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鲵是哪里的一级保护动物 野生娃娃鱼踪迹难觅(1)

大鲵是哪里的一级保护动物 野生娃娃鱼踪迹难觅(2)

连南大鲵。

大鲵

两栖动物

国家二级重点保护野生动物

连南大鲵省级自然保护区

从香坪镇上驱车前往深山密林里的广东连南大鲵省级自然保护区,海拔一直在上升。盘石村藏在群山之间,道路一旁松树掩映着远处的油菜花,新播撒的花生冒出新芽,稻田连绵至山脚。

继续往前,是藏得更深的排肚村,经过排肚小学,水泥盘山公路的宽度变得只能容下一辆汽车通行,我在心里暗暗祈祷千万别会车。

出发前,保护区管理处的工作人员特地提醒我们的司机,“有些山路一手开不过来要两手”。沿溪而上,山路也越发陡峭,而这对于有着20年驾龄、开过川藏线“天路七十二拐”的司机来说还算得心应手,甚至还停下车来喝了一捧山泉水。

手机信号不知道从哪开始就消失了。在山路行驶了半个小时,一栋三层白色大楼出现在右侧视线里,也是水泥盘山路的尽头。车亦行至它的此行海拔最高处,我们终于来到连南大鲵省级自然保护区综合楼,这是我们此次寻找大鲵的起点。

初见大鲵

看起来行动缓慢,实则牙尖嘴利捕食快准狠

“其状如鮷鱼,四足,其音如婴儿。”《山海经》中对大鲵的记载,也是“娃娃鱼”名称的由来。

大鲵是体型最大的两栖动物,最长可超过1米,指、趾前五后四,体表光滑,布满黏液。身体背面为黑色和棕红色相杂,腹面颜色浅淡。大鲵寿命在60年左右,也有的超过上百年。

1988年大鲵被列为我国国家二级重点保护水生野生动物,2021年最新公布的《国家重点保护野生动物名录》中,大鲵野外种群继续被列入国家二级重点保护野生动物名录。

为做好大鲵的保护工作,全国各地已建立53个涉及大鲵保护的自然保护区,广东连南大鲵省级自然保护区是其中之一。同时,连南是目前广东省唯一能确认的大鲵野外分布点,是全国野生大鲵种群的最南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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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鲵喜阴,白天也会躲在岩石底下。

保护区总面积1494.3公顷,分为核心区、缓冲区、实验区,每个区各设一个监测点。综合楼位于缓冲区和实验区交界处,是基础设施最好的点位。

郑寿松已经在综合楼等候我们多时,他是连南大鲵省级自然保护区的一名巡护员,2008年开始在保护区工作,可以说是“元老级”巡护员,对保护区的历史和变化如数家珍,如今他也负责科普宣教方面的工作。松哥热情开朗,相机从不离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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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寿松。

综合楼后边有一间小房子,这里养着三四条娃娃鱼,都是从保护区外救护回来的,待其康复后再放归野外。2021年8月,排肚村村民邓三贵在自家农田发现一条大鱼,捉回家后发现这鱼不普通,便马上上报。松哥说,果然是娃娃鱼,差不多两斤重,我们的同事把它接回来,还给了村民200块钱奖励。

“可能是从保护区顺着溪流游到田里的。”连南属亚热带季风气候,夏季高温多雨,降水一集中,山里的溪流便从高山深涧一泻而下,体型尚小的娃娃鱼就容易被冲走。而那些有经验的大鲵,听到震动后会爬上岸躲避洪水,更大条的则会躲到更深的潭里,洪水也冲不走。

松哥用高锰酸钾清洗了一遍救护室,地面染上了鲜明的紫红色。室内的两层养殖池,内外都贴着光滑的瓷砖,要看到养在“二楼”的娃娃鱼,需爬上靠着墙的小楼梯,而此时它们正慵懒地蜷缩在池子的角落,一动也不动。

“娃娃鱼也会打架,饿的时候甚至还会吃同类”,松哥跟我们说起他曾经看到的一幕,“两条娃娃鱼在池子里凶猛地互相撕扯,打得特别厉害,其中一条腿被咬伤了,一大半都被扯下来,这个时候千万不要用手去碰它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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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上山巡护,郑寿松都会带上相机。

