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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分钟爽文都是鸡缘
我在佛前苦苦求了五百年。
他终于同意我下凡喂猪的请求。
一、我,宋锦,一只得道千年的狐狸精。五百年前误闯清澜在人间的住处,把他养的鸡给吃了。
只是我连嘴巴上的血都还没来得及擦干净,就被清澜逮到了,他说要带我回空仓山,修习佛法,以此来洗清身上的罪孽。
我很无语,不过吃你一只鸡,没有上升到罪孽的程度吧。再说,你一修佛的,养鸡不吃拿来看,这不是侮辱鸡吗?
所以,我不是在吃鸡,是在帮鸡兄找回失去的尊严。
可他根本不听我的解释,衣袖一挥,我就被关进了养鸡的笼子。
“兄弟,你要是真的喜欢看鸡,我明日捉几只还你就是了。”
“狐狸哪有鸡好看,你看我这尖牙利嘴,是不是特丑,对了,我还有狐臭,什么香都盖不住的,你要不要闻闻......”说着我还兴奋的抬起了手臂自己闻了闻。
我对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可不管我怎么劝说,他始终充耳不闻,只手捧一卷经书,细细品读,偶尔还会停下来喝一两口茶,反正就是不看我,也不和我说话。
在我被关在笼子里的第三个时辰,就算我很清楚他一根手指就能戳死我,这臭狐狸脾气也实在是憋不住了。
我冲着他龇牙咧嘴,破口大骂:“臭和尚,你是不是看中老娘年轻貌美,想绑回去做媳妇儿!”
这下他终于有反应了,他的目光从书上移开,落到了我身上。
清澜虽修佛道,却并未剃度,唇红齿白,模样很是俊俏。被他怎么一看,我到有些小害羞,不自觉地抿嘴笑了起来。
其实,看在你长得这么好看的份上,你不绑我也会跟着你的,哈哈哈......
但我很快就笑不出来了,因为天雷罚下,把我劈的外焦里嫩。
“那不是鸡,是我救的凤凰。”他把手放在我头顶上方,轻而易举地挡住了第二道天雷,看这我这狼狈样,反倒笑了起来,“带你回空仓山,不过是看你年纪尚幼且先前未造杀孽,给你寻条生路罢了。”
是了,要不是我走投无路,实在是饿的受不了,我也不会冒险来有人住的地方偷鸡的。
我头冒青烟,身体不住的颤抖,被烧糊的毛发一块一块的往下掉。
所以.....
所以你为什么非要等我被劈了才告诉我啊啊啊。
看在他帮我挡了雷罚的面上,我乖乖地随清澜回了空仓山,努力做一只修佛的妖怪。
这可难为狐狸了。院子里的花花草草不许拔,湖里的锦鲤不让捞,连上树掏鸟蛋都会被清澜捉去听他念经。
最令我难过的事是不让吃肉,虽然我吃鸡吃出了阴影,可鱼是无辜的,鸟蛋也是无辜的。
空仓山上还有很多和我一样被清澜捡回来的小动物,小兔子、小鸭子、小乌龟、小公鸡......
小公鸡达咩。
全都只能看不能吃,真真是令人绝望。
我向清澜苦苦哀求了五百年,他终于同意让我下凡历劫。
清澜在天界很有地位,连带我也跟着沾了不少光,我时常以清澜仙君座下第一爱宠的名头横行于天界,干了不少狐假虎威的荒唐事。
其中之一就是胁迫司命仙君给我写一个家里有猪场继承的命格,这样我就可以在凡间把这五百年没吃的肉都给补回来。
毕竟,养猪一直是我这五百年以来的梦想。
清澜应该也是知道的,可既然他什么都没说,我就当他是同意了。
投胎的那天,他特地来送我。
我很感动,所以伸出自己的爪子,不怕死的在他肩上拍了拍,大言不惭道:“兄弟别伤心,等姐姐我吃肉吃够了,立马死了回来看你。”
清澜没啥反应,想来我这五百年没少在他面前以姐自居,他早以习惯。
“宋锦,此番下界,为的是让你磨练心性,学会慈悲,你要好好历劫,争取早日飞升。”说完,他就当着我的面跳下了轮回台。
“他干嘛?”我被这一出搞懵了。
“君上每隔五百年都会下凡历劫,体验人生。”司命对着青澜消失的方向拱拱手,恭敬道。
合着我还以为他是特意来送行的,结果人家只是顺路。
“对了,他刚刚说是历劫和飞升是什么意思?”我狐疑道,“这下凡不是我向他死皮赖脸求了五百年求来的吗?”
“宋锦,你五百年前犯下大错,虽前有帝君为你挡下雷劫,后有你这五百年来潜心修佛,可罪孽未尽,这下凡为人,尝遍人生八苦,便是你最后赎罪的机会。”司命拿出缚妖锁,笑容灿烂,一步一步地靠进我,“小锦啊,别挣扎了,你还是从了吧。”
“那我的猪场呢?”我在这轮回台上窜下跳,极力反抗,“我的猪场是不是也没了?”
“别说猪场了,你下界估计连肉都吃不上。”
“我不要下凡,没有猪场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啊啊啊……司命你完了。”
我蹦哒了许久,还是被捉住了,司命毫不留情的把我抛下轮回台。
“正真的勇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他扒开我死命拽着他衣摆一角的手,高高兴兴的走了。
去你妈的勇士,去你妈的人生……
二、我,宋锦,一个平平无奇的农家女,主业种田,兼职喂猪。
我没有爹,我娘在我六岁的时候跟人跑了。
我对我娘没什么印象,仅存的记忆也不是什么好事。
村里人都说她叫林娘,是个外来户,长得挺好看的,来的时候风尘仆仆,抱着尚在襁褓中的我,衣裳破了点但料子看起来不错,平时说话细声细气的,干活也不大行,估计是哪个大户人家里逃出来的丫鬟。
她跑的那天我正在村口和小虎子一起玩泥巴。
小虎子笨的很,一个下午都捏不出来个像样的小人,我就不一样了,我不仅一比一复原了我自己、我娘,还凭着想象捏了我那个从未见过的爹。
作为张家村第一可爱的小孩,我爹想来也是不丑的。
我等着我娘喊我回家吃饭,等了很久,等到月亮都圆圆的挂在树梢上,等到手里的三个小泥人都干了,也没有人来喊我。
好吧,我娘从来就没喊过我回家吃饭。
毕竟她平时都只会说:天杀的小杂种,什么都不会,只知道吃饭。
可村里的小孩都有娘亲喊吃饭,作为张家村第一可爱第一聪明的小孩,这件事让我感觉很没有面子。
我沮丧的回了家。
第二天小虎子来找我,不过他不是来找我玩泥巴的,他是特意来嘲笑我的。
“捏泥巴捏的好又怎么样,还不是没人要。”他幸灾乐祸。
“胡说,我有我娘。”想起昨夜家里空无一人,我突然有点害怕。
“你娘昨天就跟人跑了,宋锦,你现在是个又没爹又没娘的野孩子了。”小虎子很神气,应该昨天被我打击掉的自信又回来了。
我伸手去打小虎子,谁叫他乱说话,半年前我差点病死我娘都没扔了我,现在怎么会无缘无故的把我丢下,肯定是有事耽搁了才没回来。
小虎子一身肥肉最是怕痛,我才碰到他,他就哇哇大叫,把我推开。
然后我就倒地上了。
不是碰瓷,是饿晕了。
我娘确实跟人跑了,小虎子把我带回家,求张大娘把我留下,他以为我是被他推了才晕倒的,坚持要对我负责。
我决定不告诉他真相,毕竟村里头像他这种脑子不行但家里有钱的冤大头可真不多。
所以我要守护他的纯真。
小虎子家里是养猪的,大小算是个富农,赖在他家,不说顿顿吃肉,饭肯定是有的。
张大娘不喜欢我,毕竟平时我没少欺负他宝贝儿子,再加上我娘跟人跑了这件事,她便觉得我肯定也是个不安分的,她不让小虎子和我接触,把我打发去种田喂猪。
没关系,管饭就行。
小虎子捏泥巴不行,读书倒是不错,不到十八岁便中了状元,张诺之,就是小虎子,还没回来,张家小子高中状元的消息就像雪花片一样飞了回来,张大娘家的门槛都要被提亲贺喜的人踏破了。
我有点后悔。
进京前小虎子来找我,说叫我等等他,等他中了进士就娶我,我当时觉得他有毛病,放着好好的猪场不继承,非要去读书,等他那个脑子要是中了进士,我估计都人老珠黄了。
所以我拒接了。
小虎子当时哭的可伤心了,我有些过意不去,便在旁边的田里挖了泥巴,照着小虎子书里那些大官的画像,给小虎子也捏了一个。
“要是你中了,这个就是贺礼,要是没中,便当它是个安慰吧。”我没钱,就算有也舍不得拿出来给他买礼物。
小虎子拿着手中泥人,破涕为笑,“宋锦,你等着,我一定给你考个状元回来。”
我敷衍半天,终于把这少爷哄走了。
再和他耽搁下去,我的猪肯定饿了,猪饿了就会瘦,廋一斤我杀猪时能讨到的肉会就少一口。
毕竟在我心里,小虎子哪有猪重要,虽然现在的小虎子又高又瘦,长得不赖,还抢走了我张家村村花的称号,可他不能给我肉吃,猪可以。
张状元一家迁往京城,没有带上我。
因为我跑了。
张诺之的脑子果然不好使,他说高中就娶我的话不光跟我说了,还跟他娘说了。
无父无母的农女怎么配得上状元郎呢?
