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宴结束后,大哥家的侄女和她准婆婆一大家子殷切地目送着我。回转身,骑上脚踏车的我已是泪眼婆娑,不辨东西。一路泪流,一路狂奔,在经过一位好友的店铺时我也难以停下,让他看见我红肿的双眼,可如何交待?
真不知为什么,在这大喜的日子,我竟有这样的表现。现在也只是定婚,到出嫁还早哪,可我一个劲儿地觉得她要离开家了,要走得很远了。
回到家已是晚上,躺在床上的我依旧难以平静,依旧泪流不止。这让妻子、女儿都感到惊异与茫然。她们不停地问这问那,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及至弄清事情的原委,她们又都咯咯咯地笑弯了腰。她们讥笑我说,还大老爷们呢,怎么那样煽情,那样脆弱?
因为高兴,我喝的酒比平时要多得多。夜里十点多了,我摸出手机,不停地打着电话。给大哥、给大姐、给二哥、给四弟,向他们重复着一样的话语,一样的心绪。他们都劝慰我,说我心太软,太易动感情,喜事要乐才是,怎么老掉泪呀。我知道他们也都理解,都有同样的感受,在我的影响下,四弟也已泪水涟涟。
我们一家七口人时,正是二十世纪七十年代中期,我已经开始记事了,我深切地感受到一大家子的艰难与困苦。没有水,要到很远的机井房去担、去抬,或者就到生产队上唯一的那个辘轳井上费力地摇上摇下。冬天里冰滑的井台,要多危险有多危险!没有柴火,大的小的都到路上捡枯枝、拾树叶。没有吃,地瓜干、粗糊面、硬煎饼,还有腌咸菜剩下的疙瘩皮,咳!凑合一顿是一顿!没有穿,补丁摞着补丁,大的穿剩下给小的,一个挨着一个。没有床,两个挤一块,另两个到叔婶家借住。没有笔,将电池棒里的炭棒磨细了用;没有纸,牛皮纸、老草纸,正面写了反面写。没有的东西太多太多了,几天几夜怕也说不完。
八十年代了,情况有了好转。实行联产承包分地后,粮食开始有了结余,家里翻盖了房子,大哥大姐也都到了该成家的年纪。刚上完初中的大哥首当其冲,四处奔忙找路子挣钱补贴家用。他先后学过缝纫、木工,干过机械工、建筑小工等等,其时他也不过十七八岁,就经历了很多的尝试,吃了不少的苦头。所有这些,我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也一直让我深刻地感知到当老大的是多么不容易。
一九八五年春节期间,大哥结婚了,这是我家的第一桩喜事,全家人都倍感扬眉吐气,好日子总算来了。大嫂温厚善良,待我们几个如同亲弟弟。她每每将我们的脏破衣服拿去洗了、缝了,让我们都感到无比的舒坦。后来,小侄女出生了,大哥大嫂更加勤勤恳恳地劳作,为父母解去了不少的烦忧。记得大嫂常常跟我们换工作,她帮我们洗衣服,我们接替她看孩子,这也是我们最愿意干的事儿。与小侄女不停地逗乐耍玩,好惬意哪!也是在那个时候,我学会了打鸡蛋羹。之后,我几乎天天都要打上一小碗鸡蛋羮喂食可爱的小侄女,看着她吃完后满足的样子,我甭提有多高兴了。
大哥大嫂一直对我很好,从心里讲,我觉得他们对我比别个更偏爱些。很多事情,我记忆犹新。洗衣、缝补都是些日常琐事,更多的是他们为我操了很多心,费了很多力。因为我个头矮小,找对象一度成为不小的难题,他们总是不厌其烦的跑前跑后、问东问西,介绍一个,又介绍一个,直至我喜结良缘,他们是功不可没。
大哥大嫂教女有方,侄女也挺争气,她在大学里学的是设计专业,毕业后在北京参加了工作。她整天价忙个不停,天南地北地四处奔波,一年到头回家的次数很有限。一回到家时,她往往顾不上旅途的劳累就一头扎进厨房。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的厨艺长了上来,甚至都超过了经常做饭的我们兄弟四个。以前做饭可是我们四个说了算,现在呢,都争不过她了。她做出的饭菜口味,我们也都望尘莫及。我常常不由地慨叹,日月轮回,新老更替,江山辈有人才出哪!
往昔的一幕一幕如同放电影一样时常在我的脑际萦回,也时常让我涕泪交加。而今,抱在怀里的小侄女都已长大成人,即将远嫁出门,我又怎能不感慨,怎能不落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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