别看娃娃鱼行动缓慢,捕食、咬人的时候也是快准狠,用松哥的原话就是“它的牙齿跟鳄鱼一样,又尖又密”。一次,松哥在给池子里的小娃娃鱼喂食时,也不知道怎么的,它突然咬上了松哥的手指,松哥可吓坏了,被娃娃鱼咬到可不得了,当即把它甩开,结果自己一扭,从“二楼”摔了下来。

初见大鲵,我便觉得这是一种低调安静的生物,什么时候可以听到它的叫声呢?松哥笑说,自己去给村小的学生做科普的时候也被问到过,他这么跟学生解释:“一般在6、7月份,它们找男女朋友的时候才会叫,洪亮大声,就是母的,声音低沉一点的,就是公的”。

野生大鲵

20世纪90年代常见,如今踪迹难寻

大鲵在我国分布范围较广,主要分布在长江流域及黄河、珠江中下游的支流中,贵州、湖南、湖北、四川、陕西、山西、河南等18个省区均有分布,从海拔几百米的丘陵地带到4200米的高山都可见到它的踪迹。

然而,大鲵野外种群数量却不容乐观。据估计,自20世纪80年代以来,原生中国大鲵的种群数量已下降80%甚至更多。我国于1998年将其列为二级重点保护动物,被濒危野生动植物国际贸易公约收录,2004年世界自然保护联盟将其列为极危级别动物,2012年已位列全球进化地位最独特和最濒危两栖动物名录,这意味大鲵野生种群面临即将灭绝的概率非常高。

数据显示,2013-2016年,中外多国研究者花了四年在中国97个县的可能栖息地搜索,只在4个县找到了24条野生大鲵。在20世纪90年代,连南大鲵保护区成立之前,野味成风,大鲵曾经历了一个被捕获高峰,被村民卖到市场,或者被村民晾成鱼干食用。

结果很明显,大鲵资源已经显著减少,市场价格继续攀升,2005年前后达到四五百元一斤,已经是20世纪90年代前价格的150多倍。巨大的利益诱惑,对当地的大鲵资源不能不说是一种巨大的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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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南大鲵省级自然保护区内,蕨类植物肆意舒展着。

一位上山采茶的村民跟我说,他小时候跟着家里大人进山,经常能看到水里有一两条娃娃鱼。1991年,他正好12岁,姐姐看到娃娃鱼便伸手去摸,结果被娃娃鱼反咬一口,鲜血淋漓。“我爷爷搞了一点中药,一直包了差不多有半个月才好,只不过那一节手指不见了,当时就被咬断了”。然而进入21世纪,他再也没有见过野生娃娃鱼。

据2004年的科考调查资料,保护区的大鲵种群中有成年个体,也有未成年个体,说明该大鲵种群还是一个繁殖种群,只要通过保护,该大鲵种群是可以恢复和发展的。2005年,广东省渔业专家在保护区里发现两条野生娃娃鱼。2018年,管护员邓福友在三家冲河巡查监测时,诱捕到两条野生娃娃鱼。

保护区深处有两条溪流,万坑河与三家冲河,挟裹着最纯正清冽的山泉,沿着山涧而下,交汇于山脚下的排肚村,兜兜转转最终流入西江。保护区缓冲区的监测点设在万坑,核心区监测点设在三家冲。

“大鲵怕光喜阴,都是夜晚出来捕食。它还是‘近视眼’,基本上是像守株待兔一样,捕食小条的鱼,它就一口吞下去,碰到大条的,它就会翻滚起来,很凶猛的。”

尽管在保护区工作了十多年,松哥也没有发现过野生大鲵,这也跟大鲵的习性有关——大鲵主要偏向于水较深、洞口较窄、水流缓慢和河底组成为卵石的生态环境,作为夜行性动物,大鲵白天都栖息在岩洞里、巨石下。

邓福友也表示野生大鲵很难观测到,“因为我们每天晚上8点巡逻的时候,大鲵还不出来,有时候最晚11点收工,大鲵凌晨两三点才出来也不一定。”