趁着他还没回来,张大娘便想把我绑了卖给城里那个死了四个老婆有十八个小妾的王老爷做填房,断了她那傻儿子的念想。
我又年轻又好看,还是个干活的好手 ,肯定能买个好价钱。
想的挺美。
我,宋锦,上可到田间插秧,下可到猪圈掏粪,在我悲惨又励志的一生中,唯一不能忍的就是丑人,更何况这还是一个又老又丑的人。
十四岁,我揣着三个小泥人和我那可怜的存款,背着小包袱,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 ,离开了我的小破屋,把要说娶我的状元郎和猪圈里嗷嗷待哺的猪远远的抛在身后。
张大娘知道我跑了,以为我找张诺之去了,派了好些人来抓我。
当然没抓到我。
因为我现在正蹲在黑风寨的地牢里,旁边还有一个半死不活的男人。
这男子唇红齿白,模样很是俊俏。
我被抓来这事,说来话长。
我这人天生胆子大,不惧鬼神,半夜看见一个人躺在竹林中也不害怕,反而上去把他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摸了一遍,把他身上看起来值钱的物件全塞进了我口袋。
本打算逃之夭夭,可他这模样我一见就喜欢的紧,看了他许久,终究是不忍让他香消玉殒,魂断此处,撕了他一只袖子给他简单包扎后,把他拖到路中间。
如此醒目,一定有路过的好心人将他捡回去的。
这一通折腾终究是耽搁了时间,我赶紧背上小包袱继续上路。
没走多远,前面迎来一队人马,呼啸而过。
我被扬起的尘土弄得灰头土脸。
没过多久,后面又来一队人马,我自觉的靠边站,结果被单手人拎起来,横放在马背上。
“东西还没找到,那小子不能死,抓个丫头回去照看他。”
我被颠的直翻白眼,话都说不清楚:“大......大侠可否换......换个......姿势。”
抓我那个大汉嘿嘿一笑,单手把我竖起来:“举手之劳。”
说完,他又策马上前,对着为首的男子笑道:“大哥,俺这回把成语用对了吧。”
我没读过书,不知道他成语用没用对,但我认识大哥马背上的男人。他被横放在马背上,光着一只胳膊,四肢无力,想来已经被颠了许久。
大哥没有理他,低头看了一眼马背上的人,哈哈大笑,“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没想到这小子竟然就躺在路中央,倒是省了我不少事。”
哎呀,没想到好心办成了坏事。
我和那男子都被关进了这地牢,大哥留下一些伤药,要我好好照看他,他死了我也活不了。
我有些为难,这辈子猪照顾不少,人倒是没照顾过。
那男子额头滚烫,大汗淋漓,想来是发烧了,对了,猪要是发烧了该怎么办?
好吧,我并不知道。
由于分不清外敷和内服的药,我只好扒了他的衣服,把药统统往伤口上撒,又撕了他的另一只衣袖,把他的又裂开的伤口胡乱缠起来。
至于发烧,吉人自有天相,他要是死了就说明他不是吉人,我也不是。
这刚从狼窝出来,又入了虎口,我也很是心酸。
守了这男子半夜,拂晓时他的高热渐渐退去,他不死,我的命也保住了,我放下心来,打算补个觉。
“太子殿下,你要是早点把东西交出来,也可以少吃些苦头。”大哥坐在一张铺着虎皮的椅子上,翘着二郎腿,很有土匪气质。
“本宫说了,东西不在本宫手里。”顾铭宸席地而坐,衣衫破烂,光着两条膀子,却仍是从容不迫,贵气逼人。
“既然殿下想不起来,就先在这牢里好好回忆回忆吧。”大哥很是气愤,决定不给他饭吃。
大哥领着小弟走后,牢里一片寂静。
刚在装睡的我爬了起来,跟顾铭宸大眼瞪小眼。
“姑娘莫怕,我的亲卫应该很快就来了。”他出声安慰。
“你是太子?”竟是个大人物。
“对。”他抱着自己的手臂,有些窘迫。
“我是被他们抓来照顾你的。”我十分自然的对他进行道德绑架,“我守了你一夜,你身上的伤都是我包扎的,我是你的救命恩人。”
顾铭宸看着自己破破烂烂的衣裳,和光溜溜的手臂,沉默良久,“姑娘想要什么?”
“我要你带我走,以后我就是你的人了。”我的想法很简单,赖上太子还怕状元的娘么。至于我为什么不霸气侧漏的宣告他以后就是我的人了,是因为我很清楚自己没那么大脸。
想来是我的理由十分正当,要求十分合理,他稍稍思索,便应下了。
后来我才知道是因为他从来没有见识过有人把协恩图报和自荐枕席说的如此自然,一不小心就被我的厚脸皮打动了。
可惜我当时并不知他想法,只觉得这确实是个爽快人,我就喜欢和爽快人打交道,当即开始宽衣解带。
“这不好吧......”顾铭宸护住衣襟,十分扭捏,“毕竟是在人家地牢里面......"
