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可道,非常道”,是《道德经》的首句,开篇明义,点明全篇说的不是普通的道,而是“常道”。在汉初帛书本中,原文为“道,可道也,非恒道也”,可见“常道”是被用来代替“恒道”,这在六书之中,称为“假借”。为什么用“常道”来假借为“恒道”呢?因为汉文帝的名字是“刘恒”,为尊者讳,“恒”字是不能随便写和说的,这叫做为尊者讳,这在汉初以后的经典之中,是很常见的现象,在《道德经》中更是比比皆是,比如因为汉高祖刘邦,故而讳“邦”曰“国”;因为汉惠帝刘盈,故而讳“盈”曰“满”;因为汉景帝刘启,故而讳“启”曰“开”;如是不一而足。“恒”字,甲骨文同“亘”,上一横象“天”,后一横象“地”,中间为一弯弦月,本义是象太阳和月亮一样,周而复始,绕地而行,永不停息;金文增加了心旁,表示日月行天,为人所感知,入心成相,生永恒不变之念,久而久之,遂有“长久”、“经常”、“有恒心”之义。而“常”字,上“尚”表音,下“巾”表义,本义是“穿在下半身的衣服”,为“裳”之本字,为汉文帝刘恒之故,假借为表示“恒久”、“经常”、“普通”之义。如是可知,“常道”即“恒道”,恒常之道,即永恒不变之大道也。

“道可道,非恒道”这句话,包括三个“道”字:第一个“道”是普通名词,可含“道路,路径”、“引导”等义;第二个“道”是动词,指“说”,也即是人类语言来表达;第三个“道”字,是哲学名词,是中华哲学的最高范畴,是永恒不变的大道,天地万物的元组分,其大无外,包藏万有,其小无内,不可细分,“天地可坏,这个不坏”,“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是以守恒。科学之中,有“质能转换”,究其本源,不过是道体聚合形态不同,故而质量不守恒,能量不守恒,然而道体守恒,故而道体为宇宙自然,一切万有之中,唯一一个永恒不变的客观实在,其他的一切事物,不过是道体不同形式的排列组合形式,都不过是暂态平衡,昙花一现而已,“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所谓有为法,是指因缘际会而生的道体聚散之体,暂态平衡而已。姑待它文剖析,在此不做赘述。

这句话的含义是说,可以用人类语言表达的“道”,就不是永恒不变的大道。换句话说,道是可以言说的,但无论如何言说,受限于人类语言有限的概念体系和逻辑体系,都不可能精准完备、尽善尽美地表达出恒常之道的底蕴本真。为什么会这么说呢?这是因为大道不可言说,只能说它不是什么,却不可能准确说出它是什么。究其原因,大要有三,试浅述之,以飨诸君,并敬候指教:

怎么解读道可道非常道(为什么说道可道)(1)

首先,大道无形无象,其小无内,无法为人类感知系统所准确感知,而可为人类言说之物,必然有形有象,可以把握其特征,乃至名以命物。“视之不见名曰夷,听之不闻名曰希,搏之不得名曰微,此三者不可致诘,故混而为一”,既然道体不可见、不可闻、不可触、不可探究,便无法把握其特征,也就无法准确命名。究其根本,道是自然的本原及其规律,包括所谓客观实在的道体,和道体聚散规律之道法。道体其小无内,不可细分,小得不能再小了。可以说,如果我们把天地万物,无限细分,至于无穷,归于一物,不可细分,此即为道体。哲学和科学,都是探索自然规律或者真理的重要工具。以科学之理念来说,物质可以细分为能量,能量可以细分为微波,无限细分之后,得到的不可细分的基本波,也就是道体。道体之尺度至小,远非现有科学技术之有限能力所能触及和洞察。尽管人是万物之灵,人体拥有极其精巧之认知系统,其天赋感官系统仍然远远不足以精准认知道体,这就是因为人类天赋感官系统的硬件配置和软件算法的有限性了。例如,人类的肉眼,只能观察到强度适中的可见光波,频率在可见光范围之外的光波,能量密度过大或过小的,都无法正常感知,猫狗夜能视物,而人类却只有借助灯火仪器等感官延伸工具才能勉强做到。即便是三教圣人,对于大道也是无能为力,只可意会,难以言传,莫名其妙,只存于心,其所说法,也只不过是借助人类现有的语言系统,予以不完备言说,差强人意,聊胜于无而已。孔子晚年,有“予欲无言”之辞。释迦牟尼一生布道四十九年,涅槃之前,却说自己一生从未说法。老子西出函谷,前往昆仑,若非关令尹喜执意相请,亦不会留下道德五千言。人神好清而心扰之,人心好静而欲牵之,玄之又玄之大道,圣人尚不能完全参透,准确表达,更何况心浮气躁、欲念炽烈、汲汲名利、惶惶终日之凡夫所能深刻辨识?“上士闻道,勤而行之;中士闻道,若存若无;下士闻道,大笑之,不笑不足以为道”,所以智慧存心、境界高远的上士,是无暇谈论大道的,他们都是行者,在努力地践行和修正,不断消除认知偏差,以其逐渐觉悟大道之本真。道家抱元守一,儒家执中贯一,佛家万法归一,都在探求大道。天尚无言,人何言哉?言则有失,是以可道之道,断非恒道。这是从大道本身来说,或者从“外物—心相—人文”的体系来说,是以“外物”之视角而言。