跋山涉水

巡逻助理“小黄”,追小鸟赶野猪

事实上,为增加大鲵种群数量,从2008年起保护区就多次进行大鲵种群重建、增殖放流。在万坑监测点,保护区建造了仿生态池,从经过农业部审定的珍稀濒危水生动物增殖放流苗种供应单位引入大鲵进行放生,增加保护区内的大鲵种群数量,同时持续进行监测。

综合楼旁边有条小道,这是前往缓冲区万坑监测站和核心区三家冲监测站的唯一一条路。4月初的广东渐渐入夏,午后只穿一件短袖便已十分舒适,但在山上还是得披一件外套。松哥挎上相机包,侧兜插上一瓶矿泉水,带我们前往万坑监测站。

这条石板铺成的路2017年才修建好,蜿蜒而上,左侧斜坡种满笔直高耸的松木,右侧一条宽约30cm的沟渠沿着山体而下。

“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取之无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而吾与子之所共适。”清风拂山岗,让人不禁打心底里感恩大自然的馈赠。

阳光透过繁密错乱的树叶缝隙,错落的光点打在石板路上,嫩绿的小草穿过层层铺盖着的褐色杉木针叶,茎叶上的细毛根根分明。树与树之间,蕨类植物肆意舒展着,初生的蕨叶细长呈Y字形,淡黄色绒毛加身,在阳光下晶莹剔透,如一根根荧光棒,在一片翠绿的底色中显得格外耀眼。越往上走,路面青苔越来越多,水流声也越来越大,一道小瀑布飞溅而下,汇入沟渠中。

“这条沟渠是保护区出钱建的,供村民们灌溉农田”,松哥说,保护区成立之前,村民们靠山吃山,以砍树为生,虽然也会种一些,但要恢复到原先的生态,还是需要不少时间。随着市场木材需求量下降,砍伐成本增加,收益不断下降,很多村民选择外出打工。

保护区成立之后,封山育林,也给了当地村民一些补贴。因此为了最大限度保存好大鲵及当地野生物种的生存环境,管护员一项很重要的任务便是巡护山林,以防有人偷伐树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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巡逻助理“小黄”。 郑寿松 摄

上山路上,我们正好遇见了换班出来的管护员唐春荣,他背着被褥枕头,从万坑监测站换到轮值综合楼,中华田园犬小黄从他身后蹿出,又飞快地跑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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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护员唐春荣背着被褥枕头,从万坑监测站换到轮值综合楼。

“小黄可厉害了,跟着我巡逻的时候,赶走野猪”,春荣叔说。小黄总喜欢跑在他前面,这里闻闻,那里嗅嗅,偶尔还钻到林子里追小鸟。小黄也喜欢跟着松哥,“冬天河边都结冰了,它跑得快,总会等我。”几年前,由于心肌梗塞,松哥心脏做了支架,但他一直活跃在山林里,“爬6个小时山路不成问题”。

一路上,松哥都在拍照,路边的野草、潺潺溪流、漂着的落花、飞过的鸟儿,甚至还有沿途的蜘蛛网,都被他记录下来。得空他会把图片修好,做成视频,发到自己的抖音上。

仿生态池

记录水温、气温,食物用盐消毒

走了接近40分钟的山路,我们终于到达万坑监测站。这是一栋两层小楼,万坑河从旁边淌过,河里很多巨大的石头,爬满青苔。河水沿着导管进入过滤池,再流入仿生态池中。

“河里能看见大鲵吗?”看着那些巨石与深潭,我感觉大鲵就藏在那里。“运气好说不定能看见。”松哥说。

可是大鲵是何其敏感和谨慎的一种动物,白天在仿生态池里,我们也没能瞧见它们的踪迹,更别说生活在溪水中的大鲵,与石头融为一体的肤色是最好的掩护,如果它不动的话,很难被人发现。

夜幕降临,松哥和邓福友开始准备给仿生态池里的大鲵喂食。鱼肉解冻后还得用盐消毒,搅匀后,再把水倒掉,他俩戴着头灯,把鱼扔到仿生态池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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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松哥和邓福友开始给仿生态池里的大鲵喂食。

