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道编按】2021年7月16日,著名英籍华人女作家虹影携新书《月光武士》《女性的河流:虹影词典》和新版《当世界变成辣椒》,与北京大学人文特聘教授、电影与文化研究中心主任戴锦华,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张莉做客SKP RENDEZ-VOUS,畅谈女性话题。在这次活动中,虹影和两位老师聊到了《月光武士》的创作缘起和作品内容等,百道网现将内容整理出来,希望能给各位读者带来一些思考与启发。
《月光武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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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社:花城出版社
作者:[英国]虹影
出版时间:2021年07月
虹影是名闻海内外的华文读者圈的英籍华人女作家,她丰富的人生经历和她的作品长期受到广大读者的关注。通过写作,她不断地出走与回归,并借此寻找自己。在1998年出版《饥饿的女儿》后,暌违多年,虹影的全新长篇《月光武士》由花城出版社出版,在今年7月新鲜面世。
“从1976年到1996年,我看见一个少年的艰难成长,心中怀有一种刻骨铭心的爱情,一种不可能的爱情。人的一生中,这种爱情难再相遇,不可复制。《月光武士》一直在我心里,好多年我都写这么一个故事,就是那种爱一个人而得不到一个人,想念一个人而这个人永远都无法在你面前沦陷。”虹影如是说。
这本书的创作背景是怎样的?这部作品中蕴藏着怎样的人性力量?虹影想透过《月光武士》来表达和怀念一个怎样的重庆?
疫情之下思念故乡,用语言和故事帮自己回到重庆
2020年春节,虹影的英国签证快到期了,她想去看看她的女儿,顺便在那边办理新的签证。在滞留英国的这段期间,中国、英国都受到了疫情的影响,面对窗外救护车的呼啸声不绝于耳的现实,虹影每天看新闻,非常担心在中国的亲朋好友,同时不断思考自己“从哪里来”这个问题,越来越想念老家重庆。可惜,在这种波折之下,她一直没能如期、顺利回国。在这种状态下,虹影的内心迸发出写一个跟重庆、跟她自己的过去生活有关的故事的想法,于是重新起笔在中国时只写了个开头的《月光武士》。
“我写了《饥饿的女儿》和《好儿女花》之后就没有再写过重庆,现在已隔了很多很多年了。我希望用语言和故事帮自己回到重庆,推开精神的大门,让所有读者走进我的世界,跟我一起‘high’。”虹影讲述道。
虹影(右)
在虹影的记忆里,1976年的一个场景深深地抓住了她的心:一个小男孩趴在墙上看废弃的旧仓库,年长一点的青年在仓库里面跳《北京的金山上》。这个小男孩就是《月光武士》的主人公窦小明的原型。虹影表示,她希望通过窦小明这个少年的成长来表现一种人们当下很难保持的情感,“那是一种能让人燃烧起来,会把你烧毁,但是也可以拯救你的一种情感。这样的一种爱情,对于一个少年来说,是成长的必经之路。”
在故事里,重庆大美女秦佳惠是中日混血,母亲五十年代被遣送回日本,父女俩备受歧视,长大后的秦佳惠美得远近闻名,又因血统问题,被许多人觊觎,她选择嫁给混社会的杨钢邦,却由此堕入深渊。窦小明是一个英雄救美的男孩,有一颗至善的心,在医院里认识了护士秦佳惠,还偷了她的照片。秦佳惠曾给窦小明讲过一个日本童谣故事:“一个小小红衣武士,沐浴月光而来,骑着枣红马,闯荡世界,见不平事,就挺身相助。有一次红衣武士救了一个误入魔穴的小姑娘。可是小姑娘不想活下去,他便带小姑娘去看满山怒放的花朵,让小姑娘改变了心意。”从听到故事后,窦小明下定决心,要做秦佳惠的月光武士,保护她,让她远离丈夫的家暴和折磨。可少年哪能解得了人性多面、爱的复杂与残酷。秦佳惠遭逢巨变,移民日本,不辞而别,杳无音信。窦小明慢慢长大,“他仿佛坐在一艘驶向未来的船,却无休止地梦回过去。”
虹影在创作这本小说的过程中经常停顿下来,她说,这是为了思考和辨认曾经那个少年窦小明,以及曾经1976年只有14岁的自己。经过断断续续地写作,《月光武士》终于在2020年年底完成,并落户此前虹影合作过的花城出版社。
对于女性遭到的不公,希望世上有个“月光武士”能站出来
在看过虹影的《月光武士》之后,虹影的老友、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张莉指出,书中窦小明和秦佳惠的这种“年下恋”其实并不新颖,是在文学作品中经常看到的内容,但是虹影作为一个女性来书写少年男孩的成长,这里面就出现了一种让读者感到特别陌生的东西,那就是关于女性成长的描写。“虹影的作品里总潜伏着一种生命的能量,她笔下的人物总有一刻会被叫醒,当角色被叫醒的时候,这部作品就会一下子焕发光泽,特别迷人。”
张莉(最右)
