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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我真的病了
我以为是亏欠,其实是妄想。
我以为是内疚,其实是奢望。
我渴望,他是生活在地狱里的一只恶魔。
似乎只有这样,我才能配得上他。
他似笑非笑,两道浓眉轻挑,一眨不眨地盯着我,似乎在说「别急。」
他手指划过的地方,就像被带起了火,一种麻痒至极的感觉从我的身体里苏醒。
他不紧不慢的动作,让我有点等不及了,两节藕白似的胳膊像麻花似地迅速攀上了他的脖颈,妄图贴近他寻求更深的慰籍。
呼……
我咽了咽干涩的嗓子,目光涣散地望着天花板。
天光微亮,房间里浮动着昏暗的光影。
就像我此刻的心情,将醒未醒,很想再陷入那混沌的梦里去,却不得不起身走进浴室。
多少年了,我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无力的空虚。
微凉的水淋在身上,强势地冲走了那一丝残留在身体里的燥热之气。
直到打了个冷颤,我才关了水。
我双手撑在洗手池边上,盯着镜子里那张素白的脸,浅眉淡目,眼睫细密,掠过高挺小巧的鼻子,粉白的唇紧紧抿着,自带一股轻愁的气质。
视线一路往下,完美的曲线是所有女人梦寐以求的魔鬼身材。
同事曾不止一次羡慕地说过「你这小模样儿,足以让所有男人疯狂。」
是吗?
是的,那些男人停留在我身上的目光,无论含蓄或是直白,似乎都在表达着这个意思或者更为露骨的企图。
面对这些眼神,我是厌恶的却又有一种隐隐的渴望在心底深处辗转。
这种渴望就像一只恶魔,被周而复始的生活压着,在得以喘息的深夜一次又一次地突袭而来,一点一点地蚕食着我的意志。
也许,某一天它就会破壳而出,将我完全吞噬。
「大早上洗什么澡,就你干净。」一声粗噶地吼叫,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深吸了一口气,裹着浴巾走出浴室,和迎面开来的人遇上,她眉眼之中都是对我的不屑,低低地骂了句「扫把星。」
这三个字,伴随了我整整十年。
我已经听得麻木了,她任何咬牙切齿的不堪话语,都对我起不了作用了。
因为,这是我应得的。
十年,或者以后更漫长的一生,我都要为曾经的任性付出代价。
我迅速走回房间,换了干净的衣服,然后开始了周而复始的一天。
先做早饭。
曾经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如今也能熟练无比地做好饭。
然后,再单独为肖阳做早餐。
做好之后,我要亲自端去他的房间,喂他吃饭。
这与我而言,是一件十分轻车熟路的事情。
然而,肖阳却每每都抗拒我的靠近。
我和他,每天都会闹不愉快。
开始的时候,我是很有耐心的,可是随着时间的慢慢流逝,那些埋藏在心底深处的愧疚逐渐被另一种情绪代替。
有的时候,我觉得自己没有疯掉,也是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情。
「你走,不用你管。」
这是肖阳,每天必对我说的话。
无论他多么不想看见我,或者又多么讨厌我,我都要出现在他的面前。
我将勺子送到他嘴边,眼睛盯着他「张嘴。」
有的时候,我甚至连话都不想多说。
我只想快点结束这一切,然后短暂地逃离这个让人喘不过气来的地方。
呵,我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伟大。
肖阳依旧不配合,饭汤洒在了他的衣服上,我拿纸巾给他清理的时候,他固执地不让我触碰到他。
我知道,每个遭遇重大变故的人都会性情大变,这是人之常情。
我也知道,他不想如此痛苦地活着。
所以,他自暴自弃、自寻短见,不停的折腾着自己残破的身躯,也折磨着身边的人。
如果,当初他没有救我,那现在躺在这里的人就是我。
而我,会选择这么痛苦地活着吗?
