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飙回应与反响(我们为什么需要对话单读)(1)

《把自己作为方法——与项飙谈话》源自人类学家项飙和《单读》主编吴琦在 2017 - 2019 三年间持续进行的漫谈,历经多地辗转和体例、细节的反复推敲,直到如此特殊、富有转折性的 2020 年,才终于成书。今天,我们从新书中摘选了几个片段,来解释这次谈话和这本书是如何开始的,以及,在今天的社会语境中,对话的精神为何如此重要。

现在,《把自己作为方法——与项飙谈话》已在单向空间首发现货上市,下单即可获得本书独家签名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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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自己作为方法——与项飙谈话》

项飙、吴琦 著

铸刻文化丨上海文艺出版社 出版

202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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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琦:第一次谈话是怎样开始的

第一次谈话是在北京机场附近的一家“国际酒店”里进行,项飙老师在这里中转,停留时间有限。号称“国际”的酒店里,陈设却很本土,没有方便谈话的公共空间,只有大堂里一小块地方用玻璃隔出来作为茶室,没有人照料生意。我们便在这里从下午谈到凌晨。第二天早上又坐上摆渡车,在机场的咖啡厅里继续。谈话完全漫过了原本准备的提纲,远离了学者访谈常见的那些抽象、普遍性的概念,甚至没有在观点层面做太多追问和澄清。想象一下,两个还比较陌生的朋友见面,在弄明白对方是谁、经历过什么之前,任何表态都显得操之过急。于是我们沿着日常的逻辑,在一些基本甚至寒暄式的问题上盘旋,比如他是怎样在温州长大,除了研究“浙江村”以外是怎样度过在北大的大学时间。其中固然饱含着个人回忆,但与其他主动的、感性的回忆不太相同的地方是,提问者出于试探而回答者是出于礼貌和严谨,才通过这样一种对回忆的再认识、对回忆的回忆,推敲出背后的问题。因此谈话有时看起来离题很远,最终又回到起点,一些我们原本想要涉及的议题或理论,比如乡绅、知识精英、对 80 年代的反思、教育问题等,像沙滩上的贝壳,在这个潮汐般的来回中渐次浮现出来。

这不期然确定了我们的谈话方式,为一首漫长的曲子找到了和弦,它既符合项飙老师在散射中聚焦的讲述习惯,也自然地突破了访谈的限制,为新的结构和更大的容量做了准备。它也成了我们自觉的工作方法,放弃概念性的框架,尊重对话的流动,让它真正成为一次漫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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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飙,人类学家。现为牛津大学社会人类学教授、德国马克思·普朗克社会人类学研究所所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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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北京:我希望它是一个针对青年的对话

吴琦:首先想问,您为什么会对访谈这种体裁有兴趣?国内学者总体上不太流行或者习惯通过访谈来表达自己,这样的访谈也无法变成他们的学术成果,而且近年来随着大众媒体的衰落,有质量的学者访谈就变得更少了。

项飙:用中文整理思路,对我自己来讲是一个学习过程。非常重要的是,在访谈的时候我们不能用学术的语言,说的话都比较实在,是不假的话,也是我已经想得比较明白的话。只有想明白了,才能用大白话讲出来。把模糊的想法清晰化,能够用直白的语言表述出来,需要很高的造诣,所以访谈也是一个自我提高的过程。

更重要的价值是互动。通过访谈能够跟现在的年轻群体交流,这个太重要了,让我听到一些声音,看到一些正在发生的变化。变革,不一定是革命性的大变革,我们所处的每一刻都可以是历史的拐弯点,都蕴含着多种变化的可能。怎么去理解、把握这些拐点,就成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我感觉到年轻同学渴望有一些工具来帮助他们思考、探索,他们这个愿望非常强,而且今天他们需要的工具跟以前的工具不一样了。以前,有工具来分析和设计经济运行、社会资源再分配、城市规划等等可能就够了。那是典型的实证研究和政策研究的工具。这些专家式的工具是以前推动变化的主要途径。今天的社会不一样了,我们有社交传媒、平台经济,年轻人受教育的水平空前提高,我们需要的是大众的思考工具。这个工具不是外在的,像一台电脑或者手机,我可以给你;而是要放到他们脑子里面,由他们自己去处理、去发挥。他们也一定要改造这个工具,或者在不适用的时候把这工具完全抛掉,再造一个。作为一个社会研究者,我觉得自己的工作就是做这样的思考工具的孵化器。我不能给你什么,我只能激发你、提醒你。原来那种专家告诉群众的模式要改变。

吴琦:说到互动,我希望可以在访谈中把您的生活经历和学术工作做一个呼应,来看看您这个人是怎样发展到今天,生命经验和学术经历之间是什么关系。另一方面我可能会带入我自己的问题,带着我工作中遇到的疑难,尤其对周围年轻人的观察。这里可以说到戴锦华老师的例子,我在大学里听她的课,深受她的影响,后来的媒体工作让我有机会采访她,才开始意识到课堂中的理念与真实的社会进程之间的缝隙 ,以及跨越这些缝隙的迫切愿望。我记得戴老师也讲过,对于今天的问题,他们那一代知识分子也难辞其咎。

项飙:难辞其咎是什么意思?

