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取生辰纲”是智多星吴用的“成名之作”,也是巅峰之作,不管那十万贯金珠宝贝有没有用来赈济穷人,阮氏三雄和白日鼠白胜的生活质量都有了飞跃性的提高。但是我们细看智取生辰纲整个过程,就会发现号称算无遗策的智多星吴用吴加亮,至少犯了三个错误,或者说留下了三个破绽,只要青面兽杨志发现了一个,就不会上当。如果押运生辰纲的是武松武都头,肯定会一眼看穿晁盖吴用的障眼法,那时候他拿出打虎的本事,再加上十一名职业军人和亮哥虞候帮忙,晁盖等人能不能跑得掉,还真是一个大问题。
大家都知道,连花和尚鲁智深都着了母夜叉孙二娘的道儿,差点被做成馒头馅。但是孙二娘那一套在武松面前根本就不好使,被武松在嘴上和手上都占了便宜:“压在妇人身上,那妇人杀猪也似叫将起来。”
今天就请读者诸君站在武松的高度,以一个老江湖的眼光,看一看晁盖吴用等人在黄泥岗山露出了哪些破绽。
生辰纲盗伙开口跟杨志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一个大大的破绽:“我等弟兄七人是濠州人,贩枣子上东京去。”
从小就浪迹江湖的武松心里肯定会产生一些疑问:濠州是哪?那是朱元璋的老家安徽凤阳。黄泥岗在哪?在鲁西南梁山附近。东京汴梁在哪?那就是今天的河南开封。濠州产不产枣子暂且不说,从濠州到开封,怎么走到鲁西南来了?即使是到这里来进货,怎么会连乡音都改了?就是晁盖等人都是语言专家,也不会一点口音都没有吧?
即使这几个人很有“经济头脑”从不产枣子的地方,要贩运枣子到产枣子的河南,时间也不对:“此时正是五月半天气,虽是晴明得好,只是酷热难行。”当时只有农历,大枣是在农历四月份开始挂果,八到十月份成熟,此时正是“青黄不接”时节,山东大枣再有名,也不会有人千里迢迢在非丰产期来搞长途贩运。仅仅这一句话,就暴露出了了吴用晁盖等人还是不会编瞎话,如果杨志不是热糊涂了,肯定会在这句话中听出好几个疑点,如果刨根问底,晁盖吴用等人就会露馅。
武松一眼就能发现晁盖吴用撒谎,但奇怪的是杨志居然相信了:“俺只道是歹人,原来是几个贩枣子的客人。”杨志就没想一想:这七个人中有五个精壮彪悍,一看就是练家子,还有一个一身书卷酸气,一个神头鬼脸高深莫测,这七个人都不像风尘仆仆的长行者——阮氏三雄的脚常年泡水,一眼就能看出是渔家出身。如果这时候杨志产生了一点怀疑,马上招呼十一个职业军人和两个扛着朴刀的虞候围将上来,只有七个人的生辰纲盗伙也只有逃跑的份儿了。
接下来第二个破绽出现了:这伙号称“小本经纪”的枣贩子,居然是带着朴刀的!
白胜挑着白酒上了黄泥岗,乔装改扮称脚夫的军汉凑钱买酒,结果换来青面兽杨志一通乱打,请注意这时候怪异的一幕出现了:“只见对面松林里那伙贩枣子的客人 ,提著朴刀走出来问道:‘你们做甚么闹?’”
读者诸君想必还记得当时晁盖等人是怎么跟杨志说的:“我七个只有些枣子,别无甚财货,只顾过冈子来。”这些人已经“穷得不怕抢了”,但是却居然随身带着朴刀。虽然朴刀不是制式兵器,但毕竟也不是随便一个小商贩就能拿得出来的,要知道杨雄石秀后来杀了潘巧云后逃难,也是想从祝家庄买朴刀防身,最后祝家庄也没卖给他们,浪子燕青手里虽然有狩猎小弩,但是却也只有杆棒而没有朴刀。宋江是玩儿得起朴刀的,大财主卢俊义也玩儿得起,但是贩枣子的小贩是玩儿不起的——如果没有几手功夫,扛着朴刀也是给别人预备的,那时候黄泥岗就会变成昆山,贩枣子的“江州车”可变不成宝马。
手里有朴刀,而且不怕贼人抢劫,如果不是艺高人胆大,那么就只剩下一种可能了——这些人本身就是贼。如果真有满身武艺,而且是七个人聚在一起,又怎么会老老实实贩运本钱和利息都极其微薄的枣子?
