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电影夫人（头条号签约作者）
《霸王别姬》，夫人心中最棒的国产电影，没有之一。
第一次看的时候，相信没有人能抵抗“不疯魔不成活”的程蝶衣的魔力，以及哥哥张国荣的惊艳。
但二刷三刷之后，你会发现，这不是它成为经典的唯一原因，甚至不是最重要的原因。
最重要的是什么？
夫人以为，是它的“破碎美”。
这份破碎，不是仅仅是程蝶衣、段小楼被时代冲击得七零八落的人生，更是你即使看过很久很久之后，想起它时的一声叹息。
程蝶衣是整部电影的魂，也是碎得最耀眼的玻璃。
从出场的时候，他就是不“正常”的。
他是妓女的儿子，身份尴尬，被看不起，是出身的不正常。
他比别人多了一个小指头，是身体的不正常。
后来母亲切掉了他多出来的手指，他的“破碎”就此开始。
这份“破碎”，开始于身体，蔓延于性别认知，终结于灵魂的疯魔。
说到性别认知的转变，就不能不提《思凡》那场戏。
念《思凡》的时候，一开始他坚持把“我本是女娇娥，又不是男儿郎”念为“我本是男儿郎，又不是女娇娥”。
不管师父再怎么让他重复，再怎么打，他始终念错。
是他记不住吗？当然不是。
他是从内心深处排斥自己成为“女娇娥”。
后来，师兄用烟袋锅在他的嘴里一顿乱捅，把他的舌头捋顺的同时，也帮他“去势”了。
从那以后，他开始认同自己是“女娇娥”。
而真正让他对性别认知产生颠覆作用的，是张公公的侵犯。
此后，他再也不是“男儿郎”。
后来，有师兄这个霸王的陪伴，他慢慢进入了虞姬的化境，人戏不分，雌雄同在。
程蝶衣把所有的感情都寄托到段小楼身上，想要和他在一起一辈子。
只可惜，虞姬成了真虞姬，霸王却是假霸王。
下了舞台卸了妆，段小楼是一个正常的男人，要喝花酒、娶媳妇儿、生孩子。
这也注定，程蝶衣自我建构的世界，会慢慢坍塌。
因为菊仙的介入，程蝶衣一步步失去了段小楼，两人的关系一步步恶化。
小楼与菊仙定亲当夜，程蝶衣与袁四爷成了“红尘知己”，并以此换得了张公公的那把剑。
第一次在张公公家看到这把剑的时候，段小楼的欣羡之情溢于言表。
当时，还是小豆子的程蝶衣承诺，日后一定会把这把剑送给师哥。
从那以后，送剑就成了他的一桩心事。
但当他真的拿到剑的时候，段小楼早就把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了。
看着马上新婚燕尔、洞房花烛的师兄，程蝶衣内心的凄凉可想而知。
失望之下，他对段小楼说：“从今往后，你唱你的，我唱我的。”
但就像他人戏不分一样，对于和段小楼的感情，他同样难以抽身。
所以，当日本人逮捕段小楼之后，为了救人，他去为日本人唱堂会，从而落下了一个“汉奸”的污点。
但是，他的苦心小楼并不愿意接受，当程蝶衣为他的平安感到高兴的时候，他却往他的脸上啐了一口唾沫。
之后，段小楼听从菊仙的劝告，不再唱戏。
程蝶衣则染上了大烟瘾，独自沉沦。
不管是霸王别姬，还是姬别霸王，离开任何一个，他们彼此都无法完整。
抗战胜利后，程蝶衣因为给日本人唱过戏被逮捕。
当袁四爷为他打点好一切，只要程蝶衣在法庭上承认日本人打了他，他是被迫的，一切都可以平安度过。
可是，他却拒绝撒谎，不但申明日本人没有打他，还说：“如果青木活着，京戏早就传到日本国去了。”
此时的他，俨然已经进入戏剧的人生，早不再是一个人戏不分就可以解释的了。
他把京戏的命运，与自己连为一体。
段小楼曾对程蝶衣说：
“蝶衣，你可真是不疯魔不成活呀！唱戏得疯魔，不假，可要是活着也疯魔，在这人世上，在这凡人堆里，咱们可怎么活呦？”
但这样的话，蝶衣是听不懂的，所以，他继续在这人间疯魔。
新中国成立后的运动中，当段小楼已经识时务地接受学习改造的时候，蝶衣完全没有感受到外界的变化。
或者即使感受到了，他也拒绝接受，拒绝妥协。
在被一次次的施压过程中，他烧了戏服，甚至陷入癫狂的状态揭发段小楼和菊仙，从而间接导致了菊仙的死。
