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剧中真正属于贾家的小姐只有元迎探惜四位,其中最为重彩描述的人物便是三小姐探春。“削肩细腰,长挑身材,鸭蛋脸面,俊眼修眉,顾盼神飞,文彩精华,见之忘俗”探春一开始的出场就衬托出了她的不同凡响。
而整部《红楼梦》对于探春的与众不同的描写是多角度、多层次的,就连她的闺房以及室内的每一件摆设细述,都活脱脱地应衬出了探春高贵的性情、独特的风格特征。
红楼梦第四十回中写道:“探春素喜阔朗,这三间屋子并不曾隔断。当地放着一张花梨大理石大案,案上磊着各种名人法帖,并数十方宝砚,各色笔筒,笔海内插的笔,如树林一般。那一边设着斗大的一个汝窑花囊,插着满满的一囊水晶球儿的白菊;西墙上当中挂着一大幅米襄阳《烟雨图》,左右挂着一副对联,乃是颜鲁公墨迹,其词云:“烟霞闲骨格,泉石野生涯”。案上设着大鼎。左边紫檀架上放着一个大官窑的大盘,盘内盛着数十个娇黄玲珑大佛手。右边洋漆架上悬着一个白玉比目磬,旁边挂着小槌。”这就是探春的住所——“秋爽斋”
花梨大理石书案那冷硬的线条大多是男人书房里的配件,而放置于未出阁的探春房中,显然代表主人是个有理性人格的人;汝窑花囊及囊中的白菊,既彰显主人的洒脱又有恣意的生活情趣;颜鲁公的书法端庄雄伟、劲道郁勃,所具扛鼎之力恰是探春怀有大丈夫之志的象征;而那如树林一般立着的笔,其数量之多正说明探春的高水平的“知书识字”的底缊。探春最先发起了海棠诗社,也许她不及宝钗博学,不如黛玉有灵性,但探春的诗句给人一种洒脱雄浑之大气感,与她的正义人品及豪迈性格相互映照。曹雪芹赐给探春一个"敏"字,这是最恰当最准确的评价。
探春性格敏锐,行事敏捷,心地敏慧,心有大志。当探春对着无理取闹的亲娘怒吼“但凡我是个男人,早出去到世上干一番事业了”,这正是性格豪迈的探春渴望实现“自我价值”的心声。这是一种政治家的气魄和风度,正因为如此,在贾府中探春最早感觉出这个大家族所潜伏的种种危机,只有一个有政治头脑的人方能敏锐地体察出来,并且敢于指出它的弊端和严重后果。
贾府的人送她绰号“镇山太岁”,又称“玫瑰花儿”好看又刺人。说明探春有一股与生俱来的“威仪”,从探春理家就看得出来,她像一头潜伏着的狮子谁也招惹不得,倘若有人敢冒犯她,她就会像狮子一样扑倒任何人包括她的亲娘。因此,就连恃权横行的王熙凤也“平日惧她三分”。
第七十四回写了对大观园中七个地方的抄检,最精彩的就是在探春房里的一段情节。其他地方或忐忑不安老老实实任人查抄,或者象晴雯一样堵气一股脑儿倒空箱子,除了气恼摆脸子却没有任何的反抗措施。只有探春早早地作出了应对的准备,如空城计一般大开院门等待战争的到来。我们且看看霸气探春是如何步步为营地发出"降凤"组合拳:
第一,知道有人来抄检各院落,探春早早命众丫头剪烛开门而待,大有“虽千万人,吾往亦"”的气势恭候即将来临的战斗,处处透着“且看尔等如何作妖”的气势与藐视。
第二,公然申明:“我的东西倒许你们搜阅,要想搜我的丫头,这却不能”,探春的行事套路真正是个纯粹的爷们风格,有这么个护短的主子毫不含糊地宣示“想动我的人没门”,像探春这样的主子“她的人”能不死心塌地的跟着么。
第三,联想到甄家的被抄慨叹自家是在“自杀自灭”,探春以“政治家”的敏锐眼光看到了大厦将倾的现实时,激发出的悲愤、痛惜之情,比贾府上下所有的主子来得更强烈、更真挚。实可谓一片赤诚之心。
第四,要凤姐明确回答“东西都翻明白了”探春步步进逼,将自己心中的愤懑一股脑的发泄到了这些败家的小人身上,逼得那些作奸犯科者自惭形秽,让他们懊恼自己在一个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办了一件非常错误的事情。此时情节也越发进入了高潮,书中描述的探春就象是一只猫戏弄着老鼠一般的众霄小,将一群狗仗人势的丑奴逼到了无处容身的境地。
第五,当王善保家的这个小角色“显势作脸献好”拉起探春的衣襟,以狗仗人势,自鸣得意,满脸奸笑之姿态在怒目圆睁,正气涌荡的探春面前扭捏作态的时候,恐怕是忘了探春理家时的那几把刷子。果不其然,探春大怒,打了王善保家的一记响亮的耳光,痛骂到:你是什么东西,敢来拉扯我的衣裳!我不过看着太太的面上,你又有几岁年纪,叫你一声“妈妈”,你就狗仗人势,天天作耗,在我们跟前逞脸!如今越发了不得了!你索性望我动手动脚的了!你打谅我是和你们姑娘那么好性儿,由着你们欺负,你就错了主意了……这一巴掌打出了一个人的尊严,打出了大丈夫的正气,打出了正经主子的傲骨,这一掌无疑是高潮中的高潮。这是怎样的一个女子呀,尽然比贾府众男人们还多了几份不好惹的男人霸气。
第六,探春打完人之后,有眼力劲儿的侍书接着讽刺挖苦王善保家的,凤姐赞许“真是有其主必有其奴”,真正是强将手下无弱兵。可见平日里探春没有少教导身边人,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有自己主子在前冲锋陷阵,作下人的,怎么能不跟上去踩一脚,将能强一窝,众人同仇敌恺,将"抄检团"给来了个团灭。
第七,打完人,发完气,还不算完,众人还都得赔小心陪笑脸劝慰探春才算结束。连王熙凤都只在服侍探春睡下后方才离去。探春就是这么霸气地告诉贾府所有人,人善只有被人欺,说抄检就抄检,不反抗那小姐主子们的面子往哪搁?
在那个等级森严的社会家族中,抄检小姐闺房不能不伤害探春的自尊心,但更重要的是她维护自己做人的尊严,她强烈地反对这种等级势力的束缚。探春的伤心也好,愤怒也好,其实都是冲着一件事:这是自杀自灭的征兆。她愤怒地说:“别忙,抄你们的日子有呢!”这才是探春担心的真正缘由。也只有探春一个人有如此深刻的认识,凤姐一流人物如何能想到、看到、说出这样一层意思来!
声色俱厉,义正词严,这里维护的不仅是她个人的自尊心,而是维护整个贾府家族的尊严。这种“狗仗人势”的奴才,欺负的不仅是一个小姐,是在颠倒一种社会关系,这才是探春所不能容忍的。
红楼梦如此去描写探春,是在塑造一个杰出的女政治家。也是在告诉众人,在“红楼社会”里,人善被人欺,马善有人骑,只有像探春一样抗争和霸气维护自己的人,才有可能真正赢得更多的尊重。然而红楼女子命运不佳,最后探春代公主远嫁,只有千里东风与她相伴。
这是探春的悲剧、贾家的悲剧,更是那个时代的悲剧! 向经典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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