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00年前的北京

2022年的夏天特别热,比夏天更热的是三星堆出土的新文物,人们将目光一次又一次地聚焦在它们身上。在这次出土的13000多种新文物中,特别引人注目的有:大型青铜神坛,青铜大面具、扭头跪坐人像、顶尊蛇身铜人像、龟背形网格状器等,尤其是龟背形网格状器最让人脑洞大开,它的器形不同于我们所熟悉的任何一种青铜器,反而与今天烤肉店使用的烧烤架极为相似,对于它的功用大家也众说纷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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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河遗址考古现场 丨图源北京文博

2021年北京房山琉璃河西周燕都遗址再次进行考古发挖,出土了纺织品、象牙器、漆器、铜器、海贝、植物种子等各种文物100余件,这些文物同样也引起了人们的关注。

从上个世纪50年代起,考古人员就对房山琉璃河遗址陆续进行了发掘,这里不仅出土了多件国宝重器,还发现了西周初年燕国都城的城址,这是北京辖区内最早的一座城池,它的出现将北京建城史提前了3000多年,房山琉璃河西周燕都遗址因此又被称为“北京城市之源”

千年燕国初露端倪

《史记·燕召公世家》载:“周武王之灭纣,封召公于北燕。”北燕,又称燕,即今天的北京及其周边范围。西周时期北京地区曾出现过两个国家,一个是燕,另一个是蓟,由于历史文献的稀缺,专家学者们对这两个古国具体位置,一直认识得都很模糊。直到20世纪70年代考古队员对琉璃河进行大规模钻探和发掘后,谜一般的燕国才渐渐浮出水面。其实早在这之前,琉璃河燕国遗址曾有几次已经初露端倪,但由于各种原因都与之失之交臂,这也许就是人们常说的缘分未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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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0年代考古中的琉璃河遗址

第一次相遇是在1945年,那一年银行职员吴良才到琉璃河水泥厂办理贷款业务,无意间他发现了散落在地上的古陶片。吴的哥哥是我国著名的考古学家吴金鼎,受其兄的影响他的考古学知识也很丰富,他觉得这些陶片非常有价值,于是捡了一大袋送给北平考古研究所的所长苏秉琦,苏秉琦收到陶片后认为在琉璃河地区可能存在着商周遗址,决定进行实地考古挖掘,但此时解放战争已经打响,考古的事只能暂时搁置。

1958至1959年,北京市文物工作队进行文物普查时,在琉璃河镇的董家林村发现了古代遗址。1962年考古队员郭仁在房山进行考古调查时,在琉璃河村京保公路边捡到了一个空心的鬲足,经过询问村民后得知,董家林村的大庙前还常常出现这种东西。考古队员一番调查后,发现琉璃河的刘李店、董家林确有商周时期的古文化堆积,琉璃河又一次出现在考古专家的视野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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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城墙

同年10月,北大考古系的三名毕业生在邹衡(研究商周的专家)的带领下再次来到琉璃河的董家林、刘李店进行小规模的考古试掘,确认了琉璃河有西周遗址,但当时考古人员并未把这个遗址与西周时期的燕国联系起来。后邹衡又带队到董家林村,调查村内留存的一段3至4米多高的古城墙,经过考古发掘,发现城墙上层的陶片是辽代文化层的,人们就误以为此城墙是辽代的遗存,后来这座城墙被证实就是燕国古城遗址。世人又一次与千年燕国完美错过。

一锹土发现了一座城

1964年,琉璃河公社黄土坡大队一名叫施友的农民,在自家院内东院墙外挖菜窖,还没挖几锹就挖出了两个铜疙瘩,当时像这样的铜疙瘩最常去处地方就是废铜烂铁回购站,像何尊、大禾方鼎、青铜鸭形尊等国宝级的青铜器,都是在废品站中找到的。

施友从自家院内挖出铜疙瘩的事,很快就传到了村民耳中,同村有位颇有见识的老乡告诉他,城里的文物商店也回收这些,而且文物商店没准要比废品回收站给得多。施友觉得村人说的有理,于是抱着自己挖来的宝贝,跑到了50公里外的北京城。经多方打听,施友来到琉璃厂的一个文物商店,店员仔细察看施友带来的铜疙瘩后,认出一个是鼎,一个是爵,这两个器物至少有上千年的历史,而且它们都还铸有铭文,鼎内铭文是“叔乍宝彝”,爵内铭文是“父癸”。店员知道这两件器物肯定来历不浅,况且两年前国家还颁布了《文物保护管理暂行条例》:“一切现在地下遗存的文物,都属国家所有。”这两件青铜器当即被扣下,归国家所有,东西上交后,文物商店拿出1元钱作为路费送给施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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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世纪七十年的西周燕都车马坑发掘现场