但，程蝶衣对段小楼的揭发，与段小楼对程蝶衣的揭发不能对等而论。
段小楼的揭发即使是被迫的，也是有意识的，而程蝶衣的揭发更像是一场报复，一场对菊仙抢走段小楼的报复。
在段小楼的刺激下，他把对菊仙的怨恨一股脑儿倾泻出来，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话会造成什么结果。
结果，菊仙死了。
当风波过去的时候，人间已换了风月，属于霸王与虞姬的时代也已经结束。
新的世界，不是程蝶衣的世界。
如果不能与时代共存，他的命运只能是毁灭。
就像一块玻璃，要么完整、要么破碎，没有中间地带。
所以，最终他选择了自杀，死在了舞台上，也死在了戏里。
这是他命中注定的归宿。
程蝶衣的破碎是因为入戏过深，而段小楼的破碎，则是因为不曾入戏也不曾完整。
相比于程蝶衣，段小楼灵活得多，也识时务得多。
他关心程蝶衣，也是程蝶衣被排斥的时候获得的最大温暖。
但这份关心，是师兄弟情谊，再无其他。
也正是因此，更显出程蝶衣的悲哀。
他喝花酒，娶老婆，过着一个男人的正常生活。
他有自己的底线。
当日本人打进来的时候，他拒绝为日本人唱戏。
当程蝶衣被国民党士兵为难的时候，他挺身而出。
与此同时，他也有自己的妥协。
为了安稳的生活，他曾放弃唱戏，过起了斗蛐蛐、卖西瓜的生活。
为了救程蝶衣，他也可以在法庭上说谎。
在政治运动中，他更是屈从于大多数。
这些都是程蝶衣绝对不会做的选择。
但你会怪他吗？
如果仔细观察，你会发现，在最初受审判的时候，他是有一定坚持的。
但在日复一日的折磨中，他的防线全部崩溃，最后演变成了审判场上近乎疯狂的对程蝶衣和菊仙的揭露。
此时的他，被时代彻底裹挟，身不由己。
最开始揭露程蝶衣的时候，他显然是为难的。
但当第一句话说出之后，在恐惧和群体压力之下，他指控的话就像决堤的洪水一样脱口而出，无法按下暂停键。
回顾程蝶衣与段小楼的成长历程，如果说程蝶衣是理想主义的化身，那段小楼就是现实主义的化身。
程蝶衣坚持自我，从一而终。
段小楼的身上则打下了每个时代的烙印。
至于菊仙、还有被程蝶衣收养又被他反咬一口的小四，同样是时代中被裹挟的小人物。
他们是段小楼式人物的另一个侧面。
错也好，对也罢，都不由自己。
当一个人活成段小楼的时候，他本身已经是破碎的，因为他做不到完整的自我。
这个破碎除了个人的主观意愿，更是时代的催生
就像小四，一边加入“革命大潮”，一边又对袁四爷送给程蝶衣的行头露出贪婪的目光。
他的选择，并不纯粹。
段小楼与程蝶衣，就是人生的不同选择：要么宁为玉碎，要么随时代而变。
现实中，不知道有很多人想做一块儿玉，只可惜，没有几个人能经得住现实的千锤百炼，烈火焚身。
这也是为什么当谈起程蝶衣的时候，我们除了惊艳他的扮相，惊叹他的疯魔，但又无法不多一声叹息。
因为我们都知道，有的人注定为世俗所不容，注定要走向毁灭。
即使他的人生令人敬佩、赞叹，我们也不敢去效仿。
所以，年代与“爱”不是《霸王别姬》的核心，“不疯魔不成活”的程蝶衣也只是它用来表达的壳。
它拍的不仅仅是某一个时代的历史，一段难言的同志情，更是人生。
我们能从中获得自己的解读，也能看到世事百态。
这才是它的恒久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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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电影夫人，独立影评人，头条号签约作者。写影视，也写娱乐圈的爱恨情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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