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 耕 》

文:周政

自从刨完地瓜,前街长锁他娘变得比蜜蜂都勤快了。

三多的那件军用褂子,分明不脏,她赶着缠着给他洗,不管三七二十一,硬是扒了下来,扣子都给弄掉两个。

日后听说三多闹肚子,就亲自端来半碗茶叶汆鸡蛋,其中还有个双黄蛋……真怪!

前几日,三多岳父割阑尾,他老婆巧儿到长锁家去借几个鸡蛋。长锁他娘说都用盐腌了,可第二天就拐着一篓子鸡蛋去看支书媳妇生孩子。

这会儿却格外抬举三多。

村里人谁都知道,长锁他娘和三多从来就是五六拧不到一起,如果能拧到一起,她就不该是长锁爹的老婆。

早年,她年轻三多也年轻,她干妇女主任,三多干大队副书记。就因为批批判孔老二,三多说了一句话:“这不是拔草棍闲的吗,有这功夫,把地好好种种。”

长锁他娘就带头批判三多,调子拔得老高,上纲上线的帽子老大,最后三多去了水库工地扛石头,也算是改造世界观。

如今她突然变了样子,三多心里有数。

真的,要不三多有一辆手扶拖拉机,或者他不管秋耕不秋耕,照旧在县城跑运输,长锁他娘肯定不会好气包着恶气,把上眼皮耷拉下来。

开头,三多真想在外面多跑跑。可回家一看,老婆累得那个熊样,儿子学都不能上了。他就把手扶拖拉机开到地里,哗哗地豁开了那黄土地。

万万没有想到,后来弄得像“学大寨”那时的语言“一花引得百花开”

——当三多耕完西泊那块刀把地,提着一串青蛙腿往家走的时候,被邻居老广哥截住了:“兄弟,等耕完你的地,顺便帮帮哥吧?哥刚做完胆结石手术……。”

行啊!远亲不如近邻,谁不用着谁,反正油钱他自己出,还每天给三十块钱的工钱,算起来不比在县城跑运输差。

谁知,老广哥的地还没耕完,又有三四家乡亲找三多帮忙,能说什么呢,大伙儿在一个村,同顶一个天,抬头不见低头见,如今地分开了,心还能分开么?应了吧,就连长锁他娘也应下吧。

可是,三多巧儿就是不通二十四节气。一听三多答应了长锁他娘,给她家耕地,这嘴就倒起了尿罐子。

当然不单为借鸡蛋的事儿,有一次,三多老婆巧儿领儿子在村果园里薅猪菜,巧儿捡了一个落地的苹果给儿子,儿子正高兴地吃,被长锁他娘看见了,一巴掌打掉儿子手中的苹果,还罚巧儿在果园里干了半天活。

就这,巧儿肯定是透不过气来,女人都是记仇的。三多也体会老婆的心,照长锁他娘做的些事儿,不够一铁掀铲的。三多心里生出些小报复,不管的闲事,最好让长锁他娘急得满地摸小钱儿!

可这种时候,就像火上了房,即使她再不出息,总归是乡里乡亲。三多又不忍心了。

在以后的几天里,长锁他娘有事没事就往三多家跑,手里端着不是半瓢炒花生米,就是几串水灵灵的葡萄,偶尔还有酒猪头肉啥的,动不动地拉三多去她家吃饭。

一见面就没完没了地数叨,三多心眼好,当初不该放过三多,叫巧儿捡了个好男人。

开头三多还勉强应酬几句,经常这样闹,不由他越来越觉得别扭,越来越愁和长锁他娘见面。

有一次,她在老远喊三多“哥哥”,那声音甜得三多浑身发冷,他装着没听见。

许是长锁他娘看出三多的反感,忽地变得冷冰冰,也不满街撵着三多去吃她的荷包蛋了。见了面,冷笑几声脖子昂的老高。

那天在井上挑水,三多刚转过墙角,就听见长锁他娘高声说了句话,三多没听清,挑着水,去追着她问。

长锁他娘头也没回,“俺唤狗呢。”

三多忽地感到心口堵的慌,悠悠地挑水回了家。他刚放下水筲,支书就背着手上了门。

三多一怔,支书家的地不是早让人抢着耕了吗?

三多还怔着,支书在凳子上坐下,拿过篓子里的一条黄瓜,就吃起来,边吃边说:“老哥,你做得不错,给咱们党员带了个头。可是应该先帮老干部老党员,比如老八路,老烈属,还有长锁家……当然不能让你白干,到时村里发给你些补贴!”

其实,三多心里有数,那些老字辈只是借口,肯定长锁他娘找过支书。

三多有些憋屈,俺什么时间说过不给长锁家耕了?

有话直说,还用着找书记。

第二天回家吃饭,恰好在东河堤坝上碰见了长锁他娘。三多赶紧凑上去,讪笑说:“嫂子,洗衣裳啊?明天就给你家耕地,你下午找人把粪扬开。”

长锁他娘连看都不看三多,棒槌猛劲捶打衣服。浑身都显出骄傲自大的样子,说:“不用劳驾你了,镇上拖拉机站给俺耕了,照顾老干部的。”

那口气又轻快又凉快,三多那手扶拖拉机平时欢快的叫声,也不那么欢快了,沉闷嘶哑。

回家的路上,三多暗暗思忖:“明年及早给长锁家耕!”

春山绿水度春秋(青未了秋耕)(1)

春山绿水度春秋(青未了秋耕)(2)

春山绿水度春秋(青未了秋耕)(3)

春山绿水度春秋(青未了秋耕)(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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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山绿水度春秋(青未了秋耕)(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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