我不知道有什么不好的,径直从胸中取出块小小令牌,拍到他面前,“你们是在找这个么?这玩意儿怪硌人的,送你了。”
这东西看起来挺重要的,还给他就算是我帮他倒忙的赔礼了。
“你从何处得来?”他收起令牌,表情严肃。
他本来是在林中昏迷,却是在路中央被抓到,醒来时令牌既不在他身上,也不在那群人手上,定是有人在他昏迷后拿走了令牌,还故意害他被抓。
"路上捡的。”确实是逃跑路上捡的,不算说谎。
我看他对这个答案不满意,只好不要脸地加上一句:“记得给我记上一功。”
然后我就不敢看他了。
唉,这漏洞百出的说辞连我都不信。
三、我,宋锦,东宫里头的一个婢女,原来负责扫地,后来负责太子的日常起居,半年后又回去扫地了。
别问,问就是太子殿下本来以为我是细作,结果发现我确实只是女流氓女强盗外加猪队友而已。
我虽是个扫地的,却没有人瞧不起我,因为我扫的是太子寝殿。
其实刚开始我是扫大门的,后来有一次太子殿下因为门口过于干净滑了一跤,觉得我在扫地一事上颇有天分,就叫李公公把我提进内院了。
我过上了梦寐以求的生活,天天有肉吃,还不用干重活。
太子殿下是个好人。
他会带我出去吃好吃的,逛庙会,和我一起摆摊卖泥人,分文不取还给我出劳力,这样优秀的长工谁不想要。
就连因为我擦的地板过于干净害他摔了好几次狗吃屎,他也只是躺在地上夸我擦的好,这样奇葩心善的主子谁不想要。
得了他的夸奖,我愈加卖力,决定把地板擦到可以滑冰的程度。
于是太子摔的更惨了。
他自有一次差点磕破相后就再也没夸过我。
我觉得肯定是我有那些地方做的不够好,经过深刻反思,我得出的结论是因为寝殿的地和其他地方的反差太大,他每次看到我擦的地都会想起外面那些不够干净的地,心情自然不好。
能力有多大,责任就有多大。我抢了其他婢女的活儿,把他从书房到寝殿的路都承包了。
优秀如我,不到一年,便凭一己之力提高了全体东宫人的保持身体平衡的能力。
看着五十多岁的李公公和瘸腿阿黄在我负责的地板上神态自若的转圈圈,我很是骄傲,因为他们这样无疑是在变相肯定我的工作成果,这简直比太子夸我还让我高兴。
对了,瘸腿阿黄是我摆摊的时候捡到的。
那天太子参加将军府宋小姐的及笄礼去了,没跟我一起去摆摊,我花了五文钱,给自己买了五个肉包子,吃到一半,面前便蹲了一只小黄狗。
我看这狗怪可怜的,小小年纪便瘸了腿,饿的皮包骨肉,就大发慈悲分了它一个包子。
然后它就陪我蹲了一整天。
准备收摊时看到太子从将军府回宫的车驾,恍然想起自己今天好像也及笄了,我又花五文钱给自己买了个肉饼,抱起阿黄,背着包袱,慢吞吞的往回走。
阿黄,约莫算个及笄礼吧。
可太子参加完宋小姐的及笄礼之后,就好像不正常了。
在我检阅自己刚擦好的地板时,他带着浩浩荡荡一群人来找我,硬是把我提成一等宫女,贴身服侍。
我被迫结束擦地这份好工作。
原来一起扫地的姐妹都夸我福气好,被太子殿下看上了,以后定是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荣华富贵我没有,不过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倒是真的,半年后来胖的跟头猪似的阿黄就是证明。
太子对我这个贴身宫女有点不一样。
他找人教我识字,逼我学习礼仪,常对我说几句我听不懂的诗句,还时不时对我展颜一笑,使唤我给他穿衣搓背。
开始我还以为他是看上了我的美貌,后来我明白,他肯定是看上了我擦地的本事和我万里挑一的有趣灵魂。
他尤其喜欢用食指勾我下巴,让我仰着脑袋和他对视。
不就是比谁最后眨眼么,我懂。
于是每次我都大大方方地和他大眼瞪小眼,好几次都瞪得我忍不住要翻白眼。
有一次我实在忍不住,便对他翻了一个。
本来以为他要罚我,谁知他放开我的下巴,闷声笑道:“宋锦,你可真有趣。”
他第一次逮到我背着包袱钻狗洞也是这么说的,后来还给我恩典,准许我每隔十日出去摆摊一次。
可我不觉得有趣。这太子殿下被宫女翻了白眼都还笑得出来,莫不是脑子又问题,要是那天被人撸了下来,这我刚过没多久的好日子岂不是就被他作没了。
好在他后来良心发现,停止了这种无聊的游戏。
他最后一次勾我下巴恰逢我染了风寒,鼻子痒的不行,老想打喷嚏。
我敢当着太子的面钻一次狗洞,翻一次白眼,可当着他的面打一次喷嚏,还是直接喷他脸上那种,我是万万不敢的。
不敢开口,怕张嘴就是啊切,也不敢擅自把脑袋从他手上拿下来,转过身啊切,我只能拼了老命忍住,真是憋得我脸红脖子粗,两眼泪汪汪。
然后他满意的放过了我的下巴,对我念了一句听不懂的诗后挥手让我滚蛋。
我匆匆行了一礼,捂着嘴,娇羞地跑走了。
妈的,憋不住了。
我边跑边打喷嚏,不小心摔了个四仰八叉。
感受着光滑的地板,我被太子伤害过的心有了稍许慰藉,后继有人啊,我趴在地上感叹。
半年后的某一天,太子又正常起来。
他不再对我念诗,不逼我练字,不使唤我给他打水搓背,我这贴身宫女又被流放去扫大门了。
这样也好,我终于有空牵着阿黄去摆摊了。
这半年跟着太子转,一天假都没有,也不知道这街上还有没有我的位置。
我早早起来扫好大门,便背着包袱,牵着阿黄,去巡街,不,是去摆摊了。
对了,阿黄的腿给治好了,现在是条威风凌凌的大黄狗啦,就是胖了点 。
许久没上街,泥人没卖几个,八卦倒是听了不少。
比如几天前太子和将军府宋小姐定亲了,婚期定在明年八月,又比如半月后是太子未来岳母宋夫人生辰,将军府要大办,到时候可以到将军府门前去领寿桃......
太子订亲和我没关系,可这寿桃说不定可以蹭一个。
虽然太子把我流放了,但极少有人来找我麻烦,毕竟我一向坚持与人为善,平时从不轻易得罪人,人缘极好。
唯二两个不长眼的,一个被阿黄追着满东宫跑,大大丢了面子;另一个欺负我时被李公公撞见,打了二十板后扔了出去。
我是李公公和阿黄保护的女人,这后台可称得上是东宫独一份。
扫地、遛狗、摆摊、吃饭,睡觉,我甚至觉得自己已经提前开始享受退休生活了。
我不像原来那样卖力擦地,毕竟要是太子又摔了脑子一热又把我提回去怎么办?这人脑子不太正常,得离他远一些。
混吃等死的日子很好,我很喜欢。
我想的没错,太子殿下脑子果然有问题。
因为第二天是将军夫人生辰,我惦记着寿桃和热闹,决定早睡早起,谁知半夜天降阿黄,把我给砸醒了。
我本不想理这傻狗,可它不是咬着我衣服往床下拖,就是汪汪叫个不停。
没办法,我打着哈欠披衣下床,跟着阿黄出了门。
结果路上突然冒出来一个东西,差点把我绊倒。
我摸了摸,发现这坨东西是个人。
把这人拖到有光的地方一看,吓死我了,这不是太子殿下么。
看着样子,是吃酒吃醉了?
