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王重阳lp
邱礼涛导演是个“鬼才”。
他导演作品有相当一部分都与“鬼”有关,或是《猛鬼入侵黑社会》,或是《阴阳路》系列。
这些对于小众的恐怖片爱好者而言是福音,尤其是在当年香港电影百花齐放的时候,邱礼涛必须是个值得一提的人物。
而在迈入新世纪后,随着香港本土电影的日趋萧瑟,诸多类型电影都在寻求突破,鬼片也不例外。渐渐地,大多数鬼片脱离了一种俗套的模式,比如女鬼不再风情万种,套路也不再千篇一律。甚至当年被很多内地观众津津乐道的“地下世界”也变得模糊起来,不再如“同一个世界,同一个阴间”的遐想,对于高品质的电影而言,无论什么样的类型,都在逐渐追求一种意境。
邱礼涛的《头七》也是如此。
这部电影是鲜见的“罗生门”式的叙述风格——
林家栋嘴里的故事讲了一半,我们都信了。
张智霖暗示他“你撒谎”后,真相大白,我们都服了。
一
地图王(林家栋 饰)是一个孤独的出租车司机,他每天的生活就是穿梭在都市的大街小巷里,这种简单而单调的日子让他获得了比同行略胜一筹的技能:
许多人不知道的地方他知道,许多人摸不清的路他都熟。
有天晚上他接到了一个单子,恰恰也是因为别人不熟悉路线所以被他接了下来,地点在一个叫日月村的地方,报酬丰厚,简单直接。于是他等来了一位叫小马(张智霖 饰)的货运司机,路上两个人闲聊,小马说起日月村的春雷饭店,地图王开始讲述一段故事:
很多年前,春雷饭店被一个叫阿芳(叶璇 饰)的寡妇打理,她带着一个五岁的儿子,迎来送往,物美价廉,大家都照顾她们母子俩。
直到一天深夜,四个亡命之徒闯入了春雷饭店,他们带着一箱金条来此避难,其中有个叫陈强(张兆辉 饰)的歹徒见色起意强奸了阿芳,却不料当天正好是阿芳老公的头七,于是饭店里充满了诡异的气氛。
也许是做贼心虚,也许是亡魂索命,总之一些心思在几个歹徒中蔓延开来。
阿芳丈夫的亡魂上了陈强的身,四个歹徒开枪混战自相残杀,最后不慎起火,大家同归于尽不说,春雷饭店也被付之一炬,阿芳母子也葬身火海。
地图王的故事讲到这里夜色已深,车在寂静如漆的路上开着,小马转头看向他,忽然多了一些意味深长的笑意,此时电影的氛围开始向《阴阳路》靠近……
小马说“你骗人,事情不是这样的,但我不说,我想让你说。”
所以在一阵惊慌中,地图王一面思索着眼前的人究竟是人是鬼,一面不情不愿地讲述了关于春雷饭店的另一个版本。
这个版本才是真相。
二
故事中原本忠贞守节的寡妇阿芳在新的叙述中变成了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她跟很多男人勾勾搭搭不清不楚,当然,一切都是为了生存,为了保住春雷饭店这个唯一可以活命的地盘,也为了保护自己五岁的儿子。
她不但是个暗娼,也跟上一个版本中的陈强勾连的情妇。
歹徒的金条是真的,深夜来饭店避难也是真的。只不过一切都是陈强和阿芳事先商量好的关于“黑吃黑”的操作。在陈强的授意下,阿芳步步为营,巧心安排,最后两个人合力杀掉了其他三个歹徒,然后带着金条远走高飞,临走前阿芳给到了自己姐夫一些钱拜托他照顾好儿子。
不料东窗事发,二人在内地被捕。陈强认下了所有的罪名被判死刑,阿芳作为从犯被判入狱三十年。金条不但被追回,赃款也被追回,姐夫到手的钱没了,作为报复他开始虐待孩子,还带着孩子去城里乞讨,受尽屈辱的孩子长大后杀死了他,同样也坐了牢。
出狱后他考了驾照,当了一名出租车司机——
一个孤独的出租车司机。
他每天的生活就是穿梭在都市的大街小巷里,这种简单而单调的日子让他获得了比同行略胜一筹的技能:
许多人不知道的地方他知道,许多人摸不清的路他都熟……
这就是真相。
地图王哭着说。
小马说“别哭了,今天是你母亲的头七,她让我先过来跟你说声对不起,如果你原谅了她,我让她来见你……”
于是,长大成人已经自暴自弃的孩子背着满脸疼爱的母亲走过了一条阴阳路,从此,天人永隔。
而那个永远喜欢笑着看穿人心的“小马”终于暴露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我叫马面,牛头马面中的马面。
不要以为我们这种阴差永远只会勾魂夺魄铁面无情,我们如今也开始人性化执法了。
三
《头七》就是借一个“罗生门”式的故事讲述了一个人心中暗藏的不堪回忆。
看恐怖片的观众会很失望,关于“头七”的故事里没有阴森恐怖,甚至还有些枪战片的味道,可故事的主线始终埋伏在春雷饭店的谁是谁非中,也潜伏在“我母亲是我一生中最不愿提及的人,但是我知道她爱我”的思想表达中。
电影在马面的轻描淡写里收场,关于春雷饭店三十年前的那场大火究竟毁了谁的一生,邱礼涛用开放式的描述总结了人性的多变和复杂。
就像当头七回魂的阿芳眼中满怀愧疚地看着地图王时那样,她是个什么样的人,犯了什么样的罪已经随着她的死烟消云散,可始终,她也在疼爱自己的孩子,哪怕只是在头七这一天一言不发。
整个故事讲述得平缓并在结尾处留下了温情的片段,也能看出《头七》在当年作为一种类型片试图寻求的思想突破。
影片结尾处地图王变了一副模样:
白衣西裤,干干净净,车也被收拾得干干净净,他变得不再颓唐,还会主动给客人开门……
电影里歹徒中的老大说“我怕牛头马面长得太可爱,我会笑出来”,一样也很点题。
邱礼涛导演显然认为搞恐怖氛围不难,难的是如何让人在迷惑、惊惧中探寻一种人性的回归,还有最重要的——
放下执念,重新开始。
这种思想的升华和创作的新意,在他之前的作品中流于表面,而在同类型的作品中更是鲜有。
从头到尾,鬼差也好,活人也罢,都呈现出截然不同的印象,似乎鬼比人更有些人情味,而人在内心的贪欲中变得比鬼还残忍。
那么如何消融残忍呢?
当然是牛头马面们与时俱进的“服务”。
这种思路放在今天,同样也值得细细品味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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