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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因编辑与阿尔伯尼奖 诺奖作家书写基因编辑的寓言

基因编辑与阿尔伯尼奖 诺奖作家书写基因编辑的寓言

来源:中国新闻周刊

《克拉拉与太阳》:诺奖作家书写基因编辑的寓言

文/康慨

发于2021.3.22总第988期《中国新闻周刊》

《克拉拉与太阳》的中文版近400页,2021年3月,与其他语种的版本全球同步出版。这个人造“机友”的故事,让诺贝尔奖得主石黑一雄回到了大众媒体的视野。《克拉拉与太阳》是一部非典型的机器人小说,却是典型的石黑文学。

人造“机友”

故事发生在美国某地,主人公和叙事者乃新款太阳能机友(AF)克拉拉。她是个机器女孩,挂着完美朋友的标签,在橱窗里招徕顾客,等着有人买下她,带她进入某个人类家庭,用她严密运行的学习能力和同情心,陪伴和保护孤独的小孩。

14岁的少女乔茜选中了她。乔茜得了不治之症,在陪伴她的过程中,克拉拉渐渐明白了,绝望的乔母之所以要她事事模仿乔茜,是在要她为最坏的情况做好准备——乔茜一死,她就将取代乔茜,给乔母做女儿。但克拉拉坚信乔茜的病可以治好,就像她对太阳的信赖与依恋一样。

由于科技的进步和算法的强大,人类早已能预知自己的命运,对此除了认可与接受,还能怎么样呢?只有克拉拉,一个像白板一样的机器人,仍然对乔茜的康复抱着希望。

借着克拉拉的眼睛,我们看到,人工智能和基因编辑这样的新兴技术,已经颠覆了社会秩序、工作分配和人际关系,造成了社会分裂和阶级对立。

有钱人家的子弟大部分都是孤独的。他们属于精英统治阶级,不用亲自上学,而是用一种克拉拉称为“矩形板”的设备,接受屏幕教授辅导。同学之间通过定期的社交会议产生物理互动。同时,儿童分成“提升了的”和“没提升的”,也就是经过基因拔苗的和未经基因拔苗的。利用技术手段,先给一部分家境富裕的小朋友拔苗助长。拔苗童在一起的时候,自然会排斥未拔苗童,也会欺辱同样被他们视为异类的机友。乔茜是拔过苗的,她青梅竹马的朋友里克则无缘提升。这少年虽然有才,却似乎注定要作为被遗弃的大众而沉沦闲散的底层。

石黑不久前告诉《连线》杂志,他写这本小说,是受了伯克利加州大学李嘉诚讲席教授珍妮弗·杜德纳的启发,并在三年前和她在一次会议上见了面。杜德纳和法国合作伙伴沙尔庞捷发明了基因编辑技术——CRISPR,因此共同获得了2020年的诺贝尔化学奖。石黑当初一听说有这项技术,马上就动了心,想借以探讨基因编辑会对人类社会产生怎样的作用。

此外,由于技术进步,机器开始大量取代人工。已经离异的乔父从前是工程师,后来遭到替换下岗。他反倒认为这也不坏。“我认为,被替代是我遇到的一件最好的事情。我总算解脱了。”乔父说,下岗使他有机会用一个全新的视角来看世界,区分哪些事重要,哪些事不重要,很多下岗者和他一样,都认为现在的境况好过从前。“我们头一回感觉……感觉自己终于真正活了一回。”但是,从对话中我们听出,他好像参加了什么白人民兵组织,淘换了很多武器,疑似搞法西斯主义,准备跟别的“种类”死磕。

取代是普遍的焦虑。机器之间也不例外。克拉拉还没卖出去的时候,曾在商店里看到一些老款机友,带着各自照料的小孩走来走去。她在老机友眼中看出了恐惧,因为他们担心自己很快就会被她这样的新款取代。

典型石黑

《克拉拉与太阳》是2017年石黑一雄获得诺贝尔奖以来出版的首部长篇小说,其中的主题在他以前的作品中也曾反复出现:阶级与职责,忠诚与牺牲,失落与遗忘,爱与无奈,以及一种在文字背后总是埋藏着重大事件的感觉。真正要揭开谜底的话,需要读者通过各种细节,一点一点地拼凑,还原。

