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离世母女相依为命的故事(从小被亲爸丢给奶奶照顾)(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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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爸爸他出去喝酒了吗?”

“嗯。”

一问一答后,两人安静下来,餐厅里只剩下安静的咀嚼声,就连筷子碰撞瓷碗发出清脆的声响都格外刺耳。

我安静地扒着饭,鸡翅被我用筷子戳出好几个洞,嘴里的米粒好像粘稠的胶水,噎在嗓子眼儿里,不上不下。

楼道里传来沉重拖沓的脚步声,男人咳痰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楼道里,这个随地吐痰的没素质的男人,是我爸。

我拿着筷子的手一紧,精神骤然紧绷,眼神直往门口瞟。

“饭还热乎,你赶紧端到屋里吃去,你爸就是个醉鬼,一会你把门锁上,好好写你的作业去,他敲门你别理他。”妈妈把饭菜倒在碗里,催促我赶紧进屋。

我看见妈妈紧缩的眉头和眼底的阴郁,每次都是这样,爸爸应酬回来,家里都如临大敌,弥漫着紧张的氛围。

钥匙对了好几次,才堪堪插进孔里。爸爸回来了,带着一身酒气臭气,他一回家就发起酒疯,跌跌撞撞地跑到厨房里翻箱倒柜,“我酒呢?李桂梅你把我酒藏哪儿了?”

冰箱被他翻地整个直颤,发出哐哐的响声,冷藏室装蜂蜜的瓶子被他打掉,砸在地上碎了一地玻璃碴。

妈妈看着眉头直跳,她怒火上涌,想动手把这个疯子赶出去,可顾忌到耍酒疯的人没有理智,她强忍怒火,收拾衣物和钱包,打算带孩子去宾馆住一晚。

“李桂梅你个晦气东西!背着我和王令彦瞎搞真当我不知道?是,我穷、我没钱、我给你家买不起房子,姓王的有钱,你快跟他去啊!”爸爸找不到酒,就把怒火发泄到母亲身上,“还有你那杂碎的娘,咱们准备结婚时她开口就是几十万的彩礼,她怎么不去抢?”

王令彦,那是我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后来变成了王叔叔,频繁地出现在我的生活里,竟让我这个天天喝的烂醉如泥不省人事的父亲,一语成谶。

听到爸爸辱骂姥姥,妈妈尽力隐忍的那根神经终于崩断,她崩溃地和父亲对骂:“你才杂碎!你全家都是该死的杂碎!房子是我家买的!要点彩礼就委屈你了?”

“房子房子整天都是房子!净会拿房子压人!去你妈的!”爸爸咆哮,声音像惊雷般穿透房门,震得我心脏砰砰跳。

爸爸抡起餐桌上的玻璃杯直接往妈妈身上砸,杯子里还盛着滚烫的开水,热水浇在妈妈脸上,把她半张脸都烫红了。

“你个畜牲!”妈妈哭喊,抓起包就带着我往门外跑,爸爸骂骂咧咧的声音被关在大门里。我们那天晚上就近找了一家宾馆住下,妈妈问了我一个问题。

“如果离婚了,你跟爸爸还是跟妈妈?”

我不假思索地回答:“跟妈妈。”

我才不要跟爸爸呢,他从来不参加我的家长会、脾气上来就会打骂我和妈妈,乱摔东西把家里弄得一团糟。

要是离婚了,妈妈就能和我搬出这个家,离开爸爸,再也不用提心吊胆地生活在爸爸喜怒无常的阴影下。

这么一想,我就格外期待。

“妈妈,你脸还疼吗?”我把酒店毛巾用凉水浸湿,伸长胳膊就要往妈妈脸上盖。

“酒店的东西脏,我用凉水冲冲就行。”妈妈强颜欢笑,她心里憋着气,嘴角僵硬地扯了一下就放下去了。

“晚饭没吃饱吧,我带你下馆子去。”妈妈洗了把脸,把双手撑在洗手台上,深吸一口气,戴上口罩遮住烫伤的红痕,带着我去了夜市。

那天晚上妈妈花了三十块钱,给我买了一碗番茄牛肉米线,店里灯光昏黄、放着舒缓的钢琴曲,鲜红的浓汤还咕嘟咕嘟冒着泡,我舀了一勺汤,吹凉了大口闷下去,酸甜的香味直冲味蕾,当时觉得,这是我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米线。

