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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齐皇室照例是娶妻娶贤,娶妾娶美,所以我被太子纳为侍妾时,曹良娣看我的眼神若能作刀子,便可杀死一百个我了。
那日太子醉酒,是我服侍他入眠。
夜晚灯光昏暗,他瞧不见我脸上三寸长的丑陋疤痕。
1
杨氏与齐长庚成亲的大喜日子,东宫锣鼓喧天,这是一桩陛下与杨家皆满意的婚事,只有曹合宜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哭到天昏地暗,屋内能砸的瓷器都被砸了遍,最终把矛头指向在浮花轩抚琴的我。
我见她妆容花乱,自知逃不过她此时的羞辱,便一言不发地对她行礼。
“你如今倒是沉得住气,当日迫不及待地爬上殿下的床,如今殿下成婚,你还有闲情抚琴?”我未曾抬头看她,便能料想到她是何等面目狰狞。
曹将军府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小娘子及笄时突然多了一个异母的姐姐,这姐姐是京城任何一位小娘子都比不上的绝色,虽自小养在外宅,性子却温婉乖巧,深得曹将军喜爱,可是某一日晚上姐姐竟毁了容,众人都怀疑是那曹家小娘心生妒忌,对姐姐痛下毒手。
这是京城里对我毁容的缘由流传最广的版本,不管真相如何,信这番话的人数不胜数。
曹将军战死沙场,曹家主母作为皇后的堂妹,借着夫婿战死的功劳被封了诰命,我没了父亲撑腰,便作为曹合宜的媵妾一同嫁入东宫。
曹合宜看我百般不爽,她万万想不到有一日毁了容的我还能成为太子宠姬,与她平起平坐。
我毁容后相貌极丑,本以为嫁不出去,却被太子抬进府做侧妃
我静静等她发泄完,示意侍女们都下去,用帕子遮住被瓷片划破的伤口,缓缓开口道:“妹妹错了,既然妹妹视太子妃为眼中钉,那这东宫中两位曹氏女,一位杨氏女,妹妹以为阿姊会站在谁那边?”
曹合宜生得好一双精明狐狸眼,却是个蠢的,只带了半分怀疑问我:“你竟肯帮我?”
“纵使妹妹不小心令阿姊容貌尽毁,你我姊妹二人在这吃人的东宫中,也只能互相依靠了。”我做出一副低眉顺眼模样,曹合宜最是受用。
她走到我身边,拔下头上的海棠珠钗赠予我,双眸噙了泪道:“之前我从未与你讲过,你的脸原不是我害的,我何以下得去如此狠手?”
我握住她的手:“往日已逝,你我姊妹二人日后在东宫立足脚跟才是要紧事。”
她含着泪点头,屋外的喜婆丫鬟们正欢笑着到浮花轩来,齐长庚与太子妃正宴宾客,我们自然也要去讨一杯喜酒喝。
主殿烛影摇红,大红色的喜字贴于窗棂,觥筹交错间满是贺词,新妇面上红妆娇媚。
东宫已许久未曾如此喜庆,曹合宜进东宫时是从小门入,她本应是太子妃,可成婚之前却传出与外男私会的丑闻,众人皆赞齐长庚宽厚,只降她为良娣,在东宫好生养着。
我这位侍妾就更不必说了。
我隔着几桌看齐长庚面上表情,他照旧面上不喜不悲,与往日并无二色。进东宫以来,我唯一一次见他笑还是他醉酒那日,月影昏暗,他捧着我的脸喊:“瑶瑶……”
这是我的闺名,自从回了曹府后便无人知晓。
他是陛下最得意的儿子,从前是何等张扬恣意,我从不曾想他会变成这样的人。
2
我与齐长庚相识于京郊的皇陵,那年京郊的桃花开得正盛,帝后与百官、众妃、诸皇子公主来京郊祭拜先祖,我偷偷跟在娘亲后面,看着声势浩大的祭祀典礼,不明白娘亲为何哭泣,躲到角落里给不小心磕伤的伤口上药。
“你在做什么?”我抬头,高我半个头的男孩穿一身青白色长裳,腰间别了一支剑,一脸疑惑地看着我。
我记着他眉眼英气,数年未变。
我向来防备心重,抓起一旁的棍子便指向他,药粉撒了满地:“你是谁?”