在石黑的小说《长日留痕》里,主人公史蒂文斯在贵族的庄园里做了三十多年的管家,一心追求义务的完美和职业的尊严,却终于在一次请假出游途中意识到,一味尽职导致的愚忠,使他无视主人的失节,丧失了良知,压抑了情感,也由此失去了爱情。

2005年的《别让我走》同样有科技背景。小说以年少的克隆人为主人公,写他们作为器官的载体,过着平凡的生活,等待长大,尽他们的义务,到时将有人来收割。器官割完以后,他们也就完成了自己的功用,可以一个一个地报废,死去。

同样,在《克拉拉与太阳》这部温和的新作里,纯洁的机友平静地履行着爱乔茜的职责。最后,在忧伤但不乏温情的结尾,她坐进了堆场,总结了自己为乔茜尽职尽责的一生。

“我还是小伙子时,写了《长日留痕》,”石黑日前告诉美国全国公共广播电台,“我当时的想法是这样的——这就像一个很大的隐喻——我们都像仆人。我们都像管家。我们大多数人都会尽力,要把工作做到最好。我们不会满足于只吃东西,繁殖,然后死去。所以我看人时,经常把他们放进某种体制或等级制度里,而他们自己并不十分清楚。”

他还谈到了这本书的中心思想:“在这个大数据、人工智能、基因编辑,所有这些科技突破都在侵害我们个人空间的世界上,我们彼此之间,甚至在家庭内部的关系上,会不会有什么变化?人爱人的本质会不会有什么变化?我们会不会因为对个体是什么有不同的理解,而真的开始彼此另眼相看?”

石黑本来打算写一部给五六岁幼童看的绘本,书里的克拉拉只是一个洋娃娃。但在女儿石黑直美的反对下——这会吓着小朋友的,爸爸——他最终写出了一部成人小说。

很好奇,儿童版的《克拉拉与太阳》会是什么样子呢?

克拉拉与小布头

还记得小布头吗——《小布头奇遇记》里的小布头?

小布头是另一种机友。

他是孤独的小老师一个人在孤独的雪夜里造出来的,分给了孤独的小女生苹苹——“苹苹是个女孩子,可不是个平常的女孩子。她不大喜欢什么花儿粉儿的。她有不少带机器的玩具,都是男孩子最喜欢的玩具。她和小布头一起,还做了不少只有男孩子才喜欢做的游戏。”

和克拉拉不同,小布头看到的是一个光明的世界:人民公社的幸福生活。这里没有阶级,也没有资本家的机器对人的替代。而黑暗的世界不是在地下——龌龊的鼠帮,就是已经成为了过去——大铁勺讲给他听的万恶的旧社会。那时,地主王老财吸干了贫农丫丫爹的血,丫丫的小哥哥像乔茜一样得了病,却得不到医治,用席子卷起来埋了。丫丫用绳儿牵上大铁勺,整天唱着:“小马车,小马车,赶着你去看哥哥。哥哥住在姥姥家,姥姥给他吃饽饽。”

在人吃人的社会上,像乔茜爹一样,丫丫爹也变了,“一天到晚发脾气。他揍丫丫,使劲揍;他还摔我(指大铁勺),狠命摔。有一回,他差点儿把我的腰给摔断。”丫丫爹的铁匠弟弟、大铁勺的亲生父亲被抓去当兵,半路逃跑,被反动军官枪毙了。后来,做梦都想吃到饽饽,却只能吃泥巴的丫丫和丫丫娘也活活地饿死了。

从人物上看,克拉拉不如小布头。因为小布头有克拉拉没有的自由意志。当苹苹因为小布头从酱油瓶子顶上跌进饭碗、弄洒了好多宝贵的米粒而惩罚他时,他就果断地逃走了。他对人类没有无条件的爱。你是好人,你对我好,我才爱你。克拉拉永远不会逃。但忠诚毕竟不是缺点——你没法指责一条狗的忠诚,或赞美一台机器的怠工。狡猾的石黑给主人公赋予了似人非人的属性,因此把我们带进了两难的困境。

除了仇恨,我们几乎看不到小布头在情感上的成长。除了爱,我们也看不到克拉拉还能有别的选择。

也许这只是虚无主义的两种形式,本质上并没有什么不同。

但《小布头》是童话,《克拉拉与太阳》是严肃的小说。

从某种意义上说,我们都是机友。我们永远做不成小布头,但我们不是也像克拉拉那样,一以贯之地取悦他人吗?我们不是也像受到程序限制的克拉拉那样,时刻受到责任和欲望的限制吗?