不会,我肯定不会。
所以,我们只能在生死之间拉扯,彼此痛苦。
可我总想,如果是我躺在这里,他大概会比我更有耐心,一定会把我照顾得更好。
如此,我只能承受他如今的一切。
因为,这都是我造成的。
冯女士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我和肖阳还在推拒拉扯之中。
她绷着脸走过来,抢过我手里的碗,将我一把推搡开,呵斥道「连个饭都不会喂,你还能做点什么。」
我会做饭、洗衣服、打扫卫生、赚钱养家,可唯独伺候不了肖阳。
我垂首站在一旁,望着她又换上另一副面「儿子,妈喂你吃饭。」
这世间,母亲总是伟大的。
无论,肖阳如何折腾,她从不会嫌弃自己的儿子,总是好言好语地劝他。
转过身,她将最坏的脾气都冲我发泄。
我知道,我该谅解于她。
毕竟,这是一个母亲的事出有因和情有可原。
「还站着干什么,还不出去。」我像个木头人似的,面无表情地走出房间。
可有时候,我主动出去,她又会不满道「让你走了吗,惯会偷懒。」
反正,我怎么做都不对。
她说得永远都对。
我快速吃了早餐,拿了包去上班。
老旧的居民楼,频频传来拆迁的消息,却迟迟没有正式通知下来。
不过,拆迁应该是早晚的事情。
路上不少熟人擦肩而过,我都一一点头微笑。
唯独,对一个人过分热情地招呼,我装作熟视无睹。
他似笑非笑,一双桃花眼微眯上下打量着我。
见我走到跟前,他才将嘴里叼着一截烟拿下来,对着我热情地招呼「早呀,苏老师。」
他这个表情让我想到了昨晚梦里的男人,我扫了眼他捏着烟头的手指,忽然觉得刚吃下去的早餐有点要涌上来的感觉。
我忍着恶心,目不斜视地从他身边匆匆走过。
他啧一声,不甚在意地吹了个响亮的口哨。
此人叫梁涛,有人叫他涛子也有人叫他涛哥。
他是楼下纹身店的老板。
后来,我才知道他是一个身上没有一处纹身的纹身店老板。
他最大的爱好就是看美女,或者说是看我。
只要是店里没人的时候,他就靠在店门口的电线杆上抽烟。
我给他的别称是——流氓。
因为,他盯了我三年多了。
最近,尤甚。
从他在这儿开店起,我每天早上经过这里他都会那样跟我打招呼,赤裸的目光仿佛能将我扒光。
我讨厌他,却又怕他赤裸的目光。
学校周一有例会。
先是全体师生一起升国旗听校领导讲话,而后,是各个班级的班主任回教室开班会。
所以,我们这些任课老师才会在周一第一节课的时候,扎堆儿在办公室。
「你昨晚又没睡好?」刘雯一边喝茶一边问我。
「嗯。」我低头看教案,高一(三)班第二节课是我的英语课。
同事多年,她是唯一知道我家里情况的人。
所以,她才会这么问。
可我心里却有些不自在,昨晚没睡好的原因,并不是因为家里的事情。
还好我低着头,她没察觉到我的异样。
她叹了口气,低声道「别人过周末回来都是元气满满的,你过个周末像是去爬山了。」
我低着头,没有接话。
除了上课,我大多时候都是沉默的,同事们也都习惯了。
刘雯更是如此。
她又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想来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学校的工作日复一日,高三的教学工作尤其繁重。
下午第一节课的时候,突然狂风大作,噼里啪啦下起了雨来。
连上了两节课后,我就一直在办公室里备课。
外面的雨声很大,也盖不住手机提示音的响声。
手机放在抽屉里,提示有一条短信:
苏老师,要不要我去接你?
再往上翻,都是梁涛发过来的短信。
我从不回复,他却不厌其烦每天都发。
我也是佩服他的耐心。
一年前,他不知道从哪要来了我的号码,就开始每天电话骚扰。
我不接他电话,他就改为发短信。
每天风雨无阻,固定在下班时间发一条信息给我。
他第一次给我打电话的时候,电话一直响个不停,被冯女士骂道「哪个野男人给你打电话,你不敢接?」
我将手机递给她,说「骚扰电话,您接吧!」
她哼一声,抢过手机就接了起来喂了一声之后,也不知道对方在电话里说了什么,把她气的半死。
挂了电话许久后,她还愤愤不平「现在,这些电信诈骗真是太可恶了。」
后来,我才知道梁涛在电话里说她儿子出事了,让她立即打钱过来。
这不就是在往她心窝子上捅刀吗?