不用担心吃到一半被人把桌子掀了、不用担心爸爸突如其来的责骂,身边有妈妈陪着我,音乐安静又舒适,这种生活是我梦寐以求的。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被妈妈叫醒,我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抱怨起来这么早干什么。

“有家不回赖在宾馆算什么事?”妈妈眉眼间全是阴霾,我心想待宾馆比待家舒服多了,但也只敢在心里默默嘀咕,不敢说不来。

那时我还小,只顾着开心地又吃又睡,没注意到那天晚上的米线妈妈一口没吃,也没注意到妈妈整晚失眠,顶着重重的黑眼圈,手机亮了一夜。

刚进家,便听见卧室传来震天响地鼾声,客厅的地板上混着玻璃渣瓷碗碎片,黄褐色的汤汁洒了满地,顺着地板缝隙蔓延开来。

屋里尽是难闻的味道,酒味和隔夜的饭菜混在一起,散发出腐臭的气息,像发霉的臭水沟、发酵的垃圾桶,令人作呕。

厨房的水龙头没关,哗啦啦淌着水,冰箱门也打开着,家里一片狼藉,只有爸爸的呼噜一声高过一声,妈妈蹲在地上收拾垃圾,不像家里是女主人,反而像一个委曲求全的佣人。

明明是三个人的家,妈妈和我回家却要偷偷摸摸的,像做贼一样。

妈妈说她最近会忙,让单位的同事来接我,她让我有礼貌,要叫那人王叔叔,还要主动给王叔叔打招呼。

王叔叔戴着眼睛,文质彬彬地,很像我的语文老师,他身材瘦削,不像爸爸那样结实高壮。

“琪琪啊,你还记得叔叔吗?”他笑地温柔。

我摇摇头。

“小时候你妈妈抱你来单位,我还抱过你,给你扎过揪揪呢。”他带我上车,给我一袋糖果,并把食指抵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自己拿着,别和你妈妈说。”

我很开心,这是我长这么大,除了妈妈,第二个给我买糖果的人。

每次接我放学,王叔叔都会时不时地给我带些小礼物,有时候是软糖和饼干、有时候是绘本和课外书,有时候是五颜六色的小裙子。

在我心里,妈妈是最好的人,王叔叔是第二好的人!

有一天,妈妈突然问起我来:“你觉得王叔叔怎么样?”

“特别好,我可喜欢他了,他比爸爸要好多了!”

爸爸从来没有给我买过裙子,也从没送过我礼物。

在我记忆里爸爸总是倒在沙发上抽烟喝酒,呛人的烟味把客厅墙壁都熏黄了,电视机的声音放地老大,不分昼夜,吵得我睡不着。

我曾经抗议过,爸爸只是瞪着我,骂一句事真多,让我把门关紧了别出来烦他。

我和爸爸独处的时候,我不敢出卧室,因为一开门,刺鼻的烟味铺天盖地地往我鼻子里钻,呛得我直咳嗽。

后来我知道吸二手烟对人体有害,就准备和爸爸好好谈谈,那天他正在煮火锅,脚下摞了一打酒瓶,他见我出来,笑呵呵地招呼我过来坐,要教我喝酒。

“爸,你以后别在家里抽烟抽那么狠,我一直在吸二手烟……”我小心翼翼地斟酌言辞,爸爸却不以为然地打断了我的话。

“这有啥?哪个男人不抽烟?吸点二手烟没事,我抽了几十年体检都没查出毛病,你矫情个啥劲?”爸爸把酒杯怼我脸上,“喝!我女儿怎么可能不会喝酒?你爹小时候就偷你爷爷的酒喝,你不会喝酒,出去别说是我的闺女!”

