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家南寨曾是盛产闻名遐迩的“潞麻”之乡,有着悠久而壮怀的历史,我来为大家科普一下关于开白花的野麻?以下内容希望对你有帮助!

开白花的野麻(消逝的潞麻)

开白花的野麻

我的老家南寨曾是盛产闻名遐迩的“潞麻”之乡,有着悠久而壮怀的历史。

潞麻,学名叫大麻,原系野生植物。

华夏始祖炎帝居住上党时,尝百草、识五谷,发现了这种叫麻的野生植物,对人类的生活生产具有至关重要的影响。它不仅果籽能吃,而且麻皮还可以剥离合股制绳,绳又可以织布制衣,以代替兽皮。从此,诞生了“冬有兽皮夏有单,有吃有穿在人间”的古代文明。随后便将它由过去的自然生产,逐步引入上党盆地一些适宜种植的地区进行人工种植,在长期的实践中不断培植改良成一种品质优良的大麻。春秋战国时,韩国在这里设上党郡,这种已成规模和影响的优质大麻被称作“上党麻”,北周宣政元年废上党郡改置潞州府﹐“上党麻”随又改称为“潞麻”,潞麻由此而得名。

潞麻的主要产区在潞州区和上党区(原统称长治县)与长子县的交界处。这里是浊漳河的南源流域,河泽纵横,林茂草丰,非常适宜高水肥植物大麻的生长。尤其是南寨处于浊漳河南源中一片很大的阔水滩涂地,地平土肥,位置是世界公认的宜居黄金带(北纬 36度~37度之间),气候温和,光照充足,冠绝浊漳河流域,成为一块天然的、最优质潞麻的高产区。再加之紧临上党盆地政治经济文化中心的潞州府城,四通八达的交通,也为潞麻的销售贸易提供了极大的便利和广阔的空间。

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和成熟独到的生产技术,使这里生产的潞麻色泽光亮,洁白匀称,麻皮从根至稍颜色一致,无染色斑点,质地柔和,软绵利手,纤维长且有韧性,拉力强不易断,是农业、工业、军事等多种行业的重要原材料(麻皮具有吸湿、防腐、抑菌、消音等性能,主要用于制绳﹑织布、渔网、造纸,炸药及引信等;麻籽果皮坚脆有细纹,又好看又好吃,炒着吃特别香,除做种子外主要用于榨油,含油量30% ,还可供做油漆﹑涂料等,油渣与麻糁可做饲料;果实还可入药,中医称“大麻仁”“火麻仁”入药性平、味甘、功能是润肠,主治大便燥结;花称“麻勃”,主治恶风、经闭、健忘;果壳和苞片称“麻贇”,有毒,治劳伤、破积﹑散脓;麻杆可做篱笆、肥料、烧火等)。麻皮出售﹑麻籽榨油﹑麻糁肥田,是乡民们传承多年的生产习俗。

听老辈人口口相传,南寨的潞麻种植起源于汉代,先民们为提高大麻的产量和质量,逐渐摸索总结出一套独到的种、沤﹑晒、剥的方法。在唐朝发展到鼎盛时期,与周边的东和、苏店﹑高河等几个主要产麻区一道享有“一熟天下贱”的盛名,和潞绸一齐成为朝庭的贡品,称誉海内外,兴盛数百年。直到明朝仍然是古丝绸路上的主导商品,马蹄声碎,驼铃叮当,不绝于耳,行销整个欧亚大陆。还曾有过“潞麻好,好潞麻,好麻当数南寨麻”的美传。解放后,潞麻被选入国家统编的高小地理教课书。

从20世纪50年代起,潞麻被定为国家统购物资,我们村供销社被指定为中心社,负责统购统销周围几十个村的潞麻。到六七十年代全村的潞麻种植面积发展到了极致,不仅泊地、滩涂地,但凡是能种麻的地块全种上了麻,成为村里绝对的支柱产业。我曾亲眼目睹过这一里程碑式的壮观景象,浊漳河像一条银河碧波闪烁,一望无际的麻田绿浪翻滚,一派壮阔妙曼的麻乡风光。每逢此刻,必然要想起做为地理教师的父亲在讲到“上党盆地盛产潞麻”一章时,总会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我村就是著名的潞麻之乡”,从心底迸发出来的那份自豪与激动即刻便会洋溢在眉宇之间。

光阴像漳河水一样日夜流逝,洋溢在南寨人脸上那份自豪与激动在浑然不觉中已经远去了二十多年。但祖辈们的辛苦劳作和传奇故事却依然历历在目,仿佛就在昨天。

每年清明节过后,母亲就要时不时地喃喃自语“子规鸟叫了,得赶紧种麻了”,即时,乡民们也总会不约而同地开始忙活麻地里的各种营生。我曾好奇地问母亲:“娘,子规鸟是什么鸟,为什么它一叫就得种麻呢?”母亲长叹一声后,神情凝重地给我讲述了子规鸟的故事。