他笑盈盈地拨开我指着他的棍子,半蹲下身,从衣袖中拿出一个锦盒,里面的药粉颜色更纯洁,还带着香味:“你用那个药粉会留疤的,小丫头留了疤可不好看。”
我被风吹扬起的风沙糊了眼睛,他早已蹲下来替我上药,那年我十岁。
我莫名对他降低了防线,任由他轻轻地替我涂着药粉,直到他重新站起来,我才后知后觉地后退几步:“你为何接近我?”
“小丫头防备心倒是重。”他轻松地摆了摆手,刚要说什么,有个婆子火急火燎地跑来拉住他:“小殿下让奴婢好找,陛下与娘娘正召您呢。”
他只给我留了一个背影,我追上去,却因为腿伤怎么也跑不快。我以为我们此生不再见面了,他却年年寻得些出宫的机会来找我,比我高半个头的小少年渐渐高出我许多。
十六岁时他未曾来,只托人送了一封信于我,信中无一字,却有一个璎珞。可我等到十七岁,成了旁人口中的大姑娘,没等到他来娶我,只等来我所谓的“父亲”带我和从小照顾我的老嬷嬷离开病重的娘亲身边。
我在曹府未曾见到娘亲最后一面,却听到了陛下赐婚的消息,主角自然是太子与曹合宜。
我甘心吗?娘亲不甘心。
主殿的灯火亮了彻夜,次日清晨杨氏身边的婢女人人面露喜色,而我与曹合宜按礼要向杨氏请安。
我对着高堂之上的人行跪拜大礼,而这毁了我容貌的仇人全然一副面慈心善模样。
“本宫初来东宫,有诸多事务还未曾明了,你我也是就相识,要请丽姬与曹良娣多多帮衬了。日后这东宫中你我三人便以姐妹相称,可好?”
“承蒙太子妃厚爱。”我又是一叩,曹合宜跟着行礼。
杨氏笑着让我们平身,我却看见她眼神中对我的敌意,我笑着装没有看见,依旧乖巧地低着头。
“本宫听闻先前东宫事务都由曹良娣掌管,如今太子已属意本宫来操办,不久便是皇后娘娘生辰,东宫定要送一份大礼给娘娘彰显孝心才是。”杨氏看向曹合宜,她实在是个藏不住事的蠢人,眼中的怒火都要喷出来了,迫于太子妃笑面虎的压迫,只得咬咬牙道是。
好大的下马威,我早料到杨氏并非好相处之人,却没想到她这么早便露出野心来。也是,是个十六岁便能给人下药毁容的小娘子,又怎会是等闲之辈?
3
曹家与杨家是旧相识,我和曹合宜与杨氏也是旧相识,两年前太后生辰宴邀请官眷入宫赏花,杨氏仗着自己的父亲曾做过陛下的太傅,站在众小娘子的前头,身着靓丽鹅黄色襦裙,头上珠钗招摇。
那是我被接入曹家以来第一次参加赏花会,自然有小娘子凑到我跟前夸奖我的容貌,曹夫人和曹合宜愤愤地看着我,随后赶我去了一个偏僻处。
她自然料不到这是无心插柳柳成荫,齐长庚站在花园的亭内,背影挺拔,我笑着凑近他:“齐长庚!你怎会在此处?”
他说我是小娘子里唯一一个敢直呼他大名的人。
他笑得眉眼弯弯,从怀内掏出一块包好的炙鹿肉给我:“我曾答应你要猎一头鹿来,只是后来繁忙未曾实现,昨日围猎我得了一头,命人做成炙鹿肉特地来送你。”
“你怎知我不会被大夫人扣在家中?”我接过炙鹿肉,竟还是热的。
“女眷们都收到了邀请,你自然应该来。”
齐长庚是陛下嫡子,自小没受过宅斗算计,想得也格外简单些。
炙鹿肉吃到一半,不远处一个鹅黄色的身影越来越近,杨氏提着裙子欢笑着跑进亭子,彬彬有礼地向我行了个礼:“见过曹家姐姐!”