我皱眉,小小地抿了一口,酒味直冲鼻子,我艰难地咽下去,一瞬间感觉喉管都要被烧穿了,嗓子眼火辣辣地,我扭头就把酒杯推远了。

“再喝几口,來!”爸爸强硬地又把酒杯怼过来,我拗不过他,被逼着又喝了几口,酒味太难闻了,恶心地我想吐,当时我才初中,就委屈地“哇”地一声哭出来了。

“我不喝!”我没拿稳酒杯,一把摔在地上,玻璃破碎、酒水四溅,爸爸脸色一变,怒目圆睁,当即狠狠甩了我一个巴掌。

我被打懵了。

长这么大,我第一次被人打,原来被人扇耳光是这样感受——脸颊火辣辣地,一层皮像被小针扎那样疼。

我还没来及生起被践踏自尊的愤怒,就被对爸爸的害怕盖过了。

“晦气东西!和你那矫情的娘一个死样!”爸爸指着我破口大骂,“你娘坐月子给足了我脸色!我全家都得供着她!结果生出来你这么个没出息的东西!”

爸爸讨厌我,讨厌妈妈,讨厌这个家。

爸爸恨姥姥管他要几十万的彩礼,恨姥姥看不起他,恨妈妈坐月子时阴晴不定的情绪。

可房子是妈妈买的;妈妈知道爸爸不喜欢姥姥家的氛围,就尽量能少回就少回,顾忌爸爸的情绪,和姥姥针锋相对;坐月子爸爸总是应酬喝酒照顾不上她、奶奶逼着妈妈喝产奶的猪蹄汤,尽管妈妈一闻那个味就反胃,吐了不知道多少次,奶奶才罢手。

可我从未想过,我喜欢的王叔叔,竟然把妈妈给抢走了。

他们终于离婚了。

那天,妈妈小心翼翼地问我,离婚了之后我能不能跟爸爸。

我愣住了,使劲摇头,“我才不要,爸爸对我不好,我要跟妈妈。”

妈妈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地嵌进肉里,她紧咬下嘴唇,似乎是难以启齿,最后也只能硬着头皮说:“可是妈妈……我照顾不了你,你还是跟着爸爸吧。”

为什么要这么说?

我呆呆地看着妈妈,一时间消化不了这句话的意思,眼眶却是慢慢红了,泪水争先恐后地溢出来,可我毫无知觉。

“我们不是说好了……我跟着你?我们在宾馆已经说好了。”我语无伦次,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妈妈不要我了。

这比期末考不好还要可怕、这比噩梦还要可怕、比爸爸的斥责和打骂还要可怕,我知道,天塌了。

妈妈猛地站起身来,移开视线不敢看我,似乎是被我的眼泪灼伤。

爸爸开始收拾行李,妈妈把我的课本和衣服装进包里,交给爸爸,我恐慌地意识到最可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我不走!我不走!我要妈妈!我要妈妈!”我号啕大哭,拼命去往妈妈怀里扑,妈妈也哭了,她搂着我,蹲在地上。

一旁的爸爸冷眼看着我们,不屑地翻了个白眼,“我可不想要这个小白眼狼,反正她认你,你们赶紧一起滚!”

“我也不喜欢你!我也不要你!”我拼尽全力对爸爸嘶吼,嗓子都喊哑了,鼻涕眼泪混在一起,哭得要多丑有多丑。

爸爸骂了句脏话,把我的包裹随地一扔,狠狠地踹开门,拎着行李走了。

王叔叔来了,他看我的眼神很奇怪,再没了之前的温柔,而是皱眉像看麻烦一样看着我。

王叔叔和妈妈进卧室说悄悄话,我很饿,但是没人给我做晚饭吃,我想喊妈妈,却神使鬼差地放轻了脚步,躲在门口偷听他们的谈话。

“妈说如果你要琪琪,咱俩就没可能了……桂梅,我是真喜欢你,咱俩以后再要一个孩子,好不好。”

“琪琪她爸什么样你也知道,他之前就没少打我,他不可能对琪琪好,我担心孩子受欺负。”

“那就不是你该管的事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没必要为了个累赘搭上自己的一生。”

“琪琪不是累赘!她是我孩子!”

