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镇子上有条老街,那里的房子都是近百年的老屋了,住着的也都是多少年的老邻居,彼此感情都挺好。

这条街上最受大家欢迎的当属阿青伯了。阿青伯六十多岁,整天乐呵呵的,他觉得自己是个很有福气的人,两个儿子都很争气,长子阿福是当地乐行里的乐手,二儿子阿财做雕刻木匠,两人都成了家,替他生了一窝孙儿孙女。他住在阿福的家里,儿子孝顺,儿媳妇贤惠,孙子孙女整天围着他吵吵笑笑,没有哪一个不喜欢老阿公的。

老人临终前家人不在身边(老人死后仍心系家人)(1)

有一天正午,阿青伯带着几个孙儿孙女去看戏,许是天气闷热中了暑,第二早上,他就起不来床了。

阿福夫妻俩跑来他床前,心急火燎地查看了半天,但都没发现什么症状,阿福心急地要去请医生,被阿青伯阻止了:“算啦,不用啦,我不行了!”

儿媳妇急得要哭:“阿公你别乱说!好好的呢!”阿青伯说:“我自己心里有数,你们去把兄弟和媳妇都找来,我有话说。”

说阿青伯就这样去世了,街坊邻居都摇头不敢相信,但又不能不信,阿福的屋门上贴了白纸,阿青伯的遗体也换上寿衣,移到当间架起的门板上,身上盖了一层白纸,因为阿青伯临终的交代,家里人含着泪烧纸钱,点素烛,真的没有人敢哭出声来,怕阿青伯的灵魂听了哭声会生气。

买棺木,选坟地,一切事情都办妥了,找福堂先生卜入殓和出殡的日子时,天气越变越坏,阿青伯的遗体刚装进棺的那天夜晚,台风就吹过来了,阿青伯的棺木放在屋里,阿福怕淹水,临时找来两条长木凳,把棺木架高,放在长木凳上。

外面的夜黑漆漆的,电已经停了,阿福把门和窗都紧紧关严,怒吼着的风仍从门窗的缝隙钻进屋来,“呼”一声,灵桌上的两支素烛被吹熄了,阿福嫂小心翼翼地把它重新点燃了两次,可转眼又被吹熄,根本点不亮。

阿福嫂只好祷告说:“老阿公,我知道摸黑是不好的。可是灯火禁不得风吹,我没办法。没有灯替你照路,你自己得小心些,我们在阳世没办法搀扶你,你能歇着不动最好,求你跟阴差说一说,央他们准你在台风过后再上路就好了!”

“你照应孩子们上楼去歇吧!”阿福对她说:“让我躺在楼梯口守灵。”

“天这样黑,”阿福嫂说:“就是屋里进水,你也没有办法,好在老阿公躺的棺木已经架高了,你不妨去睡一会,养养精神,万一明天淹水,你也好有精神干事,使老阿公躺着安心呀!”

阿福想想也对,于是上楼躺下了。睡当然是睡不着,朦朦胧胧挨到天亮,赶紧下楼去看看,不看还好,一看可把他吓呆了!

阿青伯躺的那口棺材,原本盖得好好的棺盖被移开了,里面是空的,阿青伯的遣体不见了!他再看大门,门是打开了一扇,屋里积了大滩的雨水,但并没淹水。

阿福嫂跟着他之后下楼,发现这种怪事,也吓得目瞪口呆,半晌才叫出声来。

“这就怪了!阿福。”她说:“谁会在吹台风的夜晚,冒黑跑进屋,把老阿公的尸体偷走呢?”

“不要乱讲!”阿福说:“老阿公身上就算戴了金珠宝贝,来人也只会取走那些值钱的物件,怎会偷走他的尸体呢?何况他身上除了寿衣,并没有值钱的陪葬,除非是神经病,谁也不会干这种事的。”

“那我就想不通了。”阿福嫂说:“人死了,又不会自己爬起来推开棺走出去的,要是没有旁人来背,老阿公怎会不见了呢?”

