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喝下了那杯毒酒之后,估计的确是死掉了,但是不知何故,却在时间长河中逆流而上,回到了十三岁的时候。
十三岁啊,距离长大还有好几年,或许,这是老天爷给她的机会,让她能在一切都未开始的时候,重新选择。
那么,这一回,她一定要好好活着,报答那些曾经爱她护她之人,守护的大伞,轮到她擎在手中了。
而曾经欺她辱她之人,哼,她也不会叫他(她)们好过。
宝珠迷迷糊糊地想着,不一会儿竟睡着了,这一觉就睡到了申正,连午膳也没赶上吃,秦老太太见她睡的沉,便没叫人吵醒她,只让厨房预备着饭菜,等宝珠醒了再吃。
梦里又回到了那段下堂的岁月,宝珠跪在雨中苦苦恳求秦之涣不要娶晋阳公主,但帽插双花赤罗朝服,一身状元装束的秦之涣却理也不理,甩开她便转身而去,只留给宝珠一个决绝的背影。
宝珠伏在泥水之中,仿佛天底下最为卑微的蝼蚁,被抛弃,被背叛……彻骨的寒意从四肢百骸涌出,宝珠一个激灵醒了过来,一抬眼便看到了一张含着怒意的俊颜。
那样的熟悉,那样的夺目,曾经让宝珠爱得死去活来,最后又恨得铭心刻骨!
是秦之涣。
他穿了身月白圆领直缎长衫,越发衬得身姿笔挺,真真如芝兰玉树,俊美绝伦,任谁见了,不得夸一声好一个翩翩美少年!
再见来的如此之快,让宝珠猝不及防。
九年后的秦之涣一点没变,也和现在这模样没多少差别,而且经历了家境剧变,他还添了些忧郁沉稳的气度,更是叫人见之难忘耿耿于怀,难怪晋阳公主一见到他,就喜欢的跟什么似的,就算知道他已有妻室,也要强嫁给他。
哦,也不算强嫁,秦之涣知道以后,可不是高兴的很么。
宝珠只觉得怒气上涌,恨不能抓住这当代陈世美,将他那张欺世盗名的皮囊狠狠地撕下来,好叫世人都看看这厮那忘恩负义的黑心肝……
见床上的少女醒了过来,神情竟是说不出的凄厉,秦之涣大为惊讶,但他这回是来是为妹妹出气的,也顾不得深想,便道:“叶表妹,你醒了?”
久不曾听闻的温和话语,竟从秦之涣的嘴里说了出来,这反常的一幕让宝珠冷静下来,才意识到眼前这位光彩照人的少年,正是九年前的秦之涣。
现在她只是十三岁,一切都刚刚开始,她不能为了这个负心汉,毁了老天爷给她的宝贵机会。
强忍着恶心,宝珠淡淡地道:“表哥。”
秦之涣有些讶异,往常这叶家表妹见了自己,总是一副花痴模样,怎的今天却忽然变了个人似的这般冷淡?
大约是撞破了头,情绪不稳罢。
秦之涣耐着性子继续道:“我听说表妹受了伤,便来看看你,你可好些了?”
宝珠有些奇怪,秦之涣待她就没好过,就算是刚成婚那会儿,她对他恩深似海,他都没有多少温和,怎的今日这般好心?
且前世里,也并没这一幕。
“好多了,多谢表哥。”宝珠决定静观其变。
“这就好,”秦之涣到底不善安慰,尤其还是对着讨厌之人,说了两句就没词了,可待要翻脸,一旁侍立的平安却又虎视眈眈,秦之涣只好道:“表妹,你这样老躺着也不好,不如,表哥陪你出去走走?”
宝珠更加惊奇,秦之涣何时主动约过她,重活一次,难道秦之涣已经不是以前的秦之涣了?
这不可能!
事出反常必有妖,她倒要看看,秦之涣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一旁的平安却阻止道:“大公子,叶姑娘才受伤,还是静养为宜。”
宝珠无所谓,秦之涣却忙道:“叶表妹伤的头又不是腿,久躺反而不好,不如动一动。”
秦之涣乃是秦阁老和秦老太太的心头肉,他既这般坚持,平安只好让步,宝珠便道:“表哥且先出去,等我收拾一下。”
秦之涣一愣,这才想起叶表妹如今也是个大姑娘了,需得避嫌,他又自诩君子,便乖乖出去了。
一旁的铃儿赶忙上前给宝珠理了理衣衫,小声道:“姑娘,表公子对您可真好!”羡慕之意,不言而喻。
好?
那可不见得。
宝珠淡淡地看了铃儿一眼,铃儿不明所以,却知道姑娘定是不高兴了,便悻悻地闭了嘴,眼中的嫉恨一闪而逝。
宝珠只当没看见,加了一件大衣裳,便走了出去。
秦之涣坐在外间,见宝珠出来了,也不多话,当先向外走去。
宝珠更加确定,秦之涣定然另有目的,莫不是,向她兴师问罪?
这也难说,毕竟之前秦之涣就常常这么对她,但凡秦若芳回娘家来后稍有不快,秦之涣总会对她更加冷淡,后来,还直接叫她不要为难秦若芳……
唉,前尘往事虽已消亡,可宝珠想起,却仍然意难平。
不过,若现在秦之涣还想用这一套来对付自己,那可真是打错了主意,她再也看不上他了,凭他怎么说,自己难道还会伤心不成?
因是午后,外头十分暖和,秦之涣同宝珠一前一后向秦府花园子里走,宝珠看着似曾相识的景象,心中唏嘘,便没怎么说话。
秦之涣竟也无话,直到行到假山前,他便站住了脚,不肯向前走了。
转过假山,便是一处小湖,秦阁老常在那里临湖品茗,是以这里十分清净隐蔽,是个说话的好地方。
宝珠从善如流地停了下来,主动道:“表哥叫我来这里,定是有事要说吧?”
宝珠淡定的模样让秦之涣有些疑惑,不过既然已经出来了,他也不能白来,妹妹和莞表妹受的罚,也不能白挨,他挥开了从人,才看向宝珠,冷然道:“叶表妹,你今日在园中受伤,是我秦家招待不周,疏忽有失,可你不该诬陷芳儿和莞儿。”
宝珠愣了愣,不明白秦之涣这个“诬陷”是怎么推理出来的,不过旋即她就懂了,大概秦之涣又是听了秦若芳的一面之词吧。
果然,还是这样。
虽然宝珠毫无同秦之涣解释的意愿,但秦家势大,若叫秦之涣这般误解,只怕对叶家不利,她只得耐着性子道:“表哥怕是弄错了,我怎会自己弄伤自己?况且芳表姐和莞表妹已经承认了,表哥这是抱哪门子的不平?在你们秦家,我一个微不足道的表姑娘,难道还能冤枉了秦府大小姐和公府千金吗?表哥也太看得起我了!俗话说的好,帮亲不帮理,我原不信,表哥熟读圣贤书,我以为表哥善断是非明察秋毫,却原来,表哥也不过是个不辨黑白盲目护短之人!也罢,既然我在秦府这般不受欢迎,任人欺侮伤害,还要背负诬陷别人之罪,倒惹得别人受了惩罚,果真是其罪匪浅,我以后不来便罢!表哥,这样可好?”
秦之涣不料宝珠这般义愤填膺,顿时有些错愕,但他自然是相信自己的妹子的,于是心下更加厌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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