我果断丢开他,打算装作不知道,谁知他突然睁眼,抓着我的手不让我走。
“宋锦。”他看着我,眼睛亮亮的,盛满了月光。
我立马收了嫌弃的表情,俯下身,很是谦卑,“奴才在。太子醉了,奴才这就去找李公公把您带回去。”
结果这人不要我走,非要我一个人把他送回去。
我扶着比我高了不止一个头的顾铭宸,走的歪歪斜斜,像是也喝醉了般。
“殿下,这乌漆嘛黑的,要是摔了怎么办,还是让奴才给您叫轿子吧。”我一手抓着他的手腕,一手扶着柱子,气喘吁吁。
“你要是觉得累把我扶回你房里就好了。”他作势便要往回走。
我急忙把他薅回来。
你不要脸我还要呢。
正在这时,我看见远处有灯光,是巡夜的宫人,大喜过望,打算弄出点动静把人吸引过来。
谁知顾铭宸不但止住了我的假摔,还把我摁到了柱子上。
“你又不听话。”他的额头抵着我的额头,和我靠的极近,那一身酒气熏得我头痛,“李公公说你乖巧听话,可我看得出来,宋锦,你这人身怀反骨,睚眦必报,最会装傻充楞。”
我一脸无辜的看着随便给我安罪名的太子殿下,嘴长在他身上,我有什么办法。
“要是今晚要是见到除你以外的第二个人,本宫就纳了你。”说完,他放开我,摇摇晃晃的朝前面走去。
我赶紧把这祖宗拖走。
不就是不被人发现嘛,这活我在行,想当初我为了找狗洞,可是把整个东宫都转的不能再熟了,哪些路线适合偷鸡摸狗我一清二楚。
可偷鸡摸狗适合一个人,不适合带着一个路都走不稳还说个不停的醉汉。
“宋锦,我记得刚见面时你不是说你是我的人么,怎么,现在不愿意了?”
“殿下,东宫的宫女也是你的人。”我把他从某个洞拉出来。
“我最近都没看到你,你是不是没有认真扫地,出去玩了?”
“殿下可别乱冤枉人,论擦地这皇宫谁比得过我宋锦。”就算我只使出一半的干劲也没人比得过我。
“宋锦,你想见你的家人么?”
我闻言脚步一顿,这太子爷又不是不知道我六岁就没爹没娘的事,问这种问题不是纯粹给我找不痛快么。
可能是他身上的酒气太重,把我也熏醉了,我脑袋一热,把自己从小到大的事给他讲了一遍。
比如我娘跑后我碰瓷小虎子,比如我养的猪个个白白胖胖,还有我刚刚跑出张家村就被抓进黑风寨的倒霉事,我还同他讲了阿黄、李公公、我的泥人生意......
有时候讲到高兴的地方,我还会笑出声来。
可他没有笑,他静静的听着,就像原来看我捏泥人一样安静。
等我带他翻进寝殿,服侍他上床歇息后,我的故事也差不多讲完了。
“殿下,奴婢退下了。”
就算他把头蒙在被子里死活不肯出来,我也懒得管了。
“宋锦,”他的声音闷闷的,“对不起。”
我径直离开,没有理他。
回去可比来时快多了。
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好端端的,这太子殿下给我道歉作甚。
我这人不聪明,但一向很有自知之明,顾铭宸对我态度反复,肯定不是因为喜欢我,我在他手里,应该有我想不到的作用。
所以,他给我特权我就好好收着,他要回收我也不留,反正我也留不住,毕竟他才是主角,我只是个陪演的。
可今夜这声对不起来的突然,这人不会是决定要彻底卖了我吧。
算了,还是先睡觉吧,明天还要去凑热闹呢。
太子殿下一下朝便亲自到访将军府,为未来岳母祝寿。
而我直接失眠到天亮,连扫地都在打瞌睡。
景泰二十三年五月初八,顾铭宸去了将军府,没有带我。
四、我,宋锦,现在是个......是个......
我也不知道我现在到底是个啥。
此事说来话长,偏偏我又没办法长话短说。
五月初八,我强打精神扫完地就溜出宫去抢寿桃凑热闹了。
艾玛,人山人海,差点没把我挤死。
我捧着寿桃,和一众老百姓蹲在将军府门口,对面的墙边,嚼舌根,呸,欣赏今天赴宴众贵人的风姿。
“我听说这将军夫人不是不受将军喜爱么,怎得办个寿辰这样大排场?”路人甲提问。
“你懂什么,将军夫人是未来太子妃的母亲,是太子未来的岳母,将军再不喜欢他这夫人,也得给他太子女婿面子。”路人乙回答。
“母亲?我听说这夫人可不大认她这个女儿。”路人丙质疑。
“此话怎讲?”吃桃群众纷纷围上。
“这将军夫人啊,有疯病。”路人丙一脸神秘,他这一停顿一伸手,便有人将寿桃奉上。
接了寿桃,他压低声音,接着说:“这将军夫人一直说宋小姐不是自己女儿,吵着要去找自己亲女儿,闹得全府上下不的安宁。请了郎中来看,说是的了失心疯,将军没办法,便将她送出府去治病,也是最近病情好转加上女儿定亲才接回来。”
“假的吧,这天下哪有不认自己女儿的母亲。”
“不过听说这夫人确实是最近回府的。”
众人七嘴八舌,发表自己的看法。
“这宋小姐可真惨,明明娘亲就在身边,却不喜欢自己。”我插嘴,结合自身遭遇,我对这个宋小姐深表同情。
“对呀对呀,这宋小姐岂不是从小就没有母亲疼爱。”
“那也未必,”路人丙接着爆料:
“将军府有一姨娘,名叫林晚清,和宋将军是青梅竹马,当年将军夫人入府不过一月,便纳了这林晚清,这一妻一妾斗的可厉害了。十六年前二人同天诞下女儿,林姨娘带着孩子外出时遭遇不测,下落不明,六年后又突然回来了,可这庶小姐死在了外边。许是想到了死去的女儿,这林姨娘几乎是把宋小姐当亲女儿来疼,二人关系亲若母女。”
“将军府的事情你怎么知道这么清楚?”我嚷道。
“本公......”路人丙一噎,说不下去了。
“来了来了,太子殿下来了。”这话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众人纷纷起身,向前挤,想要一睹太子尊容,眨眼间就只剩下我和路人丙两人蹲在墙边,好不凄凉。
我对太子没有兴趣,反倒是这路人丙,一看就是很多八卦的样子。
我挪到他身边,同他打听起我东宫未来女主人和太子的故事。
路人丙很是来劲,同我滔滔不绝的讲了起来。
以下省略一个青梅竹马、天作之合的故事。
我和看太子不成被赶回来的吃瓜群众听的津津有味。
又是一声“张大人来了。”众人纷纷抬头。
我一看,这不是小虎子么,这回到是只有我一个人跑了出去。
“小虎子!小虎子!”我隔着守卫挥手,近两年不见,小虎子又俊了不少。
“宋锦!”他先是一愣,随后满脸惊喜,快步跑了过来,“你这些年到哪儿去了,我娘说你和别的男人跑了,我不信......”
“此事容后再说。”我打断他,可怜兮兮地看着他,“小虎子,我家主人有东西落下了,叫我回去拿给他,可这将军府不让我进去,你能带我进去么。”
“主人?宋锦你......”
“来不及了,我家主人有急用,要是耽搁久了我定是要被罚的,呜呜呜......”
张诺之还是一如既往的好骗,我在墙边一众吃桃群众羡慕嫉妒恨的眼神中入了将军府大门。
路人丙口中的深情太子太假了,我不信,我要亲眼看看。
不成想,一时冲动进了这将军府,我今后的人生彻底改变。
淦,早知道我就早点进去了。
路人丙诚不欺我。
宋家小姐宋芸确实是个大美人,顾铭宸在她面前也确实是个深情模样。
我蹲在假山后,看着湖边的一对璧人,很是满意。
“芸儿,将军找你去前厅说话。”一美妇笑容满面,袅袅而来。
“殿下,这位是府中林姨娘,我平时很得她照顾。”宋芸牵着林姨娘的手,态度很是亲厚。
顾铭宸点头示意,“林姨娘。”
而我只有在心中感叹:原来如此。
顾铭宸反复无常的态度,那个莫名其妙的问题还有昨夜的那声对不起都有了答案。
这林姨娘不就是我那六岁就跟人跑了的娘么。
这可比看太子谈恋爱有趣多了。
我跟着他们来到前厅,想玩个大的。
“你是谁家的女眷,里面都是贵人,你不能进去!”