我还未来得及与她回礼,她便眼睛亮晶晶地看向齐长庚:“太子哥哥,我听兄长说你们昨日围猎得了一头鹿,可有礼物给我?”
她手倒是快,拿过齐长庚手中的鹿角项链便开心地挂到自己脖子上,卖乖道:“果真是太子哥哥最懂我,兄长给我的炙鹿肉我才不要。”
我闻此话,手中的炙鹿肉突然不香了。
齐长庚只是笑着把她赶走了,特地叫我不要生气:“杨娘子是小丫头性子,瑶瑶不要同她一般计较。”
“你当初也是说我像小丫头性子,才接近我的。”
“你这是吃醋了?”
我白了他一眼:“我哪有身份吃醋?”
“日后,我定会娶你的。”齐长庚发誓时的信誓旦旦我这辈子都忘不掉,可他终究没将我明媒正娶,我不是不恨他的。
寿宴办到下午,一群小娘子闹着要玩曲水流觞,我便也参加了,宫中的甜酒入喉清香,我借着对不出诗句的由头多喝了几杯,不想酒劲上来,竟醉的如此快。
曹合宜也玩得意兴阑珊,大夫人便与太后先行了礼,将我们二人带回府,奶娘说我沾了床榻边睡下,还不要身边人服侍,头一次睡得如此沉。
次日我是被侍女的惊叫声吵醒的,她手上端着的铜盆“砰”的一声摔在地上,水洒了满地。
我的手不经意抚上自己的脸,竟摸了一手的粗糙还伴随着灼热的刺痛。
铜镜中原本就扭曲的面容显得更加可怖丑陋。
我命人寻来京城最好的药师为我医治,他却也只是摇摇头,曹合宜是第一个带我卧房中冷嘲热讽之人,杨氏却是京城众女子中第一个来探望我的。
若非奶娘告诉我此等毁人容貌之药唯有苗疆才有,那杨氏的哥哥又是不久才从苗疆出使回来,我便真要信了杨氏虚情假意的关怀。
奶娘从前照顾娘亲,如今照顾我,似乎能看尽许多常人看不清的算计。
后来我再未参加过京城的任何宴席,也早做好了与齐长庚此生不复相见的准备,给他写了一封绝笔书,字字诛心。
他只回了四字:此生不见。
可是陛下一道赐婚的圣旨到曹府,大夫人与曹合宜的欢喜要上了天,我只配面上带纱,下跪行礼。
我由记得那是春日,京城的桃花开得茂盛,一如我与齐长庚初见时满城的娇嫩粉色。
只可惜曹合宜并非有运之人,在与齐长庚成婚前一个月被发现与徐侍郎的浪荡庶子私会,大夫人到场时,她正躺在一处破旧庙宇中,那徐家庶子未来得及动手,被当场拖出去杖毙。
若非皇后仁爱,在圣上面前替堂妹唯一的女儿求情,曹合宜的下场只会比徐公子更难看。
世人皆以为我妒恨自家阿妹毁我容貌,下手陷害她。我们二人嫁入东宫时,无人不心疼齐长庚。
奶娘说,杨大人作为陛下从前的太傅,他的女儿对太子妃的位置,必然是胜券在握了。我不惜放下自尊,趁着齐长庚醉酒时去侍奉他,他捧着我的脸喊我“瑶瑶”,说他爱我。
我心软了,差点忘记之所以愿意进宫作媵妾,只为借他之手报杨氏毁容之仇。
4
杨氏入宫不久便是皇后寿宴,奶娘一大早将我从榻上拉起来替我梳妆打扮,齐长庚命人送来一身金织绣罗裙,奶娘说这衣服很衬我。
我早知道皇后不喜欢我,还未曾正式拜见过她,今日寿宴她一身华贵凤袍,腰间白玉色的玉坠显得格外显眼,一模一样的玉坠我曾在娘亲身上看见过。