武松不但久在江湖闯荡,见过各色人等,而且当了都头之后,经常与各种盗贼打交道,以一个刑侦人员的眼光,自然能看出晁盖等人“绝非善类”。但是杨志这位“五侯杨令公之孙”“殿帅府制使”,哪里知道江湖险恶?他见得最多的,是天子脚下的繁华和官场军营里那些假模假式的“彬彬有礼”,比那个问饥民“何不食肉糜”的晋惠帝司马衷强点也有限。
晁盖等人买酒的时候,第三个破绽也就出现了:这群贩枣子的苦哈哈,居然会很轻松地拿出五贯钱来买酒解渴!
前面咱们已经说过了,梁中书精心挑选出来十一个“壮健”职业军人,尚且要“自凑钱买酒吃”。要知道这些人是有梁中书发放的“盘缠”的,比如武松给阳谷知县往京城里送贪敛的银子,也算出公差。这些士兵给大名府知府出苦力,自然不是白跑腿,但是五贯钱对他们来说却也不是一个小数目,所以要打平伙凑份子。
可是这些已经“穷得就剩下一点枣子几条烂命和几把刀(忽然想起一个段子:我穷的啥都没有了,没有房没有车,就剩下手里这把刀了)”的小贩,七个人花五贯钱买一桶酒,不但不讲价,而且还能用枣子下酒。不但自己用枣子下酒,还大手笔送枣子给杨志一伙吃:“休要相谢。都一般客人。何争在这百十个枣子上?”做过买卖的人都知道,不管多熟的顾客,都不会把商品白送的——这与成本无关,而是个原则问题。
要是按照晁盖等人的吃枣子喝酒外加送人,这些枣子没到汴梁,早就被吃光了赔光了——这就是晁盖等人平时大手大脚惯了,根本就没拿五贯钱当回事,同时对自己的“货物”也极其不上心。
还有人计算过,宋朝一贯钱的购买力,以大米换算,折合现在一百四十八块钱,也就是说,这五贯钱相当于七百四十元。几个贩枣子的穷汉,解解渴就喝掉了七百四十块钱,一个月有一两万块钱收入,也未必不会花七八百块钱买酒来解一时之渴的——这么多钱可以到中档饭店点十个菜再要两瓶本地产的好酒了。
受父祖恩荫,杨志从能拿动刀枪就开始当军官,而且当的还是皇帝禁卫军,自己买没买过酒都是一个问题,自然不知道此时此地一桶白酒应该卖多少钱,自然也就看不出其中的猫腻。而武松则不同,他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流落江湖在柴进庄上受尽白眼,虽然他的英雄之气没有被磨灭,连一千贯赏钱也没放在眼里,但是他却知道五贯钱对一个穷苦百姓意味着什么。
一帮操着山东口音的“安徽人”,跑到盛产枣子的河南山东搞长途贩运,而且都带着朴刀,花起钱来大手大脚,这三个能马上引起武松警觉的疑点,都被青面兽杨志忽略了。归根结底,还是梁中书选错了人,杨志的江湖经验等于零。他自以为聪明地把军汉伪装成挑夫,原本就是一大穿帮:这么一大宗财宝走在路上,在各路盗贼眼里,一切伪装都是透明的。
每个人百八十斤的担子用扁担挑着,连个独轮车都不用,平白消耗了军健的体能和战斗力,已经外行得不能再外行了,生辰纲不丢才怪呢,即使没有晁盖吴用算计,他也不可能平安到达汴梁城,而要是换做武松押运,那结果肯定就是另外一个样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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