得益于我常年劳动练出的一身力气,我把来拦的婢女往旁边一拨,一溜烟就闯进了前厅。
扑通跪在林姨娘面前,抱着她的腿就开嚎:“娘,女儿终于找到你了!”
“哪儿来的野丫头!”宋姨娘大惊失色,“来人啊,快把她拖下去。”
我放开她,一脸悲痛欲绝,“娘,我是宋锦啊!”
她面色刷的白了,我看她是把我认出来了,打算趁热打铁,把她钉死:“我六岁的时候你丢下我和男人跑了,这事整个张家村都知道,对了,张诺之张状元,你跑后就是他收留了我,要不找他来问问......”
宋将军跳出来:“怎么回事?她是谁?”
顾铭宸跳出来:“此人是我东宫宫女,平日就疯疯癫癫......”
张诺之跳出来:“此人确实是下官同乡,刚才所言,句句属实......”
连路人丙都换了身衣裳跳了出来:“此人是我在外结交的八卦之友......”
场面一度混乱,我很满意。
我唯一没想到的就是传说中有疯病的宋夫人也跳了出来,抱着我又哭又笑:“这是我女儿,这是我女儿......”
宋夫人,她和我长的是真像。
最后我、林姨娘、宋夫人都被拖走了。
两天后,我就成了不慎流落在外的将军府庶小姐。
这个“不慎”就很有灵魂。
我从来就没想到会和我爹我娘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
“林娘,你念了阿锦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失而复得,应该开开心心的才是,别哭了......”我那便宜爹搂着我那狠心娘,很是心疼。
而我啃着鸡腿,大为震惊:这都圆得回来,是这宋将军太蠢,还是这林姨娘段位太高?
“就怕阿锦信了谣言,不肯认我这娘,嘤嘤嘤......”林姨娘哭的梨花带雨,四两拨千金的把锅甩向我。
这话哄得了宋将军可哄不了我。
我早就不是当年那个等母亲喊吃饭等到深夜的小女孩了,在张家村寄人篱下讨生活,在东宫装傻充愣和顾铭宸周旋,又或是两天前不怕死的冲进去认祖归宗......
林晚清,我可比你想象中的要不好对付的多。
我丢了鸡腿就伸出油腻腻的手去给她擦眼泪:“娘亲误会女儿了,实在是女儿这些年过的苦哇。您走后,我无父无母,一个孤女,寄人篱下,天天种田喂猪,吃不饱,穿不暖,我常常盼着您回来,可您一走就是十年,十年啊.....”
什么不慎摔倒乱了记忆,以为我这女儿死了,这漏洞百出的话骗鬼去吧。
我油腻的手在她脸上一通乱摸,眼泪鼻涕糊了她一身。
装可怜,装不死你。
我连太子都敢整,还怕你这大概率不是我亲娘的小妾。
摊牌了,擦地确实是一项令人愉快的工作,尤其是顾铭宸在我的地盘上摔倒的时候,那真是令人大快人心。
现在想想那狗太子的如意算盘,我真后悔自己后面几天扫大门懈怠了,没让他多摔几跤。
不过多亏他那些奇奇怪怪的态度,我才敢做出两日前的惊人之举。
我和林姨娘比赛似的,哭的宋将军头大。
“将军,夫人又闹起来了。”门外有小厮通报。
“她又怎么了?”宋将军按着额角,满脸无奈。
“夫人一直吵着要见二小姐,这都两天了,不吃不喝。”
宋将军说宋夫人添乱,林姨娘说宋夫人要抢她女儿,我也插了一嘴:“姨娘您不也抢了她女儿,我看芸姐姐同您关系可好了,像亲母女一样呢,要不我去当她女儿,就当是还她的。”
然后林姨娘哭昏了,将军让我滚蛋,我回院子就收拾东西往宋夫人院子里跑。
要是那个抱着我又哭又笑的女人真是我亲娘,我得护着她别被这蠢爹和毒妇搞死了。
我在宋夫人院里留了下来。
别的不说,她这里的饭是真的好吃。
“小锦,这是阿娘最喜欢的猪蹄,阿娘专门给你留的。”
“小锦小锦,我们今天去下馆子好不好,我好久都没有上过街了。”
“小锦小锦......”
我也是有娘亲喊吃饭的孩子了。
来这不到半月,我起码吃胖了十斤。
很多时候我都觉得她比我还像小孩子,嘴馋,爱玩,喜欢撒娇,每晚都要抱着我才肯睡。
当然她也有不乖的一面,一般是宋将军和林姨娘找上门来的时候。
比如今天,这两人挨个上门。
先来的是我那弱柳扶风、哭哭啼啼的姨娘。
将军府内院事务多是由林姨娘把持,可宋夫人娘家也不是吃素的,派了好些人到宋夫人身边伺候,防林晚清跟防老鼠似的,连宋夫人院门都进不去。
所以她就在院门口站在了一上午。
昨夜宋夫人想吃福宝楼的糖醋鱼,我今天一早就专门去给她买,还在集市上给她买了好些小玩意儿,又琢磨这改天给她捏泥人......
“我的儿啊......”
走到门口突然窜出个人,把我吓一跳。
“你瘦了......”她坐在地下,想要伸手摸我的脸。
我直翻白眼,睁眼说瞎话也不是这么说的吧。
“娘好想你,可他们不让我进去,阿锦,我知道你心中有怨气,可娘是有苦衷的哇,都是误会,跟娘回去好不好,求你了......”
真是好笑,早不来晚不来,偏偏今天来,生怕我不知道是因为宋将军今天要回来。
我这姨娘啊,真是不肯为我多花一点心思。
再让她哭下去,糖醋鱼都要凉了。
我俯下身,做出抱她的样子,在她耳边小声说:“是不是误会,你我都清楚,我看我爹也不是蠢的无可救药,他应该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吧。姨娘,得了便宜就不要卖乖了,要是哪天把女儿我惹毛了,你、我爹还有芸姐姐,一个都跑不掉。”
我缓缓起身,欣赏她逐渐狠厉的眼神,满意道:“对嘛,这才是我记忆中的娘亲。”
我本来还准备多看一会,旁边冲出个人揪着她头发就开始抽她耳光。
宋夫人看我到饭点都还没回去,就出门来寻我,一见我和林姨娘呆在一块,疯病就犯了。
“林晚清,你这贱人又想来抢我女儿!”
“夫人疯病又犯了!”
“来人啊,快拉开。”
哎,反正都打了,这事也闹大了,还不如让宋夫人多打一会。
我冲进去拉偏架,把丫鬟婆子全给撞了出去。
可宋夫人一见我,不不打林姨娘了,反而过来抱着我,又哭又笑,就像那日在前厅一样。
下人见状忙把林姨娘扶走,而我抱着宋夫人坐在门口,陪她哭笑。
鱼是吃不成了,我才把宋夫人哄睡着,听了风声的宋将军就上门兴师问罪了。
一个两个,烦死了。
我叫徐嬷嬷好生看顾宋夫人,留下了我的贴身丫鬟翠云,独自一人去见我爹。
“父亲请坐。”我亲手给他倒了杯茶,“母亲歇下了,有什么事就跟女儿说吧。”
宋将军是个英武的男子,他穿着盔甲,表情凝重,很有压迫感。
“宋锦,你的母亲是林晚清,不是宋若歆。”
“是吗?”我一脸震惊。
我看他要骂人的样子,忙补上一句:“可林姨娘的女儿是宋芸,不是我宋锦。”
“你这逆女......”他勃然大怒,摔了茶杯,好些茶水都溅到了我身上。
刚刚才换的衣服,好气哦。
“父亲,我娘到底是谁,我比你清楚。你还是多关心关心芸姐姐,要是被人发现准太子妃的出身有问题,将军府可没好果子吃。”说完,我也懒得管他是个什么表情,对他行了一礼,“母亲醒来要是见不到女儿肯定会伤心,女儿先告退了。”
没走几步踩到了瓷片,我又忍不住多说了一句:“您和林姨娘都是骗人的高手,唯一的区别就是,她骗的是您,您骗的是自己。”
回头欣赏了一下他的脸色,我高高兴兴的走了。
你永远也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但你可以打他几拳,出几口恶气。
五、最近我有些苦恼。
当初只是想出来凑个热闹,没想到自己成了主角。
顾铭宸差人把我在东宫的东西都送到了将军府,独独没有把阿黄给我送过来。
我盘算着求求宋芸,让她帮我把的狗要回来。
五月三十日,皇后娘娘办了个赏花宴,邀京城公子贵女进宫赏花。
按理来说还轮不到我这刚刚认回来的庶女,可皇后娘娘特别嘱咐,叫宋芸把我捎上。
饶是宋芸不太待见我这个突然冒出来还得了宋夫人喜爱的妹妹,她也不敢不听皇后的话。
进宫的一路上她都拉着我的手,同我说宫里的规矩、娘娘的忌讳、有那些贵人要来......