“你瞧!”阿福指着打开的门说:“这门是我闩起来的,外人没办法进屋,从里边把门闩打开的,因为窗子根本没动过,不是老阿公自己拔开门闩,还会有谁?”

阿福这样一说,阿福嫂的脸色便变白了,有些她心里也想到了,却不好说出口。一个死去几天,已经装进棺去的老年人,真会从棺材里坐起来,推开棺盖走出来,拔开门闩出屋吗?假如不是复活,那岂不是成了活的殭尸?

老人临终前家人不在身边(老人死后仍心系家人)(2)

“不管怎样,我们都得出去找,先把老阿公找到才行。”阿福说。

两夫妻急匆匆的跑出门。台风刚过,满街是残碎的枝叶、泥污、积水和招牌,有些人忙着修整吹落的门窗和屋瓦,有些人在打扫宅前的街道,阿福跑过去问邻居有没有看见什么人运走阿青伯的遗体?邻居一听,都傻了,隔壁的张家阿婆说:

“怎会有这种事呢?谁偷阿青伯尸体?偷去了又有什么用?”

“我们根本没看见!”扎匠铺的简金火说。

“会不会是阿青伯又活了?”福堂里的老郭说。

“唉,不管真相怎样,阿青伯的遗体从棺材里不见了是真的,他会跑到哪儿去了呢?”

左邻右舍们很担心,都帮着找起阿青伯来。有人跑去报案,有人到处张贴寻尸的帖子。阿福他们跑遍了镇上的街巷,以及附近的农田、山坡和坟场,从早到黑,苦找了一整天,也没找到阿青伯的遗体。

这时刻,阿福嫂想起什么来说:“哎哟,我倒忘了,还没告诉阿财这件事呢!”

“对!”阿福说:“他们住的地方,地势更低……我们还是去看看吧。”

他们赶到阿财那边,阿财夫妻喘吁吁的刚回来,没等阿福开口说话,阿财就抢着说:

“大哥大嫂,那夜我们家淹水,大家躲到屋顶上去,就听到黑里有人不断的舀水,一直舀到天快亮。天亮了,我们下来一看,屋门口筑了一道土坝,屋里的积水都被舀出去了,当时觉得很奇怪,是谁会跑来替我们舀水呢?我们跑去找你们,发现老阿公遗体不在棺材里,问邻居,才知道你们出来找了,就这种情形看,昨夜跑来舀水的,极可能是老阿公……他是最怕家里淹水的。”

“是啊!”阿福嫂说:“不过,老阿公舀完了水又跑到哪儿去了呢?他究竟是死的还是活的?不把他找到,我们安不下心来呀!”

“嗨,找人怎会这样难?”阿福疲累的说:“报了案,张了帖子,几乎全镇都知道了,我们分出好几批人,街里街外到处找,找了一整天,也没见到影子。”

“急也没有用,大哥。”阿财说:“现在天黑了,电还没来,外面一片漆黑。再急也不好去找人了,你们不妨先回宅里去,在灵桌上点上香烛,祷告一番,然后把门开着,要是真有灵验,老阿公他自己会回家的。”

阿福认真想想,日前也只有照阿财所说的方法去做了。他和阿福嫂一行人,摸黑回到宅里,诚心诚意地点起香烛朝空祝祷一番,然后打开门,上楼去睡了。

第二天清早,他们下楼来看,棺材里躺着的不是老阿公是谁?他身上的寿衣污秽不堪,尽是草叶和泥浆,手里还抱着一只舀水用的旧的铝盆,那个物件原是放在厨房里的。老阿公没有鼻息,浑身也是僵冷的,他似乎并没有活过来,但他怎能爬起来,到厨房里取了铝盆,开门走出去,跑到一里多路之外的阿财家里,又替他们舀了一夜的水呢?

可怜天下父母心,想来像阿青伯这样爱家的人,死后的魂只要没走,也是每分每秒都系在家人身上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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