这人可真够坏的。
自从肖阳出事后,她也是性情大变,唯一的好脾气都留给了肖阳。
偶尔,她会跟街坊四邻争吵,大家都体谅她的遭遇,可谁也不会一直迁就谁。
如今,这个家里似乎也只有我看起来正常一点。
可我真的正常吗?
我又想起了昨晚的那个梦,梦里的那个男人,摇摇头走了出去。
刘雯从走廊对面走过来,拉住我冰凉的手说「你怎么了?」
我晃了晃神,说「没事。」
她将怀里的伞递给我说「就知道你肯定没带伞,我老公一会儿来接我,你用吧!」
我感激地点点头,拿着伞一路下楼,走进瓢泼的大雨中。
路上积水很深,雨势也是越来越大。
手上的伞几乎要拿不住了,还好我从不穿裙子。
只不过,水流太大了,走起来实在费劲。
我干脆收了伞,在水里跋涉。
梁涛这个臭男人,也只会嘴上说说而已。
一阵大风刮来,我踉跄了一下,一只有力的大手从后面抓住了我的胳膊将我提起来。
他戏谑的声音跟着传来「苏老师,你不行啊!」
我回头看去,是梁涛。
瓢泼的雨幕中,我睁不开眼睛,却感觉得到他火热的身体和微热的气息。
我伸手推了推他,他却不为所动「别动,想一起摔了?」
他面上没什么表情,语气却不大正经。
我不得不被他扶着走,到小区附近的时候,水已经涨到了膝盖骨。
最后,我几乎被他半抱着往前走,他骂了一声艹,双手将我勒的更紧。
我们走过他店门口的时候,对面一颗树轰然倒了下来,水花四散飞溅。
他急忙护着我退了几步,还是被树枝刮到了胳膊。
别看他皮糙肉厚的,鲜血立刻涌了出来,又被雨水冲刷干净。
他又骂了句艹,拉着我往回走。
那倒下的树木挡住了去路,我知道他是要带我回他店里。
这种情况,我似乎无力反抗。
我是第一次进他店里,四处看了眼还挺干净的。
他走到里面,拉开帘子后面是一张单人床,旁边一个移动的架子上放着很多工具和画册。
我猜,这大概是他工作的地方。
他扔了一条毛巾过来,我伸手接过来默默擦着头发和身上。
我浑身都湿透了,这样擦根本无济于事。
外面的雨,似乎更大了。
他一边在水池旁冲洗胳膊,一边说「再他么下,老子的房子就要被淹了。」
我们进来的时候,雨水已经沫过最高一截台阶了。
如果,雨还不停,很快就会淹到屋里来。
而今,我无比庆幸,还好我们住的是五楼。
以前,因为要带肖阳去看病,爬楼总是很不方便。
如今,倒是不用担心他们了。
我站的地方很快就湿了一块儿,刚才在雨里还没什么太大的感觉,如今站在屋子里湿衣服贴在身上又冷又湿的特别难受。
我想了一下,还是跟他说「我想洗个澡。」
他关了水龙头,两步走过来目光在身上停留一秒,才说「楼上有卫生间。」
我站在原地没动「我没衣服。」
「我有。」他笑了笑,转身先上了楼,我跟在后面。
楼梯狭窄,屋里很安静,只有我和他的脚步声交错响着。
楼上应该是他生活的地方,倒是像个家的样子,有客厅、有厨房、有卫浴。
不过,他这人出乎意料的干净。
干净整洁的房间,看起来好像和他不太搭调。
他给我拿了一件他的T恤,然后坏笑着开口「你能穿的就这个了。」
我目光在他脸上转了一圈,企图想看出点什么,他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立刻热切地看向我,说「苏老师,记得锁好门哦。」
……流氓。
卫生间的锁是坏的。
我拿着衣服走出来的时候,他正举着胳膊脱上衣,看起来瘦不拉几的人还挺有料的。
他将衣服随手扔在地上问我「怎么了,想邀请我一起?」
……我无言,却只能说「锁坏了。」
他点点头,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说「忘了跟你说了,没事,我给你看着门。」
……流氓。
我和他隔着几步的距离对视。
他笑了笑,意味深长地说「要想动你,早把你按沙发上了。」
……这倒是实话。
毕竟,男女实力悬殊太大,外面又下着暴雨,他要真想做点什么可不好说。
我纠结了一秒,还是果断走进了卫生间。
只是,整个洗澡的过程,我都无比警惕,眼睛始终盯着门口。
我出来的时候,他不在客厅。
我听见厨房里传来动静,他光着膀子站在小小的厨房里做饭,看起来实在有点格格不入的感觉。
他回头看我一眼挑了挑眉,咧嘴笑道「苏老师,身材不错哦!饭马上就做好了。」
流氓!
