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阳木雕作为一种客体艺术，在建筑中起着“配角”地位。但不可否认，在江南几乎千篇一律的“粉壁黛瓦马头墙”传统民居中，如果少了木雕的点缀，整座建筑不仅空有其形缺乏神韵，更难以形成鲜明的识别度。
位于丽水市松阳县城西北2公里外的上院庄乌井村，有一座黄家大院。单从外观而言，这组建筑群并不起眼。但步入其间，形态、纹样、刀工各异的木雕，把平淡无奇的木结构建筑点缀得花团锦簇，成为丽水地区“木雕艺术的殿堂”。为此，松阳民间专门编排了一首民谣：“唐朝法善见明皇，北宋古塔镇反王，南宋出个张玉娘，清代黄宅盖松阳。”黄家大院因为精彩无限的东阳木雕艺术而成为松阳民间四大文化现象之一，更成为美盖松阳的建筑“花魁”。
2008年《松阳政协》杂志中刊载有《集成堂碑记——黄家大院史略》，作者为黄宗洲、黄宗培。该文写道：“七年后（1918），家境复苏，先祖父钟爱松阳山柔水美、天人合一之桃源松古文化，遂把再次积攒的财富，建造前院大七间主楼大宅并亲自主持，请来石仓大木名匠精心设计七间主体，专聘东阳木雕大师细雕室内装饰。凡出题、选料、审画，无不亲力亲为，倾注其对人生、自然、社会美好世界的想法。工匠精湛的雕刻，历时三年方完工。先祖父将大宅命名为‘集成堂’，意为‘凡事必需集才智和劳作而后大成之’。”
在这段碑记里明确传递了几个重要信息：黄家大院前院集成堂由东阳木雕大师雕刻装饰；雕刻题材由大院第三代传人黄炎公（字秋光，又名石增）拟定，由东阳木雕大师设计，最后由黄秋光审定；整座建筑的木雕历时3年才完工，当得起精工细作。
黄秋光是清末贡生，官报广东候补县丞加五品衔，但未赴任，在松阳乡间过着亦耕亦读亦商的生活。他热心公益，出资砌桥铺路，济贫扶困，受命任松阳县平民习艺所所长，为民谋求就业之途，后被推选为省咨议局议员，与沈钧儒等人交好。在赴日本经商期间，黄秋光结识了孙逸仙、廖仲恺等革命先驱并加入同盟会，慷慨资助革命。1912年，政局动荡，处州军政分府，黄秋光返乡时途经丽水，因为拒绝剪辫，被扣押为人质，强逼罚款五万五千银元，一时面临破产。受此屈辱，黄秋光深悟社会变革和进步的重要性，认识到人才知识才是立家之本，于是安排五个儿子外出求学深造，留下第四子在家乡经商，在松阳县城开设布店兼营染坊，并拓展到钱庄、纸业和南货等行业，闻名远近，连续两届被推选为松阳商会会长。7年后，黄秋光再次积累了大量财富，为了一洗“一根辫子五万五”的前辱，他耗资五万五千银元，建造了集成堂，成为黄家大院的主体。
集成堂为三进式大七间四合院，分前堂、中堂和后堂，客轩均为四窗书房，中堂前大天井围以12根方柱。主楼建筑装饰以大量东阳木雕，楼内172根柱子上牛腿、雀替以及柱头铺作和转角铺作，均雕有龙凤、麒麟、狮子等灵禽异兽，牡丹、竹子等奇花异草，另有36幅古典故事，构思巧妙、寓意深刻。后堂更是雕有108个形态各异的“寿”字，或象形，或会意，写法无一雷同，不愧为集书、画、雕艺术为一体的杰作。据统计，集成堂前厅、后堂共雕有204个“寿”字，故又称为“百寿厅”。此厅造成之际，正逢黄秋光和夫人六十大寿，因此坊间传言“集成堂”是他献给自己和夫人的寿礼。
事实上，东阳木雕在清代道光年间就进入了黄家大院！
黄家大院始祖中和公，系贡生，为人正直敦厚。中年后经商，精选松阳红茶，远销东南亚，积攒渐丰，于道光年间始建单进五开间两轩式楼宅，这是黄家最早的老宅，即黄家大院的中院。这座楼的东西厢房窗格用细棂条拼成万、喜、吉等字和各种几何、冰裂纹，上面镶嵌着一组童趣盎然的婴戏图，其中部分孩子在表演杂技武术，故这座楼又俗称“武技楼”。
黄家第二代祖先绍桂公，字望生，也是清代贡生。黄望生性聪善文，历署严州府训导、淳安县教谕等职。他宽厚待人，乐善好施，蜚声乡里。光绪廿四年（1898）处州郡城遭灾，粮食歉收，饥荒严重，黄望生慷慨捐谷一千六百石，助州府赈灾，为乡里称颂，处州府台赵亮熙亲笔书赠“泽周仁粟”金匾， 褒奖盛德之举。黄望生治家严谨，亦耕亦读。于光绪丙午年（1906）在后院续建“梅兰轩”和“竹菊轩”二楼，均为单进三间。室内门窗、栋梁、牛腿、雀替，均围绕梅、兰、竹、菊主题，并雕刻有古诗文，诗意盎然。窗格雕刻成梅枝、竹节状，嵌刻有小若手指的鱼、蟹、蜻蜓、蜜蜂、花蝶、蜘蛛等昆虫，洋溢着田园意趣；牛腿上雕刻雀、鹤、鹿、猴等动物，构成双凤朝阳、梅鹤同春、辈辈封侯、金鸡报晓等图案，形象逼真，寓意吉祥。窗门花板上还有樵夫砍柴、锄禾农夫等劳动场景以及孩童戏耍等图案，充满生活情趣。“梅兰竹菊轩”内的东阳木雕以刀工精细、纹样繁富、文化丰富见长，被业内人士称为黄家大院营造技艺中的“登峰造极之作”。
在社会变迁和政局变化中，黄家大院屡受冲击，部分房屋损毁，木雕构件也受到破坏。本世纪初，黄家大院启动修缮工程，东阳方中古建公司中标该项目，国家级非遗项目“卢宅营造技艺”传承人吕雄心主持修复工作，历经年余使这座大院基本恢复了旧观。
华丽精美的黄家大院由祖孙三代接力营建，东阳木雕工匠也一代代接力主持修饰，双方珠联璧合，共同造就了松谷平原上的古建奇观，更是互相成就了美名。
文/吴旭华 图/陈林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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