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经中有一个故事：亚拉伯罕的献祭。
为了考验亚拉伯罕是否虔诚，神就要求他，将亚拉伯罕的爱子以撒带往摩利亚山上作为燔祭献给上帝，笃信神的亚伯拉罕甘愿忍受这一残酷的天命，天真的儿子还不知道自己是祭品，就问父亲，为何不带祭品？但父亲并未理会，到了山上，当亚伯拉罕将儿子放在祭坛上，正准备杀死自己的儿子时，神的使者从天上制止了他。
天使说，不要伤害这个无辜的孩子。不过，连你的独生子也能勇于献给上帝，我已绝不怀疑你对上帝的虔诚了。
由于亚伯拉罕经受住这一超出凡人的考验，上帝便任命他作为凡间的代理人。
当我读到这个故事，我有两个解读，一是，之所以亚伯拉罕成为凡间的代理人，是因为他有着凡人所共有的狭隘与局限性，在某种执念下所释放出来的原罪，就造成了人类自身的悲剧性，毕竟——上帝存在吗？人类自身都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其二，当神的使者出现的时刻，就是人类的理性觉醒的一刻，如果神是爱人的，他怎么可以允许人类将自己至亲作为祭品，当他意识到那一刻，神幻灭了，黑暗如轻烟般消失了，于是人性的一面占据了主动，因此，天使出现，人类获得了拯救。
伯格曼的《处女泉》其实也就是探讨了这一个问题。
虔诚的农场主陶尔夫妇在一天祈祷之后，安排自己爱女卡琳去教堂送一些蜡烛，不料，途中被三个牧羊人奸污并杀死了她，随后抢走了她身上值钱的衣物，随后，这三名牧羊人借宿在陶尔家中时向陶尔夫妇兜售卡琳的外套，发现真相的陶尔随后杀死了牧羊人为自己的爱女复仇。
伯格曼在这样的故事中提出了一个亘古的问题：上帝，他存在吗？
影片中，陶尔在见到女儿尸体的那一刻瞬间崩溃，他向上天质问道：
上帝啊，您都看到了！如果这个无辜孩子的死和我的复仇，是在您容许的情况下发生的，那么，我不理解，非常不理解！但是，我仍然希望得到您的宽恕。
这句“天问”几乎概括了整部电影提出的问题，上帝到底存不存在，如果上帝是存在的，那么为何人间仍会发生这样的悲剧，我们毫不怀疑上帝的仁慈以及我们自身的信仰，但是上帝不说话，那么由谁来解释这一切？
虽然上帝无言，但上帝可能是存在的，陶尔仍然祈祷获得上帝的宽恕。在至暗的中世纪，无神论可能也是一种罪。
如果人类自身是有罪的，贪婪、傲慢、嫉妒、懒惰、狭隘、自私……这些人类身上的罪恶与生俱来，那么，上帝容许这一切发生，是在洗涤人类的罪恶吗？人类是否只能在一个又一个的痛苦中才能获得救赎？
在这个故事结尾时，神迹涌现，卡琳身下一股泉水涌出，众人如宗教信徒一般接受泉水的洗礼。
由此， 陶尔的天问得到了回应，“上帝可能是存在的”，上帝安排了这一切，证明上帝自有他的考虑，既然一切是上帝的安排，那么一切又是合理的，因此，众人的负罪与痛苦在泉水流淌中得到了抚慰与释放。
如果结尾没有这个神迹，导演的意图就不言而喻，故事也就显得单薄无比，导演没有这么做，无论是无神论者还是有神论者都可以在其中获得相应的解读，但绝没有终极答案，因为，没有人能够回答这个问题。
因此，这部电影的经典性就在于此，留出一个玄妙的结尾留给观众去思考。这个思考既具体又宏大，既粗浅又厚重，正如哈姆雷特中“生存还是毁灭”的那个千古问题。
伯格曼以这样一个简要的故事去完成这个命题，黑白电影的质感与视听语言创造了一部永恒经典，与此类似的杰作，还有黑泽明的《罗生门》，一样扣人心弦，艺术气息十足。
伯格曼导演是李安的精神偶像，这部电影被他称为“醍醐灌顶的一天、永生难忘的一天” ，也难怪成为李安导演从影的启蒙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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