吴琦:我的理解是,那些正确的理念,在现实操作里到底出了什么问题?是因为我们有什么工作没有做到位,还是别人的工作更到位一些?其实需要总结的是一些实践的智慧,对今天的青年帮助更大。所以我也会很好奇,我的老师、学长,他们的人生是怎样构成的,哪些是所谓时代、环境赋予的,哪些是个人的特质?这些经验中可分享、可借鉴的部分是什么?这样可能也更容易和读者产生比较切身的联系,而不是一个遥不可及的东西。

项飙:你一定要带入你个人的经验,否则其他东西都是飘着的。理解世界必须要通过自己的切身体会。今天的一个问题就是知识分子不接地气,不能从非常具体的生存状态出发讲事情,讲的东西都比较无机、缥缈。你来问,我能够回答,对我来说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但这里也有一个局限,因为我还比较年轻,再过二十年或者二十五年,回顾人生的那种味道可能不太一样,比如童年、青少年时期对我到底有什么影响,这些东西现在看不太出来。虽然我愿意去想 ,但还不是一个自然的要回顾人生的阶段。所以我们还是以想法、对现状的评论为主,中间穿插个人的经验,主要是一个思想访谈,是以一个很具体的人的面目出现的思想访谈 。我还特别希望把它做成一个针对青年的对话,所以很需要你通过他们的角度提出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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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琦,《单读》主编,《下一次将是烈火》译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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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牛津:社会科学首先是关于你,然后才是关于社会

吴琦:接着我们在北京的谈话,很多问题还是需要继续展开,才会让这个访谈更完整。前一段时间在看雷蒙德·威廉斯(Raymond Williams)的访谈录《政治与文学》,它的分类比较清楚,有的部分只谈父母和家庭生活,完全是叙事性的,而谈到研究就只谈研究,那种体例就不大适合我们的谈话。您讲述的方式也不是这样的,会经常从个人的生活跳到一个问题上去,我觉得这种方式本身很重要。比如您上次谈温州,乡绅问题从里面浮现了,谈北大时您谈到了自我的形成,每一个问题都在对话中有一个位置。这次我们的访问是补充性的,会分别展开上次浮现的几个主题,所以我的想法还是回到之前的对话当中,而不是重新开启一个漫谈 。但这样我的提问也会比较跳跃,从一个问题跳到另一个问题,不像上次,是沿着您的人生轨迹一路顺下来,您觉得这样行不行?

项飙:很好啊。这会让文本像多幕剧一样,我觉得这个更有效,到最后形成一个总体的印象,不是通过一个单维的流程达到一个认识的目的地,更多是通过景象的叠加。这样大家会看出不同经历之间的关系,把问题或者是主题勾勒出来,更加容易引起讨论。如果整本书的特色是这样,都汇到一起,我挺高兴的。把个人的经历问题化,怎样从经历到问题,这本身就是一个问题。你说某个东西好玩,什么叫好玩?想一想,是很难回答的。那个比这个深刻,究竟怎么理解这个深刻性?只有不断问题化,才能深化下去。我们可以在这方面多补充,前面已经叙述了不少东西,可以把这些深刻、有趣挑出来一些,把它再问题化,这里面的理论性就会显现出来。

社会科学要给普通人提供观察世界、为人处世的办法,不是通过简单的道德教化,而是通过分析,这是社会科学的一个重要功能。它不像自然科学,发现自然规律,问题就解决了,顺着规律走就可以。它可能是倒过来,社会科学告诉你,其实没有什么很强的规律,都在于自己怎么样去理解这个世界 ,怎么样主动地采取行动。可能会有大的图景,但没有所谓的规律,因为一旦发现规律,那么一切到此为止 ,就不需要再去做工作了。它是通过科学的态度去证伪,去搜集材料,把事情搞清楚,但最后是要武装你,进一步去创造新的现实,去改变现实。

年轻人要有这样的态度,不要把社会科学当作寻找答案和解决方案的一个路程,它确实给你工具,但这个工具怎么用、怎么用好,完全在于你。社会科学首先是关于你的,然后才是关于社会的。我们这本书也是想让大家用这样一个态度去读,如果你有这种态度,可能就对符号化、等级性的东西没有太大的兴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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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蒙德·威廉斯(Raymond Williams),威尔士人,马克思主义理论家,小说家和评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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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温州:学术是一种干预

吴琦:我们继续多谈一些您的具体研究。之前只是作为一种补充,没有专门介绍,也觉得不要介绍,但现在来看,这些研究背后的关切和动机,本身是一个学者对社会现状的直接回应,甚至比我们之前聊您在北大、牛津、新加坡的生活更迅速和直接,它直接展现了在当代我们应该怎样提出问题、解决问题。因此,您的实证研究也应该成为访谈中一条线索,这是我想我们在这次谈话中可以展开的问题。

项飙:如果能达到这样的效果就非常好,学术是一种干预,我是一个活人,我对这个活的世界要发出自己的想法。“干预”就是说,写出来的东西应该打动读者的心灵,激发他们的思考,这个以前我们谈过。艺术的功能不是为了创造一个美丽和谐的世界,而是让你有能力面对丑陋。我希望社会科学能够提供一些更好的工具给大家去思考。

“认命不认输”也是一样。我们为什么会焦虑,最直接的原因就是对今天没有清晰的认识,总觉得自己现在所处的地方不对,和自己认为的有差距。一个解决方案可能是佛学里讲的专注,对自己身边做非常细微的观察,当下的重要性也是在这里。我对非虚构写作那么关切也是出于这个原因。我认为这是一种美学意义上对“真”的重视。2010 年之后,年轻人开始有这份自信去追求真的东西,原来就是假大空,真的东西本身没有意义,必须要通过大话的灯泡才能照出它;现在年轻人说,不用下结论,也不用从高大上的原则出发,就是讲自己的经验,经验比较琐碎,乱七八糟没有关系,只要是真的就有意义。这是一份从容和自信,这是相对新的,跟年轻人的教育水平、城市化的生活方式都有关系。这本身不是解决方案,也和很多现实焦虑联系在一起,但是给我们的学者进一步思考提供了一个非常好的基础,社会科学工作者不要错过这个机会。

(以上段落均系节选,完整文章请购买新书阅读)

项飙回应与反响(我们为什么需要对话单读)(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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