“……我们以后会有孩子的,桂梅。”

我捂着嘴巴,憋着不让哭腔溢出来,原来王叔叔嫌我是累赘、妈妈也不要我。

真可恶,亏我还喜欢王叔叔,现在他竟然要抢走妈妈,真让我怎么想怎么恶心。

最后我还是被王叔叔开车送到了奶奶家,爸爸见了我直冷笑:“李桂梅,你看不上的垃圾就丢给我?我可不收破烂。”

“怎么说话的?快闭嘴吧你!”奶奶蹬了爸爸一眼,对妈妈也没什么好脸色,但还是收下我了。

妈妈蹲在地上,好声好气用几近乞求的语气问我:“跟着爸爸,你看奶奶也能照顾你……”

我眼睛早哭肿了,如今被流不出一滴泪来,我低下头,看着妈妈的眼睛,轻声说:“你不要我了,是吗?”

“是我做错了什么,惹你不开心了?我会改。”

妈妈接不下话去,一旁的奶奶却是恼了,她停下手中的家务活,一把将拖把扔在地上,指着妈妈毫不客气地说:“她要和她那姘头走了,哪还管孩子啊?”

“当初就说她勾三搭四,现在可好,到最后连孩子都不要了,早知道现在你当初干啥生下她来?没你这么当娘的!”

妈妈冲奶奶大吼,全然撕破了婆媳间那层脆弱的脸皮,“你儿子怎么对我的?这么多年你管过吗?老不死的你睁眼看看!都是你那好儿子逼我离婚的!都是他逼我的!”

又是一场争执,从口角演变成肢体推搡,我远远地跑开了,站在角落里看着他们,心里麻木冰凉,好像泪水都流心里去了。

小时候看村口大妈扯头发打架,到如今看家里人撤头发打架,似乎每天的生活都是在争执中渡过的。

我都习以为常了。

奶奶家很拥挤,区区六十平米的老屋子,两张床,挤进去足足六个人。

奶奶爷爷一张床,但爸爸不和我一张床,我就跑到沙发上午睡,他们觉得娃得往苦了养才能懂事,于是我睡了三年沙发,直到高中住校。

住校需要生活费,但是爸爸从未按月给我及时打过钱,我不敢照他要,就要奶奶要。

但是被爸爸知道了,他发了很大的火,大概是觉得丢面子吧,他在电话那端向我大吼:“找你娘要去!我们家还真养了个债主,让你天天来讨债不成?”

一被骂,我又想哭,可看着身后等着排队打电话的一行人,我怕丢人,只能忍下泪意转身离去。

别无他法,我只能给妈妈打电话,妈妈听到我的声音很是诧异,我还能听见王叔叔的一声“谁啊”,那声音带着浓浓的困倦,像是刚起床。

我神色一黯,有些难以启齿地羞耻感,“妈我没钱了,爸也不给我打生活费,你……能不能帮帮我。”

语气谦卑至极,不像子女对待父母,而像学生请教领导、下属询问领导,小心翼翼,生怕说错一个字。

“当然可以,以后你缺钱缺东西,都可以管妈妈要,别不开口啊。”妈妈有些慌乱,她心有愧疚,总想着补偿我,这我是知道的。

她要补偿,我自然乐得接受,尽管妈妈不要我了,她也是我仅剩不多的亲情。

高中的住校生活是我长大以来最平静的生活,和其他孩子不一样,我最讨厌放寒暑假。

那时候舍友都偷带了手机,叽叽喳喳地和家长打视频,校门口停了一排的私家车,大人挤在学校栅栏外张望,大门一开,学生如雏鸟般飞奔过去,如乳燕投林,精准地扑向家长的怀抱。

这副阖家幸福的画面刺痛了我的眼,我想起军训那段日子,舍友拿着小灵通和父母通话,抱怨一天的辛苦,哭着说她想回家。我听着压抑的哭声心里烦闷不已,用被子使劲裹住耳朵,她们能找人诉苦,可我呢?