怎么解读道可道非常道(为什么说道可道)(2)

其次,大道其大无外,包藏万有,故而如有所言,难以完备尽善,不过是以偏概全,盲人摸象而已。“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是以道体聚合为无极,继而太极剖判,分为阴阳二气,阴阳二气交互而生生不息,乃有和气,继而聚散不已,生成天地万物,宇宙万有,故而一切一切,皆为道体不同之排列组合,皆为因缘际会之暂态平衡,生命周期都是有限的,如白驹过隙,昙花一现,梦幻泡影,如露如电。人类之语言,无论是概念体系,还是逻辑体系,都是不准确,不完备的,以有限之语言,如何能尽善尽美地查明大道之本真呢?“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是以大道之下,有天道,有地道,有人道,有物道,如此,则无论是以天道、地道,还是以人道、物道,来指代大道,都不过是以部分代替整体,以偏概全,失于完备。又如,道德仁义礼,五者一体,一以贯之,而道为体,德为用,无论是以德、以仁,还是以义、以礼,来指代大道,亦皆以偏概全,难以完备。故而大道至大,无所不包,无有语言,可以备言大道,是故大道不可言说。

怎么解读道可道非常道(为什么说道可道)(3)

再次,道字本身,不过筏喻,不过是文以载道的工具而已,得意忘言,用后即弃,又何必泥形执相,但得会其神、洞其真即可,否则便是追本逐末。寻章摘句之雕虫,念念不忘其辞者,断然难成大器。从人类认知原理来说,外物对外呈现,入心成相,而心相外化,乃有人文产生。语言、动作,都是人文的表象,语言文字不过是人类交流心相的工具而已,工具本身的价值,仅仅在于传递信息,重要的是通过语言文字的表达,获得文字背后的本义。文以载道,道蕴于文;道是根本,文为枝叶;道为本,文为末。自然界之中的任何事物,对于不同的人来说,由于视角不同、智识各异、心境有别,所以入心成相后的认知,必然各不相同,一如两小儿辩日,抑或盲人摸象。对于自然之道,东方人摸到的是心腹,故而柔软;西方人摸到的是象牙,坚硬阳刚;自然之道,柔能克刚,如是而已。三教合一,追求的都是自然规律,或者说真理,然而三教经典无数,汗牛充栋,难以尽读,却也无法精准完备地阐明大道,只不过提供给世人,谨供参考,聊胜于无,最终的觉悟,还是要结合自身的认知,知而能行,行而益知,知行合一,逐渐会其本真,觉悟大道。人类同处于一个地球,同处于一个宇宙,同处于一个自然,所以大道必然唯一,而三教九流百家中西的所有文字,都是大道的载体,用心品悟,都有助于我们万法归宗,透过文字,洞察大道。退一万步来讲,试想当初,太上道祖为什么选择“大道”这两个字呢?不过是在当时中华文字概念体系和逻辑体系之中,选择最接近于自己内心所感知自然规律的文字,聊胜于无而已,“道”之规律、引导、途径,一如“易”之变易、不易、简易,都不过是假借“道”这个字,予以表达,聊胜于有而已,不然,又如何描述自然规律或真理呢?“吾不知其名,字之曰道,强为之名曰大”,不是勉为其难,聊胜于无,又是什么呢?如果当初定为另外一个名字,又有什么实质的差别可言呢?如是,我被又何必泥形执相,自设藩篱哉?透过文字的外形,直达背后的元神、本真,也就了然于心,得意忘言,会得其妙了。

是以,泰和偈云:

外物入心,乃成其相;

心相外化,遂有人文。

毋拘於形,应会其神;

无执於相,宜洞其真。

泰和散人

于泰和书院

中元四七三九年 岁在壬寅

壬寅年己酉月庚寅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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