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盛长《甘露寺》
京剧《甘露寺》(又名《龙凤呈祥》)是一出在舞台上经常上演的剧目。这出戏,原本是刘备的正戏,从故事情节上也可看出来,是刘备招亲嘛。后来让马连良先生把乔玄和鲁肃给唱红了,乔玄成了戏的当家老生,刘备反成里子活了。马先生不唱刘备唱乔玄是受当时著名演员贾洪林先生的影响。贾先生是学孙（菊仙）派的,曾带艺入小鸿奎科班。在表演上,他注重念自和做工,是位硬里子老生,常陪谭鑫培先生唱,并得到谭先生的称赞。马连良当时嗓子很好,扮相倜傥、做工潇洒,受王瑶卿先生的启发,他在《甘露寺》中扮演了乔玄。为了演好这一类角色,他经常去看贾洪林的演出,反复揣摩,并再次入富连成学里子一类的戏,这种虚怀若谷,严格要求自己的精神,使马连良成了一位在生行中集大成的表演艺术家。
我曾陪马连良先生演过《甘露寺》,在剧中饰刘备，在上海还陪周信芳先生唱过此剧。马、周二人的戏路不同,“劝千岁”这段唱,周信芳唱〔二六〕转〔快板〕、边唱边做;马连良则唱〔原板〕转〔流水〕。二人各得其妙,都得到观众的认可。
梅兰芳、谭富英《甘露寺》
在“入洞房”一场,刘备本来是怀着“人逢喜事精神爽”的喜悦心情前往的;不料发现宫中摆列刀枪,吓得不敢进门。待刀枪撤去,才稍放宽心。在进宫这段戏,一般演法是一请一还礼一坐就入洞房了。我与李世济演时做了点改动。刘备一进宫,二人见面,锣鼓起“丝鞭”,刘备与郡主有个互相察看的动作和背工表演;刘备心说,孙尚香真不愧是个美人,本人艳福不浅啊;孙尚香也发现,刘备并不象自己想象得年岁那样老,心里很满意。待“背工”后,在“丝鞭”中二人再回过头来,然后互相让座,刘备迟迟不落座,是为了讨好孙尚香,当宫女们上来请贵人、郡主安寝时,刘备下场时的身段特别多,刘备一手扶着孙尚香,一手在前面引着,眼睛盯着孙尚香,横着下场,以表示二人一见钟情,非常和睦。
久居深宫的刘备,有年轻貌美的夫人相伴,内心充满喜悦,“深宫无处不飞花,年老得配女娇娃。朝欢暮乐无牵挂,耳听笙歌闹喧哗”。这四句〔西皮原板〕准确地表达了刘备精神状态的变化,他似乎变得年轻了。我在表演这一段戏时,让刘备手持扇子上场,并适当加进了一些小生的身段动作,手舞足蹈欣喜若狂。这是刘备表演中的第三个层次,也是高潮。有人演成刘备带书上场,边看边走,显得与当时的气氛不甚和谐。以前我的内兄谭富英演时就曾拿书上场,我向他建议,是否改拿扇子,他试了一次,效果很好。
写到这我想起有一次,我和李世济演此戏,我手拿扇子使出一些小生身段,场上的四个宫女刘琪、单体明等因为没有见过这种演法,忍俊不禁,相视而笑。“笑场”为场上所忌讳,但这次“笑场”无形中烘托了热烈喜乐的气氛。事后,刘琪问我:叶老师,你怎么使起了小生身段,我向她解释了我的用意,她连连称是。声色享乐使刘备留连忘返。他哪知这正中周瑜的下怀,于是,赵云只得按锦囊之计,假报曹操兴兵攻打荆州,刘备这才醒悟过来,急于返回故里。在与郡主话别时,我和李世济合作时对此做了丰富,原来是孙尚香暗上,发现刘备流泪询问原由。现改成,刘备在哭泣,孙尚香暗上,用手轻拍刘备一下,好比是夫妻俩感情笃厚,开个玩笑一般,刘备一惊,顾不得擦泪,孙尚香一看,问他为什么哭了,刘备才忙擦眼泪。这比原来显得有生活情趣,但不知这一举动于孙尚香的身份是否相符,我们这样演观众倒是没提出什么异意。
“跑车”一场,三人跑圆场的顺序应是赵云在前开路,第二是孙尚香,刘备断后,这样比较合情理。在最后上船时,有一个刘备先上,引起孙尚香不高兴的动作,我与李世济演时改为,刘备刚一上船,马上意识到应让郡主先上才是,于是回转身扶郡主上船.此时,孙尚香有些不高兴,但不是因为刘备抢先上船,而是她要远离家乡,舍不得老母和家乡。刘备注意照应孙尚香的举动与他前面“跑车”时断后的举动是贯穿下来的。
（赓续华整理）
戏剧报 1987-05
来自“京剧道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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