他这么一说,我好像真的有点饿了。
我很自觉的坐到餐桌那里等着,他端着碗走过来的时候,说「浴室有吹风机。」说完,便放下碗走进了浴室。
我很不习惯,有个没穿上衣的男人在屋里走来走去。
他将吹风机递给我,转身又进了浴室。
不一会儿,就传来哗哗的水声。
果然,流氓洗澡不知道关门。
我站在沙发上旁边吹头发,差不多吹干的时候他出来了。
他就围着一条浴巾。
四目相对,我赶紧低头。
他嗤笑一声「随便看哦。」
……流氓。
他是不是上辈子没见过女人?
不对,应该是这辈子没上过女人。
我似乎对于他言语的调戏,已经无感了。
他这人也就是嘴上说两句,这大半天了确实没什么实质性举动。
我渐渐放下心来,做到了餐桌边开始吃面。
他的手艺一般。
不过,对于饿了的人来说,还算好吃。
我吃完了一碗,他才从卧室里走出来,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的人,看起来也顺眼多了。
他其实长得还可以,就是身上总有种流氓气质。
「怎么,看入迷了。」他坐在我对面,饶有兴致地望着我。
我将碗往前面一推,说「还有吗?」
他看了我肚子一眼,似乎有点不敢置信,毕竟他盛了挺大一碗。
我不是小鸟胃也不减肥,但就是吃不胖。
他将自己的碗推过来,说「挺能吃啊!」
我摇摇头,锅里应该是没有了。
他说「你吃,我不爱吃面。」
我又摇摇头,说「太多了,吃不了。」
他嗤笑一声「你先吃,剩下了我再吃。」
反正,他也没动。
于是,我不客气地夹了半碗面出来,继续低头吃面。
他一边抽烟一边盯着我看。
我抬手扇了两下说「难闻。」
他啧一声「毛病。」但还是灭了烟,低头吃面了。
他吃相还停斯文的,基本没发出什么声音。
雨势越来越大,他开始从楼下往上搬东西。
我拿着洗干净的衣服从浴室出来,挂在阳台上。
隔着玻璃往下看,下面一片汪洋似的水。
我心里有点说不清的慌。
吃完饭后,我给冯女士打了个电话,说我还在学校。
她不耐烦地念叨了几句,便挂了电话。
对于我的安危,她从不在意。
但我估计,她也不想我出事,毕竟这个家还要靠我的工资来养活。
不一会儿客厅里就被塞满了。
梁涛摸了一把汗,说「要命了,水已经涨到楼下屋子里了。」
我想了想,跟着他一起下去搬东西。
他不让我搬重的东西,我就拿些轻的东西,两个人总是要快一点。
楼下的东西全部搬上来,虽然没拿什么重的东西,但楼上楼下的跑几趟,也够累人的。
新闻里已经开始播报了,有的地方已经停水停电了。
我们开始找各种可以储存水的容器接满水,我又往家里打了个电话。
得知冯女士已经接好了水,我也稍稍放下心来。
这样忙活一通,身上又出了不少汗。
我便又跟他借了一件衣服去洗澡,正洗的时候突然停电了,但是还有水。
我心里一紧,听见有脚步声走到了门口。
他的声音从门口传来「苏老师。」
我默不作声地冲洗,他又叫了一声。
慌乱中,我不知将什么东西碰到了地上,发出响声。
他立刻说道「你不出声,我就进去了啊!」
「别,我没事。」我慌乱应着,踢到了玻璃不敢再动。
没一会儿,水也停了。
我扶着墙,借着窗外的一点微光摸索到了挂在门边的衣服,胡乱套了上去,才拉开门走出去。
他就站在门边,一手拿着烟一手拿着开了手电筒的手机正要说话,目光投向我的脚趾,皱着眉说「毛病。」
……这似乎,是他的口头禅。
他一动不动地看着我一瘸一拐地走向沙发,也灭了烟跟过来。
他家里有包扎的东西,他刚才都没用。
这会儿,他倒是找了出来给我用。
他并不温柔,很快处理了我的伤口。
房间黑暗,也没个烛火。