“相传,在宋朝之前,咱们麻乡有一村妇,偏爱自己的亲生子,叫麻生,憎恶前室子。就在清明节过后快要种麻的时候,将炒熟的麻种交给前室子,将选好的生麻种交给亲子麻生,要他俩谁种的麻苗先破土谁先回家,谁种的麻苗不出土谁就别回家。善良的麻生预先知道了母亲的险恶用心,不忍心加害平日里对自己关怀备至的哥哥,便在途中与哥哥交换了麻种,结果显而易见,前室子回了家,亲生子麻生则化作一只小鸟飞向了远方,每年清明节后谷雨之前便会风雨无阻地准时飞回来不停地鸣叫,提醒乡亲们赶紧种麻,别耽误了季节。声声啼血,悲切垂戒。后来乡民们就把它称作子规鸟或儿归鸟,亦称杜鹃鸟或布谷鸟。”我的好友魏填平生前与王怀忠先生合写的《上党史话》里也讲到这个故事,但其内容却与母亲的讲述大相径庭。清代阳城人田懋的《咏儿归鸟》中“熟种何由种得成?儿归空白了残生。只今也悔当年错,肠断西风夜半鸣”,说的也是这回事。在我国各地关于杜鹃啼血的故事很多,“望帝春心托杜鹃”是其中最著者。但在我们麻乡,这一啼血垂戒的典故不仅充盈着古老浓郁的农耕气息,也深含着一种沧桑壮怀的裴怆情愫。

潞麻在种植上是非常讲究的,在头年秋季就要将来年种植潞麻的地块深耕一遍,翌年暮春季节再浅耕1~2次,施足底肥后将地平整好。与此同时,家庭主妇们将选好的种子筛簸干净,晾晒两天,然后以15~20厘米的行距楼播,播深3厘米。母亲讲,解放前都是开沟溜地种植, 10天左右就出苗了。待苗高长到一拳时就得捡苗定苗,每亩地按3~4万株定植,还得紧注意留足、留齐、留匀。出苗后一月内不敢浇水,到6月份进入快速生长期时,再适时浇水,及时施肥,肥料就是老土墙等各家派的干肥。

潞麻的生育期一般为100天左右,雌雄不同株,雄株称花麻,只开花散粉不结籽,成熟早先收,故亦称夏麻;雌株结籽成熟晚,要等到中下部叶片全部脱落时才要收割,比雄株要晚20多天,所以亦称作秋麻。收割时用一种类似斧子的专业工具叫“麻镰”,齐地砍倒,削去枝叶,按长度分级,捆成25公分左右的小捆准备沤麻。

沤麻是一个极为关健的技术环节。母亲说“麻长得再好, 沤不好,不仅质量大为逊色,而且产量也要大打折扣”。母亲很早就积累了一套丰富娴熟的种、沤﹑剥麻的经验。在她刚过门时,父亲兄弟三人,大爹在城里经营着店铺,二爹在外当工人,父亲是老小,爷爷分配他在家协助爷爷种地,供养全家吃喝。母亲出身大户,读过书,格局大,不愿意让父亲憋在家里,就主动说服爷爷由她留在家里承担父亲的所有农活,让父亲出去读书另谋前程,并信誓旦旦无论质量或产量绝不会让爷爷失望。母亲之所以敢揽这一苦差事还有一个原因,她姓仁,大娘二娘都是小脚,就母亲留着那个年代妇女少有的一双大脚。爷爷心里自然是一肚子的不高兴,明摆的事,男女肯定不一样,况且她还拖累着两个孩子,却也没有办法,毕竟儿媳妇还是为自己儿子的前途着想,只得默允。所以,母亲每到“浇园子沤麻”的关健时刻就把大姐二姐抱到田间地头,用绳子拴住系在树上,然后她再去操心劳作。母亲说爷爷种地沤麻分外认真,要求严格,常耳提面命她沤麻要掌握火候的重要性和经验。出早了沤不熟,难剥离不说还严重影响纤维和色彩的质量,更是影响一年的收入。出迟了就全沤烂了,让全村人笑话不说一年的收入更是彻底打了水漂。而火候的掌握也就是察颜观色的瞬间之事。爷爷常警示她说“眼睛眨一眨(一迷糊) 沤坏一池麻”“多扯一句话,毁了一池麻”。说明沤麻期间注意力要高度集中,不可有丝毫的掉以轻心。母亲说,她的神经衰弱症就是那个时候落下的。

麻沤好后是晒麻,晒麻也是个不敢含糊的活儿,乡民们常言“种麻一季、晒麻一时,宁溢米汤、不敢忽视”。指的是到了该翻晒时,就是火上正熬着的米汤溢出来了也得先去翻麻,足以看出麻农们对晒麻环节的重视。