虽然小说中秦佳惠是女主角,但是张莉表示,她更喜欢围绕着秦佳惠身边的那些女人,包括小明的妈妈、黑姑等,因为这些女性不按照常规生活,她们听从内心,听从身体里的某种召唤。“所以在某种程度上,《月光武士》写的是爱,写的是性欲,写的是生命的能量,而我看到它更多的是在写属于重庆或者中国南方的那些女性生命中‘泼辣’又坚韧的品质。”
谈到对女性的描写,虹影提起了她记忆深处的一个人物——张妈。张妈是一个1949年前被丈夫用几块银元从武汉买到重庆的妓女,因为没有生育,她和丈夫抱养了一个孩子。当时虹影住在船员宿舍的大杂院里,每天早上张妈伺候丈夫吃饭时,丈夫经常因为小事当着院里很多人的面打她,甚至用厚胶底的皮鞋踢她,脸色发白了,她也可以做到一声不吭。张妈在自己家里和整个大杂院里都没有话语权,但是对虹影很好,不仅会送给她书看,还时常关心她,和其他邻居有很大差别。但是后来虹影的姐姐写信告诉虹影,张妈的丈夫死了,儿子对她又不孝顺,也经常侮辱和欺负她,最后张妈上吊自杀了。
张妈这种命运悲惨的女性在虹影的生活之中并不是个例。“在我成长的世界里,我们都觉得身为女性是一种耻辱。我要写《月光武士》,其实是因为我们在世界上真的需要一个武士,我从小就希望有个人能为我站出来。”
虹影还表示,现在大多数女性作为个体虽然生活得都很好,但是大家要操心家务,照顾父母和孩子,没有一个人是轻松的。“我们做的工作比男人还要多,我们承受的东西不应该只让女性来承担。我在写这本书时有很多想法,我想把它们用最简单的形式在书中表现出来。”虹影说。
那个理想的重庆旧时光,化作稠密的文字汩汩流淌
有人将虹影的随笔集比喻为雪刃劈柴,把作者的心干净利落地剖开。可以说,长篇小说《月光武士》是虹影“从心里拔出了一颗尖利的刺”,看着它长成一棵参天大树。这个以山城重庆为地理背景的故事,讲述了主人公窦小明从男孩走向男人的成长和蜕变过程,他的母亲、秦佳惠与苏滟这三个年龄、性格迥异的女性,成为他生命中最重要的角色,引领且建构了他的生命密码和精神基因。全书以一个重庆小家庭为时代缩影,讲述生动鲜活的饮食男女故事。在艰难岁月里,他们彼此守护,互为对方的月光,亦互为对方的武士,成为彼此的保护神。也展现出重庆这座城市日新月异的城市进程,人与人之间的温暖扶持的美好情感。
窦小明不是虹影塑造的第一个男性主人公,此前她的“上海三部曲”就是以男性视角出发的故事,但这次的创作对虹影来说却是一个挑战。虹影的小说历来以“情色”描写称奇,这些描写的段落给人一种炸裂和喷发之感,不过虹影表示,她虽然很喜欢写“情色”,但是她不喜欢重复自己,写过了就觉得没劲了。所以在《月光武士》中,她有意识地控制自己笔墨的深浅,让窦小明和秦佳惠两个人在没有肌肤之亲的情况下,展现出二人之间充盈着的膨胀的欲望,这就是这本书在创作中最难的地方。
通过《月光武士》,虹影一方面写出了一个人在精神上对情感的理解,另一方面描绘了重庆迷人的日常生活。张莉将这部作品分成两部分,上部写一个青涩少年的经历,下部写一个历尽沧桑的成年男人的情感故事,而张莉本人最喜欢的是虹影对小说结尾的处理:最后两位主人公并没有在一起,窦小明的女神还是走了。“月光武士是一个传说中的、想象中的能够保护你的人,但是最终你要回到自己的日常生活中。”
当年虹影作品中的残酷叙述逐渐演变为脉脉温情的诗意书写,这是今天的她在拥有了丰富的人生阅历后,平静如水地从另一个维度对生命进行探索的结果。对于这种转变,北京大学人文特聘教授、电影与文化研究中心主任戴锦华说“虹影长大了”。而书中的俚语风俗、家长里短、人情冷暖历历在目,兼有川味美食飘香:酸辣粉、小面、血旺、火锅,倾诉了疫情时生活在伦敦的虹影的厚重的怀旧之情与乡愁。那旧日时光仿佛早已融入她的血液之中,化作稠密的文字汩汩流淌。
戴锦华(右)
戴锦华提出,在虹影离开家乡时,昔日的重庆在天堑蜀道之南的隔绝之中,但今天重庆变成了直辖市,这里有众多的隧道,山也被推平变成了通途,我们人人随时可以到重庆去,重庆作为中国的核心城市不断地扩张,虹影心中和笔下的重庆是否将有变化呢?
虹影承认,现在的重庆已经不是她熟悉的重庆,但是重庆人依旧是她熟悉的,就这一点来说,她写的是重庆人内心的重庆,是大家的那份精神。“重庆人其实特别有江湖气,你是我的朋友,我就为你两肋插刀,你如果是我的敌人,我恨不得杀了你,他们的这种精神在今天依然存在。作为在重庆长大的作家,我拥有最好的资源来把现实剥开一层皮,重新塑造我们想要的世界。”她表示,今天塑造的月光武士,其实代表了她理想中保留的普通人之间的温馨与爱。
《月光武士》的封面来自虹影的好友、雕塑艺术家向京的作品《追鱼》,图中人物的身影被雾状的白网所笼罩,虹影认为这张网看起来有点像月光,也有点像我们的生活。“我们的生活被网罩在其中,所有的欲望都受到一种禁锢,这种感觉很像这本小说。”虹影说。
(责编:肖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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