杨氏道:“母后身上的玉佩实在好看,如此贵重的东西方才衬得起母后凤仪万千。”
皇后笑起来甚是端庄,从腰间取下这枚玉坠,命人送到杨氏面前:“这是本宫当年入宫之时太后赠予本宫的,如今你成了太子妃,本宫应将此物赠予你才是呢。”
我侧过身去看曹合宜的表情,她脸上颇有些挂不住,仇敌般看着杨氏。
“你嫁入东宫,也当早早为太子诞下孩儿才是,也不枉本宫对你的疼爱。”这话是皇后对着曹合宜说的,我只需要在宴席上做一个透明人便可,看着曹合宜与杨氏二人水火不容。
齐长庚姗姗来迟,才想叫人加席在我身侧,皇后便招他去了杨氏身边。
齐长庚很是擅长在外人面前扮演恩爱,他们二人在曹合宜眼中那便是你侬我侬好不腻歪,我只顾垂头吃奶娘为我夹的菜。
回东宫的马车上,曹合宜做在我身侧,手里的帕子就快被她撕碎了。
“太子与太子妃恩爱非常,在外人看来太子妃有孕也是迟早的事,可妹妹入宫早,若是努努力,诞下第一位世子也未可知呢?”我按住她拧手帕的手。
曹合宜咬着牙笑:“姐姐说的也是,当今太后在陛下登基前不也是贵妃,谁能笑到最后还未可知呢。”
她的侍女也在一边帮腔:“当年废后公主换太子一事实在愚蠢,犯下欺君大罪,杨氏见着也未必是个聪明人。”
我付之微微一笑。
回浮花轩后,我问起奶娘玉坠一事,她轻柔地蓖着我的头发,就似当年娘亲一般:“这玉坠原是一对,先帝命宫中名匠打造独一对,赐予当年的废后与当今太后一人一枚。”
“为何我曾在娘亲的身上见过这玉坠?”
奶娘不回答我的问题,只绕开来说:“侧妃可还记得,奴婢和您说过,夫人死的蹊跷,侧妃只要莫忘这事便好了。”
她话音刚落,齐长庚悄悄地进来,也不命人通报一声。他身后藏着从城东买来的枣花蜜饵,香味透过油纸飘散出来。
我微微欠了身,便很快被他扶起来:“这里又无外人,瑶瑶见我何必如此生疏。我亲自买了你最爱吃的那家蜜饵,今日寿宴冷落你,你受委屈了。”
“能侍奉太子身侧,妾不委屈。”
他拉过我的手,圈我进怀中,他身上依旧有好闻的檀香,十年不变。
“瑶瑶,我已如此不自在,只求你能做个自在的人,在东宫里也要自在。”
“殿下,妾只是怕……”
齐长庚的手抚上我的头:“我会保护你,从前会,以后也会。”
“殿下若是真想保护妾,便疏远妾些吧,太子在朝中还要杨大人支持,若是太子妃有什么委屈,同杨大人亦是不好交代。”他还要再说什么,我便轻轻吻了吻他的唇,“阿兆,你对我的好我都晓得,我只希望你也好,不要为我为难,我们同看同一轮明月,便也是相思相念了。”
5
杨氏有了身孕,整个东宫又要热闹好一会了。
曹合宜又来我的宫里大闹,砸了我三个琉璃花瓶:“这便是你所说的我们姐妹二人同心?怎么她都有了身孕,你这太子殿下从前的心上人肚子毫无动静,更不要说我了!”
“妹妹勿急……”
“勿急勿急!你只会说这话,她当年使下计谋给我下药,骗我与徐家的浪荡子私会,害我名声狼藉,如今又怀有身孕,我怎么不急?”