最后一道程序是剥麻皮,我们村叫“摘麻”也叫“披麻”。剥麻不仅是个技术活儿,也是一门艺术,有很多技巧和窍门需要准确熟练掌握。夏末秋初的麻乡就进人了摘麻的繁忙季节,一吃过晚饭,家家户户都把电线拉到屋外,三四盏电灯把院子照的通亮。开始八仙过海各显神能似的剥麻大赛,到高潮时简直就成了才艺表演,看得儿时的我目瞪口呆。那时候我们全家都吃的是供应粮,没有分麻,父母亲是帮助大爹家剥麻。大娘和母亲在各自屋门口搬个凳子坐着剥,大爹与父亲则是站在院中间打开场子干。大爹和大娘都在拇指上套一个类似顶针的铁皮圈,在披麻皮时不至于捋得手痛。让我诧异的是,常年在外当教师的父亲竟然也会摘得又快又标准,比大爹毫不逊色,一看就是年轻时得到过真传和熟练。一根麻只披四匹就剥个精光,从根到稍宽窄均匀毫不浪费,很少半节截断溜残皮。摘麻时,左手掌中就像安有弹簧似的,洁白的秸杆像织布梭子一样在他手中上下穿梭,弹跳自如。手法娴熟敏捷,技艺巧夺天工。使我惊艳叹奇,感佩不已。看着老辈们摘麻就像在观赏一场艺术表演。看得心里直痒痒,忍不住也抽一根去试试,结果六七匹也剥不尽,掰成两三截也溜不完,被父亲厉声呵斥“不要瞎害”!我仍不服气,又偷偷绕到母亲的身边抽了一根去试,一如既往,让母亲一巴掌扇了过来“爬开”!我赶紧撒腿一溜烟跑出大门外,半夜不敢回家。

我知道父母亲主要是不想让我糟践了大爹家的麻。在那个以农为主计划经济的时代,优质高产的潞麻不仅是村里的主导产业,也是麻农们的主要生活来源。一亩麻田仅麻皮可产到100多斤,每斤收购价是1.2~1.5元,每亩至少可收入150元。而冈上旱地的玉米杂粮包括小麦每亩最多收成300斤,每斤最多1毛线,因此每亩麻田的收入是旱地的5倍,还不算麻籽榨油麻料入药的收入。况且,分到各家的麻除按大队(村委会)规定的指标交够麻皮(手工计算工分年底分红)外,剩下的就能留作自留麻。这些自留麻除纺绳纳鞋底外,还可以与鸡蛋一样去供销社换取家里所用的日用商品,是全家一年的主要生活保障。每年摘完麻后大娘都要给我母亲几斤自留麻,让给我们做鞋用。所以,父母亲决不会允许我在这个关键骨节眼上学手艺“瞎害”,挨一巴掌算是轻的。

光阴无情地滑向20世纪80年代,日本塑料的传入、化纤工业的发展给传统产品的潞麻带来了灭顶之灾,曾经“一熟天下贱”的潞麻逐渐被化纤产品所代替,从逐年减少到弃种只用了不到5年时间。南寨村像锥心割肉似地彻底弃种是在1985年,全市最后一批。其实早两年村里的中心供销社就不收购麻皮了,原来的麻地开始逐步变成了菜地或其他自种地。随风飘落的五颜六色的塑料袋覆盖了往日绿浪翻滚的麻田,喷香四溢的麻籽油也淡出了麻农们的厨房,就连放在西两间那口祖传大缸里的两把麻镰也不知了去向,与南寨人祖祖辈辈﹑息息相关的潞麻逐渐成了一个历史名词,只有它那曾经的辉煌和给予人类精心培植﹑艰辛创造的丰厚回报,成为麻乡儿女永远割舍不去的浓浓的乡愁。

兴盛数百年,称誉海内外的潞麻被迅速弃种,除了现代化纤产品的冲击外,还有着其更深层次的原因是,它一直与手工业相伴相生,沉醉于原汁原味的历史传承当中,当手工业时代不可避免结束时,没有及时转型升级到纺织工业原料行列,更没有登高望远上升为国家战略保护层面,被急于追求经济效益的人们和时代迅速放逐,也就不足为奇了。

然而,世事无常,在此后不到10年的时间里,情况又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阳城纺织厂突破了大麻脱胶技术难关,大麻终于跻身于纺织工业原材料行业。大麻的原材料价格在国际市场上一路飙升,从最先的每吨4000元涨到8000元。进入新千年后,在涨到1.2万元仍不见封顶的情况下,大麻的医药价值又暴出新闻:大麻叶中所含的麻醉性树脂可用来辅助晚期绝症(癌症﹑艾滋病)的有效治疗,还可以缓解青光眼和癫痫病、偏头痛等神经病状;一类人工合成的大麻有效成分THC还有减少动脉阻塞的效用,在加拿大获准用来治疗多发性硬化症,并作为处方药合法进口到英国和西班牙。2015年4月13日,“大麻具有杀死癌细胞提高放疗效果”的药物价值被世卫科研权威机构正式承认发布,大麻的原材料价值愈发前途不可限量。更令人扼腕的是,《山西晚报》记者李旭东在其2007年的篇报道中的一句话,“而当前国际市场上的大麻原材料八成是来自中国的河南、安徽﹑甘肃。但其品质都无法与潞麻相提并论,然而,已弃种25年的潞麻显然赶不上这趟国际列车了”。

我差点背过气去。

历史法则就是这样残酷无情,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又是一个暮春的好季节,似乎听见远飞的子规鸟又在啼血。我情不自禁地仰望苍穹,惴惴自问“难道子规鸟就这样永远飞不回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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