我连能倾诉的人都没有。

都说家庭是温暖的避风港,可我回到家只能被爸爸劈头盖脸地一顿臭骂,喝醉了还会拿酒瓶砸我;都是听着小蝌蚪找妈妈的故事长大的,可是妈妈不要我了,小蝌蚪都能找到回家的路,我却不能。

没人管教我学习,也没人来参加我的家长会,我一个人顶着大人好奇的目光,孤零零地坐在座位上,窘迫地连头都不敢抬。

我不知道为什么要学习,但我知道如果舍友考好了,她会兴高采烈地给父母打电话,周末就会家庭聚餐,带她去外面下馆子,给她奖励新衣服新文具。

但是就算我考了一百分,爸爸也不会在意,妈妈会用她那带着愧疚的语气表扬我,让我听了很不舒服。

叛逆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我开始逃课、夜不归宿,打架。

也许是家长会每次都没有我家长的身影,一些闲言碎语就传来出来,几个和我不对付的女生试图孤立我,见我无动于衷便以为我是个逆来顺受的人,于是变本加厉起来,说的话也越来越难听。

“你看,就是她,家长会从来没人去,脾气也这么怪,说不定是家里出啥事了。”

“就是,我还听说她妈妈是风尘女子……哎呀就是干那啥生意的,勾搭上老总,就抛下她跑啦!”

流言猛如虎,以讹传讹,从她们说出来的话肮脏不堪,难以置信一群未成年的孩子会有这么恶毒的揣测,我忍不下去了。

我捡了块砖头藏在身后,冲着坐在课桌上那个众星捧月的女孩走去,她是谣言的发起者,也是带着领头孤立我那个。

我一把揪起她的领子,在大家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拿出砖头狠狠往她脸上砸,一时间尖叫四起,她被砸懵了,血顺着额头留下来,我攥着她的头发把她的脸硬生生提起来,我一字一顿地说:“嘴巴放干净点。”

她吓傻了,一个劲哭,周围同学急忙去找老师,这件事闹大了,她家长要我赔钱,老师也严厉地瞪着我。

爸爸被叫来学校,他对我逃课都没有反应,唯独对打架这一事暴跳如雷,原因无他,就是他要陪人家小姑娘医药费。

“你个畜牲!”爸爸一点面子没给我,也不问我原因,不分青红皂白地狠狠踹了我一脚,当着所有老师的面,把我从墙角踹到了地上,我后背砸在办公桌坚硬的拐角上,锥心的疼痛传来,青肿一片。

老师都惊呆了,忙扶我起来,纷纷斥责爸爸做法的暴戾。我没有哭,说来也奇怪,小时候每次他打我都哭,骂我也哭,可现在我却一点害怕的感觉都没有了。

我笑了,冷冷地看着他,一言不发,爸爸被我的眼睛盯慌了,他色厉内荏地骂道:“笑什么笑!眼珠子不想要了?”