奶娘含着笑意开口劝道:“奴婢读过前朝周皇的故事,周后一人宠冠后宫,三子六女皆为后出,旁的妃嫔多半是有了子嗣也生不下来,这女子生育本就是鬼门关里走一遭,十月怀胎那么长时间,良娣莫要着急才好。”
我又给奶娘使了个眼色,她去我陪嫁的梨木箱里取出一包坐胎药来,我亲手把这药送到她手上:“这是当年周后怀胎所用秘方,妹妹不妨试试。反正我如今面容丑陋,太子殿下也早已看厌倦我这模样,若是妹妹能为太子诞下世子,不是更好?”
齐长庚忙于朝政之事,难得回一次东宫我便称病不见,杨氏看我也顺眼许多,命人赐了许多宝贝到浮花轩。
看着齐长庚与他人生儿育女我不心痛吗?可是杨氏害我容貌尽毁,曹合宜害死我娘亲,两仇交叠,不得不报。
若非奶娘给我看了娘亲所住之处曹府的旧物,我竟不知曹大夫人嫉妒至此,令自己的女儿对一个毫无威胁的女子下此狠手——百命损服下后,剂量大时,人会产生依赖,数日之后痛不欲生,最后七窍流血而死;若是剂量小,短期不觉,一旦时日渐长,便会伤及肺腑。
这药,当年废后有,当今的皇后处也有会制此药的宫女。
曹合宜看着我的眼神多有怀疑,我指了指案上放的一碗药:“妹妹不必怀疑我有加害你之心,这药我也喝,只不过殿下少临幸我罢了。”
杨氏这孩子怀得是时候,宫中的赏赐流水般进了东宫,齐长庚看她的肚子时面上也露了真心的喜色。
齐长庚是极喜欢孩子的,从前在街上碰见哪家顽童也要命人送几颗糖。
入秋后东宫的夜更为寒冷,我在浮花轩外庭中弹庭,看着齐长庚走进曹合宜的殿中,不久那边便熄了灯火。
有人替我披上了披风,我回头,来人竟是齐长庚。
“不要再称病不见我了,你再要吹风才是真要病了。”借着烛火,他看向我的目光温柔许多。
我扯了扯嘴角,欠身行礼:“太子殿下怎么不去良娣处?”
“远远便听见你抚琴之声,便想着来见见你。”他反握过我的手,我的指尖冰凉,他的亦是,“为何你总赶我去别处?太子宠爱自己的姬妾,旁人若要说闲话也无话可说。”
“可是殿下要雨露均沾,这宫中女子才不至于互相生猜忌妒忌。”
“瑶瑶,你可还爱我?那日我醉酒,你是真的关心我才来,还是贪恋侧妃的位置,好让你报曹良娣毁你容貌之仇?”齐长庚是皇后与陛下唯一的孩子,皇后与陛下伉俪情深,他从小就未曾见过宫中的算计。
我沉默了,他松开我的手,笑出声来:“我就说你变了……既如此,你我最近也不必见面了。”
秋风格外冷,奶娘替我把滑落的披肩披上,道:“侧妃何必与太子闹不愉快。”
他总有一天会知道我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与其让他到最后大梦初醒一场空,不如我早就让他不对我抱有期待。
6
到底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杨氏自打有了身孕后面上更添了许多富态,同我和曹合宜的相处也不再那么剑拔弩张,我们不去叨扰她,唯有曹合宜日日来我的殿中发泄牢骚。
杨氏此人善妒,且手段狠毒,可到底是出阁不久的世家女子,心思还是颇为单纯,自以为我与曹合宜对她已然没了威胁,竟还请我们二人到她的园中赏花。
冬日百花皆败,唯有她庭院中的红梅开得茂盛,不必走进便自有一股幽香,是齐长庚特地命人为她种的。
曹合宜穿了一身素雅的水蓝色襦裙,披着厚厚的白狐裘披风,头上戴着东海使臣进宫的蓝宝石,脚踩锦绣玉鞋,全然一副正得盛宠的贵气模样。
“太子妃今日兴致甚好,您宫中的红梅开得甚是好看。”曹合宜说着,看了我一眼,我刻意将目光别向他处。
杨氏行走起来已有几分不便,宫女搀着她,生怕她滑倒。
曹合宜拉着我走到杨氏面前,却惊奇地叫起来:“那有一只雪兔!”
