民族的希望,她坚信他们是“领导群众,拥护抗战,为民族谋福利的大中华的好子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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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恩来看到胡杏芬的进步,非常高兴,知道她俄文很好,就介绍她到当时苏联驻中国大使馆工作。对此,胡杏芬十分感激,有了工作,生活变得充实和有意义了。

在重庆的这段时间里,胡杏芬在工作之余,常常带着自己写的散文和诗去找周恩来夫妇,请他们指教。同时,也向他们坦露自己的思想。在与两位伟人交往的日子里,生活变得充满了阳光。胡杏芬对中国共产党的认识也不断加深。终于,她庄重地递上了入党申请书,向中国共产党捧出了一颗火热的心。

然而,病魔又一次向胡杏芬伸出了魔掌,胡杏芬又一次被病魔击倒了。听说胡杏芬又病了,周恩来、邓颖超很着急,他们曾一起前往看望。胡杏芬挣扎着想下床,然而,她已经力不从心。

1940年,秋风萧瑟。年仅28岁的胡杏芬被无情的病魔夺去了生命,一颗小小的星过早地陨落了。

她被安葬在歌乐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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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恩来夫妇听到噩耗,深感痛惜。一个深秋天气,他们来到歌乐山,站在胡杏芬的墓前,面对一杯新土,默默地伫立良久。

后来,周恩来与邓颖超商议,要在胡杏芬的墓前立一块碑。他们请来石匠,以“李知凡”和“李杨逸”的名义,给胡杏芬刻了一块墓碑,表达对这位不幸早逝的年轻女子的悲悼。但是,由于形势发生了重大变化,国民党掀起了第二次反共高潮。国民党特务的监视更加严密,他们的行动受到限制,为胡杏芬立碑的愿望未能如愿。

1984年,浙江人民出版社出版了《李知凡太太》一书。著名的书法家、社会活动家赵朴初先生看了《李知凡太太》以后,深受感动,写下了这样一首诗:

略无渲染感人深,四十年前纪实文。

忘我虚怀能爱众,多才遇事每留心。

和风化雨苏枯稿,朗月明霞启晦昏。

目注瓣香思颂祷,参天松柏荫千春。

胡杏芬的丰碑,不只建在歌乐山一处。对此,若胡杏芬九泉有知,一定会感到欣慰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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