我和她都是宋家人,我要是犯了错,丢的是整个将军府的脸。
“锦妹妹,”宋芸有些踌躇,憋了一路,还是问了出来:“不知妹妹同皇后有和渊源,此次赏花宴,她点名要你去?”
有何渊源?
不过是我第一次见皇后就差点被打死罢了。
那时我还是顾铭宸的贴身宫女,跟随顾铭宸去给皇后请安,被同为贴身宫女的彩琴摆了一道,皇后说我狐媚惑主,要把我打死以儆效尤。
好在罪魁祸首顾铭宸还有点良心,不知他同皇后说了些什么,皇后就只让人当众打了我十五个板子。
我想搞死彩琴这个小贱人,可人家背后的靠山是皇后,除了借顾铭宸的手整她几回,给她找点麻烦,我也做不了其它的。
此次进宫,应该也是来敲打我,叫我不要对太子殿下有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我呸!
在我看来那黑心太子还没阿黄重要。
我略去心中不快,天真道:“不瞒姐姐,我曾在东宫当过几年宫女,受过殿下恩惠,也有幸在娘娘面前露过脸。宫女变小姐,娘娘估计是好奇吧。”
宋芸半信半疑。
我连忙将话题扯开:“听说好多俊公子都会来,你说我要不要去讨个郎君回去当相公。”
“你这说的什么话,”她佯怒:“这是姑娘家该说的话吗?”
“哎呀,开关玩笑,开个玩笑......”
一进宫,宋芸和我就被分开带走了。
宫女把我带到一屏风后,语气冷淡的吩咐我不要出声,不要起身,听着外面的人讲话就行。
然后我就被迫听皇后和宋芸闲话家常,听太子殿下和宋芸互诉衷肠,听各宫妃子称赞太子和宋小姐天作之合......
我听了不下一个时辰。
期间想要稍稍伸伸懒腰活动活动脚,那宫女一记眼刀扫过来,我就只好老老实实跪好。
这招可真狠,要是我真的倾心太子,估计现在已经成功被打击了。
可我这人心肠硬的狠,少数几次心动,都被顾铭宸和我自己掐灭了。
我只是骂彩琴这个小贱人,不知道她给皇后都说了些什么,让皇后防我跟防贼似的,我都出了东宫还这么惦记我。
我现在关心的只有我娘、我的狗还有我自己。
至于顾铭宸,他最终没有带我去将军府,应该也是不关心我的。
眼看还有差不多一个时辰要到用饭的时间了,花还没有赏呢,皇后差人将这一屋子的人都带走后,宫人撤走屏风,我跪在地上,对皇后行了个大礼。
她不说话,我也不敢起身。
我的头磕在地上,余光看见皇后衣摆。
“宋锦,你是个聪明孩子。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就别碰。”
“奴婢明白。”我很是上道。
“明白就好。”皇后让我起身,“宋二小姐身子不舒服,早些回家休息吧。”
真抠,饭都不让我吃。
两个宫女跟提犯人似的,架起我就往外走。
要不是老娘常年跪地擦砖,现在估计都站不起来。
没走多远,我们就碰上了太子殿下。
晦气啊。
按理来说刚刚被教训完的我此刻应该有多远躲多远,可我还是顶着两个宫女的死亡凝视,同太子殿下打起了招呼:“太子殿下好。”
我死死的盯着顾铭宸下半身。
没错,他牵着阿黄。
“你怎么又胖了!”
真没良心这笨狗许久未见它主人我,竟然又胖了。
“汪汪汪!”
阿黄蹦蹦跳跳想扑上来,奈何被人拽住了绳子。
我竟然听懂了,阿黄是说:你也是。
“你这是要去哪儿?”他看着我身旁的两个宫女,表情有些不虞。
“宋二小姐身子有些不舒服,皇后娘娘让奴婢送她出宫回家休息。”宫女不卑不亢,估计也是皇后身边得力的。
“既然身子不舒服,还来来回回折腾什么。”顾铭宸转头吩咐:“李公公,将二小姐带到偏殿,在去请御医来看看,毕竟是芸儿的妹妹。”
我就这么被顾铭宸身边的婢女给架走了。
太医给我膝盖上完药后,又交代了几句注意事项,就走了。
顾铭宸让宫女太监们都出去,室内就留下两人一狗。
我和他大眼瞪小眼, 一如当初在黑风寨的地牢,不过这回窘迫尴尬的人换成了我。
“我是因为你才被皇后娘娘罚的。”我十分自然的对他进行道德绑架,“作为补偿,你要把阿黄还给我。”
他故意留下阿黄肯定是另有目的,他卖我就算了,如果连我的狗都不放过,那就实在是太过分了。
我摸着阿黄的狗头,大义凛然。
“几天不见,你倒是恢复了原来那厚脸皮的性子。”他笑了笑,还顺便把傻狗抱了过去,给它喂肉干,“可是我也很喜欢阿黄,怎么办?”
这人真奇怪,我要回自己的狗怎么是厚脸皮呢。
“阿黄是我及笄那天捡到的,它是我唯一的及笄礼。”我把那个见肉忘主的傻狗又抢过来,摁在怀里,“殿下可以又很多礼物,可我只有一个阿黄。”
卖惨对这黑心太子估计没啥用,可我也要试一试。
果然,他答非所问:“宋锦,你当初说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不算数了么?”
我实在是不晓得他为何如此纠结这个问题,明明自己都做出了选择,还揪着我当初的一句话不放。
“是您先不要我的,”我想了想,还是同他说开:“你明明知道我就是将军夫人的女儿,却闭口不提,想要两头下注,你对我的好,给我的特权,都有目的,你醉酒的那个晚上,明明知道我多么渴望有母亲疼爱,可你第二天还是没有带我去。殿下,你先舍弃了我。”
我觉得他应该是有一点喜欢我的,至少是对我感兴趣,可这点喜欢和兴趣同他的江山大业比起来,实在是微不足道。
他沉默着,面有痛色。
而我的心也渐渐冷了下来。
良久,殿外传来李公公的声音:“殿下,皇后娘娘派人来催了,说宋芸小姐还等着呢。”
他拿出一个白玉坠子,递给我,许是怕我不收,又补了一大段,“将军府一事,是我对不起你,这坠子算个信物。你以后要是有什么难处,可以来找我。”
我不得不感叹顾铭宸终于做了一件好事,得太子一个承诺,这可比那些虚无缥缈的情爱靠谱多了。
我接过坠子,同他道谢。
太子离开后,原来皇后身边的两个宫女就来将我提了出去。
我牵着阿黄,一瘸一拐的走在宫道上,废了好大劲才没让眼泪流下来。
那句“你明明知道我是将军夫人的女儿”是我试探他的,我给他看过小时候捏的宋姨娘的泥人,我原本以为他只知道我是将军府的庶女,他在嫡女与庶女之间舍弃了我这个流落在外十多年的庶女,情有可原......
