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多的是世俗趣味的女人故事，现代街景上变幻着三皇五帝到于今的老套旧套俗套；太滥的是对“女人”半是生吞活剥的传统半是似是而非的感觉的评点解说。中国男性说及“女人”，常常一如既往地使人不得不冷笑，中国女性说及自己，又常常一如既往地使人不得不苦笑。
立足现代背景上的性别视角，试图比较全面和系统地探讨女性在中国社会、中国传统文化中存在的真相，以及中国文化与中国文人与另一个性别的相对关系，解析中国文化、文学在表现两性关系方面的一些特殊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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匡文立采风存照——女性对于自身的了解那么有限。何况中国的女人。
▍卷一•假做真时真亦假 ▍
▍第一章 神话篇：天外霓裳
【与西方神话的比较，分析中国原始神话对两性相处的记载所隐含的性别观念。】
两性的始祖——不知其母——月宫无故事
男神／女神——大欲和大伦
——祸水，祸水——离离原上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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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神／女神
中国严格意义的神话，还有祝融，夸父，麻姑等几个人物。
他们都是独身主义者。
后来中国有神魔小说和民间传说继续讲述神的故事。
我统称之为神话续编。
续编的神话里，两性的交往仍如原始神话，没有进展和突破。
玉皇大帝高居天宫，身边有成群的仙女环绕，但没有皇后和妃嫔，世俗帝王的快乐玉皇大帝无份消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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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王母 元代绢本设色（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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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王母前半生行状记载不一：
一说系一个狰狞的怪兽；
一说系青春不老的美妇。
美妇的西王母倒是很不乏风流韵事，和一个东王公珠联璧合，一年一度云雨之会。却也始终没正式招了东王公做合法丈夫。
后半生已是苍然老妇了，雍容端庄，独居西土佛界的什么地方颐养天年。
大概修炼到家真成了正果。
玉皇大帝和西王母是天上两路和平共处的诸侯，有外交关系没有男女关系。
饮食男女的中国民间不知怎么硬生生撮合成了玉帝和王母的黄昏恋，玉帝旁边便并排坐上了一个王母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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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视剧演绎的玉皇大帝和王母娘娘【截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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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宫有了夫妻的结果，是神的女儿降生出来。
七仙女呀，织女呀，三圣母呀。
神的女儿既然不是无性繁殖的产物或试管婴儿，中国神界不言性的传统便被打破了。
神话续编中，神的女儿比起前辈女神女娲麻姑堪称不肖后代，自身有鲜明性别，“神”得不那么精纯不说，还有鲜明的女性意识，不用启蒙，就蓬蓬勃勃的兴风作浪，如一把自燃的荒原野火。
神的女儿是“哪个妙龄女子不善怀春”。
一怀春又必定思凡。
在云端打眼望见一个勤劳忠厚还最好贫穷的男人，马上义无反顾投身而去。
不是很容易理解神的女儿们何以不愿当仙女偏要做民妇。也是“围城”的命题吗？地上的嫦娥想飞上天，天上的仙女想落下地。
但就算是“围城”，嫦娥的月亮不失为明智的选择，仙女下凡却总显得有些饥不择食，对男人对生活的要求都低到非夷所思。
男人是最凡夫俗子的男人，生活是最柴米油盐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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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仙女下凡图，高贵说不上，华丽绰绰，似乎是神界寂寞，显得猴急火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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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之外的女神们，她们从里到外透着傲慢与偏见，爱情首选照例是男神，退而求其次，也得是人间一等一的英雄或美少年。
中国之外的灰姑娘们更不是安份之辈，老是梦想嫁给一个国王还是王位继承人的。
中国的仙女们反其道而行之，出身无比高贵，却一身平民甚至农家妇女的习性素质，除了想把自己匹配给一个规矩男人，为他吃苦耐劳生儿育女，再就一无所知一无所求。
中国仙女们成心让“王孙公子叹无缘”，不虚荣无奢望荆钗布裙崇尚贫贱大贤大德个个都有资格进《列女传》。
不必说，犯不着拿她们当真女人研究。
事情不过是，贫苦的民间希望神有这样的女儿，并多多下凡来给他们做这样的女人，仙女就只能是这样的女儿和女人了。
换成《打金枝》里那个驸马，肯定不赋予仙女这许多只奉献不索取的美好品质。他深知人间的公主都够应付的了，来个天上的公主，丈夫还要不要活了？
民间不大联想仙女下凡另一面的问题：
神的女儿老是思凡，未必只说明凡夫俗子和他的生活多么可贵多么有吸引力，值得女人只羡鸳鸯不羡仙，说明的首先是，天宫里没有能和她们玩情玩性谈婚论嫁的男人。