寂静的空间里,只有两个人的呼吸声和心跳声。
好半晌,他才说「你去卧室睡吧!」
我点头,然后又「嗯。」了一声。
停电停水,四下里一片黑暗。
我小心谨慎地走着,一步一步往卧室走去。
他似乎跟在身后,在门口停住脚步说「有事叫我。」
「嗯。」我应了一声,关好门往床边走去。
我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今晚注定是个失眠夜。
外面偶有响动,他像是在收拾卫生间里的东西。
也不知道辗转了多久,我才沉沉入睡。
他的手很烫,一点一点地解着我衣服的扣子,然后抓住了那一团柔白。
他的唇辗转在我的每一寸肌肤之上,让我浑身战栗不已。
我不敢再轻易主动,只在心里渴望他能给我更多。
然而,这种嘎然而止的美妙还是让我惊醒了过来。
我平复着呼吸,望向漆黑的房间,一点点恢复意识。
这种梦,越来越频繁了。
我不禁伸手往下抹去,心里无奈又烦躁。
手指还未触到那神秘的禁区,突然被外面的脚步声吓到。
我在梁涛的床上。
我立刻坐起了身,走到窗前拉开窗帘往下看去,外面的雨似乎小了点,但还是一片汪洋。
看来,今天不用去学校了。
他这屋里也没有个挂钟,也不知道几点了。
我的手机也关机了。
我打算再躺一会儿,可躺在那儿又睡不着。脑子里一个光着膀子的男人晃来晃去的,让人无比烦躁。
我呼了一口气,一步一步往外走去。
昏暗的房间里,梁涛四仰八叉地躺在沙发上呼呼大睡。
他人高马大,半截腿吊在外面,睡的还挺香。
他睡颜安静,比平时多了一丝正经的感觉。
我不禁多看了两眼,他倏地睁开眼像一只警觉的猎豹目露凶光,在看清我的一瞬后又快速恢复了一惯的吊儿郎当「苏老师,不睡觉盯着我干嘛?」
……我,我被他吓了一跳也有点心虚。
只好,说「你去床上睡吧!」
他愣了一瞬,随即笑道「这不好吧!」
我猜,他是误会了。
或者,他故意这么说。
我本不想搭理他的,转身之际目光突然瞥到了他挺立的那处。
刚才睡梦中,他那儿就一直是这样的。
果然,流氓也做春梦。
他似乎把觉到了我的目光,抬手遮了遮说「没吓到了你吧!」
我确定,他是故意的。
我停住脚步,俯视着他。
他被我这样盯着,似乎有点不自在的样子,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我就直接坐在了他的腿上。
他痛呼了一声,我盯着他说「不好意思,没站稳。」
他侧头耻笑一声,抓住要起身的我,我被迫跌坐在他的腰腹上,双手下意识撑在他的胸口处。
四目相对,似乎有什么在空气里弥漫着。
他突然低头一笑,然后靠近我问「来真的?」
来真的。
我就想知道,最后是什么感觉。
他特别有经验,跟梦里那个人的感觉一模一样,引领着我一步步沉沦。
他顶进来的一瞬间,骂了一声娘。
我除了疼,还是疼。
他皱着眉头极力隐忍,然后笑了笑在我耳边说「你他么胆儿真大。」
我咬着牙挑衅「怕了你就出来,不用你负责任。」
他哼笑一声,咬着我耳朵喘气「老子就没怕过。」
他一直让我放松,我始终放松不下来。
他无奈笑了一声,俯身吻了下来。
他的唇很软,吻却很生涩并不像他的手指和身体那么有经验。
后来他说,那是他的初吻。
可那不是我的初吻。
但这并不妨碍,我们把所认为最珍贵的东西交给了彼此。
男人和女人,到底不同。
大雨退了,情潮也退了。
似乎,一切又都恢复成了以前的模样。
可又有些不同。
我早上路过他店门口的时候,他还像往常那样跟我打招呼。
每天依旧给我发短信,我依旧不回。
他说,我过河拆桥,他那天就不该轻易放过我。
是吗?