幸运的是,我们的镜头记录下了大鲵捕食瞬间。有两条较小的大鲵出来活动,它们缓慢向食物挪动、一口咬住、吞下。相较而言,头宽20多厘米的大鲵则胆小得多,它不为食物所动,我们关掉所有头灯手电,蹲了半个多小时,都没能等到它出洞。

在仿生态池大鲵的照料上,管护员们做着最细致的工作。每天除了要巡山,在“两步路”记录巡查情况外,管护员们最主要的还是记录气温、水温、投喂量及大鲵的摄食情况,大鲵没吃完的鱼要及时捞上来,防止滋生细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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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出来觅食的大鲵。

“夏天每周喂一次,冬天半个月喂一次。”松哥说,水温达到10℃以下,大鲵就会冬眠,如果水温升至27℃,它也会减少活动。

“有流动水而且溶氧量高的话,半年不吃东西,大鲵也不会饿死,它就是有这个本领,忍饥挨饿,比一般的动物强。”但是,大鲵也并非在所有水体里都能这么厉害。

保护区内的水资源不仅充足,还很优质,也为大鲵提供理想的栖息地。在保护区内3个河段抽样检测,所有指标全部达到国家Ⅰ类水质标准。松哥说,县城里就养不了大鲵,水里有一点点碱性都不行。

人工增殖放流活动从2008年开始至今,共放流超1406尾。放流的大鲵都被植入了“身份证”芯片,记录着放流时的体长、体重、雌雄等信息。“我们上次放了50条下去,监测到的有8条,都在十斤左右。”松哥说。与此同时,保护区也开展了大鲵仿生态繁殖研究,并成功繁殖出大鲵小苗,保护区大鲵种群数量在不断壮大。

守护家园

期待大鲵嬉戏山涧为常态

要保护好大鲵繁衍生息的环境,任何一环都不能掉链子。

保护区建立后,树木繁盛百草丰茂,村民也不再放牛放羊上山,乱砍滥伐的现象也已杜绝。而那些抱有侥幸心理偷偷摸摸上山钓鱼、捕野猪的人,被管护员发现,结果就是罚款、写检讨。“现在没有人敢上来了。”松哥说。上山采茶、摘野菜的村民也有四五个,他们下山经过综合楼时,还会主动把袋子打开,让管护员检查。保护区内还有一座水电站,也将被清退。

为了丰富这里的生物多样性,管护员每年春天都会种树。“2022年种的是红千层和白千层。”保护区管理处的周志恩挂念着新树,自己又往山里走了走,去查看它们的生长情况。

除此之外,日夜坚守在这里的管护员们,为了保护大鲵的美好家园,功不可没。曾经交通不便,松哥和春荣叔每次上山都要走两三个小时,挑着70斤重的伙食上山,半个月回家一次,松哥说自己当年“常常坐在石头上思念家人”。如今,三个监测点的条件得到了改善,除了三家冲监测点,其他点位都装上了Wi-Fi,厨房和宿舍的配置也跟山下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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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心谨慎的大鲵。

“从见到娃娃鱼的那一天起,我就觉得它与众不同十分可爱,能在这里干一份保护工作,也许是我今生最最值得开心和骄傲的事情。”松哥不仅见证着保护区娃娃鱼的变化,也以极大的热忱日复一日地记录着山林里的点点滴滴。

的一位生物老师正好在排肚村家访,他跟我说,以前经常能看见野生娃娃鱼,他曾经还拍到过。他有一份课件,专门介绍保护区和大鲵,“该保护区人烟稀少,基本无人居住,因地处偏僻,被称为连南的‘西伯利亚’”。

而对于大鲵和保护区里的其他动植物而言,人类干扰不断减少,才是它们真正的乐园。

遗憾的是,这次我们没能走到三家冲监测站,核心区管理严格,只有管护员和科研专家可以入内。

2022年7月,10条通过执法没收、群众送到救护中心救治的大鲵被放归至保护区内的河流。仿生态池里的大鲵,经过野化训练——如喂一些活泥鳅,增强生存捕食能力,也将回归山涧,自食其力。

在三家冲的深潭里,也许成群结队的大鲵正悠然度过它们的美好时光。而我也期待着,有一天,它们能安心爬出山洞,随处可栖,自由嬉戏。

采写:南都记者董淑云摄影(除署名外):南都记者张志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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