我还是笑,盯到他心虚、盯到他全身发毛。

我恨透了这个男人,因为他逼着妈妈离开我,因为他毁了我的童年,毁了我的家。

高中是浑浑噩噩过来的,所以我只上了个专科,大学里的女孩花枝招展,画着精致的妆、穿着漂亮的衣裙,身上散发着清甜的香水味,从头到脚哪一个地方都是鲜艳的,像极了清晨滴露的玫瑰。

可我和她们格格不入,我连吃饭都扣扣搜搜的,更别提打扮自己了,我穿着老旧的校服灰头土脸地穿过人群,像一抹没人注意的墙灰。

幸运的手,在大学我找到了生活的意义,那是辗转在各个店打工的我,终于收到了第一份薪水。

那是在火锅店当服务员的工作,工资是两千五,甚至没我舍友一个月生活费高,但我早已心满意足了。

我买了口红、买了收藏好久不敢买的裙子,一个人去海底捞庆祝生日,第一次感受到久违的快乐。

上次这么开心是什么时候呢?大概是小时候妈妈带我吃的那碗米线。

我突然明白我想要什么了。

幸福的人一生都在被童年治愈,不幸的人一生都在治愈童年。虽然我是后者,但这也不是我自暴自弃的理由,没人给我钱,我就自己挣钱;没人夸过我,我就给自己自信。

我不能放任自己烂在泥里。

于是我考上了专升本,在江苏读研究生,一直半工半读的我被导师看出了难处,他给我介绍了一份实习的工作,毕业之后我便转正了,生活逐渐迈向正轨,我也摆脱了往日自卑寡言的阴影,找到了愿意结婚的男朋友。

男友比我小两岁,是我学弟,在研究生认识的,他又乖又黏,满足了我的安全感,也消除了我对于结婚的阴影。

爸爸和我鲜少联系,我极少数的回家也都是为了探望奶奶,爸爸突然罕见地给我来了电话,那头他的声音有些苍老,语气透漏出些许卑微,完全没了小时候的凶劲。

“你现在工作忙不忙……不忙的话能不能回家看看?”

我攥着话筒,只觉得好笑。

忽然想起来上高中的时候,我被学业压地喘不过气来,加上钱不够花,我胆怯地问父亲,你能不能周末接我回家?

当时他是怎么回答的呢?

“没空,别烦我,你不是最喜欢你娘吗?快让她养你去,人家天天忙着勾三搭四,可不想要你呢!”爸爸喝地醉醺醺的,“你上高中也不是小孩子了,没见你学出成绩倒是天天想回家、找我们要钱要的挺欢。”

现在风水轮流转,弱势的人从我换成了爸爸。

我心里涌上快意,冷冷地说:“上班忙,没空,你要是没事就别给我打电话了。”

应奶奶的要求我回家住了一段时间,突然发现爸爸真的老了,他的背开始佝偻,露出明显的老态。

常年的烟瘾让他的肺坏掉了,一晚上不住地咳嗽,奶奶心疼地问他:“你胃还疼不?让琪琪带你去医院看看吧。”

爸爸第一次用那种眼神看我,怯生生地、带着些犹豫和忐忑,他在征求我的意见,等待我的宣判。

一个打骂孩子成性的人,在得病之后终于意识到了孩子的重要性,奶奶陪不了他几年,身边能给他养老送终的人只能是我。

我头一次清楚地意识到,爸爸老了,他佝偻着脊背,两鬓都斑白了,长期被烟酒掏空了身子,导致他经常呕吐,吃了饭吐、不吃饭也吐,抱着马桶活生生要把胆汁都给呕出来。

去医院做了胃镜,医生叫爸爸先出去一趟,探头问我:“是病人家属吗?过来一下。”

医生示意我关上门,他摘下眼睛,手掌不停揉搓着脸,他把写好的诊断书推给我。看他这副样子我就知道情况不妙,但医生的下一句话就是:“胃癌晚期,你们商量商量,想好了就来办理住院吧。”

我攥着报告单,一时大脑空白,傻站半天才恢复了冷静,“……能治好吗?要多少钱?”