我不爱欠别人。
所以,在一个狂风乍起的夜晚,我走去找他了。
他窝在沙发里看手机,听到脚步声抬头看过来,见到是我不冷不淡地说「今天累了,不做生意。」
那天,我离开他家里的时候,留下了点钱。
我没有别的意思,既然他曲解了也无所谓。
我说「纹身。」
他眼里来了兴致「纹在哪呀?」
说起来,他这纹身店也没几个顾客,得亏他没有家室,否则我看养家都难。
我没说话,只是抽了架子上画册看起来。
他随手抽走,然后说「这都是俗物,今天免费给你设计一个。」
能看的出来,他很喜欢纹身这个工作。
后来,我才知道他是有名的纹身师。
至于,为什么会流落到这种地方就不得而知了。
他选择的位置很隐秘,他说「你只要不干坏事,没人知道你这里有纹身。」
我略略想了想,点头同意了。
他下手狠,再娇嫩的皮肤也毫不留情。
即使打了麻药也还是疼的我出了一身的汗,他抬头说「想叫就叫出来,疼又不丢人。」
他这话里隐藏的深意,我一听便知。
可我已经好多年没有叫过疼了,除了咬牙隐忍,我不知道该怎么正常表达。
他后来也说过,我是最无趣的一个人。
他原话是,有些事你不能光享受也要懂得配合,两个人相加的快乐才是真快乐。
呸,怪不得都说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
纹身过后,他特意拿来镜子让我看。
说实话,真的很惊艳。
他交代了我一些注意事项,然后意味深长的说「最近不能激烈运动哦!」
我连一个眼神都懒得分给他。
后来,我发现有些事情会让人上瘾。
比如,纹身。
在身上多了很多纹身的时候,我和梁涛的某种关系基本就成了彼此默认的关系了。
我不爱他,他也不爱我。
我这辈子注定不能结婚,他也没有要结婚的打算。
如此,感觉我们之间还挺公平的。
我以为,这件事只有天知地知,我和梁涛知道。
可我没想到,肖阳会发现我的秘密。
他气急败坏地扯住我的衬衣领子,质问我「这是怎么回事?」
我脑子里闪过很多念头,一瞬间的混乱之后,我还是坦白了「就是你想的那么回事。」
他像受了天大的打击似的,目眦欲裂「不要脸。」
我是不要脸,三十多岁才成了名副其实的女人。
我放下碗,打算出去。
他阴沉的声音像是从地狱传来一般「当年,就应该让你被人操烂。」
我木然停住脚步,目光缓缓望向躺在床上颓废的男人。
他已经能说出如此恶毒的话了吗?
