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打电话求助。他家隔壁邻居临时要出门几日,猫咪托他代为照看。不知是认生还是怎么,主人前脚刚离开,猫咪后脚开始在屋子里四处乱窜。脚步重且急,喵喵声渐变为嘶吼,烦躁不安,跑累了就地躺倒打滚,时不时后踹前蹬,还流口水。这猫是生病了?
问题出在屋子里。他家客厅的茶几上摆着精心莳弄的几盆猫草,学名“猫薄荷”,是朋友特意买来镇定安神帮助睡眠的。而正是这东西,催使猫咪极度亢奋,难以自持。
小区不远处新开了家咖啡馆,老板是一对法国夫妻,酷爱薄荷。他家有地道自制法式薄荷咖啡。味道殊绝。咖啡馆顶层的小阁楼稍加改动,变为一间玻璃阳光房,里面种满各式薄荷。我不禁想起太原的老宅里,父亲早些年也尝试着种过薄荷。昼长夜长,也只不过指头粗细,娇滴滴养在专用的白瓷盆里,身型纤弱,再怎么伺候也不行。咖啡馆老板护理得法,薄荷长势勃勃,貌似芋头叶子,大丛大丛的碧翠,爽心悦目。
总感觉吃薄荷像是异域风情的事。偶尔去吃越南菜,冬阴功汤里漂浮着丝丝几缕,规规矩矩摆放于油炸美食的一角,静静宽慰着一颗爱美贪吃又怕上火长痘痘的饕餮之心。
据说在我国西南一带以及湖南等地,薄荷就是一种俗常香料,绿莹莹,毛茸茸,带着水珠的唇形科类植物。市场上随处可见,就那么随意束成一把,挤挤挨挨,与大蒜和葱姜并排着躺在一起,亲切而妥帖,是极具烟火气息的调味品。
上大学时,住在我下铺的女孩从贵州来。有年暑假去她家玩,她妈妈特意烧了一道“酸汤鱼”,里面酸菜笋丝豆芽菜,红红绿绿很是养眼。入口酸味鲜美,辣劲十足。想到那句“豆芽浮玉鲫,番柿出新酸。求饱知何易,不填尘世盘。”印象极深。多年后去某侗族风味餐馆,远远就看见菜牌上几个大字赫然在目——“家传秘制酸汤鱼”。价码翻了几番。然而怎么吃都觉得不是那个味道。朋友趴我耳边道,此汤之魂在其“鱼香菜”——薄荷的别称。夕阳西下,乡人从田间捉一尾新鲜鲫鱼,家门口菜畦里采一把新鲜薄荷,舀出灶头沤的老酸汤,汤开鱼熟,撒一把薄荷。入口清甜而浓郁,薄荷特有的芬芳充斥于唇齿间,听得人口角流涎。
多年前曾去泰国旅行,喝正宗冬阴功汤。一口下去,舌根涌出莫名乡愁,恍惚的瞬间不知身在何处。听当地朋友讲,十八、十九世纪,苗族里一部分人由中国西南迁入泰国北部,称赫蒙族,薄荷美味从此在越南入菜并被发扬光大。薄荷暗香浮动,日复一日,渐渐渗入了整个东南亚地区的餐饮之中。
我十分喜欢青薄荷。四川豆花,贵州酸汤鱼,四处落地开花的广西米粉,此物必不可缺。也难怪有人称其为“亚洲之味”。薄荷清静而甜香,叶片纤弱,但只需几根,便足以使蠢钝肉类顷刻间变得稚嫩爽口。
朋友在电话那头话说一半噤了口,听见他先是咿咿几声,纳罕道,“怪噢,真是怪,这猫忽然安静下来,闲庭信步,神情笃定,倒像是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似的……”
看来猫薄荷对于猫咪荷尔蒙的刺激,也不过分分钟而已。(王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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