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近现代中国谍战特工史(中共隐蔽斗争史)的爱好者,特意去看了春节档电影《无名》。其中也有看到有评论说,“这是一部被忽略的好电影”的原因。去看之前以为有了足够的思想准备,因为程耳导演的风格,那种小布尔乔亚式的叙事方式,以及浓浓的旧上海情结。以及,因这种旧文艺气息而产生的影片冗长感。
总体来说,这还是一部我能接受的文艺谍战片,虽然的确是那么缓慢,拖宕。包括网上的评论中所说,那些支离破碎的镜头语言,通过一次次的篇章结果的倒叙,一次次的轮回,以碎片平涂的方式将导演和编剧想要表达的影片线条和影片内涵慢悠悠的说了出来。过于文艺的谍战类片是不讨好的,犹如曾经的同题材同历史背景的《东风雨》。
不过,仔细咂摸,我个人觉得该影片还是比较好的诠释了“所有的牺牲都是不朽的”,“无情便是最好的忠诚”。
发生在上海孤岛时期以及以后全境被侵略时期的谍战故事,也看了一些网上解读,说说我自己的看法。显然,这并不是一个有着一条强故事(任务核心)主线的电影,它表现的应该是中共红色特工在抗战上海时期里的人物群像,它起名叫《无名》,奸诈、冷酷、背叛、暗杀、戕害、锄奸、隐忍,当然,少不了爱情,程耳想表达的太多,且将它装在了一起。
每一部能够引起全民讨论的电影,大家都会热衷去寻找主人公的原型,《无名》也不例外,我看见了网上的解读,梁朝伟所扮演的角色指向了抗战时期中共情报保卫系统中一支最为出色也是最为惊奇的情报小组-上海情报科重要成员,彼时汪精卫的秘书汪锦元。是否?我认为不是。关于汪锦元老前辈的简略以及上海情报科的故事,我曾在几年前简单的写过几篇,如有兴趣的话,往前翻看,不过得找找了。
为何不是,就影片而言,梁朝伟和王一博所饰演的中共特工一直活跃到日本战败前及以后,而汪锦元所属的上海情报科,包括他自己则在1942年就被日本特高课侦破,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当然,上海情报科的结束,并不意味着在上海,南京的汪伪重要机关,包括日本驻上海系统内没有了中共红色特工,相反,很多杰出的红色特工以自己的智慧和超人的胆略在黑暗中行走至光明。如范纪曼、袁殊、杨佐青、李正文、刘鹤孔(西路军幸存者,1955年被授予少将军衔),李时雨等人。
更有纵横于敌占区,尤其是沪港之间的潘汉年。如果非要按号入座的话,我倒是觉得李时雨老前辈更为接近一些。彼时他曾打入汪伪高层,在陈公博兼任伪上海市长的1941年至1944年期间,李时雨兼任过伪上海保安司令部秘书处长和军法处长、伪清乡委员会上海分会办公厅第四处处长、伪上海警察局司法处长等职。日本投降后,李时雨又打入军统内部,任军统上海区第二站第二组组长(少将军衔),就在特务头子戴笠的眼皮底下搜集情报。其实还是回到前面的话,不管是梁朝伟,还是王一博,周迅所饰演的角色,每个人的身后都站着无数的历史人物原型,他们是中共情报保卫系统刀尖上行走者的群像代表,电影的名字《无名》正是点出了这点,这其中,有太多的红色前辈没有留下自己的真正名字,甚至就是消失在了历史的长河之中。
李时雨老前辈
有的影评说日伪特务机构是“76号”,其实来说,当年上海的日伪各类特务机关不下二十余个,其凶残程度都边上边下。除了“76号”这样作为日伪特务机关的代表外,其他如“金家坊99号”,“溧阳路34号”等。甚至日军为了钳制“76号”,还专门设置了一个特务机关,来监视和压制“76号”。因此,这个特务机关的原型应该也是那些大大小小日伪特务机关的缩影。
金家坊99号尚公馆日本特务首脑小日向白朗,中文名尚旭东
这是一部有意思的电影,周迅在电影中饰演的“陈小姐”是中共秘密情报交通员,她可否想起了自己亦曾在多年前的抗战谍战题材的《风声》中,同样饰演了一位中共潜伏人员。那部影片亦是里程碑级的谍战片。
而更有意思的是,梁朝伟饰演的“何主任”在审讯江疏影饰演的“江小姐”,可否回忆起了《色戒》,那时的梁朝伟正是江疏影口中那个要被刺杀的大汉奸,电影不是人生,这种角色转换,时空相遇让人浮想联翩。这里要夸赞一下“江小姐”的定妆,还原了历史原型的形象。不过,是不是受了《色戒》或者说“张爱玲说”的影响,这位“江小姐”的刺杀也被说成“因情所困”,这个恐怕对不起长眠于地下的抗日女杰。不过,可能符合导演的调调,“鸳鸯蝴蝶派”和“亭子间文化”的烙印忒深。
