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与高梧、忠前往银座。
在新金春吃牛肉火锅。
在 colomban 喝茶。( 1935 年 4 月 30 日)
前往寿司源。喝醉。酩酊大醉。(1951年11月10日)
比往常起得都要早。[吃]杂煮。
在被炉里稍微睡了会儿午觉。读《文艺春秋》。洗澡。晚上,做酒糟鲑鱼。很好吃。( 1955 年 1 月 17 日)
这是大师级导演小津安二郎的“日常之味”。
循着小津的冷静寡言的私人化的记忆去寻找他拍出电影的灵感,虽无必然联系,但似乎隐隐地能够感觉到,那就是他。
小津安二郎是公认的日本电影史上三大导演之一,影迷们喜欢小津的电影,大多是被那种余味悠远的“小津调”所吸引,他的作品精巧、淡然地表现了日本式的家长里短和悲欢离合,但就是在这种不起波澜的平静中,令人感到人世的宽阔,岁月之风的劲疾。
小津一生执导的五十四部剧情长片中,有三十七部存世,中国观众熟悉的是《东京物语》以及《晚春》《早安》《浮草》《秋日和》、《秋刀鱼之味》等等。
小津的镜头,表现了日本建筑的美感和日本人跪坐在榻榻米上的姿态,他用低角度、固定机位的拍摄方式来展现日本人的生活方式;因为这种低视角、固定机位电影拍摄手法,又切实反映了日本人性格中的特征,所以成为他独特的镜头语言。
很多导演都受到了小津风格的“诱惑”,台湾著名导演侯孝贤曾经以拍摄《咖啡时光》向小津致敬。而拍摄了《小偷家族》的日本导演是枝裕和则被认为颇有小津安二郎的遗风。
中国导演贾樟柯在北京电影学院学习的时候,了解到小津安二郎的作品,“但那个时候还是上世纪九十年代,并没有办法能够看到更多小津的电影。”当然,后来的贾导阅片无数,弥补了学生时期资源匮乏的遗憾,不过,美学中的小津与生活中的小津究竟还是不同的,贾樟柯在看到了《小津安二郎全日记》后,发现了小津的浪漫以及真实。
《小津安二郎全日记》今年三月在中国出版,全书四十余万字,收集整理了小津导演多达 32 册、时间跨度从 1933 年至 1963 年、接近完整的日记(1938年12月至1939年6月的日记部分,中译本删节)。可以说,这是一份珍贵而全面的文献,带领影迷贴近小津的生活,探寻他的内心世界。
小津的日记里当然有对于电影的思考,比如,对于有声电影的关注,对于摄影的记述,对于演员表演的反思,以及他对于电影导演的内心追求--深深感觉到要成为一个好手艺的艺人(1933年2月20日)。
然而,填补小津电影导演之外空间的东西是什么呢?贾樟柯发现小津的生活高度西化,“我们在小津日记里如果归纳的话,首先是吃饭占了很大的空间,而吃饭会去各种各样的馆子,他记述了非常多的食品,有火锅、猪排饭、咖喱饭,喝酒也占据了很大的篇幅。”甚至他的日记里还有对于打高尔夫球的描述。
小津的睡眠似乎存在问题,在他的日记中有很多条需要安眠药的记述。
将胶片带到厂总部进行试映。
吃安眠药,熟睡。(1933年2月7日)
住宿在中西,就着冷酒服用0.15的安眠药。(1933年3月2日)
春雷
与清辅、高山等人玩台球
服用安眠药
睡意浓,西崛柳梢夕阳红。(1933年4月22日)
有意思的是,小津导演用一些短诗来描述心情,这种简练也让人联想到小津电影的留白。
春尚浅,和风熏,虫牙穿心痛。
天将明,心数钟声两人行。( 1935 年 3 月 5 日)
寒鲤盆中游,月高挂白昼。(1933年 1 月 7 日)
在何处,骤雨来临时,吃上凉豆腐。( 1935 年 8 月 4 日)
真炎热,黑糖黏成一大个。( 1935 年 8 月 5 日)
而这种克制也出现在小津安二郎记述自己父亲去世之后的日记中。
晚上十一点十五分,父亲去世,享年六十九岁。
死因是心绞痛。
临终前,其脸色十分痛苦。潸然泪下。(1934年4月2日)
举行密葬。前往砂町火葬场。
父亲在世时的东西只是一把骨灰。
正式守灵。(1934年4月4日)
两点至三点期间,在阳岳寺举行故人告别仪式。(1934年4月5日)
与哥哥、母亲前往阳岳寺看墓地。(1934年4月7日)
这一天,父亲去世已经三十五天了。
胶片的剪辑工作正在进行,无法去寺院。(1934年5月6日)
正如导演贾樟柯所解读的小津,“小津大量的情感是不外露的,我觉得他的内心世界或者他的大脑是一个比日记更顽强的储存器,我觉得日记只是他的一些缩影,而他自己处理情感和储存情感的能力应该是超强的,他只要看到这些索引可能就会回忆起诸多的细节,他不需要用日记记录那些情感琐碎的片段跟细节,这个也跟他电影作品中对细节超强的敏感度有某种呼应关系。”
虽然日记中的小津也依然是只言片语,但是,对于一个性情敏感的艺术家来说,这就是对于世界一击而中的最真实的感触。
小津安二郎导演的墓碑
小津安二郎出生于1903年12月12日,60年后的同一天因为身患癌症去世,长眠于北镰仓圆觉寺,终生未婚。他的出生日与去世日的重叠,以及生命历程恰好完成了一个甲子轮回,让人又对于小津安二郎有了无尽的猜想。
很多人都希望看穿小津的禅意,但是在他自己的墓碑上却只刻了一个“無”,这大概是小津的内心之眼所看到的真相吧,镜头前那琐碎真切的生活,终究要归于静寂,所以,他的电影仿佛在由未来而观现在,帧帧冷峻,都是由“無”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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