1990年代在琉璃河西周遗址的原址上盖了一座博物馆,为了纪念施友当年将青铜器上交国家的行为,博物馆特意将他的一张照片放在展厅之内。照片中的施友大约有70多岁,个子不高,身材适中,白色的衬衣,黑色的裤子,足下一双老头乐,手中杵着一把铁锹,黝黑的肤色,略显木讷的脸上带着些沧桑,浑身上下都透露出中国式农民的纯朴与善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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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汉代以后燕国的踪迹就成了一团解不开的迷雾,而施老汉随手一锹,就把这个只出现在史料中的燕国给刨了出来了,和许多考古大发现一样,农民手中的铁锹偶尔就会成为了考古学家的“定海神针”,这是机缘还是巧合,谁又能说清呢!

叔鼎和父癸这两件青铜与后来黄土坡出土的其他青铜器相比,体型算不上大,造型也绝称不上精美,但它们却为后来发现燕国提供了重要线索,专家就是通过它们才认定琉璃河附近有西周时期的古墓葬,从而带队到这里进行系统的考古,经过几十年的考古发掘,几代考古人的努力,最终确定琉璃河遗址就是西周燕国的都城所在地。

西周燕国遗迹

1973年,北京市文物管理处和中国科学院考古研究所的专家及房山县文教局组成了联合考古队,对琉璃河进行了全面的勘察和大规模的发掘,认定董家林、黄土坡、刘李店、立教、庄头、洄城六个自然村组成了琉璃河西周燕都遗址的主体。

考古队员对董家林村进行了长期的考古钻探和发掘,在村内发现了宫殿区,并出土了陶质绳纹水管和板瓦等大型建筑所使用的器具。宫殿区的西北部为手工业作坊区和平民生活区。宫殿区的西南部为祭祀区,出土了祭祀用的4处牛马坑和占卜使用的甲骨,在这些甲骨中还发现了三片刻有文字的甲骨,其中一片刻有“成周”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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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周”甲骨

成周,即今天的洛阳市,它是周成王营建的都城,这片甲骨的出土为确定琉璃河遗址的年代提供了关键证据,也为研究燕国史以及北京历史提供了珍贵的文物资料。考古队还对董家林村内的古城墙进行了再次发掘,确认了古城墙遗址为西周时期所留,村内现还保存了北城墙约800余米,东西城墙分别约300米,南城墙因被大石河长期冲刷,成了一片漫滩。除此以外,在东城墙的东北角还发现了由城内向城外排水的排水沟,在东、西、南三面城墙外,还有约2米深的护城壕沟。

董家林村古城东南的黄土坡村,是西周燕侯、燕国贵族和平民的墓地,近年来通过考古发现和文献记载,总结出诸侯墓地一般不会远离国都,也这对确定燕国的位置提供了更多的线索,尤其又出土了一批带有“匽”“匽侯”等铭文的青铜礼器。

如堇鼎,1974年出土于黄土坡Ⅱ区的M253号墓葬,它是北京地区发现和出土最大的一件青铜器,高62厘米,口径47厘米,重41.5公斤。工作人员在其腹内还发现铸有26字铭文,铭文的大意是:燕侯命堇到宗周(今陕西岐山、扶风一带)向太保敬奉美食。庚申之日,太保为了表示对堇辛劳前来的感谢,赐给堇贝币,堇为了纪念用这些贝币为太子癸做了此鼎。铭文中不仅出现了匽侯,还出现了太保、宗周等,这段铭文能与文献所记载的“以元子就封,而次子留周室,代为召公”完全对印。堇鼎是历史的“记录者”,也是历史的“见证者”,它被定为国家一级文物,现藏于首都博物馆,是首博的“镇馆之宝”。

另一件出土于Ⅱ区M251号墓葬中的伯矩鬲,被誉为“中国最美青铜器”之一。器物高30.4厘米,口径22.8厘米,重7.53公斤。它的器身、足、盖、盖钮皆采用浮雕式的牛头纹式,因此又被称为牛头鬲。设计之精巧,造型之优美,令人咋舌,它展现了西周早期青铜器制作的高超技艺,在其盖内和颈内壁分别铸有相同的15字铭文,大意为,在戊辰这一天,燕侯赐给贵族伯矩一捧贝币,伯矩用这些贝币铸造了这尊铜器,用来祭祀他的父亲戊。伯矩鬲也被定为国家一级文物,藏于首都博物馆。