是的。
他接着说出了更加恶毒的话「你就该去死,你现在就去死。」
「好,如你所愿。」我嗓子干痒,几乎没能发出声音。
曾经,我觉得他是天神般拯救了我的人。
而今,我觉得他就是个恶魔在拖着我一步一步沉到地狱里。
然而,我却对他恨不起来。
因为,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
「肖阳,你是不是喜欢我?」
那时年少,我总是恃美生娇,见惯了对着我羞涩不已的小男生。
肖阳不同于那些小男生,可我能看得出来他是喜欢我的。
只不过,他藏的很深。
我勾引他,目的只是为了激怒冯女士,因为她这个后妈管的太多了,还总拿我跟他优秀的儿子作比较。
她在我父亲耳边吹吹枕头风,我这个亲闺女的分量就得缩水不少。
眼看,我那老眼昏花的父亲快把肖阳当亲儿子了,我怎么甘心。
肖阳是个十足的书呆子,除了学习没有别的爱好。
那双亮晶晶的葡萄眼,时不时总会打量我几眼。
然而,只寥寥几眼也便足够我确定他的心意了。
肖阳很轻易就上钩了,我却觉得他这人乏味不已。
他简直就像个老妈子似的在我耳边嗡嗡,比我父亲还要唠叨,像个十足的老夫子。
他这人除了无趣,还是无趣。
我烦了、厌了,就跟他彻底摊牌了。
他红着眼眶,将我推到一颗大榕树上,欺身而来。
那是,他第一次对我强势。
而我的初吻,就这样被他夺走了。
后来,我父亲出事之后,我因为痛失至亲更是彻底放飞。
肖阳整天跟在我屁股后面安慰我、劝我不要自暴自弃,他被我的朋友们嘲笑是唐僧。
他清瘦高挑的身姿挺拔而富有朝气,清新的如一颗
他捉住逃课的我说「苏矜,早晚有一天你会自食恶果的。」
是吗?
我不怕。
我对着他的背影不屑地大笑。
却没想到,他的预言会来的如此之快。
所以,那群混混将我围堵在一条死胡同里的时候,我已经绝望了。
是他突然出现救了我,自己却被人打成了残废,下半辈子都要躺在床上苟延残喘。
这就是,他爱我的代价。
可这是,我的错吗?
而那个时候,没有意外的话,他这个优秀的好学生就要被保送上大学了。
冯女士的愤怒可想而知,她几乎将我的整个脸扇打到面目全非。
如果,我当时知道未来十年是这样的生活,倒不如那个时候一头碰死在墙上。
我没有让他来救我。
人们都说,好死不如赖活着。
然而,真正在地狱里挣扎的人却每天都想着解脱。
我和肖阳都是。
那件事情之后,我们的生活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一夜之间性情大变,非常排斥我的靠近。
我也在一夜之间被迫长大,成了外人眼里懂事有出息的孩子,承担起了这个家庭的责任。
可我们之间真的没有爱。
数十年的时间,让我们都变得扭曲,像仇人似的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我宁愿他不要出现,就让这一切的悲剧都因我而止。
所有的痛苦,都让我一个人来承受。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请一定让他活的好好的。
房檐上的雨滴落在芭蕉叶上,吧嗒吧嗒地声音成了此刻的主旋律。
我百无聊赖地伸手去接住那水滴,一滴两滴三滴,凉凉的水滴坠落在掌心破碎。
天青色的烟雨中,男人撑着伞走在雨中依旧身姿笔挺,脚步沉稳丝毫不显狼狈。
他如今是大名鼎鼎的律师,功成名就。
他是如此的优秀,让人望尘莫及。
他又是如此的深情,多年来对我这个残花败柳不离不弃。
我垂眸望向缠着白色绷带的手腕,那清晰传来的痛楚提醒着我,这一切都是真的。
可我明明记得,他当初因为救我被人打成了一个残废。
而今,他却说我是精神错乱。
他深情的眼神,让我一度陷入怀疑,我真的变成了一个神经病了吗?
难道,那些真实发生过的事情真的是我臆想出来的一场梦吗?
可如果不是,这一切又怎么解释呢?
他走到近前,收了伞快步向我走过来,护工接过他手里的伞,恭敬道「肖先生,您来了?」
肖阳点头,在我轮椅旁边蹲下来,轻轻握住我的手,满眼心疼的问我「疼不疼?」
我目光投向他,再次审视着眼前这个风姿卓越的男人。
他和那个瘫在病床上整天咒骂的颓废男人,简直有天壤之别。
他摸了摸我耳边的头发,皱眉道「怎么了?」
我仍然记得那天,他咒骂我让我去死。
我就十分听话的去死了。
可我再次睁开眼睛时躺在病床上,身边围着一大群人手忙脚乱地在对我实施抢救。
而肖阳,他就红着眼眶站在人群后面,他目光复杂而又悲切地望着我。
我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了?