我们中的大部分人,最终的结局都会像克拉拉那样,坐进人生的堆场,尽管我们是那么向往小布头的结局——在勇敢的玩偶和苹苹团圆的那天夜里,飘起了春天的雪花。“爸爸妈妈和苹苹轻快地向前走着。大家都感到非常幸福。小布头也感到非常幸福。”

一雄不二

1954年11月8日,石黑一雄生于日本长崎,母亲静子是原子弹轰炸的幸存者,2019年去世,享耆寿九十三岁。《克拉拉与太阳》就是题献给她的。

一雄五岁就离开了日本,跟随海洋学家父亲镇雄迁居英国,从此接受了完整的英国教育。在所著小说《我们曾是孤儿时》里,石黑一雄借书中的长谷川上校之口说:日本有位女诗人,一位很久以前的宫女,曾写过:“一旦长大成人,童年便好比异国土地,离我们无比遥远。”

这正是他对日本的感觉。只是在最初的两部小说《远山淡影》和《浮世画家》中,他才较多地写到了日本。

年轻时,他曾立志投身音乐唱作,但初涉文学时的顺利,让他早早坚定了走文学道路的决心。

《观察家报》副主编罗伯特·麦克拉姆是费伯和费伯出版公司的前任总编辑,也是石黑最早的一位责编。他回忆:“我第一次见到他是1979年在费伯和费伯的会客室,当时我是个年轻的编辑,正在寻找新才子。东英吉利大学新开的创意写作课很火——他在那儿的老师包括安杰拉·卡特和马尔科姆·布拉德伯里——老石(Ish,朋友们对石黑的爱称)背着一把吉他,还有一台奥林匹亚牌的便携式打字机,装在一个整洁的蓝匣子里。他穿着破牛仔裤,一头长发,沉湎于鲍勃·迪伦,正在写歌,满怀着要当表演型歌手的雄心。(他现在仍然经常弹吉他。)但他那时对英语文学的传统已经有了一颗票友的心。就算成了摇滚明星,他还会写小说。”

扛吉他的文学青年带来了三个短篇,麦克拉姆很快签下了他。没过多久,老石便通过经理人送来一部长篇:一百页的处女作《远山淡影》。费伯和费伯为此预付了“超高”的一千英镑稿酬。

此后,他先后出版了《浮世画家》《长日留痕》《无可慰藉》《我们曾是孤儿时》《别让我走》和《被掩埋的巨人》,尤以《长日留痕》和《别让我走》最为知名。前者在1989年得到的布克奖让石黑享誉文坛,但只是到了四年后由大明星安东尼·霍普金斯和埃玛·汤普森主演的同名电影(俗译《告别有情天》)上映,他才扬名世界。而《别让我走》则不仅被好莱坞搬上了大银幕,还被东京放送改编成了十集电视剧。

2017年,石黑一雄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瑞典学院给出的授奖理由是:“在具有强大感情力量的小说中,就人与世界的关系,暴露出了我们虚幻感觉下的那方深渊。”

获奖消息传到中国,似乎每个人都在说:一雄?知道知道,不就是“英国文坛移民三雄”里的一雄吗?石黑一雄、鲁什迪、奈保尔。

“三雄”的说法十分可疑,兼具事实错误与政治错误,想来又是中国评论界的独特发明。

不过,一雄在中国市场上得到的礼遇远远超过另外两雄。他的全部小说作品均已得到翻译和出版,因为他一直不贵,能卖钱,而且安全。

但石黑一雄、鲁什迪、奈保尔在背景和风格上的差异,远远大过他们之间的相似。如果他们仨可以并称移民三雄,那我们是不是也可以说石黑属于世界文坛日裔五十雄的一雄,或英国文坛男生万雄里的一雄呢?

老石独一,一雄不二。

《中国新闻周刊》2021年第10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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