除了这两件青铜器外,先后在M251、M253、M52和M53中又出土了带有“匽”及“匽侯”铭文的圉方鼎、圉簋、复鼎、复尊、攸簋等等,这些青铜器的出现再一次证明了北京琉璃河遗址就是燕国的国都,这一件件精美的青铜器都能证明当时北京地区的冶炼技术和生产技术达到了相当高的水平。

第一代燕侯之谜

公元前1045年,周武王灭商后,实行了“封邦建国,以蕃屏周”的分封政策,将71个封国分别封给了姬姓宗族和重臣。北京地区的燕国就封给了召公。

召公何许人也?他是周朝的宗室,姬姓,名奭,因其食邑在召(今陕西岐山西南),故称召公或邵公,有的专家认为他是周武王的异母哥哥。召公是西周初年的一位重臣,他曾辅佐周武王伐纣。后又与周公一起平定了“三监之乱”与东夷叛乱,稳定了成王初年的局势,周成王封其为太保,与周公旦、姜尚同列三公。

燕在周王朝的北方边界,为了保护一方平安,武王特意将召公封于燕,召公是燕国的始祖。这段历史见于众多史料之中,但实事是否与之相符呢?文献中的只言片语,一直让研究人员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直到1986年琉璃河遗址上又发现一座西周大墓,从墓中清理出两件非常重要的青铜器,克盉和克罍,通过解读它们身上所铸的铭文,才让历史学家“捋清”了燕国初期的一段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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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罍及其铭文

克盉与克罍均出土于M1193号大墓,在它们的盖内和口沿内侧发现了内容相同对铭,全文共43个字,大意为周王说:太保,你用盟誓和清酒来供奉你的君王。我非常满意你的供享,命(你的儿子)克做燕地的君侯,管理和使用羌族、驭族、微族等六族人。克到达燕地,接收了土地和管理机构,为了纪念此事铸造了这件宝贵的器物。克盉、克罍上的这段铭文与堇鼎上的铭文及文献史料中的记载,将一段尘封于历史中的史事还原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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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盉及其铭文

西周初年,召公封于燕地,但他一直忙于周朝的政务,未曾到燕地就封,周王为了褒奖他,封他的长子克为燕侯,克率领六部到燕地上任,成为真正意义的第一代燕侯。出土克盉与克罍的M1193号大墓虽已被盗,但专家推测它就是第一代燕侯克的墓葬,克盉与克罍是劫后留存下来为数不多的文物,但它们的出现却解开了西周燕国始封地的千年之谜,见证了北京建城的开端,还补充了燕国史料中缺失的部分。克盉、克罍因此也被定为国家一级文物。

时至今日,北京房山琉璃河西周燕都遗址的考古发掘活动仍在继续,这场延续了70多年的考古活动给人们带来了太多发现与惊喜。去年年底公布了2019年至2021年第五次琉璃河遗址考古的新成果,在M1901(原ⅡM253)补充性发掘中,出土了一件伯鱼簋,这件簋盖内的铭文与器底内的铭文不能对应,反而是伯鱼簋器身的铭文与40多年前出土的造型纹式相同的圉簋盖能配成一套,很可能是墓主人下葬时被人拿混了,这个失误一直埋藏地下3000多年,直到现在才得以重见天日。

除此之外,墓中还发现了十分难得的全套的车马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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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用“破壁发掘法”发掘的M1902号墓丨 北京日报记者 武亦彬摄

考古队员在M1901与M1903(原ⅡM251)中间又发现一座新墓M1902,墓中发现一尊青铜卣,卣上铸有铭文,铭文出现了“太保”“墉燕”“燕侯宫”等内容。通过解读这些铭文,专家推测在3000多年前,召公曾亲临琉璃河(今董家林城古城处)规划了燕国都城的城址,并且还参与了燕都城墙的建筑。青铜卣是续堇鼎、克盉、克罍出土后的又一重要文物,它为研究燕国早期历史提供了新的证据。

西周燕都遗址的考古研究仍在继续,希望在不久的将来还会出现令人更加欣喜的考古成果,为北京建城史和燕国早期历史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壹点号 青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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