医生摇了摇头,“这个岁数……顶多撑三年,病人有医保吗?如果没有要承担很大压力。”

心里五味杂陈,我麻木地走出去,对上爸爸忐忑不安的脸,我想了想,还是把诊断书递给了他。

爸爸看了一眼就瘫软在地上,坐着地上号啕大哭,一个大男人崩溃地像个无助的孩子。

就算对爸爸有再多的厌恶,在此刻我也不记仇了,原来在生死面前阻隔二十年的恩怨竟然可以这么轻飘飘的化解,我第一次主动搀扶起爸爸,把他拖回家。

从小被亲爸丢给奶奶照顾,20年后他患癌出现,找我要治病钱

一个难题摆在我面前,胃癌晚期已经没救了,手术费化疗费却是一个天文数字,我有三十万存款,那是攒着为了租房子的,此刻,我到底应不应该拿出来?

我犹豫了。

“琪琪,你在外面工作也挣钱了,救救你爸爸吧,让他多活一天算一天!”奶奶在哭,爷爷也在哭,全家都笼罩在阴云密布之下。

我象征性掏了两万给奶奶,然后离开家,在公园长椅上坐了一夜。

冬日风凉,当晚还下了暴雨,我没带伞,也没心情躲雨。浑身湿透、衣服紧紧地黏在身上,寒气渗进四肢百骸。

我发烧了,但是整个人好像被分割成两部分,身体寒冷到无意识地发抖,雨滴砸在地上,像针尖刺入皮肤,泛起难忍的疼痛;但额头滚烫、脑子像被放在火上烤,烧地我思绪格外清明。

从小到大,生活费、学费我都是东拼西凑,十有八九全是找妈妈要的,买房子我知道爸爸不会给我出一分,所以从大学到毕业,这三十万是一点点攒下来的。

单位有职工宿舍可以住,可我讨厌和别人挤一间房,住校那段被孤立的日子我依旧记忆如新。

我想要一个家,既然亲人没能给了我,我就自己去挣钱实现。可如今梦想的一切近在咫尺,爸爸却被查出癌症。

不仅治不好,时间越拖也只能徒增痛苦,几十万几十万的往里砸,换来的也只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

我还是下了决定。

在救爸爸和买房子这个选项中,我选择了房子。

我是个不孝子。

我不配为人子女,爸爸也不配为人父母,我们俩半斤八两,听了真让人笑话。

奶奶家老房子下面那棵庞大的梧桐树向四周蜿蜒出盘虬的阴影,石棋盘藏在树下,退休的老年人在夏天最爱坐在石凳上乘凉,三四个聚在一起道些家长里短。

“哎,你听说了吗,文娟家孩子在大城市工作,赚了大钱,知道她爸得了癌症之后一分钱也舍不得给!”

“我也听说了,据说他们家闹离婚了,那孩子也叛逆的很,在外面工作都要他爸求着才能回家!”

“呦,文娟这可倒霉了,辛辛苦苦拉扯大的孩子竟然是个白眼狼!”

闲言碎语越传越广,我声名狼藉,邻居听见我的名字都要啐上一口,但不得不承认,他们说的是实话。

我的确是个白眼狼。

我见死不救,有钱宁愿买房子也不给父亲治病。

我成了邻里闻名的不孝女。

后来,我成了家,在江苏和男友买了一套一百平米的房子,男友是初恋,我们长途跋涉了五年,如今早把对方当成了家人。

我们在情人节那天相携去游乐场,迎面走来一家三口,女儿一手拉着爸爸,一手拉着妈妈,开心地说她在学校演讲得了第一名,要买芭比娃娃。

妈妈宠溺地说:“好,不仅给你买芭比娃娃,我们陪你玩一天,好好奖励奖励你,怎么样?”

爸爸低头看着女儿和妻子,笑呵呵的,眼尾都笑出褶子来。

明明是很温馨的场面,却让我眉头一皱,有些难堪地扭过头去,眼泪不受控制地溢出来,男友见我一直揉眼睛,搂过我肩膀温声细语地问:“怎么了?”

“眼里进沙子了。”我搪塞过去,庆幸傍晚天黑,没人看得见我的挺红的眼眶。(原标题:《不孝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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