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龙走出山丘小院。
芭蕉箐村不大也不小,数十户人聚居一处,全都修有二至三层小楼房,前庭后院果木成荫,上有鸟鸣于高树,下有犬吠于深巷,一条条朱红塑胶村道从楼与楼之间穿过,但少有行人。年轻人都好奇外面的世界,新鲜,只中老年人故土难离,这里既有他们赖以生存的土地,也有他们一生的记忆。虽然村中房屋是新的、道路是新的,但散在村里的古榕及一些不知名的古树,还是给了整个山村以岁月感,让人知道,芭蕉箐村也是有历史的。
出村,田地种的,全是矮化的枇杷树,此时正值花期,半蕾半花低调抱团,那形色,完全就像一树树生长着的爆米花!人们在树间忙着修枝疏花,说今年虽然花期延后,但花却开得特别好,丰收只需假以时日。但随之而来的问题,是这么多枇杷不约而同整齐上市,那价格可以想象,增产未必增收的尴尬,就这样提前困扰在人心了。
近荷塘,面对满目枯荷星点莲蓬,虽有观景栈道,这时节,也绝无一人,想想也是,相对于荷花,残荷毕竟不在大众审美范畴。而我心心念念想来芭蕉箐,且就得这个时节,你可千万别想当然的以为,我定是在等一场残荷听雨,不食人间烟火的事,虽然说来很仙,但实践起来,恐怕就不那么好玩了。于我来说,来此亲近荷塘,只不过因为前几年托了龙的福吃过这里的藕,那种软糯鲜香,只一口便足以让你心生惦记,念念不忘于某种食物,于我来说实属稀罕,可它就这样印在了舌尖上。面对荷塘想藕,龙告诉我,这些都是观赏藕,而她朋友家的藕没人挖,所以今年想吃这里的藕,大概率来说,是没指望的了。虽然遗憾,好在并无执念,这事也就放下了,连同这大片枯荷一起。但失之东隅、收之桑榆的事也不是不可能。这不,来到枯萎了的葫芦廊下,路侧到处是长颈葫芦,把我们兴奋的,以为捡了漏寻了宝,谁知提起一看,大多坏了,原来它们都是未成熟就掉了下来,但我们还是东挑西拣的选了几个,如小孩得了新玩具一样开心。
问龙当初怎么喜欢上这里的?回说这地方四周有山、山上有树、村边有塘、塘里有水……对于地处金沙江干热河谷的村子来说,四个水库小湖一样散在村里,那感觉,真的是够豪够奢侈。我们信步来到芭蕉箐水库堤坝,那弧形堤坝更是让人惊叹,所有青沙石栏板,竟无一例外的雕刻着梅兰竹菊四君子!而整个水库除堤坝外,其余水岸均为原始山地自然切入,那种山环水绕浑然天成的感觉,好像这一汪山塘自古便有绝非后来人力所为。虽然雨后阳光明亮,但饱含水汽的流云也很多,天空成了投影屏,上面不断展示着一幅幅巨大而变幻莫测的蓝印花。地上远山层叠,依次从朦朦胧胧的黛青到树影绰绰的森绿,到近前,便是清晰可见、长着浓密树丛与大蓬藤蔓的蜿蜒水岸玲珑小岛……绿中的点点白墙,那是星散村舍掩映其中。所有这些,竟然又在水平线下形成分毫不差的镜像,于是这山塘,便被上下两重远山近岛、云影天光装饰得壮阔又不失灵秀,引我们走走停停流连不去。
回山丘路上,见路边生有大蓬大蓬何首乌藤,藤上还开出了细碎若无的小花,突然想起近来睡眠轻浮,明明感觉它离我很近,但却总是无法沉下去,头脑与双眼一直处于昼夜过渡带一样……于是顺手扯下一大把。M是认得的,但龙不知它为何物会有何用?于是告诉她此藤又名“夜交藤”,能宁心安神助眠,但愿拿回去熬水喝了,今晚能将我的神魂交付给这山村静夜。
晚餐有山丘的朋友小李请,说是到他位于马鞍山水库边的家里吃铜火锅。路不远,待车开到水库边,夕阳的柔光,正一团团散落在远山与对岸。小李家座落在离岸不远的一个山地平台,虽才第二次见面,但大家并无陌生感。站在他家楼顶,湖光山色一览无余,我们一边赞叹他家的好风景,一边听他的五年计划,说是要将现有的房屋从十五间分步扩展到三十间、六十间……因了他家优越的地理位置与待客的热情周到,每年冬季来他家康养的人都是爆满,儿子学业优异,女儿乖巧喜人,老人健康勤劳,他们夫妻更是努力经营着这个家,地里耕着外面的活也接着,日子忙碌而充满希望。而他家的铜火锅,因了食材全部来自自家喂养的鸡和地里栽种的菜,属于真正的特供产品,那味道,自然像从记忆里走出来的一样,肉的咸香与菜的清香都一派纯正,完全没有各种添加剂的花里胡哨。
吃饱喝足道谢回到山丘煮夜交藤,喝了两杯,有睡意如浓雾沉沉包围。第二天早起神清气爽,很长时间不曾体验到的、一种全身心沉浸于睡眠之中、仿佛整晚都被睡神温柔相拥的感觉,终于在夜交藤的帮助下成功再现。想起晨间看到硕大的金毛不停嚼草疗伤,心中暗笑,我们是何等相似啊,自然的伟大与慈悲,不单给我们生存的艰难与食物、路途的危险与风景,给我们疾病,也给我们治愈的良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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