但凡有，岂不闻近水楼台先得月，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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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高窟390窟飞天【临摹】——从男身演化出来的神女们也许是得到了升华，不会思凡，更具神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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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问题其实就是，男神为什么不和仙女玩情玩性呢？他们有没有性别是不是男人？
中国的男神，一般来说外表稀松的居多——
有的是岸然老者，如太上老君太白金星；
有的凶恶丑怪，如四大天王二十八宿；
有的披发跣足不修边幅，如赤脚大仙一类仙君。
但也有二郎神那样阿波罗式的美少年。
二郎神还据说有二分之一人的血统，不算纯种神仙。
此外，天上那么多天官天将，以常理度之，也不会缺了雄姿英发的武士和面如冠玉的小生。
他们都不怀春么？
如果也怀春，干嘛不和年貌相当的仙女们郎心妾意传诗递柬直到桑间濮上或者隔墙花影动，干柴烈火皆大欢喜，却让她们舍近求远一味屈尊下嫁凡人？
中国没有提到过男神怀春。
他们做为神，好象比神的女儿们进化层次高，不知情事不为情累，真正的无性王国。
假如这样，仙女只好对着男神望洋兴叹。
大家一同起跑，男神高登彼岸六根清净，仙女却还困顿迷津苦海无边，神界也讲男尊女卑似的。
生于帝王家，神的女儿竟不如天宫一个男性仆役神气儿更沛沛然浩浩然。
可是天神中又常有男性公民擅离职守，下地找个洞子做山大王，揽些女妖或抢些民女，妻妾成群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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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视剧演绎嫦娥被调戏【截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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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确乎有一个卷帘大将，发酒疯跑去对嫦娥小小性骚扰，女方投诉上告，卷帘大将得到的判决是诛神剑一挥，身首分离跌下猪圈变成了猪八戒。
卷帘大将的启示是，男神并非没有性别，没有男人的欲念，主要是天上的律条对待男神比对待仙女量刑更重，更严厉无情些。
卷帘大将只是“调戏”，至多算行为不检或违纪性质吧，立时被处以极刑，那个织女则做了人妻还做了人母，严重犯法，却只由王母娘娘轻描淡写划一道天河，照样织她的布，很有家务事关门私了的味道。
神的情史告诉我们，女神怀春思凡敢做敢为，不证实女人只为爱情活着，是下凡有惊无险。
男神对她们避而远之，不证实男神超越了性别，是恐惧之下的自律。
那个“天条”不平等，女神触犯，犹可说也，男神触犯，不可说也。
这实在教人纳闷。
中国文化怎么容忍有这么个不保护男性权益，却偏袒女人的乾坤倒错的“天宫”和“天条”？
无怪三皇五帝到于今，中国神界的男性从来不见有谁明目张胆痛痛快快做回男人，吴刚落入月亮也学了男神不越雷池一步。
他们头上是悬着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的，不是不为，乃是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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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母和玉帝制订了神界男女禁止和凡人有私情私欲的天条......但七仙女和王母不受此天条约束，可以定期约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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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神相对宽松自由。西王母公然联络着远方情人，七仙女织女一旦怀春决不压抑自己，祥云一驾长袖一甩一一嫁人。
宙斯倘知他的中国同族同性是这种活法儿，一定额手笑道：
哥们，你们这种神当得何苦来哉！
✎待续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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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匡文立 满族，出生在诗书世家。中国作家协会会员。现从事专业文学创作。网易女人频道特约作家。作品有小说集《昨夜西风》、《白刺》、散文集《姐姐散文》，长篇随笔《铜镜中的佳人》、主编文化随笔《第二种真实》(三卷)、随笔《中国文人与佛与道》、长篇随笔《中国鬼神系列》、《女人与历史》、《阴性之痛》、电视连续剧《玻璃婚》（25集，编剧）和大量散文、随笔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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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云山
配图： 杯子
校对： 绿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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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免责声明】
本文选自甘肃人民出版社 1997年第一版第一次印刷的第二种真实：女性启示录丛书《铜镜中的佳人——女人面对传统》，经过作者匡文立授权网络发布。如有转载请注明出处和作者信息，否则视为侵权，作者保留追责权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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