也不知道自己当时干嘛头脑发热去试探他,或许是我想让他知道我才是将军府嫡女,想看他押错宝后后悔,又或许是想让自己在他面前有能力同宋芸争上一争......
可他一点也不惊讶,看来是早就知道了。
这个结果真是让我感到挫败。
宋将军也知道,可他选择护着林姨娘,可见我与娘亲当真是多余的。
顾铭宸打算让我在东宫扫一辈子的地,他选择护着宋芸,可见他俩是真爱。
那我又算什么呢?
一个突然闯入破坏和谐的女儿,一颗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棋子,还是给点甜头就忘了疼对他死心塌地的蠢货?
可惜了,我宋锦最是有自知之明。
我不是什么宽宏大度的善人,林姨娘欠我的,我会一分不少的全讨回来,至于顾铭宸......
竹林初见的惊艳,一起摆摊卖泥人的插科打诨,又或是一次次暗中较劲的对视,我是动过心的。
可光我动心有什么办法,人家又不喜欢我,偏偏他还位高权重,我连报复他都做不到。
我伤心了一阵,还是把这个玉坠子收好。
好歹是块玉啊。
六、景泰二十四年八月初八,将军嫁女,太子娶妻。
这天将军府大摆筵席,全府上下忙的不可开交,连将军独子宋瑜都从边关赶回,为妹妹送亲。
我本该是个闲人,奈何林姨娘有心炫耀,去哪儿都拖着我。
“我们芸儿可真好看。”林姨娘亲自为宋芸梳妆,又是高兴又是不舍,“要是太子殿下瞧见了肯定连路都走不动了。”
宋芸脸上满是即将成为新妇的娇羞:“姨娘别打趣我,殿下才不是那种为色所迷的轻佻之人。”
我扑哧一笑:“听说殿下以前确实迷恋过一个青楼歌姬,不过殿下自从同姐姐定亲后,就同外面断干净了,现在东宫连个侍妾都没有,想是姐姐国色天香,将殿下栓的死死的。”
顾铭宸原来素有风流之名,也带我进过好几次青楼,我虽在门外守着,却猜得出他不是去寻欢作乐,毕竟他每去一次烟花之地,就有一大堆人要倒霉。
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不高兴的人从一个变成了两个。
我看着她俩笑不出来的样子,心里就舒坦了。
估计是怕我继续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影响新娘子的心情,林姨娘便寻个借口把我打发了。
“阿锦年纪也不小了,眼看你姐姐今日都嫁人了,你的婚事却还是没有着落,光姨娘着急算什么,自己还是要上点心。”林姨娘语气平淡,“今日你姐姐大婚来了不少青年才俊,出去认识认识吧。”
这是在警告我了。
着一年多我同林晚清没少明争暗斗。
我逮着她当初换女害人的旧事不断作妖,她也仗着宋老头的宠爱给我添堵,尤其是这半年积极张罗给我定亲,找了好些败家玩意儿,想把我这祸害给嫁出去受苦。
她女儿入主东宫日后母仪天下,我伺候公婆伺候丈夫天天宅斗。
算盘打的不错。
我这人本就是在社会底层长大,饶是在京城学了几年规矩,过了几天好日子,我本质上还是个乡野村妇。
只是稍稍上心,漏了点本性,便凭一己之力搅黄了好几场亲事,在这京中小有名气。
只是此举终究不是长久之地,等忙完了宋芸的事,再过一两年,宋老头为了将军府的面子,也会把我这个大龄剩女给嫁出去,估计到时候即使有娘亲阻拦,也没啥用。
与其到时候让林晚清瞎搅和,还不如把主动权捏在自己手里。
所以这天遇上张诺之,他又向我求亲,我便应了,并嘱咐他直接同宋老头讲,不要通过林晚清。
张诺之是个老实人,虽然在家宅之事上蠢了点,但也算得上前途无量,一表人才。
最重要的是,他会对我好,也会对我娘好。
“宋锦,我张诺之对天发誓,此生绝不纳妾,以后你说东我不往西,家里的钱都归你管......”他激动的满面通红,说个不停。
其实好些话在他第一次求亲的时候我就听过,当时我并不动心,此刻也一样。
我只是有点愧疚,他处处为我,我却满心算计。
好在我不要脸惯了,很快便是释然:他若一心为我,我也定不负他。
我同张诺之的婚事黄了。
张状元玉树兰芝,惊才绝艳,当年曲江宴上一首《东风赋》名满京城,多少贵女芳心暗许,其中就有皇帝宠妃之女,三公主顾京华。
那日张诺之得了我的应允,回去高高兴兴准备提亲,动静闹得大了些,被一直暗中打探的三公主知道了。
这公主是被宠着长大的,性子傲的很,要星星要月亮都有人去摘,偏偏在这不解风情的呆子面前碰了不少壁,晓得心上人宁愿娶一个庶女都不理她一个公主,三公主恼怒不以,连夜求了皇帝,将张诺之指给他做驸马。
圣旨刚下,公主便派人递了帖子,邀我入宫小聚。
千娇万宠长大的小公主,若说恶毒也算多恶毒,手段也不算高明,就是当着各家嫡女的面嘲一嘲我庶女身份和我曾在东宫为奴为婢的过去,末了还告诉我:她现在对张诺之上头得很,等哪天她厌倦了,再休了他,到时候她可以看在张诺之伺候她不错的份上为我俩做媒。
这不是我第一次感受都皇权的好处。
比如皇后杀我只要一句话,太子救我也只要一句话,便是可以救我出火坑的如意郎君,也是公主想抢便抢,想弃便弃的。
不说皇室,便是在将军府,也是我爹一人说了算,比如姨娘坑我只消到他面前哭上一哭,我想为自己和阿娘讨个公道就要拿出证据,找出证人。
十多年的旧事了,知情人疯的疯,死的死,还有几个事罪魁祸首,谈何容易。
我又是憋屈又是羡慕,毕竟一言可定他人生死的权力,谁不想要。
只叹我心中牵挂太多,又不大擅长勾心斗角,不然也可撕破脸皮去搏上一搏。
小虎子极力反抗,还是被皇权压的死死的,老老实实的准备娶公主。
而我,阿娘去的突然,按理来说,我要守孝三年,暂时不用担心嫁娶之事了。
我一向将阿娘看得紧,那日我应邀入宫,不过短短一个上午,回去便只得见阿娘冰冷的遗体了。
下人告诉我,我送夫人的那套泥人不见了,夫人遣了整个院子的人去寻,自己也带着人到处寻找,泥人没找到,倒是我娘和徐嬷嬷的尸体在湖里被捞了起来。
堂堂将军夫人,溺毙湖中,可宋将军告诉我,告诉所有人,这是一个意外。
他是家主,他说是意外就是意外。
将军夫人宋若歆,突发疯病,意外落水,徐嬷嬷下水相救,两人不幸双双殒命。
但我不信。
灵堂,宋将军红了眼眶,我哥宋瑜偷偷抹眼泪,太子妃宋芸也在哭,眼泪成串的掉,还有我娘院子里的那些忠仆......
其中哭的最凶的当属林晚清,不知道的还以为死的是她的亲娘。
而我跪在末端,面无表情,一滴眼泪也没掉。
谁叫她这么蠢,为了几个破烂泥人,就被人白白害了性命。
“姐姐,你的命苦啊......”
林晚清嚎的我心烦。
顾不上又疼又麻的膝盖,我冲上去就给了她一个耳光:“谁他妈有你这个妹妹!”