杨氏闻声转头,不知被什么东西绊倒,一屁股摔在地上,周围的宫女唯有惊慌失措地将她扶起来,她嚷着小腹疼痛,转眼间便见了红。
那红色在雪地之中好不刺眼。
我看着曹合宜,想不到她会用这么蠢的方法来对付杨氏,可她跪在急匆匆来到的齐长庚面前哭喊道:“殿下,快去看看太子妃吧,阿姊失手推了太子妃,如今已不好了!”
我捕捉到齐长庚眼底划过的复杂,可他来不及看我,只顾着跑去内殿看望正在苦苦呻吟的杨氏。
曹合宜抹着眼泪跟进去,我也不得不进去。
是我低估了曹合宜,她是大夫人亲手带大,大夫人母族的后宅是整个京城出了名的混乱,无论是大夫人还是皇后,皆是从一层层的心计中摸爬滚打出来的,她曹合宜又怎么会是一个善茬?
太医叹了口气,遗憾地禀告齐长庚,杨氏腹中的胎儿保不住了。齐长庚看向我,用他从未用在我身上的凌厉目光审视着我。
杨氏有气无力地喘着气,眼睛红得像是要沁出血来,齐长庚握着她的手,已站到了我的对立面。
“殿下,妾身好害怕......”杨氏的抽泣声和曹合宜的呜咽声交融起来,“妾身可以相信妹妹是失手推了妾身,可我们的孩子未免太过冤屈,他还未能到世上看一看,未能喊你一声父亲......”
“若只是如此便也罢了......可妹妹竟会如此狠心,给自己同父的胞妹下伤身的药......若......若非良娣深夜到妾身处哭诉,妾身也不知妹妹还会做出多少伤害皇嗣的事情来......”
杨氏言语间,曹合宜的婢女呈上一包药渣到太医面前,我分辨不出那药渣是否是我给曹合宜的药,只能紧紧握住奶娘的手。
“回禀殿下,此物并非毒药,却是寒凉之物,女子若是多食,必会导致不孕。妊娠中的女子若是食用,也会导致滑胎啊。”太医看了我一眼继续说,“太子妃若只是滑倒,必然不会导致小产,若是有这一味药剂,便是一不小心就会导致滑胎。”
齐长庚沉了声,命人去查。
曹合宜的婢女做事很是迅速,跟着杨氏的婢女去取了前日深夜她们二人对饮的杯盏,杯盏的边缘还有些残渣。
奶娘依旧紧紧握着我的手,可我们都知道,这不是我给曹合宜的药,她自己使计要让杨氏滑胎,还想嫁祸于我身上,仅凭杯盏的证据,未免太过牵强。
我咬了咬牙,仍旧站着答话:“妹妹想仅凭着几个杯盏,就嫁祸到我身上吗?”
“妾身请殿下明察!”曹合宜磕了个响头,看向我身边的奶娘,“不如就从阿姊身边这位奶娘查起,东宫的宫女一个也不容放过!”
“谁敢!”我护在奶娘身前,求助地看向齐长庚。
他不看我,只给了我一个字:“查!”