我只知道,那个被称为心理医生的女人对肖阳说「肖先生,苏小姐的病情已经十分严重了。」
她说,我出现了很严重的幻象。
不是的,不是的,我清楚的记得他救了我,我没有被那群混混糟蹋。
没有,没有,一定没有。
那天发生的事情,我只要一想脑子就会疼的厉害。
我要去文清苑,他就带我去。
可那里已经拆迁了,他说「五年前就已经拆了。」
我不信,可眼前发生的一切却让我不得不信。
我要去我任课的高中,他嘴角抽了抽,太阳穴隐忍着青筋说「没有你说的这个学校。」
我大声告诉他「有,是个私立的高中,我在那里教英语。」
他叹了口气,抱住我说「好,我带你去找。」
可是,我们怎么都找不到那所学校。
天又下起了雨,他撑起伞将我整个人拥在怀里。
我揪住他的衣服,像揪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似的,仰头望向他乞求道「你再帮我找个人吧,他叫梁宽。」
那是,我生命中的第一个男人。
虽然,我一点也不喜欢他。
肖阳一手撑着伞,一手抓着我的胳膊将我往伞下拽,他十分疲惫地说「如果,找不到呢?」
……我望着他的眼睛,久久不说话。
他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开口「妍妍,我很欣慰你能开口说话。你说的那个人我一定去找,咱们今天先回去,好吗?」
我没说话,只点了点头。
我抽回了手,抬头问他「梁宽找到了吗?」
他将一个文件袋递给我,说「没有符合你条件的那个梁宽,同名同姓的只有这些。」
我迫不及待的打开文件袋,抽出了里面的纸张,那些叫梁宽的人,没有一个是我认识的。
纸张散落,铺了一地。
护工走过来收拾的时候,被我大吼了一声「滚。」
肖阳对她摆了摆手,她自觉关上门离开。
肖阳弯下腰一张一张地捡起地上的纸,我盯着他的背影,脑子里是那个对我恨之入骨的他。
我的病,为什么会越来越严重了?
因为,前不久冯女士突然造访告诉了我一件天大的好事。
她说「肖阳要结婚了,是他律所合伙人的妹妹。」
哦,我想起来了。
那个,曾经来看过的我女人。
她们一个、两个都跑过来告诉我,我配不上肖阳。
我是个被人糟蹋过的破烂。
我也不爱他呀!
是他非要守着我的,他甚至不允许我去死。
晚上,肖阳没有走。
他照旧喂我吃饭,给我洗漱,整理好一切后又给我念书。
那些书,都是他喜欢看的书。
我是个不爱学习的人,从来就不爱听这些东西。
只是,单纯觉得他的声音好听罢了。
望着他完美的侧脸,我又陷入了沉思。
我把自己想象成一个完美无缺的人,把他刻画成一个疯癫的恶魔。
那梁宽又是怎样的存在呢?
心理医生说,梁宽是我心中对清白的执念和对肖阳的肖想。
他是另一个肖阳般的存在。
我不信,我会对他有任何肖想。
可我翻身下床,一步一步走到沙发边上的时候,我才惊觉我对他是有渴望的。
但不是他的身体,而是想留住他这个人。
他睡觉很警觉,我的手还没触摸到他的脸,他就醒了。
黑暗中,他的眼里映着细碎的光芒,一眨不眨地望着我「怎么了?」
我没说话,而是向他伸出了手。
他阻止了我,将我的手抓在手心里。
四目相对,很久之后,他才叹息一声「别怕,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很久很久之后,我才在他怀里哭了出来。
自从出事以来,我就没有掉过一滴眼泪,每天都像个没有感情的行尸走肉一般。
总是,恍恍惚惚的活在一场自己编织的梦里。
而今,却是再也不能欺骗自己了。
肖阳,他终究要成为别人的了。
我不能给他正常的生活,我始终无法走出那段阴影。
我更配不上,他的坚持和等待。
他的不离不弃,我终究还是要辜负了。
他结婚的事情,可谓瞒的滴水不漏,可我还是感应到了。
虽然,不知道具体是哪一天。
可我知道,一定是他最疏忽我的那一天。
而这次,我将万无一失长久的离开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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