抗日女杰郑萍如女士旧照
江疏影饰演的“江小姐”剧照
张婧仪饰演的中共行动人员,恐怕是与历史极不符合的。整个抗战期间,上海的红色特工极少极少去刺杀日伪人员,更遑论以“美色钓鱼”的方式,这个手段在中共情报保卫系统中是绝对禁止的。反而倒是在上海沦陷期间,军统、中统,包括一些自发的民间抗日团体在某个时间段经常实施对日伪的无差别暗杀。我也想起了,在去年爱奇艺曾有过一部网剧《了不起的D女士》,张婧仪作为大女主,在里面亦是饰演了一名红色女特工的成长。
至于王一博和梁朝伟之间,我觉得那场打斗戏,就是为了电影而电影。而最后获取的关东军的地图则非电影核心和主线,它就是最后机缘巧合的一个情报获取,或者说,为了证明王一博的真正身份。而这个情节也是纯纯的历史虚构。要知道,当年苏联出兵东北,做出巨大情报贡献,包括军事防卫(工事)这些关键的重要情报,是著名的中共华北社会部的“东北情报组”和远东88旅(抗联)的功劳。以片中王一博所演角色的身份和地位,包括那位日本军官,是不可能接触到这些,还很随意的放在书房中。这个bug还是挺严重的。从整部片子来看,王一博演得不错,对其人设的编剧,也是可圈可点的。虽然以他的人气,相信导演不会把他设定成反派(汉奸),但近二个小时的电影推进,倒是让观者的确对其身份有些晃范儿。
至于董成鹏(大鹏)的“唐部长”,这个原型倒是可以推论为周佛海。一个参与了创建中共,但却不仅仅背叛了信仰,更是背叛了民族和国家的历史罪人。何曾想到,他的儿子还是加入了中共,成为解放战争期间,中共潜伏人员,中共华中分局情报部特别党员。
周佛海旧照
还要吐槽的小点(无伤大雅),电影里的上海话实在是难以恭维,我觉得是九十年代上海学校教育不准说上海话的贻害。小细节上,当年民间的上海人说日本人一般是称作“东洋柠”或者是“矮萝卜头”,很少直接叫“日本人”。而街边吃东西,没有亭子,一般都是挑子。
捋一下整部电影的人物关系:
梁朝伟的“何主任”是中共潜伏特工---董成鹏(大鹏)的“唐部长”的表哥---周迅的“陈小姐”爱人;
王一博的“叶先生”是中共潜伏特工---王传君的“王队长”是个心狠手辣的汉奸,与“叶先生”是面和心不和的“好友”,最后被“叶先生”剪除---张婧仪的“方小姐”是中共人员,被“王队长”玷污并杀害,是“叶先生”的未婚妻,至死都没有原谅“叶先生”的“叛国”。
黄磊的“张先生”是中共秘密机要员,叛徒---周迅的“陈小姐”的仰慕者,秘密工作伙伴---被梁朝伟的“叶先生”处决。
再看一下电影大概故事:
从梁朝伟以汪伪高级特工身份去接降黄磊的叛变,随即处决,引出的倒叙式的碎片式的上海沦陷以来的谍战故事(算是谍战吧)。
1.侵华日军戕害中国劳工,其中一名兵士为日本贵族,被中国游击队于野外击毙。
2.“江小姐”刺杀汪伪高官,“因情所困”刺杀未成,被囚,被“何主任”秘密解救。
3.“方小姐”以“美色钓鱼”,于街头暗杀日军人员。但后被“王队长”于街头玷污并杀害,“叶先生”在特务机关里击毙“王队长”,以报仇。(这段也是挺bug的,在机关里直接杀汉奸官员,且能全身而退?尽管前面吃饭时,有交谈时留下的伏笔,但以日本特务的嗅觉和手段,这个费解。即便是后来作为“投名状”去杀“何主任”,都是经不起推敲的)
4.“张先生”因为仰慕“陈小姐”,坚持了五年,与其朝夕相处,是中共秘密机要员,成为了叛徒,试图出卖中共组织,被“何主任”击毙(其中也有“何主任”保护自己的爱人意图)。
5.“叶先生”取得了日本军官的信任后,偶然得到了“关东军”的情报,并成功发送给了组织。
整个故事呈碎片性,除了人物关系上有交错,故事讲述上切割讲解,发展上却都是独立。最后表达的还是电影名字《无名》,朴素,不渲,国家遭受侵略时期那些有名或者无名的众生相。
最后想说的是,能接受这样的片子的,便能接受,一定会说好;不能接受的,一定是非议连连。而我说,看看也不错,就是一部披着“谍战片”外衣的“文艺剧情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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