说这话时,他依旧紧紧握着杨氏的手。
7
他们果不其然在奶娘卧房中找到了大量的药材,奶娘被当即拖出去乱棍打死,而我被禁足在浮花轩内,身边只留两个宫女侍奉我起居,一个叫聪儿,一个叫兰心,聪儿今年不过十二岁的年纪。
杨氏认定了是我害她滑胎,命人克扣我的吃食与炭火,我很快大病了一场,齐长庚却一次都没来看过我。
宫中到底是狗眼看人低的地方,从前我未曾落魄时,也只有奶娘疼我,如今连兰心都敢欺负到我头上来。
“侧妃如今没了太子恩宠,容颜又如此不堪,你我到底是倒霉,被安排了这么一份苦差事。”兰心把饭食放在桌上,人还未走远便对着聪儿开口。
她是欺负聪儿年纪小,安排她在冬日里洗衣晾晒,自己则做一些轻松的活计。
聪儿的声音软软的:“侧妃卧病,也实在可怜。”剩下的我听不见了,昏昏地睡了过去。
梦里我与齐长庚都还年少,他偷偷跑出来见我,说初次见我便心中欢喜,此生便认定我了,娘亲那时还活着,只要他来,就算缺衣少食的困窘时候,娘亲也会为我们二人一人下一碗阳春面,奶娘在边上笑着斥我不够端庄。
少年人的誓言终究不可信,而我也没能抓住齐长庚的手。
我醒来时身边一个人都没有,我也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只觉得口干舌燥,浑身发热。
我唤了好几声兰心都不在,只有聪儿急急忙忙地跑到我身边,还差点摔了一跤。
我昏睡了整整两天。
我从妆奁中取出一支珠钗交到聪儿手上,让她偷偷跑出去送给齐长庚,这是他第一次送我的礼物,他看见了便知晓我的心意。
我等了不过一炷香的时间,齐长庚来了,他袖口还有一笔朱色的墨水未来得及擦掉。
“阿兆,我从未有伤害太子妃与妹妹的心思,你可信我?”我想我此刻双眸含泪的模样定是楚楚动人。
他捏了捏我的手,又轻柔地抚上我的额头,焦急地宣了太医来看我。
“你还是不信我吗?那我倒不如死了算了!”
“我知道瑶瑶从不嫉妒,那些勾当我们瑶瑶也从不稀罕做,那日我实在气昏了头,你又如此倔强,是我叫你受苦了。”齐长庚的一双眼睛最是好看,看着我时饱含深情,他还爱我是我如今唯一的筹码了。
天真如齐长庚,在政务上一点就通,却要被我们几个女人耍的团团转。
他亲自为我服下药,很快就派人去彻查当日良药一事,算起来,若是曹合宜日日按照我说的话服用我给她的药,如今也到了时候了。
奶娘终究是疼爱我,当日去了杨氏宫中便把秘药放在了杨氏的寝殿内,这一招她曹合宜会用,奶娘怎么不会?
我求了齐长庚将奶娘的墓地迁到她的故土,还特地回去了一趟拜访她的家人。
奶娘十岁便被卖进了宫,自小在先帝皇后身边侍奉,皇后待她极好,后来刘贵妃与皇后同时有了身孕,宫中的观星台称此为吉瑞之兆,有一位皇子必将继承大统,皇后自然高兴,恩准奶娘回乡成婚。
不想当奶娘回宫之时,后宫已变了天,刘贵妃被封为皇贵妃,位同副后掌管后宫,皇后却因为听信了小人谗言将诞下的公主换成了皇子而被废弃。
奶娘受皇后的请求抚养被送出宫的小公主,转眼便是数十年。
曹将军随当今陛下祭天时与我娘亲相逢相知,很快便有了我,可是当今皇后早就想好要将自己的堂妹许给曹将军。
我娘亲的死有皇后属意,曹合宜害我也有皇后属意,我一下借齐长庚的手除掉了令皇后满意的两个女人她指不定要怎么恨我。
(尾声)
我的夫君是太子,我嫁入东宫没多久陛下便驾鹤西去,夫君登上帝位,封我为皇后,我并不在意他后宫有多少女子,今日临幸谁,明日又临幸谁我只需记录在册便好,宫中姐妹相处的好似一家人,长相也都颇有共同点。
我比夫君小了十二岁,宫中的姐妹大多与我同岁,对从前京城的风风雨雨不甚了解,只知道天子下令禁止流传的一本话本中讲起不知哪个朝代的东宫有位愚蠢至极又丑陋无比的侧妃吃了豹子胆要刺杀皇后,最终被押入大牢赐了白绫。
这个故事我们只敢姐妹间开个玩笑,并不流传出去。
夫君待我极好,宫人说他醉酒时会唤我的闺名“杳杳”,太后也赞我们是满京城人都羡慕的天作之合,是佳偶帝后。(原标题:《东宫侧妃:丑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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