我拔下头上的簪子就往她胸口扎,像是疯了一般,“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抢走的还不够多吗......”
双拳难敌四只手,众人将我拉开,我摁被地上,看着我爹抱着林晚清离开的背影,破口大骂:“宋定山,你宠妾灭妻,眼盲心盲,不得好死......”
气得我爹将我关去了柴房。
明天就是我娘的头七了,我被关在柴房,无法为她守灵。
翠云跪在我面前:“小姐,吃点东西吧。”
我抓着她的肩,言辞迫切:“翠云,她死了吗?”
这才是我关心的事。
“小姐......”翠云估计是被我吓到了,带着哭腔:“林姨娘她......她没有死......”
我失望的放开她,愣了一会儿,用手抓着东西就往嘴里送。
我刺她的时候手抖了,估计是饿的,我要好好吃饭,好好活着,争取下次一步到位,送她上西天。
翠云一边哭一遍来拉我的手:“小姐别这样,翠云害怕......”
听说我娘犯病后有时也是这样,一个劲儿的往嘴里塞东西。
我想,我大概也要疯了。
七、宋芸进来的时候,一个人都没带。
她发髻挽起,身着素服,举手投足之间都是皇家威仪,面上倒是看不出什么悲痛之色,只觉得高高在上不可侵犯。
我头戴白花,跪在地上给我阿娘烧纸。
“姐姐怎么有空踏足贱地?”
她低头看我,淡淡一笑:“来见妹妹最后一面。”
我递给她几张纸钱,招呼她给阿娘烧纸:“你知道了?”
玉指纤纤,紧紧攥着纸钱,映着火光。
“姨娘待我极好,若你真的是姨娘的女儿,我也是会拿你当亲妹妹的。”她将纸钱丢进火盆,挑起我的下巴,眼里满是讥诮,“可偏偏你不是。”
“那也没必要杀人灭口吧?”我仰望着她,笑盈盈的问:“过去一年多的时间,我不也没闹出什么事来么,更何况阿娘不都死了吗,如今你们一家三口齐心协力,我人微言轻,不足为惧。”
“宋锦,我很害怕。我的夫君醉酒后会叫你的名字,我的母亲将你这庶女当亲女儿养。你知道吗,母亲从小就不喜欢我,她从来都不对我笑,也不会抱我,原来我以为是我不够讨她喜欢,是我的错,直到你来了,我才知道,她从来就没有一天将我当作女儿看待。还有殿下,他竟然爱你,爱一个宫女,爱一个庶女......”
宋芸渐渐激动起来,手上也用了力,将我掐都生疼。
外人皆传太子太子妃夫妇二人从小青梅竹马,两情相悦。
顾铭宸知我身份,对他来说,我是宋家嫡小姐宋芸的替代品,是他同宋家牵连上的另一张牌,他对我好,说明宋芸与他并非那般感情深厚,宋芸父兄皆是英勇无比,她不见得一开始就看得上文弱的太子。
只是看她如今这模样,倒像是真被顾铭宸给勾了心似的。
“其实这些倒都是次要的。”她放开我的下巴,恢复了原来的端庄,“最重要的是,你威胁倒我了。我可以没有母亲夫君疼爱,没有这嫡出的血脉,但我这太子妃之位,我未来母仪天下的关键一步,万万不可因你发生变数。”
早些时候,我们往往会向往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比如亲情,比如爱情,比如公道,等经历的东西多了,便知道,唯有权力、地位、荣华富贵,才是实打实的好东西,可保人一生平安喜乐。
“娘娘,该回宫了。”门外传来婢女的催促。
“那套泥人,是你拿的对吧?”我看着她离去的背影。
她没有理我,径直离开。
我知道,今天晚上,宋家二小姐就会故去。
柴房走火快烧的一干二净的时候,宋瑜骑着马,把我带到了外祖家的乡下小院。
这是我第一次以阿娘女儿的身份拜见外祖父、外祖母、舅舅还有哥哥。
权贵之间利益勾结,好处共享,更别说我与宋芸的身份之争,不仅是家丑,更是欺君。
我同阿娘无人管无人信的委屈,便是他们的妥协。
好不容易熬到我哥回来,背着宋定山同他偷偷相认,本以为来了个帮手,却也让他们狗急跳墙送走了我娘。
外祖母抱着我,边哭边骂:“我可怜的孩子,都廋脱相了。我早就让你把她们母女二人接回来,你偏不干,说是传出去不好听。挨千刀的宋定山,当初若不是我们侯府,他坐的上这护国大将军的位置?若不是你和澈儿在朝中周旋,他能功高震主还不受皇帝猜忌?我的歆儿刚过门他就纳妾,不到五年就疯了,如今死的不明不白,还连自己亲女儿都不放过,都这般退让了,他怎么就是不肯放过我们啊......”
外祖父与外祖母感情深厚,一生一世一双人,膝下只有一儿一女,如今白发人送黑发人,悲痛万分。
一屋三个男人,无人说话。
我安抚好外祖母,爬到外祖父面前,磕了三个响头。
“宋定山手握兵权,又是太子岳家,早就惹得无数人眼红,盛极必衰。阿锦过够了这种任人摆布的日子,一是为了求条活路,二是为母报仇,三是为了侯府的未来、哥哥的未来,想求外祖父施以援手,送外孙女入宫为妃。”
“报仇的法子千万种,何必入宫搭上你一辈子!”外祖母抹泪。
“外孙女早年在东宫为婢时,曾见过元皇后,被打了十五个板子,后来成了小姐,又被皇后召入宫,罚跪了一个多时辰。外孙女好奇皇后的敌意,便查了查。得知皇帝有一心尖尖上的女子,殷贵妃。贵妃难产而死,皇帝不顾众臣反对,追封皇后,大大打了如今元后的脸。外孙女还知道,皇帝甚至动过将与殷贵妃容貌相似的阿娘纳入后宫的念头。”
将军府最初未尝没有将我送进宫的念头,只是我来之前,太子与宋芸已经定亲,不好得罪元后,加之林晚清从中作梗,便渐渐歇了心思。
“殷贵妃死的时候,才只有十八岁,而外孙女不到一年,也要满十八岁了。只要稍加培养,外孙女将会是整个晋朝最好的替身。”
我知道侯府一定会帮我。
阿娘的死,在侯府与将军府之间,在儿子与父亲之间,划下了一道不可跨越的鸿沟,而我的出现,将会弥补他们可能会遭遇的损失。
“瑜儿,你怎么看?”外祖父问我哥。
“阿锦所愿,便是外孙所愿。”宋瑜言简意赅。
我想起那日他一身戎装,进了娘亲小院儿。
“你是谁?”他拦住我。
“我说我是你妹妹,你信吗?”我笑道。
他看着我,一字一句,极其认真:“我信。”
我娘生我的时候,林晚清也在生产。
当时宋定山还不是护国大将军,将军府也没修在京城,我哥我娘在益州,因着宋定山的偏心,受尽欺凌。
饶是林晚清把丫鬟婆子都扣下了,我娘也把我生了下来。
第一个抱我的人是我娘,第二个是徐嬷嬷,第三个就是我哥。
不久后此事被我外祖父外祖母知道了,两位老人亲自赶来,逼宋定山杀了林晚清,宋定山不忍,明面上将爱妾遣走,暗地里是打算送去宅子里养起来,结果半路被人给劫了。
许是林晚清早知道有这一天,在外祖父外祖母到益州前给我娘下毒,又换了孩子,料理了所有知情人,带着我走了。
我哥对他们的恨,不比我少。
“当年伺候殷贵妃的宫人,有个叫素心的,得过侯府恩惠,我安排你们见见吧。”外祖父叹息一声,到底是应下了。
景泰二十五年七月初七,侯府旁支小姐宋玉染月下一舞,天子顾淮一见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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