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次和她在生活中打照面,不免大跌眼镜:这真的是那个文字犀利如刀的龙应台吗?白衬衣,黑马甲,她还是一贯的简约风格,但发型带着些许当下流行的波波头样式,发丝贴在下颌,显得很是柔婉。而她的声音清脆温柔,带着一点儿台湾腔特有的嗲,偶尔的卷舌音还微含着几分娇憨。

目送 经典语录(人生就是一次次目送)(1)

但这就是最真实的龙应台,著名的作家,曾经的台北市文化局长,文笔中豪情万丈,曾经以一把“野火”烧遍了海峡两岸;但生活中的她,和天下所有的女人一样,是女儿,是妻子,也是母亲,同样有着似海深情。

两个孩子的妈不好当

1984年,龙应台以《中国人,你为什么不生气》一文而在台湾掀起了一股“龙旋风”,许多约稿的编辑直到联系上龙应台,才惊讶地发觉:言词锋利激烈的“龙应台”居然是个女的。而更意想不到的是,这个文词泼辣、崇尚女权的龙应台一年后跟着丈夫旅居德国,还一心一意地做起了两个学龄前孩子的全职妈妈,相夫教子去了。

这个妈妈并不好当。睡觉前给孩子读《水浒传》,读到鲁智深半夜起来在佛殿大便小便,吓得龙应台暗自担心平时的卫生教育,读到三个好汉带着700个小喽啰去打家劫舍,直接导致的后果就是:第二天,龙应台发现6岁的儿子和对门5岁的小邻居挥舞着竹竿和破布扎起的旗子,站在人行道两边“打家劫舍”,而且专挑刚从超市里出来的老奶奶下手!气得一贯斯文的龙应台赤脚飞奔下楼去阻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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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两个孩子的麻烦远不止于此。弟弟华飞出生不久,哥哥华安开始变得“糟糕”起来,不肯按时吃饭,不肯好好睡觉,甚至连刷牙也要被威胁着“一二三”才肯磨磨蹭蹭地拿起牙刷。因为,华安在抗议了:“你们比较爱弟弟。”即使再爱这个弟弟,他还是忍不住把弟弟全身的衣裤都剪成了碎条,披挂得像个叫花子。

家庭“内部矛盾”还没解决完,林林总总的其他外部问题又包围着龙应台。为儿子挑选怎样的幼稚园呢,普通班还是精英班。孩子生活在3种语言环境中,时而英文,时而中德混语,会不会相互混淆……偶尔,龙应台也忍不住抓狂发飙,如市井妇人一般扯着发际间的白发对儿子大吼:“你看见没有?妈妈满头白发,都是累出来的,你替我想想好不好?妈妈老死了,你就没有妈妈了……”几年时光下来,纵然龙应台费心打扮一番,可当好友绕道来看她时,一见面就脱口而出:“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黄脸婆!”

其实,彼时的龙应台也有一箩筐雄心勃勃的计划:研究最新的文学批评理论,大量读当代大陆作家的小说,去各处旅游,到法国南部的小乡村,一村一村地走,以国家为题写一流的采访报道;制作一个系列的介绍欧洲各国的电视节目……可这一切,在有了两个孩子之后,统统泡汤了。

“谁能告诉我做女人和做个人之间怎么平衡?我爱极了做母亲,只要把孩子的头放在我胸口,就能使我觉得幸福……女性主义者,如果你不曾体验过生养的喜悦和痛苦,你究竟能告诉我些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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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着认识一个18岁的人

做了长时间的全职母亲后,当马英九特意来到欧洲请她出山时,龙应台点了点头——她应允回到台湾出任台北市文化局长。此时的大儿子华安14岁,华飞10岁,正是要进入青春叛逆期的时候。

在华飞的记忆里,两兄弟童年每天最快乐的时光之一就是临睡前听妈妈讲故事,和妈妈讨论问题。而今妈妈远在台湾,和儿子的沟通只能通过电话。龙应台渐渐发现,和儿子们每天的越洋电话,渐渐像一枚失去新鲜水分的果子,越来越干瘪了。

母子间的通话已经只剩下客套的寒暄了。可公务繁重的龙应台又怎能有时间再去与孩子像幼时一般亲密沟通。当任满到期后,龙应台毅然决定回到欧洲,重新过日子,重新和孩子共聚。

可当她回到家中时,那个可爱的、让她亲吻、让她牵手、让她牵肠挂肚、头发有点儿汗味的小男孩华安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面容棱角分明、有点儿“冷”的18岁青年。

为了重新认识这个18岁的青年,认识这个成熟的华安,龙应台建议能否和儿子共同写一个专栏,“截稿期到了,天打雷劈都得写的”。令龙应台惊讶的是,儿子竟然答应了,并给出了一个四两拨千斤的理由:“老兄,因为要赚稿费。”两个人无话不谈,谈人生,谈文学,谈嘻哈歌词,谈恋爱的感觉,谈工作的意义,谈穿衣的品位……专栏一写就是3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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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3年里,虽然龙应台时不时为儿子的抽烟习惯抓狂,不时催稿如催命,而华安不时在信中对母亲嘲笑有加。但是彼此,却真正开始了平等对话,华安“也第一次认识了自己的母亲”。

当这3年的专栏结集成《亲爱的安德烈》出版时,龙应台“确实吓了一跳”,因为“读者的信从世界各地涌入”。很多父母都是拿出一篇篇文章,在晚餐时和儿女一起讨论,以此打开沉默多年的亲子沟通大门——多少父母和儿女共处一室却无话可谈。

华安虽然表面还是酷酷的,但却在《亲爱的安德烈》的序言中终于放出了“软话”:感谢这三年“最私己、最亲密、最真实的手记”,让自己和母亲,有了联结的“份儿”。

父女母子一场,注定离别

随着儿子的羽翼丰满,随着父母的年迈老去,目送,是无法回避的主题。龙应台描述16岁的华安去美国作交换生时,自己去机场送他。“我的头只能贴到他的胸口,好像抱住了长颈鹿的脚。他很明显地在勉强忍受母亲的深情。”目送着儿子的背影离开,而他却连回头一瞥都没有。两个人同坐在车里,华安却戴上耳机不交谈——他有独自波涛汹涌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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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二儿子华飞呢?龙应台也不得不承认,她也要目送着那个《孩子你慢慢来》中“让人亲也亲不够”的白胖小卷毛从自己生命中渐行渐远了。17岁的华飞从德国飞去剑桥和母亲相见时,看着母亲一路兴奋地对着路旁的花草动物指指点点时,常一个箭步冲出五步之外,“拜托!妈,不要指,跟你出来实在太尴尬了。你简直像个没见过世面的5岁小孩!”

而目送离开的,不仅是日益长大的儿子,也还有自己病逝的父亲,以及患上了老年痴呆症忘记女儿是谁的母亲。在火葬场的炉门前,她蓦然心惊,深深地凝望,希望铭记这最后一次的目送,在一次次母亲抓着自己问“我的女儿在哪里”的时候,她知道,这也是送别。人生里,就是这样一场场的目送。

“我慢慢地、慢慢地了解到,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你站立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告诉你:不必追。”

龙应台渐渐意识到,即使现在定期陪着母亲到处逛逛,即使和老大有最深层的沟通、和老二有“甜蜜的互动”,但父女母子一场,最终注定离别。龙应台心中亦如冰雪般的透彻:“有些事,只能一个人做。有些关,只能一个人过。有些路啊,只能一个人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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